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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 曉 刺 殺

                     【第七章 血濺三步】 
    
      從前面來的那三個人,與後頭堵上來的兩位騎士,全為一式一樣的穿著打扮— 
    —黑衣黑巾黑靴,一身的黑,更奇特的是每人雙肩及前心後胸上,都綴得有黑色鋼 
    甲麟片,行動之間,發出那種細微的鏗鏘聲響,無形中更增添了幾分威猛之氣。 
     
      現在,他們已到了跟前,五個人靜靜的停止下來,正面的三位,全以恁般怪異 
    的目光注視著何敢同金鈴,而何敢感觸得到,後頭馬上的兩個,也一定是以同樣的 
    眼神在盯望著自己與金鈴的背脊樑。 
     
      嘴唇有些乾燥,何敢伸出舌頭舐潤了一下,邊壓著嗓門問金鈴。 
     
      「這幾位,你都認識?」 
     
      幾乎不易察覺的點點頭,金鈴的回答細如游絲:「都認識……」 
     
      屏著氣,何敢又問:「裡面有沒有馬無生?——不要轉頭看!」 
     
      金鈴極輕極輕的道:「這五個人裡沒有馬二哥——」 
     
      還他娘的「馬二哥」哩,何敢心中罵了一句,卻覺得精神上寬鬆了許多,只要 
    馬無生不在現場,他自信就能撐得住局面——照常理講,馬無生在「八幡會」的地 
    位,猶要超過官玉成,做兄長的該有他的威嚴在,就算再是疼愛阿弟,也不作興為 
    了點阿弟的男女之私,御罵親征吧?熱鬧還不到那等光景呀! 
     
      前面三位黑衣朋友當中,站在右手側的一位窄臉短髭仁兄首先開了口,卻竟是 
    衝著金鈴而發:「金姑娘,這些日子來一定辛苦你了,大熱的天氣,何須如此勞累 
    奔波?有什麼事不妨回去說;二爺曾有交代,好歹他會護著你!」 
     
      金鈴的雙頰不受控制的抽搐著,她盡力克服自己的驚懼情緒,卻仍然顯得十分 
    怯悸的道:「我……我和官玉成算是完了……我,我不回去……」 
     
      另一個雙眉黑白斑雜的魁梧大漢放重了語氣:「金姑娘,我們奉命請你跟我們 
    回去,你要是拒絕,就是跟我們哥幾個為難了,組會的規矩,想你比我們更明白, 
    三爺也早有言語,家醜不可外揚,他要面對面的與姑娘你解決問題!」 
     
      金鈴突然激動起來:「他有什麼問題好同我解決?事情已經發生了,已經不可 
    挽回,是我做的,我也從來沒有否認推諉,但始作俑的禍首是誰?官玉成何曾替我 
    設想過?他又何曾自省自問過? 
     
      他把責任全扣到我頭上,將痛苦硬逼我吞嚥,我,我不服,也不甘,他要我的 
    命來宣洩他的私慾,掩飾他絕情絕義的醜行,我豈該如此逆來順受?」 
     
      蓄著短髭的那位僵便的一笑,道:「金鈴姑娘,這些話何不留著去跟三爺說? 
    講給我們兄弟聽實在沒有什麼意義,我們只是奉命行事,姑娘的委屈,還是回去申 
    訴比較妥當。」 
     
      眸瞳中的悲憤與淒怨神色,幾乎能夠滴落下來,金鈴現在的情態,不光是惶慄 
    ,懼怕,更摻合著無以名狀的羞惱同辱忿恨! 
     
