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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 曉 刺 殺

                     【第四章 劍門情緣】 
    
      何敢瞪著包達的嘴臉,有一種想將其撕裂的衝動,他當然還是克制住了,語氣 
    十分平淡的道:「你那位白大哥,包達,只怕一時半刻是來不了啦,所以你奢望他 
    來收拾我的念頭最好還是不用再起,目前最要緊的是你該如何保護自己——你一定 
    明白,等到你的白大哥光臨,約莫除了替你收屍,就沒有別的事好幹了!」 
     
      包達色厲內在的哮叫:「姓何的,我不會上你的當,更不會受你的唬,你要不 
    放我,到頭來包準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何敢突然沉下瞼來,形態顯得極其狠酷:「我是可憐你方才挨了好一頓皮鞭子 
    ,悲憫你那一陣不似人聲的鬼哭狼嚎,盤算著叫你少吃苦頭,多活幾天,想不到給 
    你鼻子竟長了臉,你以為我不能零碎剮你?你把我看成了哪一類的慈悲善土?」 
     
      表情已略顯畏縮,包達好像自己在和自己掙扎:「用不著跟我賣狠使狂……姓 
    何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要有種,衝著我們白大哥發熊去……」 
     
      哼了哼,何敢冷冷的道:「要是他在眼前,老子一樣整得他五音不全;你們白 
    大哥早被我一陣鞭子打了個恨爹娘少生兩條腿,跑得不見活人了,你猶在這裡自吹 
    自擂,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包達,你真叫茅坑之上搭涼棚——離死(屎)不遠了! 
    」 
     
      包達愣了片歇,才疑惑不信的道:「你,你說你把白大哥打跑了?」 
     
      何敢道:「如若不跑,他為什麼不來救你?你們原先的計劃該不會是這樣的吧 
    ?任由你吃鞭子受活罪,姓白的縮著腦袋不朝面?」 
     
      包達喃喃的道:「的確木是這樣子……白大哥說由他對付你,我背起人走路便 
    行……」 
     
      何敢惡狠狠的道:「現在呢?現在他獨自逃命去了,卻留下你來承擔後果,包 
    達,像這種大哥還有什麼可依戀的?你他姐犯不著愣搶孝帽進靈堂,扮那等的孝子 
    賢孫!」 
     
      包達又咬了咬牙:「不,我不能背叛白大哥!」 
     
      何敢陰陰的笑了起來:「我不管你背叛不背叛,包達,只要我問你的話你照實 
    回答就成,如你不肯合作,恐怕這個場面就不大愉快了——叫人吐真言,我是行家 
    ,有千百種方法逼供誘情,你要自認挺得住,咱們便不妨耗到底!」 
     
      包達雙目中掠過一抹驚恐,他強持鎮定的道:「你……你待如何?」 
     
      搓搓手,何敢悠閒的道:「首先,我們先切下三斤人肉來玩玩——當然是你身 
    上的肉,你會發覺我切肉的手法又熟練又利落,接著麼,灑下五兩辣椒粉,在那掉 
    肉的部位,最好再搓揉上幾把,如果你還能撐,且從腳後跟割道口子抽下兩條大筋 
    ,人這兩條大筋一旦抽掉,整個身體就會像蝦米一樣弓曲起來,痛麼自是非常之痛 
    ,你要是仍舊咬得住牙,我們繼續挑個眼珠子耍耍,用刀尖把血糊溜圓的眼珠子剜 
    出來,正好趁熱進口,新鮮人眼,最是清心明目,再來呢,我們——」 
     
      包達呻吟出聲,痛苦得彷彿這些酷刑業已施用在他身上了:「何敢……你是個 
    屠夫,是頭野獸,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兇煞啊……」 
     
      嘿嘿一笑,何敢道:「此刻知道,為時未晚,等老子開始動手的辰光,你再想 
    求饒也來不及啦!」 
     
      包達深深呼吸著,嗓門暗啞的道:「不是我自己願意露底,乃是你姓何的逼迫 
    我不得不說……凡是個人,就沒有熬得住那種刑罰的……」 
     
      何敢點頭道:「一點不錯,血肉之軀的人身子,誰遭得了這樣的罪? 
     
