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天寂碑析 碧血斑斑】
楚雲又在他懸掛得低低的長劍柄上微微摩姿了一下,劍柄是潤滑而突出的,但
楚雲感覺得出,隱藏在劍鞘內的鋒利劍身是如何冰涼而冷酷,他輕輕地咬了咬下唇
,悠然道:「霍二當家,看情形,在下與貴會的梁子是結定了,是麼?」
鳴天斷碑霍敬用力嚥了一下唾沫,有些口齒不清的道:「楚!姓楚的,莽狼會
與閣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閣下三番四次與本會過意不去,在江湖上說,亦未免
有些欺人太甚吧?」
老實說,霍敬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他在莽狼會更是身居第二把交椅
的高手,性格暴躁無比,動輒以武相向,又幾時對人講過道理不,甚至有些低聲下
氣來著?
站在他身後的三名莽狼會弟子也是在莽狼會中有些地位的角色,這時,三人俱
不由面面相覷,納罕而又有些不滿的看了他們副首領一眼,他們哪裡會知道鳴天斷
碑此刻心中的滋味呢?
這時,楚雲冷清的抿唇一哂,道:「現在不是談江湖規矩的時候,在下只問你
一句,這段樑子,是否不可能再了斷了?」
嗚天斷碑霍敬有些進退維谷的怔在當地,自然,莽狼會前後一二次,遭到楚雲
如此慘厲的鬥殺,在情在理,是萬萬無法一筆勾銷,但是,霍敬處在目前的生死邊
緣之上,除非他已拼卻一死,否則,你又叫他如何直說呢?
楚雲的冷笑逐漸深刻,而深刻中隱隱泛出一絲殘酷,這殘酷宛若有形之物,是
如此尖銳,如此陰冷,卻又如此寒人心脾。
霍敬回頭望了望他的三名手下,於是,他發覺六隻憤怒的眼睛也正在瞪著他們
的敵人,霍敬悲哀的歎了口氣,他知道,晨間的美麗旭陽,只怕他難得再看到了…
…楚雲悠然移眸游顧週遭的戰況,雙手負在身後,似笑非笑的道:「名蜚一時的鳴
天斷碑,昔日的威風哪裡去了?
難道連答話的勇氣也喪失了麼?」
鳴天斷碑滿臉的橫肉一陣抽搐,尚未說話,背後卻傳出一聲斷喝,一條人影連
著一道白光,猛然衝向楚雲而去!
嗚天斷碑不用細想,也知道是他身後的三名手下開始猝襲了,於是,他將心一
橫,正待傾力合擊卻又森冷的長笑,宛如阿鼻地獄勾魂使者銅鈴,自四周淒涼的響
起,當鳴天斷碑匆忙躍出兩丈之外,腳尖尚未立穩的時候,兩聲慘怖的哀號又倏而
傳來!
於是,鳴天斷碑亡命般一個大轉身,抖手向身後劈出六掌,嘩啦啦的一陣枝葉
斷裂之聲響起,同時又有一連串的長笑起自鳴天斷碑身後!
這笑聲聽在這位莽狼會的副首領耳中,直如利箭穿心,不但覺得渾身顫懍,甚
至連所有的汗毛亦根根豎立!
他又亡命般旋身向後,右掌「斜切藕」左掌「挑劈燈」雙腿疾飛而起,一招三
式,連環展出!
正當他詫異自己發出的攻勢俱皆落空的時候,一隻修長而有著古銅色色彩的手
掌,已輕輕按住他的右肩,一個低沉的聲音亦響自後側:「朋友,這些日子來,你
的一身所學,仍然沒有進步,可歎!」
鳴天斷碑全身驟然一陣冰冷,彷彿麻痺般動彈不得,他此時感到一陣深刻的悲
哀與怔忡,因為,憑他的一身功力,在江湖上說,已算得上一流之選,但是,在他
目前的敵人眼中,卻又何啻一個不堪一擊的椎齡幼童啊!