      花白眉毛的朋友,話可說得益發不客氣了:「看我們哥幾個頂著日頭吃著沙的 
    這趟苦差份上,姑娘你就別再磨蹭,好走也是走,歹走更得走,姑娘你可別敬酒不 
    吃吃罰酒!」 
     
      金鈴青白著臉龐,連聲音都氣得發抖:「邵昆山,就算你是馬二哥屬下的先鋒 
    將,也犯不著如此張狂,你,你竟敢這樣對我說話!」 
     
      花白眉毛的邵昆山冷冷一笑:「否則,金鈴姑娘,我又該如何對你說話?眼下 
    的光景,你總不至於希望我向你三跪九叩首吧?」 
     
      金鈴唇角痙動,語不成聲:「真是……真是卑鄙小人……勢利奴才……邵昆山 
    ,你以前敢對我如此放肆無禮!」 
     
      一揚臉,邵昆山重重的道:「以前是以前,金鈴姑娘,以前你是三爺的心上肉 
    ,袖裡珠,兄弟們當然要讓你幾分,現在情形卻完全不同了,我們何苦再低三下四 
    自己糟蹋自己?金鈴姑娘,你認命了吧!」 
     
      怒火像在熊熊焚燒著金鈴的臟腑,也在熊熊焚燒著她的理智,她瘋狂似的嚎叫 
    :「我不會跟你們回去,你們通通是一群野獸,一群畜牲,一群枉披著人皮的虎豹 
    豺狠,我不會跟你們走一步,我寧肯死,寧肯死啊……」 
     
      留著短髭的那位寒著面孔,無動於衷的道:「金鈴姑娘,你若真有這個打算, 
    我便不得不據實相告——我們所奉的指令中正有這麼一條,如果你敢抗拒隨行,我 
    們可以權宜行事,死活不論!」 
     
      宛如焦雷殛頂,金鈴驀地窒噎住了,半晌,她打了個寒噤:「這是誰的意思? 
    」 
     
      邵昆山搶著道:「三爺」 
     
      癡癡迷迷的笑了起來,金鈴卻笑得帶淚,笑得透血,笑得比哭還愁慘:「竟然 
    是他……果然是他……我原先還指望這只是他的氣語,是一時的憤怒……想不到他 
    真個鐵了心、絕了情……他……他一點不錯是執意要我的命,要我以死來賠補那賤 
    人的自作自受……」 
     
      短髭朋友視同不見,聽若不聞,也和他們「三爺」是一個模子鑄出來——鐵了 
    心、鐵了情的德性。 
     
      「金鈴姑娘,辰光業已延誤老久了,該說的說完,應表的表過,你要跟我們走 
    呢,抑是非要我們失禮不可?」 
     
      一邊馬背上的何敢,這時才有說話的機會,他先朝對方三位抱拳致意,滿面堆 
    笑:「三位大哥,在下何敢,這廂有禮了——」 
     
      打開始,人家就是一派不把何敢置於眼中的神態,沖著金鈴連逼帶哄,是吃定 
    了要押人走路的架勢,好像根本沒看見旁邊還有何敢這麼個大活人存在,如今何敢 
    開了口。 
     
      他們才裝做突然有所發現,宛若何敢是剛剛從地下冒出來的! 
     
      蓄著短髭的這位斜睨著何敢,狹窄的瘦臉上毫無表情:「哦,原來你就是那個 
    何敢?那個要錢不要命,明著想抗拈我們『八幡會』諭令的何敢?」 
     
      何敢又連連拱手,笑得更殷勤:「不敢不敢,這純系誤會,純系一場天大的誤 
    會,三位,我何某人何才何能,算是哪一塊料?怎敢與名震兩道、威懾江湖的『八 
    幡會』爭抗?我只是,嗯,一時不察,未明此中因果厲害,方才糊里糊塗接下這趟 
    買賣,如今想想,真是該死,務乞各位大哥垂諒下情,高抬貴手,恕過在下這無心 
    之過……」 
     