      別說你,白不凡也搪不過,就算是我,亦照扮狗熊不誤,在此等情景之下,白 
    不凡如何再能責怪於你?」 
     
      包達低弱的道:「我已經盡力撐持了,唉……」 
     
      何敢十分同情的道:「老大不容易啦,我可以為你做證!」 
     
      乾澀的嚥了口唾沫,包達吶吶的道:「何敢……你是要問些什麼?」 
     
      輕咳一聲,何敢索興蹲了下來:「是誰唆使你們前來暗算於我的?」 
     
      包達沙沙的道:「沒有別人,是我們自己要這麼做的……在前面九拗河的彎道 
    上,我們就發現了你二人的行蹤,暗裡一路追了下來……」 
     
      何敢低沉的道:「你們也聽到了『八幡會』的風聲,接到了口信?」 
     
      包達舐著嘴唇道:「附近幾百里地的道上同源,只要稍有頭臉的角兒,就算是 
    一干三流混子也多少有個耳聞傳言——『八幡會』誓必要追擒一個叫金鈴的女人, 
    那女人的容貌也大致描繪出來,再加上你幹的這行營生,兩頭一湊,我們白大哥便 
    判斷八九不離十,財路到了……」 
     
      何敢悻然道:「我從未見過你們,你們又如何認得出我何某人來?」 
     
      包達的面頰微微抽搐著:「人的名樹的影,我們以前雖未和你照過面,但你的 
    賣像卻聽人提起多次……九命無常嘛,在你們這一行裡算是頭幾把好手了……」 
     
      何敢想笑卻實在笑不出來,他僵著聲音道:「那金鈴,你們是用什麼迷藥把她 
    弄倒的?」 
     
      包達有些瑟縮的道:「是白大哥神機妙算,料定她一進客棧就會先洗澡,是以 
    早把一種名叫『王母香』的蒙汗藥備妥了,只等店小二轉身提水,他在隔著十多步 
    遠的牆頭上便將那『王母香』凌空投入桶內;這種蒙汗藥有股溶水蒸發的異香,一 
    旦吸入便能把人薰倒,要差不多兩個時辰才會清醒……」 
     
      心裡咒罵著,何敢突然問道:「我且問你,在迷倒金鈴之後,你可曾占過她的 
    便宜?」 
     
      包達先是呆了呆,然後才悟透了何敢的意思,他一疊聲的喊著冤道:「誰佔了 
    那女人的便宜誰就叫天打雷劈,在恁般緊張急迫的光景,就是給我十付色膽我也提 
    不起這個興頭來啊,只一進門,我就順手扯了床上的被單裹人走路,即便如此,卻 
    仍然沒有走得脫……」 
     
      何敢按著程序又往下問:「有種金線小蜈蚣,你很內行吧?」 
     
      包達迷惘的道:「我又不是養蟲蓄蟲的巫土,對這種毒蜈蚣怎會有什麼認識? 
    哦,對了,白大哥倒是挺有研究,我曾在他行囊中見他帶得有一罐,還每天兩次餵 
    食呢……」 
     
      何敢放做輕鬆的道:「那玩藝一定很毒?」 
     
      包達道:「據白大哥說,只要被這種金線蜈蚣螫到,最多一個時辰毒性就會發 
    作,中毒的人內腑火熱難當,肌膚泛赤轉黑,呼吸變得急促,如果不適時投藥解毒 
    ,最多能挺個兩三天,就將七孔流血而亡!」 
     