於是,那低沉的聲音又響起來:「朋友,這場爭鬥即將結束了,是麼?和你這
大半生作惡多端的生命一樣,都已快到終結的時候了……」
鳴天斷碑霍敬目光失神的望著夜空,耳中聽著遠近的殺喊之聲,心頭迷亂而恐
懼,但是,他卻不甘心就此撒手,他將所能運用的所有智力都集中一點,迅速考慮
著如何擺脫敵人的鉗制。
忽然,那只古銅色的修長手掌,又輕輕離開他的肩頭,楚雲那條線鮮明的面孔
,清楚的映進嗚天斷碑的瞳孔之中。
「你想再試試,是麼?」楚雲毫無表情的說。
鳴天斷碑霍然退後兩步,雙掌「大封門」斜交胸前,在這一瞬間,他已將全身
內力,貫注於身體每一處可以發揮力量的筋骨、脈絡之上!
楚雲清淡的笑笑,道:「嗯,你是有些不甘心,我看得出的,現在,朋友,我
抱歉要在如此悲戚的氣氛下送你去了。」
鳴天斷碑霍敬雙目中透著猙獰如野獸般的光芒,但是,假如你仔細去觀察,你
便會發覺隱藏在這光芒的背後,有著多少驚恐與畏懼,由於這些驚恐與畏懼,使得
他那兇厲的目光,變得和一隻垂死前掙扎的野獸無異!
這些,楚雲都很深切的體會得到,他憐惜的撇了撇嘴唇,輕輕的道:「霍敬,
你的肌肉在抽搐,十指在顫抖,目光也顯得驚懼,我想,你是不願與我動手的,但
是,你又不能走脫,而且,事實上亦不容你再生還,霍敬,你是一條漢子的話,那
麼,你便自絕了吧,我不願見你去得太淒涼……」
驀然——鳴天斷碑面孔剎那間變得赤紅,他大叫一聲;「瓢把子,來生容霍某
與你再創江山!」
語聲隨著他的身軀,如瘋牛般向楚雲衝來,掌影,腿風,時勢,宛如風雲驟起
,暴凌厲無比的猛壓而下!
楚雲豁然斷喝:「好!」
身形如陀螺般呼嚕嚕轉出三步,雙掌彷彿連續閃耀的電光,成串溜瀉而出!
鳴天斷碑霍敬驚天動地的狂吼半聲,上攔下架,左攔右截,又悍不畏死的猛衝
而上,滿頭捨發,霍然散亂!
幾乎是人們眨眼的千分之一時間,千百隻掌影,帶著尖銳的嘯聲,平地而起,
自四面八方凌厲無匹的包捲而至,像煞大地的崩潰,又似惡魔的詛咒,驚魂裂膽!
每一掌與每一掌的間隙是接連得如此緊密,每一股鋒利的勁氣與每一股鋒利的
勁氣是交叉得如此猛烈,沒有任何一絲一厘的空間可容圜轉,沒有任何方寸之地可
供閃挪,天地在震動,而死亡的影子又在這片狠毒的掌勢中隱現,仿佛連地獄的門
也在呼嘯的狂飆中啟開了。
於是——如密雷般的劈啪聲摻合著骨骷的折斷聲,點點的汗水攙合著點點殷紅
的鮮血,在四周的空間迸濺飄揚……像是千百柄利刃同時砍落,像是九天的神雷合
力下殛,鳴大斷碑魁梧的身軀已碎裂成段段,肌肉的絡緯仍在那赤紅的鮮血浸濡下
跳動,慘白的骨骼參差不齊的穿膚而出,閃眨著噁心的淡光,碎裂的頭顱在灰白色
的腦漿中絞合成一堆刺目驚心的碎肉,而那只如核桃大小的瞳仁,卻仍散發著無告
的悲哀。
於是——紅自二色的綵衣隨風輕拂,銀色的狼頭不再閃爍,生命的終結與陪襯
它的一切亦是同時歸向沉寂的。
楚雲輕輕搓著雙掌,黑色的衣衫上沒有一滴血跡,他冷漠的凝視著地上鳴天斷
碑那支離破碎的屍體,口中呢喃著:「他去得有些淒慘,但我為何沒有一絲憐憫的
念頭?莫非這世界,這天地,都是由殺戮與殘酷所組成的麼?
