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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 山 萬 里 飄 香 客

                     【第三章】 
    
    虎膽慈航之黃雀行
    
        雖然已是夜深人靜,佟家大宅卻照樣燈火通明,裡外一片晃亮,其實,夜深沒有錯
    ,人呢,卻未必靜得下來。 
     
      今晚二更天,是「獨眼老五」保瑜約定到來拿錢的時間,保瑜一年前才從「濟安府 
    」的死囚大牢裡越獄而出,他這一出來,北邊鄰近的幾個省份就算鬧翻了天,富商巨賈 
    做大買賣的財主也好,包賭包娟外帶把持水陸碼頭的黑道人物亦罷,受到他勒索搾取的 
    已不知凡幾;保瑜功夫好、心腸毒、下手狠,加上行蹤飄移不定,來去無蹤,所以,誰 
    都不願也不敢招惹他,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只要他找上門來,開個數目,大多乖乖雙手 
    奉上,亦有那不信邪的,但落了個人財兩空,滿地血污襯托著狼藉遺屍的下場,這樣一 
    搞,就越發強化保瑜要錢的份量了。 
     
      佟家人是三天前接到保瑜的通知,要他們在今夜二更時分把銀子備妥待取,保瑜開 
    的價碼是十萬銀……多少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數字,但佟家人豈敢稍還折扣?早就在時 
    限之前張羅周齊了,佟家是「魚山鎮」首屈一指的大戶,有良田千頃之外尚在鎮上開設 
    著七八家各式生意,十萬兩銀子固然數目不小,拿得肉痛,不過和一家老少的生命比起 
    來,這筆錢也算不得什麼了。 
     
      而且、他們還嚴守秘密,不曾報官,因為他們瞭解以官家的能力,很難捉到保瑜, 
    如果報官之後捉不到保瑜,保瑜便會轉回頭來尋他們,落地生根的人家,要想遷移躲避 
    談何容易?所以保瑜如果尋他們便極簡單。佟家人惹不起,就只好認命。 
     
      就在佟家人張羅銀兩的辰光,他們店裡的管事不經意的在某個場合洩露了風聲,而 
    風聲傳到「濟安府」屬下的大捕頭「飛鏈子」雷旺耳中,雷旺又如何放得過這個戴罪立 
    功的機會?為了姓保的越獄之事,雖說乃由於大牢的獄務疏失,與他並無直接關係,但 
    上頭責成逮捕歸案的壓力日甚一日,時間拖下來,吃的屁、挨的罵不知多少,減俸降級 
    已經二度、如今尚能保住位子,已算大幸,這期間,他不是沒有出力,也不是沒有費心 
    ,但屢屢徒勞無功,出師之餘,連番撲空,迭次受按,「獨眼老五」的這樁公案,差點 
    就把他逼瘋了。 
     
      雷旺肯定了這次消息的正確性後,亦曾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他知道遭遇的機率將越 
    來越少,得手的比算亦一次弱於一次,因而他下定決心,非要在佟家大宅這關節上逮住 
    保瑜不可! 
     
      若待成事,單憑決心是不夠的,必須還要有周全的準備才行,雷旺一再檢討過去失 
    敗的因素,情報失真、判斷失誤、時間差池等因為干連,最重要的,是人才欠缺、力量 
    不足,保瑜的身手了得,拼起命來如同狂獅,逃起命來幾若脫兔,以雷旺左右的這些個 
    夥計,實在圍不住姓保的,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一遭,雷旺不再貪功涉險,在 
    仔細考量過後,他另有了計較,在他認為,這乃是有著九成以上把握的計較。 
     
      雷旺找上了玄劫,他和玄劫是有近二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以前,他為了這樁公案一 
    直沒有求過玄劫,一則是為了個人顏面自尊的問題,二則,玄劫也實在不容易找,但事 
    到眼前,他可什麼都不顧了,顏面自尊罩不住他的孔雀鋼,人不好找,日夜不停的也要 
    鑽路子、拉關係去找,他總算有幾分運氣,終於把玄劫找到了。 
     
