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沉天豁命搏老煞】
屈歸靈淡淡地笑道:「既你如此知己知彼,卻尚在等待什麼?」
安磐從臥椅上站起身來,邪異地一笑:「我沒有在等待什麼,我只是想知道,
你們潛入『鯨穴』的人具有哪種身份,以及,到底來了多少人,現在,我的兩個問
題全已得到答案,所以我已經不必再等待下去。」
屈歸靈的眼神倏硬,身形微弓,安磐的足尖突然輕碰臥椅右下側的那支紅木雕
花腳柱,就在屈歸靈站立的位置,腳底約有五尺正方的一塊地板,驟而翻轉,一排
鋼矛,由翻轉的空隙猝往上插,而屈歸靈卻已閃電般掠進室內!
安磐的反應極為正常,好像他也料到那排鋼矛傷不了屈歸靈,他輕輕往後一滑
,手指已拈住鋼床床頭垂自承塵的一條黑色絲帶,幾乎在他手指拈上絲帶的同時,
屋頂雕刻成一團團福壽圖形的木嵌承塵,驀然在「嘩」的一聲齊齊縮疊,展露出間
隔式的無數圓洞來,但聞機括連響,圓洞中短矢如雨猛烈又密集的籠罩灑落——只
除了銅床所在的範圍!
屈歸靈自衛的方法,更是簡單之至——當機括聲甫起,他人在半空,一個斤斗
從空中翻出,等他雙腳落實,眼前的寢居之內,已是滿地密釘著銳利短矢,亮晃晃
的宛若果真下過一場箭雨。
站在銅床旁邊,安磐笑得有幾分無奈,他攤攤手,搖著頭道:「孤鷹不愧就是
孤鷹,這些機關埋伏,還真對你派不上用場……」
屈歸靈不緊不慢地道:「你的所謂『嚴密佈署』、『心血設計』,莫不成就是
指的這等玩意?」
安磐揚眉道:「怎麼著?」
屈歸靈笑了笑,道:「如果你指望這些坑孩子的把戲來陷住我們,安磐,恐怕
你就失之天真了。」
安盤跟著笑道:「不過,你不會以為我果然如此天真吧?」
屈歸靈道:「當然不會,否則,你怎能幹上魏長風的副手?」
安磐連續擊掌三響,稍稍一頓,再擊兩響,二樓上原是門扉緊閉的其他九個房
間,立刻整齊一致的門向外推,每扇門內,都出現了一個人,一個黑巾黑衣黑靴的
人。
當門而立的九個黑衣人,顯然全是「鐵槳旗」的一時之選,他們容貌或有俊醜
、體態或有肥瘦,可是那種盈目的殺氣,不惜誓死一拚的志概,卻彷彿凝形成勢,
便看不見摸不著,卻也深深震撼了人心。
安磐像是一個獨沽一味的商人,形色驕傲的在介紹著他得意的各式商品:「這
九個人,屈歸靈,全是我們『鐵槳旗』『雷』、『電』、『風』、『雲』四殿中挑
選出來的好手,我說好手,可能你心中不以為然,但你馬上就會知道我不是誇言,
他們的能耐,以及他們的忠勇,將給你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印象——」
屈歸靈的腦子裡不由浮起「三刀斷虹」的影像來,那三位,不也是「鐵槳旗」
「雷鳴殿」的好手麼?衝著安磐露齒一笑,他道:「相信你說得不錯,安磐,我們
就在這裡豁起來看麼?」
安磐狡猾地道:「既要拚命,在哪裡拚都是一樣,外面雖說地方大,追逐奔騰
起來卻挺累人,樓上窄是窄了點,但迴環進退之間,才越發可顯功力,屈歸靈,你
就認了命,別出歪主意啦。」
屈歸靈道:「地方是你們的,安磐,只要你們不怕弄得血糊淋漓,我自然更不
在乎。」
安磐輕描淡寫地揮揮手,似是在吩咐飯館裡跑堂的開始上菜:「時候到了,我
說兄弟們。」
最靠近寢室,左側頭上的那扇門內,這位又黃又瘦的仁兄便一個斤斗倒翻三尺
,人在懸空,兩隻「峨眉刺」掣掠吞吐,飛快刺向屈歸靈。
幾乎不分先後,右側邊房中的那個粗矮漢子,亦貼地暴撲,一柄「分水薄刀」
活脫片片波光,像打著旋轉般斜飄而至。
屈歸靈卓立如山,寸步不移,他的目光凝聚在芒影的閃動與奇幻的變勢中——
「穿心刺」倏然抖起一點寒星,只是一點,那干黃瘦小的朋友已兵器猛蕩,人往後
仰,而星點猝斜,同一時間擊中連翩削來的「分水薄刀」,使刀的仁兄溜地回滾,
虎口上業已見血。
走道另一邊,葉潛龍也獨力迎住三個對手,圍攻他的三個人,一個頭如芭斗,
腰粗膀闊,體形決不比葉潛龍稍遜,正握著一把大號「魚鱗紫金刀」做主力攻擊;
另一個缺了左耳右眼的夥計,則使著一對「倒刃勾」跳跳蹦蹦似隻猴兒般繞著圈子
游鬥;第三位更是陰邪,人窩在門裡,抽冷子便是一記狠招,這傢伙的武器是一桿
「沒穗槍」,光溜溜的矛尖伸縮如電,配上他那細瘦的身子,倒是相當合適。
攻撲屈歸靈的兩人才向後退,其他房門內又竄出了四位來,這四個人在不夠寬
敞的走道中,卻有他們獨特的應戰方法——兩個人各執著一隻「爬山爪」支持體重
,分由左右壁端攀附過來,爪扣爪起,竟然遊走如飛,運行下空出的另一隻手則揮
劍如虹,芒刃閃炫,密若驟雨。
這兩位是居高臨下,從上頭施展,那兩個則並肩齊步,就由走道正面進攻,兩
個人使用的玩意更見趁手,一個拿著「方天戟」,一個直挺「大掃刀」,真正是長
槍巨刃、衝鋒陷陣來了。
走道的面積只有這麼寬窄,高度亦僅得如此上下,四位仁兄把空間完全佔滿,
短傢伙險、長傢伙強,得理不饒人的猛撲過來,光景是根本不讓屈歸靈有抗拒的餘
地!
