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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 日 孤 鷹

               【第二十一章 霹靂烽火拂曉血】
    
      何起濤突兀從睡夢裡驚醒,朦朧中,他恍惚聽到一聲慘叫,一聲音調極為熟悉
    的慘叫,就是現在,叫聲的尾韻猶在耳邊迴盪不散,那顫抖的餘波,彷彿是迸自心
    肺間一呼之後衰竭的掙扎,透著恁般的不甘,也彷彿要把這一聲淒厲的吶喊穿過時
    空傳送出去,表達一個信息——一個不祥的信息。
    
      抹去額頭上的冷汗,何起濤轉臉望向窗口,棉紙糊成的窗格外,仍然一片漆黑
    ,說明了此刻依舊時在深宵,除了偶爾傳來巡守者的步履聲與低喝聲,夜,終究還
    是沉寂又僵凝的。
    
      他已經了無睡意,起身著裝,一邊輕輕擊掌兩響,房門悄然啟開,他的貼身近
    衛「丹心七志士」中的賀晚晴急步趨入,垂手候差。
    
      用力在自己面孔上抹了兩把,這位「千帆幫」的龍頭當家顯得有些煩躁地道:
    「晚晴,今晚上總堂裡是誰當值?」
    
      賀晚晴低聲道:「回老闆的話,是玄字旗船隊的大掌舵姜省非姜老大。」
    
      何起濤「哦」了一聲,接著問:「二當家現在何處?」
    
      賀晚晴道:「大概已回房歇著了,個把時辰之前,二當家才巡夜經過這兒。」
    
      略一沉吟,何起濤道:「去請二當家來。」
    
      賀晚晴答應著躬身退出,片刻後,霍邦已經大步走進房中,瞧他目光炯亮,神
    采奕奕的模樣,竟是毫無惺忪之狀!
    
      何起濤打量著霍邦,沙著聲音道:「二弟,你似乎尚未入睡?」
    
      霍邦笑道:「心裡有事,總睡不安穩,其實只要每晚能靜下來打坐調息上一兩
    個時辰,亦堪可恢復疲勞,抵足一夜好睡了。」
    
      先讓霍邦坐下,何起濤才憂形於色地道:「二弟,我可是已經入夢,就在朦朧
    中,像是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那叫聲好熟,待我矍然驚醒,卻又四周寂然,不復得
    聞……被這一攪,竟睡意全消,再也躺不安穩了……」
    
      霍邦安慰著道:「許是這幾日來當家的過於操勞,心情亦難免緊張,才會夢魘
    著了,這是常有的意識反應,白天的積鬱憂慮,往往便會在夢中以另一種形態映現
    ,當家的放鬆一點,幻覺便自消失……」
    
      搖搖頭,何起濤沉重地道:「不,二弟,我有一種感應,這感應極其不祥,我
    在擔心,屈老弟他們前往『黑巖半島』的一組人,只怕已經出事了!」
    
      霍邦忐忑地道:「當家的可是另有所悟?」
    
      何起濤緩緩地道:「夢中聞到那一種慘叫……二弟,這便是惡兆之征啊……」
    
      霍邦感到背脊上泛起一陣冰寒,他卻強笑著道:「必是當家的對他們此行關切
    過度,日有所思,夜方有夢,恍惚中的神智映現,往往與事實大相逕庭,做不得準
    的。」
    
      何起濤僵默了須臾,又歎著氣道:「可恨如霞這個丫頭,居然不知天高地厚,
    膽敢不告而別,也跟著前往『黑巖半島』攪事,二弟,我不但憂掛於她的安危,更
    怕她為屈老弟及潛龍憑添累贅,這孩子,實在太不仰體我的苦心了……」
    
      霍邦陪笑道:「這一層當家的倒不必過於牽掛,如霞冰雪聰明,慧詰靈巧,心
    思之活絡,猶勝乃姐如霜,吉凶所見,自知趨避,何況還有屈歸靈屈兄和潛龍兩個
    的曲護照應,當家的寬念,如霞一定會平安回來。」
    
      何起濤神色悒鬱地道:「二弟,一想起那聲似在耳邊的慘叫聲,我就不禁惶悚
    難安,但願你的話說得對,這只是一個做不得準的夢魘。」
    
      霍邦忙道:「錯不了,當家的,吉人自有天相,葉潛龍方面大耳,體魄修偉強
    壯,豈是短壽之相?說不定這傢伙活得比我們還要長哩!」
    
      這時,賀晚晴已沏好一壺濃茶,拿一面朱漆描花托盤端了進來,在小几上置妥
    兩隻蓋杯,斟過了茶,才又輕輕退出門外。
    
      何起濤擎起蓋碗盅,掀蓋撥去浮在茶水上的葉梗,淺淺啜了一口,吁著氣道:
    「這兩天,風聲雖緊,卻不見動靜,我看他們是打算先吊著我們,等撐過了勁再抽
    冷子動手,二弟,你說呢?」
    