      現在,佟家大宅燈火明亮,端候著保瑜來收取銀子,雷旺則與玄劫隱匿在前院的牆 
    角幽暗處,專等著下手拿人。 
     
      是二更天了,卻仍無動靜,佟家的大廳門窗俱開,銀燈如雪,映照得恍如白晝,佟 
    家當家的大爺佟宗萬同他兩個寶貝兒子佟延福、佟延貴三個宛如三隻呆鳥一樣端坐在廳 
    中枯候,三張面孔全透著惶驚不安,彷彿他們等的不是活人,乃是一尊瘟神似的。 
     
      牆角的陰暗,是由一座假山的投影所形成,玄劫和雷旺的身子便融合在假山的投影 
    中;這一刻,玄劫平靜如故,雷旺卻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向玄劫湊近那副結實的五短身 
    材,屋裡的燈光反映著他一張寬闊卻膚質粗糙的大紅臉膛,腦門上的汗珠在閃閃發亮, 
    這位掌管著一府七縣六扇門的頭兒壓低嗓門道:「別是又臨時起了什麼變故吧?時辰到 
    了,姓保的免崽子怎麼還不見蹤影?」玄劫七情不動的道:「你急什麼?十萬兩白花花 
    的銀子四平八穩的擺在那裡,還怕保瑜不來拿?」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雷旺咬著牙道 
    :「這一次,老玄,咱們非得把姓保的逮住不可,決不能容他再度脫走,你不知道,我 
    被他害得慘了,上頭─天到晚追逼著結案,人抓不著,卻用什麼去結案?憑我雷某,好 
    歹也是個府轄捕快頭子,挨罵挨刮,倒成了家常便飯,人前人後灰頭土臉,老像矮了一 
    截,情形若是這樣拖下去,老玄,不必上面撤我的差,自己也不好意思朝下混啦!」玄 
    劫皮笑肉不動的道:「誰叫你小於逞能,不早點來找我?」歎了口氣,雷旺道:「人要 
    臉樹要皮,老玄、我干六扇門這─行算得上有名有姓,竟連一件越獄的案子都辦不了、 
    而向外頭朋友求助告幫,像話麼?」玄劫道:「我們老交情了,你還和我計較這些?再 
    說,如果你早來找我,包不准案子已經結了,你亦不用受那麼些折騰委屈。」雷旺恨恨 
    的道:「原是這麼說,我一看光景,實在是怕罩不住,只有厚著臉皮央你出馬,老玄, 
    怪來怪去,完全要怪保瑜那三八蛋,他若不連捅紙漏,又何須勞累於你?我也大可喝酒 
    吃肉,高枕無憂,不必半夜三更窩在這裡受活罪了!」目光掃過前面大廳,玄劫輕聲道 
    :「你的手下都已進入堵截位置了麼?」點點頭,雷旺道:「十六個人全都埋伏妥了, 
    唉!想想也夠慚愧,這般東西經我調教了許多年,平日裡抓抓偷雞摸狗的小鹼小盜還能 
    派上用場,一朝碰上紮實貨色,就全傻了眼,不提別的,光看那股子手忙腳亂的慌張法 
    ,就叫人有氣!」玄劫笑了笑:「這表示還欠夾磨,雷旺,說句不好聽的,吃你們這行 
    鷹爪飯,真正有幾下於的角色實在不多,否則,江湖上也不會有這麼紛亂了!」雷旺尷 
    尬的道:「你就別他娘窩囊我了,天下這麼大,江湖何其廣?我只把我這一畝三分地料 
    理得平平靜靜已算交了皇差,其它的地方,我管不著,也管不了。」夜暗裡,玄劫挪榆 
    的在笑,笑顏剛剛浮上唇角,又立刻凝聚……牆外,三條人影宛如三頭大鳥飛進,除了 
    極細微的衣抉拂動之聲,幾乎沒有帶起任何聲響,好俊的輕功!雷旺馬上緊張起來,他 
    用手肘碰了玄劫一下,呼吸都變得粗濁了:「老玄,那話兒來啦……」玄劫淡淡的道: 
    「我有眼睛。」三個不速之客,甫一落地,便大搖大擺的穿堂入室,直接走進前廳,那 
    模樣,不像是來敲詐勒索的強豪,倒似是這家主人的貴賓了。 
     