屈歸靈的「穿心刺」,長約三尺有半,抖到盡頭,也夠不著對方刀戟的另一端
,而長戟掀戮,掃刀揮霍之下,高攀在壁頂的兩位猶仍劍勢飛旋,咄咄逼人,背後
寢室之內,還站著一個虎視眈眈的「青面魔君」安磐,眼前的情況,可確實有些「
坐臘」了!
寒光冷電以各種不同的形象匯聚向屈歸靈,就在各式芒采將要接觸到他身體前
的剎那,他的身形暴翻猝施,於旋動的同時,晶瑩閃耀的一片光焰突兀把他全身裹
卷於內,並以難以言喻的快速往上往前飛掠——乍然看去,彷彿一道光柱在矯舞伸
舒,宛似長龍經天,威猛至極。
金鐵的碰撞聲、折斷聲,便像千百柄大錘此起彼落時的嘈雜震動,扭曲的劍鋒
、變形的戟刃與刀身,零碎四散,交織反彈,當然,其中還摻合著人的肢體、內臟
、毛髮、血肉,不過,卻難以辨識這些東西原來是什麼形狀,及屬於哪個部位的了。
要是沒有人見過「身劍合一」是什麼樣子,現在,屈歸靈已表演過了。
層裹在他身上的光電,在須臾間消失,他臉色蒼白,腳步微顯踉蹌地驟然回身
,安磐的「萬字奪」已冷焰炫目的到了頭頂——安磐拿捏的出手時機十分準確,也
異常狠毒,他知道運展這種「身劍合一」的至高劍法最耗真力,尤損本元,運展之
際固然銳不可擋,無堅不摧,但時間決不會長,尤其在收劍的一剎,正是力竭氣虛
,精血浮沉未定的當口,執劍者必然有某種程度的恍惚吁喘現象,趁勢猝攻,得手
的比算相當不小,如今,他正是這樣撲了上來。
屈歸靈手上的「天殘劍」是由最精最純的緬鋼打造,不但削鐵如泥,鋒利無比
,其韌性之強,足可環腰為帶,捲曲隨心,使用這樣的兵刃,絕對要有足夠的內勁
、靈巧的手法,以及氣脈精魄與劍身的相通,才能如臂使指,渾同一體,平日裡,
他劍出劍收,順勢應變,皆是瞬息之事,此刻可不大一樣,安磐來勢如虎,又排揀
在這麼一個要命的關口上,收劍再出,只怕不及,但在氣力虛浮的這一剎若是倉促
運功,又恐勁道不足貫透劍鋒,去速不夠,更蒙其害——思維的轉動只是俄頃,屈
歸靈身形暴退,右手倏抖,「天殘劍」活蛇也似捲繞於腕,左手上翻,「穿心刺」
「錚」一聲射出,強勁若矢!
安磐全身向右側猛斜,飛起一奪硬擊刺竿,另一奪驀地劃出一團光影,奪頭卻
自光影的背面突現,萬字形的寒芒閃亮,屈歸靈的前胸已「嗤」一聲裂開一道三寸
長的血槽!
於是,那手執「分水薄刀」的朋友迅速從門內衝出,刀光盈雪,劈頭就砍。
屈歸靈身形忽然大大的一次搖晃,搖晃的速度之快,像是他根本就不曾搖晃過
一樣:「分水薄刀」三次斬空,他的右腕驟揚,「天殘劍」又似活蛇飛吐,冷焰起
處,那位仁兄已怪嚎一聲,破胸開膛的倒滾出去,血噴得宛如瀑散!