      正在滿懷哀戚憤恚的金鈴,此時不由迸淚如雨,尖泣著叫:「何敢,你你你… 
    …你這個沒出息的窩囊廢……」 
     
      何敢顏色不變,仍是一副低姿態:「三位大哥有什麼吩咐,但憑一句話,在下 
    是無不遵從,無不應命,嘿嘿……」 
     
      那邵昆山「呸」了一聲,盛氣凌人的叱喝:「你是見到棺材才落淚,姓何的, 
    早不縮手遲不縮手,卻被我們堵上了再來表這些饞言謊詞,你當我們就這麼心慈面 
    善,好哄易騙?他娘的,四處兜了幾十個大圈子,風吹雨淋,日曬飛沙,憋得爺們 
    一肚皮鳥氣,天可憐見吃我們截住了你,你打譜幾句過門便交代過去?做夢,做你 
    娘的春秋大夢!」 
     
      何敢吶吶的申辯:「在下委實不知道事情有這麼嚴重……在下只是拮据多日, 
    想弄幾文進帳,便天老爺做膽子,在下也不敢開罪各位啊……」 
     
      金鈴怔怔的注視著何敢,好像她從來不認識這個人,好像是在看一個與她毫無 
    牽連的人在做一件與她毫無牽連的噁心事;她的淚水沾在面頰,沾在唇角,她宛如 
    麻木得沒有任何感觸了。 
     
      蓄著短髭那位揮了揮手,冷沉的道:「昆山,不必同姓何的多費唇舌,他說他 
    的,我們自有我們處理的規則,眼前倒是先把金鈴姑娘請回去最是要緊!」 
     
      三人中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那位小瘦子朝前走了兩步,相當溫文有禮的對著金 
    鈴微微躬身:「金鈴姑娘,你身邊的這位保鏢,是指望不得的了,為你自己好,還 
    是請跟我們回堂口去吧。」 
     
      說著,他伸出手去接過金鈴手中的韁繩,而金鈴並沒有絲毫反抗掙拒的反應, 
    就那麼順從得近乎癡迷的任由對方擺佈——小瘦子往金鈴身後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於是,堵在退路上的雙騎中一騎馳近,接過金鈴的馬韁,牽馬調頭綏緩離去;直到 
    三人三騎的背影消失在來路上,何敢都沒有任何動作,他的表情和金鈴一樣,也彷 
    彿只是在看一個陌生女人遭遇到一樁與他毫不相關的厄運似的……不過,面前的三 
    個人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何敢吁了口氣,再度抱拳為禮:「三位大哥,事情總算過去了,多謝三位大哥 
    明鏡高懸,盡仁盡義,免了在下一場無妄之災,三位大哥,山高水長,咱們是後會 
    有期啊——」 
     
      留著短髭的朋友陰惻惻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道:「你要走了?」 
     
      何敢忙道:「不敢打擾各位的寶貴辰光,在下就此告辭。」 
     
      搖搖頭,對方道:「不,你走不得。」 
     
      何敢愣了一下,陪著笑道:「這位大哥的話,我不怎麼明白,我——」 
     
      那人淡淡的道:「你曾獲悉我們向各行各道提出的警告口信,也曾見過代表官 
    三爺的『血靈令』,但是,你仍然我行我素,照樣替那金鈴跑腿賣力,扮她的奴才 
    ,何敢,你是存心藐視我們『八幡會』,執意要同我們為敵做對,或者你也想賭個 
    運氣,妄圖僥倖,然則天下何來這麼多僥倖取巧之事?今天叫我們圈上,何敢你就 
    好歹承當了吧!」 
     
      何敢急急辯說:「不,這位大哥,在下真的不知道貴組會的這道禁令,也沒有 
    見過官三爺的『血靈令』,在下實在是冤枉,這位大哥,不知者不為罪啊……」 
     
      一邊的邵昆山忍不住大吼:「放你娘的渾屁,你會不知道?你去問刁余知不知 
    道? 
     
      去問白不凡知不知道?禿頭頂上的虱子——明擺明顯的事,豈能容你狡賴?! 
    」 
     
      何敢面容一僵,隨即哧哧笑了——這一笑,彷彿和剛才那誠惶誠恐的他突然換 
    了一個人,換成一個絕對不帶窩囊味的人! 
     