      只見廳中佟家父子趕忙起身迎上,打恭作揖的把三個人當祖宗一樣請入落坐,而人 
    尚未坐穩,佟宗萬已雙手高舉過眉,有如上供般捧呈過一個大紅框的信套,不消說,信 
    套裡裝的一定是銀票了。 
     
      玄劫仔細打量著伸手接過信套的那人,那是個身形高大粗壯、滿臉橫肉的渾漢,左 
    眼拿一隻黑色扎帶的眼罩罩著,單剩右邊牛蛋子似的獨眼,勾鼻闊嘴,展露在捲起衣袖 
    之外的兩條手臂汗毛濃重,仿若像樁,看上去真個殺氣騰騰,凶態畢現,沒有丁點人味 
    ! 
     
      不用猜,這傢伙就是「獨眼者五」保瑜,也一定是他無疑! 
     
      坐在保瑜旁邊的另一位,是個花白頭髮的乾瘦老人,玄劫卻覺得十分眼熟,他看過 
    又看,驀地身子一震,幾乎脫口叫出聲來! 
     
      雷旺有所感覺,急忙問道:「怎麼了?老玄,什麼地方不對頭?」玄劫強自鎮定, 
    嚥了口唾沫:「跟保瑜來的那兩個人,雷旺,你認不認得?」凝眸細瞧,雷旺道:「獨 
    眼的是保瑜,不用說了,他旁邊那老雜種卻眼生得很,另一個略微駝背,兩手過膝,像 
    頭大狗熊似的傢伙我認識,叫做秦世昌,道上朋友都稱他為『秦瘋子』,是個犯案纍纍 
    、無惡不作的混帳東西!」玄劫若有所思的道:「保瑜平時作案,也都帶著這兩號人物 
    ?」雷旺亦不免有些迷惑的道:「倒是不曾有過這種情形,保瑜以前的行事,大多獨來 
    獨往,沒見他身邊跟得有人,今天怪了,怎的還請了幫手?」玄劫慎重的道:「你這次 
    行動,會不會事先走漏風聲,叫姓保的有了提防?」雷旺斬釘截鐵的道:「決不可能, 
    前幾次任務失敗,就為了事機不密或實力不足,這一遭,我可是守口如瓶,鬼也不讓它 
    知道,連我的手下們也是到了現場才明白所為何來,老玄,我保證沒有洩露風聲:」玄 
    劫喃喃的不知在嘴裡嘀咕些什麼,雷旺急切的道:「老玄,銀子已經交到姓保的手上, 
    他們不會逗留太久,我們可以行動了吧?」玄劫長身而起。再著地,人已到了大廳門口 
    ,廳內的燈光反映著他一身落拓不拘的打扮,映著他肩頭的黑油布裡卷,真像是從九幽 
    之下突幾冒出來的!他這一出現,不但把大廳中的佟家父子嚇得面如土色,顯然連「獨 
    眼老五」保瑜等三個人也吃了一驚,跟著雷旺也堵到了門前,保瑜臉上的表情便由疑惑 
    候而變成狠毒了。 
     