使「峨眉刺」的夥計便在這時正好一頭竄上,雙刺上下並出,狠扎急戳來,屈
歸靈的「穿心刺」居中長射,竿尖透空,發出銳利的磨擦聲響,而後出先至,不待
對方的傢伙夠上位置,他的竿尖已將那人逼得狼狽騰挪——當然他不會讓這位好兄
弟繼續騰挪下去,前刺的竿尖走勢未變,只在突然的跳動下灑出一點星芒,星芒閃
燦,使雙刺的仁兄腦門上立刻爆現一朵血花,好鮮艷的一朵血花。
血花映浮的過程只是一瞬,生命的結果卻是永恆,那又黃又瘦的小個子身軀朝
上蹦跳,連聲嗥叫都沒有,便恁般安靜的蜷伏下來,安靜乖馴得像條小哈叭狗。
這兩人對屈歸靈發動狙襲到順天應命的辰光,快得僅在人們的呼吸之間,幾乎
眨兩次眼,就從開始到了終結,憤怒至極的安磐並不痛惜他兩名手下的死亡,他恨
的是因為這兩個人佔據了攻擊的空間,擋住他追殺屈歸靈的前進位置,如今,兩名
手下非但毫無價值的送了老命,他那或可僥倖獲勝的珍貴時機亦已消失,目注遍地
殘屍赤血,叫他如何不氣得咬牙切齒了。
姓安的在想什麼,惱什麼,屈歸靈自然一清二楚,他靠在牆上,雙眼輕眺,帶
幾聲嗆咳的笑道:「有時候,安磐,以眾凌寡或以多打少,並不見得十分合算,你
說是麼?」
安磐陰惻惻地道:「你運道好,叫他們擋了我的路,否則,你早就和他們躺在
一堆了!」
屈歸靈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瞳孔中的光芒卻清澈明亮,他的聲音略顯暗啞,說
話的氣勁卻相當沉渾悠長:「安磐,人活一生,都能逢著某些機會,不過,逢上了
卻須切實把握,因為機會來去無征無兆,稍縱即逝,這一次把握不住,下一遭就不
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甚至永遠不再,你失去了一次機會,我懷疑你還有相同的好
運!」
「咯崩」一咬牙,安磐青森森的面頰往上吊起,他從齒縫中抽著氣道:「場面
只是開始,姓屈的,隔著落幕猶早,如果你認為你佔了上風、贏了陣仗,就未免想
得太樂觀、太幼稚了。」
用眼角的餘光瞄了瞄走道那頭尚在火並激戰中的葉潛龍,屈歸靈平靜地道:「
我們不是在赴你的酒宴,還等著一道菜一道菜的由你上?安磐,這是拚命,拚到我
們認為夠本夠利的辰光,去留就不在於你了,我們若是要走,諒你也攔不住!」
冷冷一笑,安磐道:「看我攔不攔得住!」
屈歸靈古井不波地道:「讓我們彼此證明一下,安磐,這不是你一貫的自說自
話能以定規的!」
一聲嗥叫便接著屈歸靈的語尾響起,屈歸靈略略斜眼,正好看到那手使「沒穗
槍」,躲在房間門內陰著打偷襲的仁兄伸張兩臂,一頭撞跌——說是一頭撞跌,未
免籠統,因為嚴格論起來,那人已不算還有腦袋,腦袋早已被砸砍得血肉模糊,仿
若一團爛柿子了!
安磐形色倏變,身軀微向前傾,屈歸靈笑著將「穿心刺」橫攔,閒閒地道:「
你過去不得,姓安的,除非你先經過我這一關,你自己琢磨,有這個本事麼?」
雙奪交叉於胸前,安磐的表情忽然沉靜下來,他用一種近乎虔誠的音調,像是
在朝空中某位能夠幫助他的神祇祈告:「孟前輩、山前輩,安磐無能,還得有勞二
位前輩聖駕,賜助一臂,以滅此獠!」
屈歸靈並不以為安磐的模樣可笑,更不輕斷對方在裝神弄鬼,他立即退後一步
,全神戒備,直覺的反應,隱隱中似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在凝結,而且迅速擠迫過來!