      「好,很好,你們調查得非常周密嚴謹也更有些下三濫的青皮混子一心想抱住 
    你們的大腿企盼求日殘飯吃,這些人賣我不要緊,卻要看看到頭來是否抱錯了主兒 
    ,他娘,我正是要和『八幡會』做對,正是要同姓官的幹起來看,你們能啃了我? 
    」 
     
      一番話,一頓罵,猛的翻江倒海般傾出,截然迥異於先前的低三下四,委屈求 
    全,由於變化太快,太不可以常理推論,任是「八幡會」這三名老江湖,也不禁一 
    下子愣住了,他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原來哀求他們的「高抬貴手」 
    的同一個人! 
     
      那小瘦子目瞪何敢,喃喃的道:「這傢伙莫不成是個瘋子?」 
     
      留短髭的那位驀地暴叱:「宰了!」 
     
      聲出形動——卻不是邵昆山或小瘦子先動,先出手的是何敢。 
     
      「嗖」的一聲尖嘯驟起,響聲甫入人耳,鞭梢子已到了邵昆山頭頂,姓邵的閃 
    身急退,鞭顫宛若蛇盤,不分先後的套向小瘦子脖頸。 
     
      留短髭的仁兄身形突掠,雙手猝翻,兩團金黃透亮的光影齊斬馬上的何敢—— 
    乖乖,竟是一對打磨鋒利的銅鈸! 
     
      何敢人在鞍上,就勢貼著馬背滾落,卻不是滾落於地,他貼著馬腹倒翻向另一 
    邊,正好迎上邵昆山咬牙切齒的一刀,砍山刀! 
     
      皮鞭上揚,硬兜對方這力有萬鈞的一刀,那小瘦子已低竄過來,快捷得像煞一 
    頭狸貓,兩個又尖又銳的「分水刺」晶芒迸射,陡然間十七次暴戳何敢! 
     
      空氣在激盪,無形的流渦在回轉,長鞭便在這時飛速接觸了砍山刀,更在眨眼 
    間捲纏刀身三匝——鞭纏刀身的同一時刻借勢橫拖,出力之強,直如九牛拉拽,令 
    邵昆山大吃一驚; 
     
      於是,「分水刺」的十七道寒芒有如一蓬被狂風吹斜吹散了的光雨,剎時四處 
    流洩,邵昆山那把又沉又利的砍山刀恰好穿入小瘦子的左肋,再從右肋透出,更將 
    這小瘦子活活釘死在地下! 
     
      不等小瘦子的哀嚎發出,不待邵昆山的驚吼迸裂,鈸光掣閃如石火倏現,何敢 
    全身奮力弓身,卻仍一個施轉撞歪三步,鮮血津津的自他背上飛濺,好一道半尺長 
    的傷口! 
     
      邵昆山狂嚎如泣,抽刀猛砍何敢,一邊嘶聲叫罵:「我活劈了你這陰毒畜牲! 
    」 
     
      尚未站穩腳步的何敢挫腕揚肘,尚纏捲在大砍刀上面的皮鞭立時直繃如弦,邵 
    昆山的大砍刀突被扯帶吊抬,他卻並不收勢換招,人仍朝前撲,雙腳猝然平飛,狠 
    癡無比的蹴向何敢胸腹。 
     
      那對團團如光輪也似的耀眼銅鈸,又在此際以可怖的快速斜斬而至。 
     
      何敢的身形往後倒傾,雙腳釘地,上半身幾與地面平行,纏在大砍刀上的長鞭 
    向下猛壓,犀利的刀鋒,便剛剛砍到那兩只飛踢過來的腳踝上! 
     
      鈸刃的銳風掠過何敢的頭頂,邵昆山痛曝著在地下翻滾,他那兩只血淋淋的斷 
    腳也在抽搐著做了幾次蹦跳;這是一幅十分奇詭駭異的畫面,原先組合為一體的肢 
    體突兀分了開來更表現著那刺目的扭曲,雖則是瞬息功夫,也足夠令人驚心的了! 
     