      雷旺右手一柄朴刀,左手一條粗約兒臂的結環鐵鏈,人一現身,老公事的口頭彈便 
    上了場面:「大膽匪徒,張狂賊寇,你們已在重重包圍之中,還不趕快丟下兵器,束手 
    就縛?但有反抗,休怪一律格殺,決不輕恕!」獨目中凶光如火,保瑜轉過頭去狠盯著 
    佟宗萬,聲如狼嗥般道:「老小子,你有種、你夠膽,居然擺下了這麼個陷坑叫我們來 
    跳!」佟宗萬混身篩糠似的哆嗦起來,他臉色泛青,上下牙齒交相磕顫,聲音抖得帶著 
    哭腔:「不,不,保英雄,保壯士,你你……你千萬不要誤會,你聽我解釋,我根本不 
    曾向任何外人提起,我連他們是誰都不清楚……保英雄,請你相信我,我決沒有洩露消 
    息,我不曾向任何外人提過這件事……」保瑜的鷹勾鼻子聳動著,鼻孔大張,模樣活脫 
    待要吃人:「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佟宗萬差點就跪了下來:「皇天在上,保英雄,我 
    可以向你賭咒,我要認得他們,就叫我不得好死……」門前,雷旺中氣十足的喝吼著: 
    「保瑜,你甭在那裡使橫賣狠,雞毛子喊叫,不錯,佟家人是不認得我們,更不知曉我 
    們今晚會來,你以為你的行蹤就有那麼嚴密法,把我們吃公事飯的看得如此無能?好叫 
    你明白,我們有我們的路子,早已把你的來龍去脈探得清清楚楚,對你的行動瞭如指掌 
    ,姓保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作惡作得夠了,還不俯首就擒,隨我回去歸案?! 
    」一聲狂笑,保瑜擺出一副「泰山石敢當」的架勢:「雷旺悶雷旺,你以為你算個什麼 
    東西?小小的捕頭,上不得台盤的鷹爪孫,你是發了狂起了顛,競想打我的主意?你這 
    可憐的公門走狗,怎麼不用你那漿糊腦筋回想回想?憑你,拿得住我麼?你幾曾有過機 
    會摸到我一根鳥毛?」所謂「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保瑜說的話固然尖刻陰損, 
    卻全是實情,雷旺不由面色難看,一陣紅又一陣白,一陣白又一陣紅,他猛的大吼如雷 
    :「刁匪放肆,王法難饒,我看你還能橫行到幾時?2」保瑜挺起胸膛,大馬金刀的朝 
    著雷旺招手:「來來來,姓雷的狗腿子,保大爺人就站在這裡,你倒是過來捉捉看呀, 
    順便也叫你知道,是王法強過我,還是我強過王法!」雷旺「格□」咬牙,眩目叱喝: 
    「來人呀!」人隨聲現,十多條身影紛紛自各個隱蔽的角落間湧出,立時把大廳四周團 
    團包圍,每個人手裡所執的大多為單刀、鐵尺、朱漆棍等傳統差役式武器,還有拎著枷 
    銬索鏈的,當真是「官兵捉強盜」來了。 
     
      保瑜呵呵大笑,旁若無人:「不錯,人來了,姓雷的,叫他們上來抓呀,雖然次次 
    抓不著,到底還得碰碰運氣,說不定這一遭你們就能立下大功!」雷旺下不了台,只有 
    硬起頭皮揮刀前指,同時石破天驚的大吼:「兄弟們,拿下!」於是,玄劫收回了留在 
    那老者臉孔上的目光……老者在與玄劫朝面的一剎,似亦頗為驚愕,旋即躲避著玄劫的 
    視線,表情明顯的呈顯著不安,這就夠了,玄劫已經肯定了某樁事實,跟著便要處理「 
    官兵捉強盜」的問題了;他擺手阻止下雷旺等人的行動,慢吞吞的道:「不急,雷旺, 
    一點也不用急,姓保的能否強過王法並不要緊,要緊的是他必須強過我才行,我敢說, 
    眼下我們的運氣絕對比他好!」雷旺見風收帆,揮手阻止手下上前,邊大聲道:「一切 
    全聽你吩咐,老玄。」保瑜獨目暴睜,嗓調粗厲的道:「娘的皮,你又是打哪個鱉洞鑽 
    出來的軟殼王八?衝著保大爺發威,敢情是活膩味了?」玄劫哧哧一笑:「我說保哥兒 
    ,這些把年來,你可真夠戧,不但攪合得地方上一片烏煙瘴氣,黑白兩道的同源也叫你 
    吃定了,好日子過得三百多天,差不多啦,今晚上,哥兒你還是請歸位回籠吧。」保瑜 
    「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半揚著臉孔,形色極為鄙夷的道:「我以為雷旺這狗腿於 
    怎的膽氣忽然大了?原來是請到幫手,自認有依靠、有仗恃啦,不過就憑這一位,恐怕 
    不大夠稱量!」玄劫不溫不惱的道:「保哥兒,你是南北縱橫、水陸行走慣了,經多了 
    大場面,,會多了龍虎英雄,乍見我們這等小角色,自則不值一笑,但是呢,八十老娘 
    倒繃孩兒,陰溝裡也可能翻船,要說萬事篤定,這話就未免太滿啦!」保瑜獨眼狠盯著 
    玄劫,寒森森的道:「很好,我卻要看看,在你們這條臭陰溝裡,是如何來翻我的船! 
    」這時,站在他身邊的乾瘦老頭,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但隨即又緊抿嘴唇,扭過頭去, 
    神態間彷彿十分矛盾,也十分不安。 
     