安磐身後的寢居裡,靠著銅床的那面牆壁,就在這時悄無聲息的旋開,從牆壁
旋開的兩側空間中,各自緩步走出一個人來,右邊的一個,身材胖大,禿頂無發但
卻白眉白髯,襯著滿面紅光,一襲白袍,倒有幾分神仙中人的味道;左邊的那位,
長像與他的同伴正好相反,滿臉皺紋褶疊,黃疏疏的頭髮毫不整理的任其雜亂披散
,佝僂著腰身,手上握著一隻色澤烏黑,通體盤結交錯的「鳩首仗」,一步一頓,
像是一陣風都能吹跑了他。
安磐趕緊往旁退讓,哈腰弓背,似是在恭迎活祖宗一樣迎接著這兩位老人,他
目光下垂,敬謹小心得連嗓門都有些沙啞了:「孟前輩、山前輩,形勢變化,殊出
所料,在下眼見情況不易控制,方斗膽恭請二位法駕現身壓制,有擾清神,尚乞恕
宥——」
滿面紅光的白髯老頭哈哈一笑,揮著手道:「我說安磐,你就別這麼誠惶誠恐
法啦,我們兩個老不死,這趟來『黑巖半島』是幹什麼的?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
自當豁勁替『鐵槳旗』挺上一挺,否則,豈不是只端著老招牌吃閒飯來了?」
安磐忙陪笑道:「言重言重,孟前輩是太也言重了……」
自這兩位老人一出現,那邊與葉潛龍拼得火爆的一雙「鐵槳旗」朋友,亦立時
抽身撤下,面向葉潛龍,背對著這頭,採取的是防衛的勢子,看情形,他們乃在等
候著進一步的發展與指示。
葉潛龍仍是老習慣,一聲不吭的卓立原地,「雙魚劍」柱在身前,他兩手垂疊
,擱在劍柄之上,雖然帶著微喘,氣勢卻仍穩當之極;他不曾趁機追殺敵人,不是
他發慈悲,他也警覺到局面有變,只怕大難將興!
姓孟的老頭兒瞧一眼遍地的血肉狼藉,不禁頻頻搖頭,他的目光轉投向屈歸靈
臉上,在一陣仔細端詳之後,居然笑吟吟地開口道:「你叫屈歸靈?」
屈歸靈微微躬身道:「正是在下。」
老頭兒拿左手拇指朝自己隆挺的鼻尖點了點,越發笑容可掬地道:「那麼,你
可知道我這老不死是誰?」
屈歸靈神情肅穆——甚至透著艱澀地道:「前輩想是黃海『赤嚴島』『白眉仙
翁』孟天復孟老前輩……」
哈哈一笑,老頭兒拍了拍手:「好見識,料不到我這老不死許多年不出江湖,
卻仍有不相干的人一眼就能把我認將出來,呵呵,『赤嚴島』的孤單歲月倒是未曾
白拋!」
說到這裡,他又一指身旁那枯瘦乾癟的佝僂老者,露著滿口整齊堅硬的白牙道
:「再考考你,屈歸靈,這一個老傢伙,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屈歸靈緩緩地道:「『終南山』『孤塔峰』的『一杖獨行』山莫古山老前輩?」
孟天復大笑道:「好,好,好眼力勁,不錯,這專傢伙正是『一杖獨行』山莫
古,屈歸靈,有你的,我們從未謀面,你招子一瞥就知道我和山莫古的底細,多少
年闖道混世,總不算白搭!」
當然不算白搭,「白眉仙翁」孟天復、「一杖獨行」山莫古,非但是武林中盛
名烜赫的前輩怪傑,更是江湖上無出其有的「海怪山魅」,這兩號難惹難纏的人物
,如果還認不出來,刀口飯豈不是枉吃了?
「一杖獨行」山莫古的個性,顯然不似孟天復來得開朗,孟天復在大笑,他只
手扶「鳩首杖」,冷著一張皺紋深刻的老臉,丁點表情不帶,模樣裡還真透著特立
獨行的傲岸之態。
孟天復指指地下的橫豎殘屍,依然笑顏不改地向屈歸靈道:「這些人,都是你
殺的麼?」
屈歸靈覺得喉頭有些發乾,不知怎的,心腔子竟亦猛烈收縮了幾下:「是為在
下所殺。」
孟天復嘴裡「嘖」了兩聲,道:「屈歸靈,殺人也得講求個手段才是,像你這
樣近似凌遲碎割的殺法,不嫌過份麼?到底他們和你並沒有深仇大恨呀!」
舐了舐嘴唇,屈歸靈道:「生死搏命的關頭,有時候難免考慮不到出手的方式
,尤其在劍刃的快速旋轉下,想要維持對方的完整更屬不易,前輩高人,當能體諒
現實狀況下的無奈。」
一雙虎眼翻起,孟天復道:「你是在說,他們是被你用『身劍合一』的劍式所
殺?」
屈歸靈道:「在前輩眼中,不過是彫蟲小技。」
嘿嘿一笑,孟天復道:「你倒挺謙虛,但卻謙虛得不是時候;屈歸靈,練劍練
到你這等火候,亦大非易事,可惜今晚上要糟蹋你了!」
屈歸靈的丹田倏緊,有一股涼意從心底往上攀升,他強持鎮定的道:「前輩與