      心頭一跳,何敢努力平靜著腔調:「有這麼個毒法?」 
     
      包達道:「當然也要看中毒的輕重,被螫者的體力強弱,從而有不同的情況變 
    化,這中間有個什麼區別,我就不大明了了。」 
     
      何敢忙道:「白不凡可有解藥?」 
     
      包達奇怪的道:「自是有解藥,要不自己不小心挨上一下還得了?你怎會對這 
    玩意特別注意?莫非你也是專門飼養毒蟲什麼的?」 
     
      何敢不耐的道:「我不養毒蟲,專飼老虎——你少他娘廢話,快把你與白不凡 
    碰面的地點告訴我!」 
     
      包達又遲疑了,他囁嚅的道:「這……你想知道我們約見的地方幹什麼?只要 
    你一去,白大哥準會猜到是我洩漏的……」 
     
      何敢壓著性子道:「不是你自願洩底,乃是被迫漏底,白不凡身為仁義大哥, 
    難道說連這一點包涵都沒有?」 
     
      包達無可奈何的道:「『大仙腳』下那塊朝天石,你知道?就在鎮東五里多遠 
    的地場……」 
     
      何敢道:「只他一個人?」 
     
      包達慢吞吞的道:「說不定,我們這趟出來,一共是四個,另兩個伙計前兩天 
    受白大哥差遣去辦另外一樁事了,今晚上是否也在『大仙腳』聚頭,我不清楚…… 
    」 
     
      何敢奇快的伸手點了包達暈穴,還不待包達哼唧出聲,業已一把將那巨大的身 
    軀招提起來,他早已想到暫時安置這位仁兄的處所——自己房間的床底下。 
     
      「大仙腳」是一處突起的子崗,形狀略似人的腳形,就那樣奇兀的矗立著,何 
    敢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個名稱,想必也有一段神話般渲染的傳說吧,他眼下業已 
    沒有心思再去推敲「大仙腳」的淵源由來,因為他身上被金線蜈蚣螫叮的部位已開 
    始腫痛,而且隱隱有一種多熱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令他回想到包達告 
    訴他的那些話——他絕對不願意在兩三天後七孔流血而死。 
     
      在被螫叮的當時,他已經暗運一股內力封住了受傷部位的血脈,他一共被螫到 
    三處;左肩頭、右腰側及右後背,這雖然都不是要害之處,而且運氣閉脈也較容易 
    ,但無論如何他不能長久持續這樣的內勁施轉,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毒傷 
    ,到底能支撐到什麼程度,他必須設法祛除這蘊於體內的要命毒素,所以,他只有 
    來尋白不凡。 
     
      那塊朝天石果然便在「大仙腳」下像塊碩大的烏黑墓碑一樣豎立著,怕沒有三 
    大多高,往上望去,在幽寂清蕩的夜空襯托下,特別有一股陰森肅然之氣! 
     
      何敢就坐在朝天石不遠處的一叢矮林裡,打客棧趕來此地,他約莫已等了個把 
    時辰啦。 
     
      本來,等人就是一樁既煩且躁的事,尤其等這個人來救命,而對方又根本不願 
    意救命,枯候坐等,就更傷感情了;何敢心裡已不知咒罵了多少遍,探望了幾多次 
    ,卻也只好乖乖等下去。 
     
      淡淡的月光之下,終於有了動靜——一條人影疾如飛鴻般自斜刺裡掠到,一沾 
    又起,半空一個旋身,毫無聲息的再度翻回。 
     
      好俊的身手——何敢在想,那白不凡可真是靠蹦蹦跳跳起家,主子奴才全在這 
    一項上練出了名堂! 
     
      月色暗淡中,那人一身青靛勁裝,瘦高的條兒,臉孔倒也白淨,他一邊四處張 
    望,邊連續急促的擊掌,一次三下。 
     
      何敢不稍慢怠,趕緊也還拍響應,一次三下。 
     
      那人似是鬆了口氣,低聲發問; 
     
      「可是熊哥?」 
     
      何敢怕出聲漏底,沒有回答,只是悶悶呻吟一聲。 
     
      對方臉上露出一股驚異之色,匆匆走進:「怎麼啦,熊哥?莫不成你也掛了彩 
    ?」 
     
      何敢哼聊著,又輕搖樹枝,以造成對方一種錯覺,表示他正在掙扎著朝近處爬 
    動。 
     
      那人立時一個箭步搶了過來,語氣十分關切:「傷得重不重?熊哥,可是那姓 
    何的栽了你?!」 
     
      驀然自樹叢中挺身而起,何敢笑呵呵的道; 
     
      「不錯,是那何敢傷了你熊哥!」 
     
      摔立三尺之外,那人張口結舌,手足無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何敢非常友善的道:「不必緊張,朋友,你們的熊哥因為一點小意外,所以不 
    能前來與列位會合,又怕列位焦慮,才托我跑一趟捎個信息——」 
     