      蓄著短髭的朋友站在七尺之外,雙鈸交叉胸前,圓鈸的金色光芒顯透著冷森的 
    韻息,熠熠反映著他的面孔,一張鐵青的面孔,歪扭的面孔。 
     
      何敢緩緩撫著手中的長鞭,靜靜注視著對方,他不急,一點也不急。 
     
      現在,那邵昆山淒厲的嚎叫業已低沉下去,變做斷續的呻吟,人趴在地下只是 
    偶爾顫動抽搐,血流得很多,邵昆山躺在血泊裡,如果不加急救,恐怕撐不了多久 
    ,然而,他的夥伴,那蓄著短髭的窄臉朋友,卻絲毫沒有施以救援的意思,此時此 
    刻,這位朋友約莫沒有想到救命的問題,大概只在盤算如何保自己的命!如何取何 
    敢的命! 
     
      何敢忍著後背傷口的痛楚,咧嘴一笑:「這位大哥,直到現在,你還不曾想通 
    是中了我的計,上了我的當?」 
     
      那人的喉結移動了一下,聲音冷硬得帶點沙啞; 
     
      「你有這麼機靈?何敢!」 
     
      何敢又笑了:「不錯,我有這麼機靈,或許外表看不出來我有這麼機靈,我看 
    起來像個老粗,像個莽夫,可是,實際上我是張飛賣豆腐——粗中有細,比各位想 
    像中稍稍聰明點;這位大哥,你們已經上了我的老當啦!」 
     
      那人陰沉的道:「我們上了你什麼當?」 
     
      何敢裝做氣定神閒的道:「這位大哥,你們原先一共有五個人,對不對?」 
     
      雙目死釘著何敢,這位朋友沒有答腔。 
     
      何敢十分熱心的分析著他的「計謀」:「以一敵五,當然要比一敵三來得困難 
    ,所以一上來我就扮孬裝熊,叫你們把我看成個懦夫,當做個徒有虛名的窩囊廢, 
    再加上金鈴對我的責罵,加上各位原本囂張狂妄的習性,你們就會越發不將我放在 
    眼中,你們認定了『八幡會』的招牌唬人,吃定了我何某人鬥不過你們,因而,各 
    位順理成章的分開了手押走了金鈴,你們打譜以列位三人之力,足可擺平我何敢, 
    我也正企盼你們這麼想,不管到頭來孰勝孰負,好歹我已佔了便宜,從五個對手減 
    少到三個,我的希望增大,相對的,各位的成功就減少了。」 
     
      那人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脖頸上青筋浮凸,表面上卻仍然相當鎮定: 
    「何敢,這只是你的如意算盤而已,眼前還有我頂著,鹿死誰手,尚在未定之天! 
    」 
     
      嘿嘿一笑,何敢道:「閣下那幾下子我已見識過了,說真的,很不賴,但卻不 
    至強過我,這位大哥,有道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你我自己能吃幾碗飯,大 
    概彼此心中都有數吧?」 
     
      銅鈸在胸前旋了一圈,原本修剪得十分整齊的短髭仿佛就在這一陣子突然生長 
    得參差雜亂了,窄臉朋友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泛灰:「就算你贏得了我,何敢,『八 
    幡會』也斷斷饒不過你,他們會抽你的筋,剝你的皮,將你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 
     
      何敢聳聳肩,乏味的道:「都是些老恐嚇詞兒了,其實廢話一籮筐;人要挺到 
    一死,橫豎只是一死,人死之後,待怎麼折騰全不關緊要,死人還會計較什麼呢? 
    」 
     
      不等對方答話,他又「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語聲突然轉為暴烈:「不過 
    ,要我死也不容易,至少你們『八幡會』要賠上大批人命給老子墊底!什麼東西? 
    完全依恃人多勢眾,以大吃小,可笑猶在那裡沾沾自喜,不可一世,江湖上的顏面 
    ,武林人的傳統,全叫你們『八幡會』這干無恥禽獸給丟光敗盡了!」 
     