山前輩,都是武林中的先進,兩道上的鼎柱,受千萬人尊敬崇拜,風格節義,仰之
彌高,而魏長風所作所為,喪天害理,觸干大忌,為明人之不恥,二位前輩竟如此
偏袒於他,亦不怕蒙受為虎作倀之議?」
孟天復瞇著眼道:「屈歸靈,你敢這樣對我兩個老不死說話,足見頗有膽識,
現在,我們且不忙著玩真的,讓我告訴你一點人生的經驗、年次間的世故。」
一直不曾開口的山莫古,這時忽然輕咳一聲,似乎是不大耐煩了,孟天復卻不
理他,管自興致極佳的說下去:「首先,你必須明瞭魏長風跟我是什麼關係,他的
師父孟天敬,便是我的嫡親哥哥,我對長風,有雙重的師叔情份,雖然天敬大兄早
逝,這些年來,長風卻從來不曾疏忽過對我的孝敬,『赤嚴島』孤懸海隅,波濤洶
湧,他仍然按時定省、噓寒問暖,把我照顧得無微不至,海島的歲月冷清寂寥,我
又是個老人,還有什麼比一顆赤誠虔敬的血心更能使我溫暖與感念的?」
屈歸靈的一顆血心卻不禁在往下沉,他用力勾動著唇角,乾澀地道:「不知前
輩還和他有著這麼一段淵源……」
孟天復笑道:「這段淵源可是深著啦,屈歸靈,在這種情形之下,你說說,長
風有了困難,我能袖手旁觀麼?所以,我就來了。」
屈歸靈像是在掙扎著道:「但,孟前輩,是非曲直,卻須有個公論,二位前輩
不該昧於情份,便罔顧真理——」
哧哧笑了,孟天復道:「說到這裡,才算點上了主題,屈歸靈,我不是要告訴
你一點人生的經驗與年次間的世故麼?你該記著,人活一生,不過百載,如何過得
舒泰、活得痛快,方為主要意義,長風和我有這麼深切的關係,大半輩子的情感,
更由著我享受我喜歡的一切,提供我所有的需求,形勢上我們已經密不可分,而你
,竟要來破壞這種形勢,你想想,我會答應麼?至於你口口聲聲,掛在嘴上的什麼
是非曲直、什麼公論真理,於現實情況中,未免就顯得愚昧及微不足道了!」
吸了一口涼氣,屈歸靈居然連話都說不順暢了:「你的意思是,前輩……只因
為你們有這層淵源,有這種物慾上的供需關連,便任什麼冤屈黑白都可以不論?」
重重點頭,孟天復這一次不笑了:「正是,區區幾條人命、細碎一些過節,要
想在我們此等浩瀚的情份中發生分離作用,言來實在可笑,在我的意念裡,早把這
檔子事的曲直給『淹』了!」
屈歸靈喃喃地道:「『淹』了?」
孟天復沉緩地道:「或許你也想知道,山老鬼又是為什麼來此插上一腳?理由
很簡單,他和我是莫逆之交,情逾手足,我的問題就是他的問題,所以,我來了,
他當然一齊到場!」
猛一摔頭,屈歸靈努力振作著自己:「孟前輩,這就是你的結論?」
孟天復頷首道:「不錯,這就是我的結論,而且,絕對不會再有任何變動!」
回頭看了葉潛龍一眼,屈歸靈發現這位「默劍穿山」居然靜恆如故,彷彿早已
將一付臭皮囊拎在手上,隨時皆可拋置似的。
孟天復又在說話:「屈歸靈,事到如今,你是待自行束手就縛,還是要見過真
章?」
屈歸靈沉重地道:「前輩應當知道答案。」
孟天復自然知道答案,他卻仍不放心,或故示寬容的加問了兩句:「屈歸靈,
即使在我與山老頭的聯手之下?你可清楚你的勝算有幾成?」
屈歸靈坦白地道:「我們的勝算微乎其微,但人總要爭一口氣,爭一個格,如
果二位前輩和我們互易立場,想也會一樣這麼做!」
點點頭,孟天復道:「唔,這倒是不假。」
接著,他望一眼身邊的山莫古,笑了:「山老不死,我知道你早就不耐煩了,
不用毛躁,這不到了動手的辰光啦?你說說,眼前的兩個,你中意的是哪一個?」
山莫古垂塌著鬆弛的眼皮,有氣無力地沙著嗓門道:「隨便。」
孟天復笑道:「給個便宜你佔,那『鬼劍門』的大塊頭交由你來打發吧。」
山莫古哼了一聲,柱著他的「鳩首杖」,佝僂著腰身,老態龍腫的「登」、「
登」、「登」,走過屈歸靈身旁,直趨甬道的另一端,瞧他那種表面要死不活,實
則目中無人的模樣,未免令人氣結!
正與葉潛龍對峙中的兩名「鐵槳旗」好手,一見山莫古來到近前,忙不迭地向
他躬身行禮,這位「一杖獨行」卻看也不看一眼,手上的「鳩首杖」一頓,像是在
朝著空氣說話:「退下。」
當那兩位仁兄匆忙後退的須臾,葉潛龍驀然一腳踢向柱立身前的「雙魚劍」鞘
尾,劍鞘映著燈光閃亮高揚,他的劍鋒已經出鞘,劍尖倏挑,如同電擊也似暴指山
莫古的咽喉!