      突然,那「秦瘋子」秦世昌一伸手攔住舉步待出的保瑜,聲如狼啤般道:「保哥, 
    殺雞還得用牛刀?你且歇著,看兄弟我來剝這雜碎一身人皮!」保瑜哼了一聲,自負的 
    道:「下手要快,別叫我等煩了!」秦世昌答應一聲,大步走出廳門,拋肩斜身之下, 
    「嘩琅琅」震響盈耳,一把沉重的三環大砍刀已握在手中,燈光映炫刀鋒,冷芒賽雪; 
    透著一股砭肌浸骨的寒意! 
     
      玄劫慢慢後退,左手招動道:「刀是不錯,秦瘋子,只不知你那幾手把式,和這把 
    刀襯托得上還是襯托不上?」秦世昌雙目瞪起,嘴巴扁裂,猛一聲大吼旋身向前,刀隨 
    身走,舞起一朵光弧,而光弧圈罩玄劫,氣勁凜銳,來勢相當凶悍! 
     
      那張裡著「搜神傘」的黑油布,便在此刻「嗖」的一聲飛出,筆直平整,競像是一 
    塊生鐵片,凌空橫掃,剎那間與秦世昌的三環大砍刀相撞,「噹」的一響,秦世昌馬步 
    浮動,居然歪出兩步:傘尖如矛,倏抖之下已指到秦世昌咽喉,這個瘋子來不及舉刀回 
    架,慌忙仰身倒躥,十二隻晶亮的傘骨頓時有若孔雀開屏般展現,焰彩宛似冷凝的珠玉 
    繽紛,姓秦的胸腹各處,已馬上翻綻出七道血槽! 
     
      七道血槽長短不一,深淺各異,但卻是割在同一個人的身子上,大痛小痛匯成一股 
    火炙般的抽撻,使得秦世昌一屁股坐跌在地!大廳內,保瑜閃掠向前,左右兩面鏗亮的 
    銅鈸「鏘」聲互擊,口中斷喝:「且住!」玄劫並沒有乘勢追殺的意思,正如他先前所 
    說,不急,─點也不用急,煮熟的鴨子,到底能飛走的可能性不大,或早或遲,總歸是 
    要入口下肚的。 
     
      雙鈸交叉胸前,保瑜大聲問:「不二劫?」玄劫聳聳肩:「真叫榮幸,像我這種小 
    鼻子小眼睛的角色,難為保哥兒還認得出來!」保瑜的表情十分明顯的緊張起來,他僵 
    窒俄頃,才沉沉的道:「玄劫,你在道上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提起不二劫,誰不誇一 
    聲好漢?憑你的身價,哪裡不能高來高去,逍遙快活?卻替官家鷹犬當走狗、為爪牙, 
    也不怕辱沒了你的名聲,令江湖朋友恥笑?」 
     
      玄劫慢條斯理的道:「不要拿這一套邪詞兒來扣人,保哥兒,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只在這該為與不該為罷了,你聽我的,保哥兒,以你的情況而言,還是早回去的好,你 
    回去,多少人就安心了,權當你是烈士吧,犧牲小我,便成全大我啦。」 
     