楚雲自嘲的一笑,這笑裡有著極度的落寞,也有著空虛與淒憐,任何人此刻見
著他的表情,都會有一種強烈的寂冷及寒懍的感覺,便好似見著一尊含有深遂痛苦
,錯綜的感情,而又強忍仇恨的魔像一樣。
月黯星稀,四周跳躍衝殺的人影,已越來越少,哀號怒叱的吶喊亦漸漸減弱,
血,已快流盡,而人性良知的升華,會不會也隨著將白的東方醒覺呢?
楚雲緩緩轉過身去,踏過地上橫豎的屍體,行向已接近尾聲的鬥場,而此刻,
這大柳坪內的龍爭虎鬥,已到了決定性的階段。
五嶽一劍班滄的「神火劍」,在他擅長的奇技「鑽礫劍法」之下,像煞一圈圈
燦爛奪目的美鑽中飛騰著一道光華炫目的神火,由那粒粒,顆顆,條條,組成的鑽
石般的光輝,在灰黑的夜色中,宛如一條長帶,好似一片銀心,又彷彿雷神發怒時
的電火巨柱,威力之強,足以裂膽驚魂!
銀戈飛星常大器為灰旗隊總瓢把子,橫行兩河一帶二十餘年,一身技藝精純卓
絕,頂尖高手之流,亦可插上一腳,然而,他如今遇上的對手,卻是當今之下,有
數的幾個劍士之一,銀戈飛星功力雖高,亦已到達捉襟見肘、左支右繼的地步,何
況,目前戰局的慘敗,已成定局,這在他心理上說,又何嘗不是一個至大的打擊?
要知道,一個名家高手,在與一個有著相等功力,甚至較他自己技藝更高的勁敵較
鬥之時,沉神靜氣,乃是第一個要訣,但是,銀戈飛星目下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非但全幫已陷覆滅之境,連自己亦難自保,你又叫他如何沉神靜氣呢?
於是——神火劍的劍芒更甚,絲絲的劍氣盤繞空中,彷彿一股股有形有質的尖
刃,在週遭交錯縱橫,翻騰飛舞,這是一代劍學的精異絕技啊!
雖是黎明之前的寒風,仍然吹不干銀戈飛星全身的大汗,他頭頂水氣蒸騰,內
心卻冷寒如冰,不錯,這原是生死關頭,榮辱所繫之際,對他,對五嶽一劍都是有
著相等重要地位的。
站立在二人爭鬥處所一丈之外,楚雲默默地瞧視了一陣,放心的移目一偶,而
在另一邊——銀扁擔羅奇的形勢更糟,他已被狂鷹彭馬那猛烈得有如山崩海嘯的攻
勢逼得手忙腳亂,空有那沉重的兵器——銀扁擔,卻仍敵不過狂鷹彭馬的一雙鐵掌
,進退之間,身手遲滯而生硬,看情形,也不會支持得太久……楚雲輕輕點頭,暗
忖道:「嗯,姜到底還是老的辣。」
驀然——一陣有似狼曝般的長號自林邊傳來,楚雲的目光急忙回轉,他那銳利
的眼睛,還來得及看到一條身著紅白二色綵衣的中年大漢,被斬成三段的屍橫就地
,而那位奏捷的江湖後起之秀——白衣秀士陶光,則正蹌踉退出五步,他緊握手中
的劍,正在滴著殷紅的鮮血!
楚雲一眼即已看明,這是以險招取勝的結果,那斬成三段的中年大漢,楚雲早
已看出他功力不弱,而目前雖然喪在陶光劍下,但由陶光蹌踉退後的步伐及面孔的
蒼白情形看來,似乎也吃了人家一個不大不小的虧呢。
忽然,楚雲的兩道劍眉微微一皺,原來,自衣秀士陶光在退身之後,甚至連喘
息的時間都不要,又悍不顧死的衝入鬥場。
莽狼會方面的主力已大部被殲,現下只有那三名中年大漢僅存的兩人,仍在率
領著十數名屬下在浴血苦戰,不過,任何一個稍具身手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他們的
鬥法及戰力,確已到了強弩之未了。
赤騎追風駱森,乃為五嶽一劍手下最得力的兩員大將之一,武功之佳,亦是江
湖上拿得起的人物,他那陰冷的面孔上,此刻浮現著一絲少見的笑容,是的,他攻
擊著莽狼會目前的兩名為首者,舉手投足之間,卻仍顯得流暢與犀利,毫無礙滯之
像,赤騎追風知道,勝券已是緊緊在握了。
他迅捷無匹的連續攻出九掌,七時,十一腿,冷森的道:「莽狼會的三名監法
,如今已去其一,嘿嘿,只怕二位也難得生還了。」
這兩名袖口縷有紫色狼頭的中年大漢,聞言絲毫不睬,仍然保持沉默,但卻形
如瘋虎般步步緊攻,出手更見凌厲。
於是……白衣秀士陶光又猝然衝入戰圈,閃動之間已接下一名中年大漢,雙方
均一言不發,不顧生死的殺做一團!