山莫古的外形是又老又醜又笨,但一朝動手過招,其反應之快捷詭異,簡直匪
夷所思——只見「鳩首杖」猛帶向前,「噹」的一聲已將刺到喉間的劍尖截出,幾
乎不分先後,他的右掌斜飛,彷彿一刃翩閃,猝斬葉潛龍,葉潛龍搶劍旋身,已然
退出三步!
山莫古挺立原地,「鳩首杖」順掌溜彈,其勁勢之強渾,竟激盪空氣,在走道
間帶起層層漩渦,葉潛龍如此魁偉的身體,居然站立不穩,於陡起的氣流回湧下急
速搖晃!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屈歸靈只一打眼,就明白山莫古的功力之
高,確非虛傳,葉潛龍已經足可算得上一等一的身法藝業,比起這位「一杖獨行」
來,相差幾乎不止一截!
心中一動,他的雙肩微微聳起,孟天復已兩手一拍,笑嘻嘻地道:「屈歸靈,
那一頭你幫不上忙,若是手癢,我這老不死正好陪你走上兩趟!」
屈歸靈暗裡咬牙,冷冷地道:「孟前輩,在下得罪了!」
孟天復大刺刺地道:「不要緊,誰會得罪誰,現在還言之過早哩。」
身形側斜,屈歸靈的「穿心刺」起若流虹,筆直射向孟天復的眉心,而光芒甫
現,他人已倒轉,「天殘劍」圈成一個剎那間凝結成的光環,由下往上,兜罩敵人
全身!
盂天復「咽」了一聲,雙掌下壓——僅是平平淡淡的一個招式,嘴裡猶在說著
話:「不錯,是比那姓葉的來得高明……」
而勁氣宛若從地下冒升,「忽嚕嚕」的怪響著,以他的身子為中心向四周翻捲
揚溢,屈歸靈立刻感到一片巨大的動盪力道像是無數股暗流交湧沖激,掀騰而來,
任是閃退得夠快,亦被推震得連連三次撞上牆門!
盂天復笑哧哧地道:「這是『大周天混元一氣掌』,屈歸靈,你以前見識過麼
?」
屈歸靈凝神聚氣,雙目毫不稍瞬的盯視著孟天復的瞳孔——他沒有回答,在這
種情況之下,任何細微的分心動作,都足可造成終生遺憾。
又拍拍手,孟天復形色安閒得活似在與老朋友話家常:「一般來說,『大周天
混元一氣掌』比較適合用在狹隘的場所,因為空間的限制和阻隔,容易激起勁氣反
彈迴旋,益發增加掌勢的威力,屈歸靈,你要注意,當我再將力道引指之際,你的
處境就會更為艱困了!」
屈歸靈仍舊緊閉著嘴唇,他的注意力完全擺在必須注意的地方。其實,不必孟
天復這番「貓哭耗子」式的解說,屈歸靈也深深明白此時此地,那「大周天混元一
氣掌」的厲害,他當然更清楚對方於再發之下,力道引帶包捲的威勢又是如何驚人
,他在迅速考量應該用什麼法子抗拒,他心裡非常有數,他的時間業已不多了!
孟天復笑道:「再上來試一次,屈歸靈,我們都不希望把交手的過程拖得太長
久,是吧?」
屈歸靈左手上的「穿心刺」便在這時灑出一蓬光雨,像是一團正月裡迸放於高
空的艷麗煙火,閃耀著形狀不一卻又密集飛濺的炫目芒焰,當孟天復的雙掌再度向
下壓落,他的身形奮力上躍,只在一個幅度極小卻快捷無比的迴旋中,「嘩」的一
聲寒光暴射,紫電流轉,人與劍合,已似一道經天的長虹,挾著難以言喻的凌厲氣
勢,捲射孟天復!
孟天復本來的念頭,是要用他勸力渾厚的「大周天混元一氣掌」如法炮製,衝
散屈歸靈在「穿心刺」上的攻擊,然後再出煞著挫敗屈歸靈,他卻沒有料到人家的
反應比他更快,不但招中套招,狠裡夾狠,而運起「身劍合一」
的劍式竟然利落至此,幾乎不須要任何聚氣貫力的事先準備程序,只在瞬息間
便可發揮人劍相合的功能!
驚愕僅只一剎,事實上亦不容他再有懊惱的餘地,屈歸靈的身體融裹在晶瑩璀
璨的湛湛的光柱中,疾進如矢,攪氣成渦,一眨眼已到面前!
孟天復驀地大吼出聲,其聲沉悶悠長,震得四壁晃動,積塵紛落,宛若怒獅嗥
號,隨著他的吼聲,身上的白袍猝然蓬漲飛掀,人似虛浮空中不動,實則他形體四
肢卻在做著其快至極的小角度閃旋,由於他閃旋的動作太過細微迅捷,看上去便好
似沒有什麼動作了,而打著迴盪忽哨的暗勁隱流便圍繞著他的身軀上下交互循環,
形若氣罩,這位「白眉仙翁」的回應固然怪異又完密,但內行人一看即知,乃是屬
於防衛性的。
白虹飛掠掣映,瞬息舒捲盤轉,雙方的接觸只是幾個須臾,疾同石火,連串的
「噗」噗「悶響中,寒電倏收,屈歸靈貼壁而立,臉上又浮現起一片泛青的蒼白!