      保瑜臉色一沉,大聲道:「這算什麼話?大家都是闖道混世的哥們,理該惺惺相惜 
    才對,今天你姓玄的不幫著我,我並無怨尤,至少,你卻不能混淆立場,反過去幫著雷 
    旺那鷹爪孫……江湖有江湖上的傳統,豈容得你來瞎整?」玄劫用左手拇指一頂自己胸 
    口,笑哧哧的道:「我就是傳統,保哥兒,我決定的事亦必然有理,經過再三斟酌之後 
    ,我確認你老兄還是請回為妙。」保瑜呼吸粗濁的道:「如此說來,你非要與我為難不 
    可了?」玄劫的神情表示出頗有憾意:「如果你能依照雷大捕頭的指示……放棄抵抗, 
    束手就縛的話,我們彼此之間便沒有什麼可以為難的,否則,保哥兒,我恐怕就要得罪 
    了!」獨目中凶光暴現,保瑜驀然厲吼:「姓玄的,我操你血親,你真當是保大爺含糊 
    你?給你台階你不下,卻楞要朝自家面皮上抹灰,等著瞧吧,他娘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哩 
    !」玄劫搖著頭道:「你和我同樣清楚,保哥兒,你的希望實在不大。」雙鈸候響,金 
    黃澄亮的光芒在燈火下閃漾出兩團飛躍的焰球,當焰球奔向玄劫的一剎,又驟然分化為 
    十數枚旋轉交織的碟刃,刃沿破空,發出尖銳的嘯聲,來勢凌厲之極! 
     
      「搜神傘」宛如已被旋繞四周的碟刃吸引,當傘骨張開,便隨著翩飛的團團黃光游 
    移……以快不可言的速度回轉游移,傘芒涵蓋,恍若層塔壓頂。 
     
      火花摻合著密集的清越撞擊聲並揚,保瑜虎吼一聲,撲地揮鈸,鈸鋒只離著玄劫的 
    雙脛三寸;玄劫已倒傘下插,身形打橫,於是,鈸刃砍上傘骨,那種刺耳的刮擦聲甫起 
    ,玄劫以傘桿為軸心打橫而起的身子,正好蕩到保瑜上空,他的兩隻尊足,也就順理成 
    章的端到保瑜背側……先時受了傷的秦世昌,猛古丁斜刺裡掩上,三環大砍刀衝著玄劫 
    的後腦狠砍,玄劫端出的兩足在此際驀而回絞,藉著雙足回絞之勢,兩手移位,身形翻 
    蕩,姓秦的一刀落空,人家的足尖已經鉤上了他的脖頸! 
     
      剛從地下爬起的保瑜,顧不得自己一頭灰土,更顧不得危在旦夕的伴當秦世昌,居 
    然一個翻騰,不要命的衝出七八丈外!玄劫心頭一動,把原待絞剪的兩足變為直端,兜 
    面一踢,秦世昌人高馬大的軀體己倒跌丈許,石破天驚的重重橫摔在地。 
     
      一陣叱呼駭叫傳來,上前攔截保瑜的捕快們剎時翻僕出好幾個,等雷旺追過來,保 
    瑜早已鴻飛冥冥,不知所終了。 
     
      氣急敗壞的連連跺腳,雷旺紅著一雙眼嘶叫:「真正是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飯袋,人 
    就在眼皮子底下,競能叫他憑空走了,都是幹什麼吃的?看老子這趟回去不剝你們的皮 
    :」有幾名較為機靈的捕快奔到這邊,手中鐵鏈子「嘩啦啦」抖動,不約而同的將個摔 
    得七葷八素的秦世昌上下套牢,其中一位更扯開嗓門吆喝:「回頭兒,上天可憐見哪, 
    尚不曾完全落空,好歹這裡還逮著了一個!」玄劫目光四巡,發現那老者也不在了,何 
    時走的,往什麼方向而去,他競未能察覺;深深的皺起眉,像是─顆心亦打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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