其他的莽狼會弟子,在赤騎追風帶來的龍鳳山莊莊友猛烈衝殺之下,亦已不支
潰退,四處奔逃……東方天際,已有了一絲魚白的曙光,遠近的雞啼之聲,隱約可
聞,但林間的空氣,卻並不清新,四周飄散著腥臭的血氣,兵刃的清脆交擊聲仍然
激烈,然而,地上戰死的屍體,卻在烹微的曙光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了。
一溜燦麗的劍芒倏然升空,盤旋一匝,又急瀉而下,叮當巨響中,嗡嗡之聲不
絕,銀戈飛星常大器面紅耳赤的退後三步,又奮力衝上。
五嶽一劍班滄長笑一聲,劍尖急顫如波,晶瑩的劍花有如銀河群星,瓣瓣落花
,飄忽散飛,奪目至極!
班滄灑然後退七尺,朗聲道:「在下五嶽一劍班滄,敢問賜助兄台大名?」
立於一偶的楚雲雙手微拱,道:「適逢其會,安能言助?
不才浪子楚雲。」
五嶽一劍就地一個旋回,連出三十七劍,每一劍皆隨著他身形轉回的角度刺出
,遠遠看去,便好似一個光華閃耀的大劍輪一般,美麗而狠辣,燦然而凌厲。
隨著劍式,五嶽一劍又長笑道:「楚兄絕技驚人,班某實為欽服,此間事了,
但願能與楚兄略作小敘,萬望楚兄勿予推拒……」
談笑之間,又是呼呼轟轟的二十九劍,劍尖光芒閃爍,寒風如削,逼得銀戈飛
星常大器左閃右挪,連出八掌十六戟,方始險險躲過。
楚雲看得大為讚賞,一笑道:「班大俠乃中原劍家之聖,神火劍閃照五嶽,楚
某豈敢受此謬獎?如蒙不棄,稍停尚願班大俠不吝指教。」
二人一個袖手觀戰,意態瀟灑,一個出手如電,談笑風生,好似根本不知身在
鬥場,好似眼前壓根就沒有一個揚名兩河的黑道裊雄一樣。
銀戈飛星常大器氣得兩眼赤紅,渾身發抖,但他除了竭力應付五嶽一劍那有如
神火一般迅捷狠辣的劍式之外,哪裡還有餘力作其他的行動呢?而且,他越是憤怒
,越感氣喘體虛,內力不足,手中的銀色短戈,彷彿也在逐漸加重份量,招出之際
,更難得心應手了……正在此刻——一陣清脆而悅耳的鈴聲,飄然自密林的一側搖
曳而至,一個身軀瘦長,面孔冷竣的中年漢子,霎時已來到楚雲身旁。
不用回頭,楚雲已知道來人是劍鈴子龔寧,他淡淡一笑,道:「龔寧,戰果如
何?」
劍鈴子龔寧沉聲道:「稟盟主,弟子與彭堂主開始動手狙擊曹功之時,即已展
開攻勢,對方埋伏林後之弩箭手數十名,已全部被殲……」
楚雲微哂道:「嗯,難怪在下等沒有遭到暗箭之襲,這些連珠硬弩確實十分討
厭……現在,龔寧,你且去協助他人。」
龔寧雙手一拱,手腕上卻有兩個黑忽忽的東西一晃,楚雲目光微飄,已看出那
是兩顆首級,他有些詫異的道:「這是誰的人頭?」
劍鈴子將縛在手腕上的人頭解下,躬身道:「稟盟主,這兩顆首級,乃是敵人
追魂隊、銷魂隊,李、牟兩個頭領的,弟子於撲至林後時,恰見這二人敗退後面,
準備再度指揮其埋伏之弩箭手對吾等不利,弟子抱著擒賊擒王之心,先斬此二人亂
敵陣腳,再將殘餘一一誅殺……」
楚雲頷首不語,目光微移,忽道:「龔寧,據聞灰旗隊有銷魂、滅魂、追魂三
騎隊,而在這三騎隊之中,乃以滅魂騎隊頭領最為剽悍……」
龔寧目光隨著向旁凝注,沉聲道:「盟主,弟子即刻前去摘下那大刀客潘存義
的項上人頭!」
楚雲豁然笑道:「好,這場激戰,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劍鈴子抱拳一揖,長身而起,略一起落,撲向早已焦頭爛額的四羽士,大刀客
朱瀚等人而去!