孟天復也在微微喘氣,光禿的腦門頂汗水隱見,白袍上最少亦有十幾處利刃割
破的裂痕,他肥大的雙手十指間赫然尚淌著滴滴鮮血!
另一頭,葉潛龍剛好險極的躲過了山莫古潑風似的十七拐,任是他的「雙魚劍
」仍然翻挺縱橫,氣勢上卻已大見艱辛了。
孟天復長長吁了口氣,背後,安磐已經急毛竄火地搶了上來,滿臉惶恐之色:
「孟前輩,孟前輩,姓屈的那廝不曾傷著你老人家吧?」
孟天復瞪了安磐一服,沒有半點笑容——他不笑的時候,形貌居然十分冷肅嚴
酷,安磐趕忙打個哈哈,低著上身退後。
轉把目光投回屈歸靈臉上,孟天復搖搖頭,聲調徐緩深沉地道:「大概有快二
十年了吧?沒有人叫我流過血,屈歸靈,你終於開了例端。」
屈歸靈努力穩定著自己內腑間血氣的湧蕩,他暗暗運功調息,卻不能不冒險開
口:「舉凡人間事,不論哪一樁,總得有個開始……孟前輩,誰也難以稱尊永世、
屹立於秋,遲早都會逢上一遭!」
孟天復嘿嘿笑了:「不過,那個打破慣例,舉事開端之人,恐怕就不免要付出
代價,這代價,還一定非常慘痛,屈歸靈,你想到了麼?」
屈歸靈干干地嚥著唾沫道:「人處在我這種情境之下,很難考慮到許多,孟前
輩,若待般般周全,就只有俯首就戮,任由宰割一途了!」
提起猶在滴血的雙手——手上約模綻裂著六七道細小的傷口,孟天復白眉輕皺
:「很奇怪,以我苦練過一甲子之久的『蹈光攝物』手法,竟然捏不住你的劍鋒,
屈歸靈,你運劍的勁氣與火候,稱得上老到了!」
屈歸靈坦然道:「孟前輩,自在下施展『身劍合一』的劍法以來,還不曾遇上
任何一個人敢以赤手相向,更遑論空拳奪劍了,前輩修為,確然精湛超凡,前輩未
嘗料及的只乃一端,在下所使之劍,為緬鋼鑄就,可堅可韌,與尋常硬體劍鋒,自
有不同,前輩恃藝奪取,沒有將雙手賠進,已經是上上大吉了!」
孟天復嘿嘿笑道:「你說的也是實情,但屈歸靈,下一次你可得千萬小心,你
從來沒有遇上膽敢在『身劍合一』劍法施為中赤手奪劍的人,現在你遇上了,又安
知你能永遠保住你的手中劍?」
屈歸靈道:「這就要看造化了,孟前輩,看看在下有造化,或是前輩的造化大
?」
哼了一聲,孟天復道:「真正放肆!」
口中叱喝,人在微晃之下已到了屈歸靈面前,這位功力驚人的白眉老怪雙掌橫
掃,氣勁方湧,他的位置竟難以思議的換到屈歸靈背後——彷彿同時之間,突兀出
現了兩個孟天復一樣!
屈歸靈猝然全身縮成一團,「天殘劍」溜體旋繞,冷電流閃中,「穿心刺」倏
抖斜彈,銀芒如星,宛似來自虛無!
孟天復寬大的白袍再次暴漲蓬飛,他吐氣開聲,雙掌翻合,硬生生接住了那朵
彈射至額門之前的寒星——也就是挾住了「穿心刺」又細又利的竿尖!
屈歸靈反應之快,如同預期中的連貫動作,他左手猛挫竿柄,人向側旋,「天
殘劍」剎時凝成一片晶雪似的光網,兜頭罩掃孟天復。
雙手夾合著細銳的「穿心刺」前端,孟天復身形微傾,已變做單掌抓牢竿身,
他空出的右手,狀似筆直伸展頭頂,其實卻在以肉眼不易察覺的快速震動作著游移
,當劍鋒與劍鋒並連成的光網罩落,他的右手已在千百次融於一剎的晃閃中,驀地
以平面角度捏住了「天殘劍」的鋒刃!
屈歸靈的一聲厲叱,恍如半天響起的焦雷,只見他臉色瞬轉灰白,拋去「穿心
刺」,左手猛握右腕,雙掌合力,隨著身形的扭力抬劍,於是,孟天復悶哼一聲,
單腳劃過一道弧線,屈歸靈人已飛起,但他的劍仍在手中!