      那人定定的看著何敢,過了片刻,才噓出一口氣:「閣下是准了」 
     
      何敢微微躬身:「我是何敢。」 
     
      身子猛然震了震,那人暴退五步,雙手倏翻,一對精光雪亮的短劍已交叉胸前 
    :「你,你,你……你真是何敢?」 
     
      拱拱手,何敢道:「如今四面楚歌,風聲鶴唳,冒充姓何的可是半點便宜不佔 
    ,我既是何某本人,便只好硬著頭皮自認不諱了,」 
     
      原本白淨的面孔已變得和那人的衣裳色澤有些相近——透青,這位仁兄半邊臉 
    頰向上斜吊,說話之間,口齒竟有些不關風:「何……何敢,你你把能哥如何糟蹋 
    了?」 
     
      何敢和氣的笑著:「他現在很好,身上免不了帶點小傷心痛,卻包管要不了命 
    ,你知道,你們那位熊哥皮厚肉粗,相當熬得住……」 
     
      那人雙眼亂轉,十分警惕的道; 
     
      「你到此地來,可是有什麼打算?」 
     
      何敢笑道; 
     
      「沒有什麼壞心眼,朋友,只求會見白不凡一面。」 
     
      那位朋友疑慮的道:「為什麼要見白大哥?」 
     
      何敢口氣略顯僵硬了:「姓白的能暗算我,陷害我,我就不能找他講個道理、 
    評個是非?你們是幹什麼的?皇帝老兒的六舅,還是閻羅王的外甥?這麼個又橫又 
    硬法?」 
     
      那人勉強技一絲笑容,乾澀的道:「這件事,我不能做主;何敢,你該明白, 
    我們聽人使喚的角兒得憑上頭當家的交待,再說,白大哥又在你手裡受了傷,如今 
    正氣在火頭上,越發不好招惹——」 
     
      何敢平靜的道:「我非得見他不可,事實上,你也非領我去見他不可!」 
     
      那人的兩邊太陽穴在急速鼓跳,連脖頸上的大筋也漲了起來:「如果我不應從 
    ?」 
     
      何敢又嘿嘿笑了:「恐怕你非要應從不可,我有許多法子會叫你應從——就如 
    同我叫包達吐露真言一樣;朋友,你以為我是怎麼找來這裡的?未卜先知?」 
     
      那人僵愣了半響,才沮喪的道:「看來你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的了?」 
     
      何敢斬釘截鐵的道:「正是,而且你絕對逃不掉,朋友,雖然你輕功不錯,可 
    以試試!」 
     
      略一猶豫,那人收回手中短劍,垂頭在前引路——他不必試,他心中有數得很 
    ,連他們當家的都在人家手下栽了跟斗,弄了個皮開肉綻的結局,他們這些跟著吃 
    飯的伙計就更不必談了,硬要見過真意,便包管是個灰頭上臉的下場。 
     
      一路不急不慢的走著,何敢邊鬧鬧的搭訕:「這裡到白不凡的落處,到底還有 
    多遠哪?」 
     
      拖著腳步好像千鈞的那位朋友,開起回來居然是恁般沙啞:「大概有七八里路 
    遠近……」 
     
      何敢「哦」了一聲,又道:「還不曾請教朋友貴姓大名?」 
     
      前行的回頭望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姜盛,姜子牙的姜,茂盛的盛…… 
    」 
     
      摸著下巴,何敢道:「倒是個好名字。」 
     
      姜盛沒有答聲,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著,沉默得相當的不合調,何敢正 
    打算再提點輕鬆話題,把氣氛弄得活潑點,黑暗裡突然有一個尖銳的怪聲響起—— 
    就似有什麼隱冥著形體的魅魑在吶喊叫嘯:「我的乖,兀那渾東西不是何敢麼?」 
     
      聲音傳來,不但領路的姜盛嚇了一大跳,就是何敢也頗吃一驚,他的反應卻快 
    ,只一聽那怪異的嗓調,立刻就想到了對方乃是何路神聖——輕輕拍了拍美盛肩頭 
    ,何敢站住腳步,笑呼嘯的道:「老伙計,又是你呀?可真是久不相見啦,近來可 
    好?」 
     
      那尖銳的嗓音越發高亢了:「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就算退一萬步說,也比你 
    目前的情景好得多!」 
     
      不待何敢再說話,七八丈外的一棵大樹上,夜鳥般騰起一條人影,卻又像踩著 
    一抹輕風,那麼平順自然的在一個半弧形的飄移下冉冉而降。 
     
      這一手,比之姜盛的輕功造詣,至少高出不止一肩! 
     