原來,自狂鷹彭馬加入戰圈以後,嘯江二怪便放開手去抵敵四羽士,而大刀客
潘存義,灰旗隊的二劊子朱瀚等便直接與狂鷹彭馬對上了手,但是,二人功力雖是
不弱,卻怎能抵擋得住名震大漠的狂鷹彭馬那一身超絕技藝?二十招下來,兩人已
是喘息如牛,大汁淋漓,而狂鷹彭馬在一時之間,也並沒有取二人性命的意思,所
以大刀客與朱瀚二人尚能暫且苟延殘喘,勉強支撐。
二人此際正險險閃過狂鷹彭馬的連環九掌,尚未歇過氣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
響,已如流墾橫空般搖曳而至。
狂鷹彭馬目光倏然一亮,暗歎道:「老夫適才幾番欲下辣手,俱皆忍住未發,
但眼前二人想是命該絕此,龔寧一到,這二人焉有命在?」
劍鈴子龔寧乃金雕盟羽環屬下,羽環環主大漠屠手庫司,便是個有名的大煞星
,他的得力手下,哪裡還會是個大善人呢?龔寧心性,彭馬深知,當那清亮的銅鈴
聲來至頭頂,他已側身轉出,邊沉喝;「龔寧,一網打盡了麼?」
劍鈴子龔寧身形在空中做了一個奇妙的轉折,手中長劍微一伸縮,鈴聲在閃耀
的劍芒中略一顫響,語氣恭謹,卻又冷煞的道:「稟堂主,寸草不留!」
狂鷹彭馬雙掌迅速背向身後,疾閃七尺,緩緩說道:「罷了,但要留個全屍啊
!」
劍鈴子龔寧答應一聲,鋒利的劍刃一偏一斜,抖出一團寒森的劍芒,手腕疾拋
倏挑,劍身嗡然震響,二十一劍劍劍連綿,一氣展出,犀利無匹的攻向大刀客潘存
義,二劊子朱瀚而至!
大刀客潘存義一身所學,較之二劊子朱瀚相差無幾,而其膂力之雄渾,猶更在
朱瀚之上,此刻,他手中那柄沉逾三十餘斤的厚背砍山刀,有如潑風般揮舞不停,
他已將全身所有的餘力盡皆使出,對他生命的賭注做最後的一搏。
自然,二劊子朱瀚亦早已明白目前的處境,他傾力配合同伴的進退攻拒,明知
不可為而為之的拚命抵擋著敵人那一波波似乎永不停息的劍浪。
不但是一個人,只要是一個有生命意識的生物,它都會懂得「生」的可貴,哪
怕僅存有一線之機,它也會竭力為生存而做最大掙扎的,這道理很浮淺,但是,卻
也很確實,你說是嗎?
劍鈴子那張黝黑而冷竣的面龐,刻板得沒有一絲表情,炯然的雙眸中,透射出
兩股令人震懾的光芒,這光芒很冷,很澀,但又尖銳殘酷得像一柄鋒利的白刃,是
的,這便是殺氣,便是須以熱血相祭的殺氣!