隨著屈歸靈身體飛拋的,還有兩截斷指——孟天復右手拇指與食指的上半截,
斷指在空中跳彈,血淋淋的像是兩個叫屈的小精靈!
孟天復那一腳,力道非常沉重,雖然只是踹在屈歸靈的後腰下,也震得他內俯
翻騰,血脈回逆,差一點就閉過氣去;背脊撞到牆壁的瞬息,他猛力以側肩動作來
抵消衝撞的反彈力量,饒是如此,人也震翻了一個斤斗,他有心挺身站起,雙腿一
軟,卻又坐回地下!
「青面魔君」安磐就站在三四步外,感謝老天,這個殺胚懼畏於孟天復的規矩
,硬是不敢趁機抽冷子下手,但見他滿臉殺機,雙目中的神色貪婪急切,卻提不起
膽量潛越雷池一步!
孟天復緩緩逼近,根本不去看他的右手,好像失去的兩小截手指,和他毫無關
連似的,他只注視著坐倒地下的屈歸靈,模樣倒像生怕屈某人插翅飛了……
屈歸靈在急促的喘息,灰白的面龐上汗水淋漓,他目定定的望著漸次逼近的孟
天復,握著劍柄的右手五指,更越來越緊了。
就在這時,一條龐大的身影灑映著血光從走道的那一端衝來,「雙魚劍」
揮舞劈斬,彷彿怒浪駭濤,猛不可當,來人一邊奮力撲殺,邊聲嘶如泣般大叫
:「屈大哥,快走……」
當然,那是葉潛龍,受了傷的葉潛龍。
安磐踏前一步,萬字奪當胸交叉,聲音冷銳地道:「走?誰都別想走!」
葉潛龍的背後,山莫古如影隨形的跟來,木聲木氣地哼唧:「甭跑了,死在哪
裡全一個樣……」
而孟天復本來不想在葉潛龍身上費手腳,他的目標完全對準了屈歸靈,但他想
不想是一回事,現實的情況又是一回事——葉潛龍形同瘋虎,不要命的衝向孟天復
,「雙魚劍」飛揮如練,銳勁破空,對這玩意可托大不得,鋒刃過處,仍是能要人
老命的!
白眉猝往上掀,孟天復原地暴旋,雙掌翻回,一片無形罡力澎湃四湧四湧,又
在湧蕩的須臾結合為一道看不見的巨流近向葉潛龍;孟天復陰沉著面孔,雙目透閃
赤光:「你是找死——」
葉潛龍衣衫破碎,混身浴血,他的「雙魚劍」捭闔縱橫,吼喝聲極為淒厲:「
快走啊,死兩個不若死一個……」
倚在牆腳的屈歸靈竭力往上挺升,心中卻一陣絞痛——什麼形勢該採取哪一種
因應措施,他比誰都清楚,若不能因勢順變,一貫強圖掙扎,便只有自取滅亡,問
題卻在於,他有什麼權力讓葉潛龍單獨來承受原該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不幸?
凌厲又沉渾的勁氣,擊撞得葉潛龍身形滾仰,仆跌翻騰,但他劍出劍閃,仍然
凶悍狂野,猛銳無比,純係不要命的招式:「你快走……屈大哥……我奉命不惜任
何代價都要掩護你……你若不走,我決不會先求倖免……屈大哥,我知道你的想法
,但那不切實際啊……」
就在葉潛龍的嘶吼聲裡,山莫古業已掩上,「鳩首杖」落似山疊,這老山魅的
嗓門卻似在哼唱著招魂的輓歌:「都不用走了,來是兩個,去是一雙……」
強勁的罡力在激盪,劍尖在浮沉,鳩首形的杖端宛若百鳥散飛,有擊閃聲傳響
,有喘息,有強忍痛苦的吁顫,當然,還有不停冒現的血花。
突然一聲「嘩啦啦」的窗戶碎裂聲爆起,跟著便是安磐狼哭鬼號般的叫嚷:「
不好,姓屈的逃走啦!」
孟天復回一步就到了安磐跟前,順著安磐的手勢,他看到右首頭一間房內那扇
洞碎的窗口,於是,他冷冷的說了一句:「我看你也快要變成個死人了。」
一下子便沁出了滿頭冷汗,安磐的一張狹長青臉立刻泛了烏紫:「安磐該死,
安磐該死,只因不知前輩確意何在,不敢稍有造次,才有如此疏失——孟天復沉沉
地道:」我那一腳,重逾數百斤,便不能裂碑,亦足可斷樁,屈歸靈受創必然不輕
,諒他也跑不多遠,安二當家,還不快追?」一聲「安二當家」,叫得安磐機伶伶
的打了個寒顫,他慌忙躬身道:「是,是,這就去追,這就去追——」
等安磐招呼過樓上僅存的兩名手下匆匆離去,孟天復不由看一眼自己血淋淋的
右掌,他猛一跺腳,也循著房內的那扇破窗飛身而出。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武俠屋》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