      來人亮了相,竟是一個容貌奇醜、肥胖如缸的人物,站在地下,高不過三尺, 
    卻偏生斜背著一柄松紋龜殼長劍,劍柄超過他的頭頂,鞘端幾乎拖地,看上去不但 
    怪模怪樣,而且予人一種滑稽的感覺。 
     
      何敢似乎和對方頗為熟檢,語氣透著恁般個親熱法:「趙老大,一別經年,你 
    仍然是英姿風發,神采飛揚。 
     
      這股子帥勁兒絲毫不減,和你一比,我可真是不能瞧啦那位趙老大聞言之下, 
    原是宜喜宜嗔,隨時可做極端變化的一張尊瞼,居然鬆散下來,顯露著十分受用的 
    笑容:「你呀,何敢,就他娘生了一張巧嘴,翻雲覆雨全憑你這根舌頭在攪合,人 
    家恁是沖得滿眼冒那赤火,聽你幾句言語也都發作不得了……」 
     
      何敢笑得愈發甜美。 
     
      「還不是你趙老大一向寬容於我、包涵於我;我說趙老大,今晚怎麼如此巧法 
    .恰好在這裡與你碰上啦?」 
     
      趙老大先不答話,老實不客氣的伸手一指那垂頭縮腦的美盛; 
     
      「這個傢伙是幹什麼吃的?」 
     
      何敢忙道:「他叫姜盛,正弓俄去見一個,呃,一個朋友。」 
     
      趙老大道:「有些話,他聽著不礙事麼?」 
     
      扯著趙老大走開幾步,何敢壓著嗓門道:「姓姜的同我沒啥交情,如果比較機 
    密的事,還是不教他知道的好;趙老大,你可是有什麼要緊的話見告於我?」 
     
      趙老大的一雙金魚限往上翻動,臉孔微微揚起:「何敢,今天遇上你,是你命 
    大,更是老天爺要我這個貴人來助你逃過劫數;此番到『大仙腳』左近來,我原是 
    準備做一票生意,不料卻先聽到一個消息——何敢,你可是和『八幡會』結下什麼 
    梁子?」 
     
      何敢舐著嘴唇道:「你且先往下說。」 
     
      趙老大道:「就在今天午時光景吧,我正好歇腳『苟家集』一片茅店打尖,不 
    意碰上『八幡會』『黑煞幡』所屬的五名好手,這五人當中有兩人原是素識,免不 
    了寒暄幾句,我問他們有何公平,他們的回話卻嚇了我一跳!」 
     
      何敢急切的問:「怎麼說?」 
     
      趙老大低聲道:「他們告訴我,要找你澄清一件事情,因為他們風聞你接了一 
    趟生意,而這趟生意又是他們早先打過招呼,傳示信物,要求同道必須拒絕的生意 
    ,好像關係著一個女人什麼的,何敢,你是不是有這碼子牽連?」 
     
      何敢坦然造:「不錯,我的確接了這麼趟生意,那個女人叫金鈴,似乎和『八 
    皤會』『血靈幡』的官玉成有點糾葛,姓官的要殺她,她來找我護送到關外——」 
     
      趙老大又瞪起金魚眼,同時連連搖頭:「何敢啊何敢,算起來你也是老江湖, 
    眼皮子不謂不寬,心機不算不靈,在這一畝三分地裡,你難不好去招惹,卻偏偏要 
    和『八幡會』打對台?你他娘『一條鋼鞭頂褲襠』,與『八幡會』硬著卯上,豈會 
    有你的便直占?你是糊塗了不是?!」 
     
      何敢歎了口氣:「人要臉樹要皮,我總得爭一口氣,說得好聽是不做那縮頭五 
    八,說得難聽是勢成騎虎,欲罷不能;趙老大,我也是背不過才應承下這檔買賣的 
    ……」 
     