      那位仁兄氣得嘴唇透紫,雙目如火,忍不住怒吼:「該死的何敢,你竟敢如此 
    辱罵我『八幡會』?!」 
     
      何敢大笑:「何敢何敢,何所不敢,有何不敢?我就罵你們『八幡會』的祖宗 
    !」 
     
      「宗」字的餘韻尚在何敢的舌尖上跳躍,「響尾鞭」已筆直如戟般彈插向對方 
    的胸口,那人雙鈸上下橫截的一剎,鞭似匹練迴繞,又快如閃電的捲纏至脖頸。 
     
      窄臉的朋友一個斤斗斜翻,當這個斤牛的的翻騰過程方才展現,他又驀地一個 
    反方向倒仰回來,鈸光飛映若穿舞的流燈,又似盤旋的落月,鋒刃割裂空氣,更發 
    出如泣的銳嘯,威勢異常犀利! 
     
      於是,長鞭就幻成了一條神奇的赤龍,一條通靈的怪蛇,在連串密不可分的「 
    嗖」「嗖」揮響裡倏揚倏射,矯騰怒昂;鞭頭和鞭身隨時做著不可預知的舒捲,演 
    變著難以思議的形式。鈸光霍霍,鞭風縱橫,雙方一時竟陷入膠著狀態! 
     
      何敢不知道這蓄著短髭的窄臉人物是誰,也不清楚他在「八幡會」「黑煞幡」 
    中的地位如何,但料想不是無名小卒,而眼下一旦拼起命來竟也這般兇悍狠辣,更 
    顯見是個有斤兩的角色! 
     
      這一纏鬥,瞬息間已逾二十招,二十招的過程雖然極快,但對何敢而言,卻已 
    覺得十分漫長了——他還有比眼前擠命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去辦! 
     
      雙鈸分揚,一斷胸膛,一劈下腹,正對著何敢致命的部位削到,何敢卻已不按 
    常理加以躲閃,他覷覷準鈸刃的切入角度,兩手倏握長鞭頭尾,在鞭身緊繃筆直的 
    一剎迎拒雙鈸,長鞭滑韌且富有彈性,與鈸鋒裡初始接觸,業已帶著反震的力量將 
    何敢挫出半步——雙鈸便在此時切空,窄臉朋友的身形也因勢頭前傾,剛好同何敢 
    擦身而過! 
     
      何敢要的就是這個時機,這個眨眼即逝、擦身而過的時機,他的右手在鞭柄銅 
    底蓋的羅紋圖上輕旋猛翻,只見藍汪汪的一溜寒電儼然伸縮,那位窄臉朋友已突的 
    尖嚎出聲,整個人打著旋轉飛跌出去,而每一次旋轉,就隨著轉勢蓬賤出大片的血 
    雨,那血雨繽紛四濺,不但是淒怖,更顯示出這一場拚搏業已結束。 
     
      何敢手上是一柄半尺長的短劍,尖銳雙刃,鋒利無比,短劍的鋒面兩側各有兩 
    道深凹的血槽,劍身閃泛著海水般的湛藍光芒,明澈森寒;短劍剛沾過血,可是鋒 
    刃上卻連一絲血痕都不染。 
     
      短劍有個名字,叫「龍舌」。 
     
      輕輕將「龍舌」還歸入長鞭那半截銅柄之內,何敢連多看那窄臉仁兄一眼都沒 
    有,他用不著再去端詳,因為他十分清楚方纔那一段的結果,往往,經過數十年悠 
    悠辰光才成長的大活人,只須這偶爾一戮,便白白糟蹋那多年的光陰了。 
     
      坐騎還在附近徘徊,何敢趕緊上馬奔向來路,他得抄近道追上金鈴,拿人錢財 
    ,與人消災不是?可不能壞了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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