清脆的鈴聲越響越急,燦爛的寒光越舞越盛,於是茫茫的劍氣在空氣中盤繞,
如削的刃風在週遭縱橫,破空的呼嘯刺人耳膜的響起,而追魂使者的猙獰魔影,也
宛如在黎明前的暈黯中隱現。
狂鷹彭馬默然退居一偶,搖搖頭,望著滿地的屍體,而黑暗中,仍然有著步向
死亡的幢幢人影,不錯,死亡是恐怖的,不論是任何一個人都不願意向它接近,但
有些時,為了種種原因,你卻不得不靜對死亡,雖然你是多麼畏懼它。
忽然——又是一聲悠長而慘厲的號叫傳來,一條頎長的白色人影忽然升空,另
一條壯健的身影直飛四尺之高,又沉重的落在地上,熱血滲著橫溢的肚腸迸濺,像
是一個猛烈摔破的水囊。
狂鷹彭馬心頭微驚,目光急掠,已看出那直飛空中的白色人影,正是白衣秀士
陶光,另一個肚破腸流的大漢,則又是那兩名僅存的莽狼會監法之一!
正當彭馬欲飛身前往探視的剎那之間,一個如鬼魅似的身影,已閃電般搶先而
出,速度之快,迅如雷火!
於是——狂鷹笑著停住,他目注那條人影急飛而起,又與半空中的白衣秀士雙
雙落地,而白衣秀士陶光甫一著地,便以雙手捂嘴,好似在勉強吞嚥著什麼。
旁邊的那人——浪子楚雲,匆忙以掌心抵在陶光背後,低沉的道:「朋友,這
口瘀血可以吐出來,不用吞下。」
白衣秀上陶光適才又以險招進襲敵人,他拼著背後受擊,踏人對方中宮之內,
以「勾離爪」功夫,活生生扯裂了一名強敵的肚腹!但是,他卻也被那名莽狼會的
監法在背上印了兩掌!
雖然陶光已在事先運氣背後抵禦,但這名莽狼會監法功力甚厚,垂死之際,力
道依舊驚人,這兩掌之功,雖未如何嚴重,卻也震得白衣秀士血氣翻騰,耳鳴目眩
。
這時,他張口吐出兩團紫烏色的瘀血,強忍;卻又忍不住的喘息起來,面色蒼
白得有些發黃,額際汗水淋漓涔渾而下。
楚雲親自取出絲帕為陶光揩抹嘴角血污,又自懷內摸出一粒淡紅色藥丸,沉靜
的道:「朋友,弓弦繃得太緊會折。
屋樑的負荷過重亦會倒坍,而人超過了體力的極限亦會頹倒,你武功很強,但
卻不宜冒險取敵,五嶽一劍班兄亦定然不會同意朋友你如此不惜自己的,是麼?」
白衣秀士陶光默默地凝注著楚雲,又默默的點了點頭。
楚雲笑笑,將手中淡紅色藥九交在陶光手中,低聲道:「你的傷勢並不重,僅
是因為中氣虧損,略有脫力之像而已,吃下這粒藥丸,再息一個時辰就會好的。」
陶光依言服下,深深吸人一口氣,十分感激的望著楚雲,楚雲淡淡一笑,左右
看了看道:「嗯,莽狼會的殘餘就快一網打盡了。」
白衣秀士陶光急忙移眸望去他的目光與赤騎追風駱森的雙掌,同時落在那碩果
僅存的莽狼會監法前胸之上!
一聲狂吼,這中年大漢身軀猛翻而出,連連在地上滾出尋丈之遙,方才寂然不
動,汗血和著泥沙,在他面扎上混成一片。
其他的莽狼會角色,這時紛紛將手中兵刃棄置於地,嘶啞的大叫道:「快刀白
刃,不殺好漢光棍,我們服了!」
赤騎追風駱森摹地吼了一聲,喝道:「呸!你們也稱得上好漢光棍?老子活劈
了你們這些殺才!」
僅存下的莽狼會人物,這時只有五六個人了,他們個個汗浸衣衫,血跡斑斑,
髮髻散亂,一副疲憊不堪之狀,五六雙眼睛,俱皆在喘息中驚恐的注視著赤騎追風
,神色之間,透著一股說不出的,令人難受的滋味。
半晌……赤騎追風駱森緩緩垂下雙手,向圍恃四周的近十名龍風山莊莊友搖搖
頭,語聲低沉的道:「罷了,都給老子滾!」
於是那五六名莽狼會弟子喜色頓展,齊齊恭身下拜,呼啦一聲,頭也不回的向
外急奔而去。
楚雲回首向陶光一笑,道:「血腥的殘殺中,應該有點人情味,哪怕一絲也好
,你說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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