      哼了一聲,趙老大道:「臉亦好皮亦罷,都沒有老命重要,何敢,一朝斷了氣 
    ,你就任是什麼氣也甭爭了,這樁營生,你還是趕緊回了吧!」 
     
      何敢苦笑道:「已經說妥敲定的事,又如何回絕人家?況且還收了前金,更護 
    送了這麼一段路程,趙老大,你替我想想,我朝後還得混下去呀……」 
     
      趙老大默然片刻,突兀冒出一句話:「我妹子的事,你怎麼說?」 
     
      何敢的表請馬上痛苦起來,他朝朝艾艾的道:「令妹,嗯,趙老大,令妹莫非 
    仍然待字閨中?」 
     
      趙老大的臉色變得不大好看了,他冷峻的道:「你這算什麼驢話?三年以前, 
    在你救了我妹子一命之後,她業已以身相許,一再表示過非你不嫁,如今你卻問她 
    出閣不曾?何敢,你是故意污蔑我妹子的名節,輕覷她的信諾?」 
     
      連連擺手,何敢急道:「不不,我絕不是這個意思,趙老大,我只是順口問問 
    ——」 
     
      趙老大仍然不悅的道:「自來是男求女、隔層山,女求男、隔層單,想我『不 
    回劍』趙大泰也是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而北地『趙氏劍門』更乃聲威渲赫,我妹 
    子趙小蓉素有『斷腸劍』之美譽,這種種般般,還壓不過你小小的三寸名頭?卻是 
    害我妹子對你百般屈求遷就,我『趙氏劍門』上下無不對你巴結奉承,盼望的只是 
    你能允諾這門婚事,做我趙家姑爺,可恨你他娘卻拿蹺端態,竟再三拒絕我妹子的 
    一番深情厚意,何敢,你當你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居然將我妹子看成敝展不如 
    ?」 
     
      何敢又窘又冤,幾乎就要指天盟誓:「唉,唉,趙老大,你說起話來活脫放連 
    珠炮,莫不成就不讓別人有申辯的餘地?令妹名高藝精,又是你『趙氏劍門』三代 
    以來唯一的掌珠,我何某人何才何能,得其垂青?我之不敢應允這門婚事,其一是 
    自忖門戶不當,高攀不上,再則我對令妹有過薄惠,施恩望報,豈是我輩為人之道 
    ?三則麼,我他娘一個江湖浪蕩,吃的是這行刀頭飯,將來拿什麼來保障令妹的終 
    身幸福?趙老大,我不是不識抬舉,實在是承受不起,自己業已混不出名堂,又何 
    忍牽累令妹跟我遭難吃苦?」 
     
      重重一哼,趙大泰道:「說得倒好——我問你,三年前我妹子中了那『鳩雀花 
    』的奇毒,是誰為她渡氣運息?而且還是嘴對嘴的渡氣運息?又是誰替她蒸浴排毒 
    ,以內力通脈行經?我妹子一個冰清玉白的黃花大閨女,被你一個素昧平生的臭男 
    人在去除衣裳之後如此赤裸裸的擺弄,你,你叫她還能再嫁誰去?」 
     
      何敢面紅耳赤的辯訴:「那是要救她的命呀,常言道嫂溺援之以手,如何還能 
    顧得了男女接受之規?再說,我本亦不願逾越,都是那住在山拗子裡的老郎中逼迫 
    我這樣做,他自己又瘦又干,搬動不了令妹,況且亦毫無內家修為,才把這樁倒霉 
    的差使扣到我頭上,我,我全是依那該死的老小子指點施為……」 
     
      越大泰硬繃繃的道:「不必再說那些閒篇了,何敢,三年已經過去,你害得我 
    妹子夠慘,今天又碰上你,好歹你要還我一個公道!」 
     
      何敢尷尬的道:「上一次,趙老大,在你找到我的時候,我不是講得很清楚了 
    麼?剛才又一再向你解釋我的苦衷,非不為也,是不能也,我——」 
     
      趙大泰的聲音驀地拔高:「好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東西,我『趙氏劍門』,與 
    你不是親家,就是冤家,姓何的,你要拋棄我妹子,便且先同我了斷過再說!」 
     
      何敢退後一步,急促的道:「趙老大,趙老大,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嘛,你這 
    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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