      霍邦慎重地道:「或許有這個可能,當家的,但我看眼前如此僵持的局面,也
    就是這一二日便要打破,甚至更快發生驟變,亦不足為奇——」
    
      雙眉揚起,何起濤道:「怎麼說?」
    
      霍邦道:「因為屈兄與潛龍的攻勢已經發動了。」
    
      連連點頭,何起濤面色肅煞地道:「很好,要來的早晚會來,該討的總歸要討
    ,二弟,我們的準備都完成了吧?」
    
      霍邦凝重地道:「承當家的諭示之後,『天』『地』『玄』『黃』四旗船隊所
    屬的四百條船,大多揚帆他去,盡做了疏散,現在泊靠本地或附近碼頭的船隻,不
    過三十餘艘,尚有半數正在裝卸貨物,一待作業竣事,亦將加速駛離,可容對方攻
    擊的目標已經大為減少。而四旗船隊的四位大掌舵,二十名正護旗手,全已隨著他
    們的頭兒移守總壇,船隊的事宜,便交由四旗船隊的二掌舵及六十餘名副護旗手調
    處,照形勢判斷,船隊業已散離各地,遭到波及的可能性不大,倒是總堂口,大概
    將成為敵方的主要撲擊對像……」
    
      何起濤道:「總堂口裡的婦孺都撤走了吧?」
    
      霍邦頷首道:「昨日已經全數撤完,如今總壇之內,俱屬精壯!」
    
      又啜了口茶,何起濤將蓋杯輕輕放回小几之上,一邊嘴裡盤算著道:「『天』
    字旗的大掌舵是『鐵鬼手』荊之浩,由他和他的人負責正北面防守,最稱允當;『
    地』字旗『飛鴻』常毅庵一夥埋伏東邊,應該是個好安排;『玄』字旗『閃』刀姜
    省非帶人守西邊,『黃』字旗『黑龍』官小樓他們擋著南側,大概也都錯不了:再
    加上總堂口本身的人員配搭,應變力量差不多是夠了……」
    
      霍邦微微笑道:「只不知魏長風那邊實力如何?當家的不覺得我們對於敵情所
    獲太少?」
    
      何起濤的眉心擰了個結,沉沉地道:「事起突然,誰會想到預先佈置眼線?如
    何想到須要在自己拜把子兄弟的地盤組合內潛伏臥底?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
    現在待要補遺,已經來不及了!」
    
      霍邦道:「對這件事,我一直耿耿在心,當家的,我們不曾派人在『鐵槳旗』
    臥底,只怕魏長風卻早就有了奸細混在我們堂口之中!」
    
      何起濤苦笑道:「這種情形,大概難以避免,二弟,如何因應,就要靠我們自
    己的警覺與提防了,你可曾做過什麼反制方面的措施?」
    
      霍邦道:「早交待過大家,務必慎言慎行,注意保密防奸,由上至下,只有一
    道縱的命令,橫向串連,以縱令密集運轉!四位大掌舵全是身經百戰,歷練豐富的
    好手,總堂口的各級禁衛亦多屬精明老到,只要忠貞不缺,大致上不會發生問題,
    問題是怕有那早就變了節,昧了心的弟兄,若然,就防不勝防了!」
    
      雙手環抱胸前,何起濤閉目垂盾,似在深思,就在這一片沉寂中,外面更鼓敲
    響,隱隱傳來,竟是將要天亮的辰光了。
    
      這時,賀晚晴又躡足走入,手中提著一把拭擦得淨亮的銅壺,拿壺中滾水,替
    二人衝過第二遍茶,霍邦望著賀晚晴退出,才低聲道:「當家的,天要亮了,當家
    的是不是趁這會兒再盹上一盹?」
    
      睜開眼睛,何起濤伸了個腰,緩緩自椅上站起,他略顯倦容地道:「不必了,
    二弟,索性由你陪我出去轉幾轉,四周巡視一遍,權當溜溜腿吧。」
    
      霍邦答應著剛剛站起,樓宇之外,已驀地傳來一記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爆炸的
    威力之大,甚至連他們立身的樓房也起了晃動,積塵灰土,籟籟而落,更一片火光
    沖天飛揚,煙硝晦迷中,樑折牆頹的坍塌震盪不絕如縷,人聲隨即鼎沸,驚呼怒吼
    的音浪亂成一團!
    
      何起濤神色倏變,瞬息間又恢復冷靜,他兩步搶到床頭,掀枕取出他的兵器「
    八卦鑄心刀」,掂刀入手,雙目光芒似血。
    
      「二弟,該來的果然來了,而且,的確比我們預料中要早!」
    
      霍邦鎮定地道:「我們上陣吧,當家的。」
    
      門外,賀晚晴一閃而入,躬身急報:「老闆,『鐵槳旗』敵蹤已現,分兵三路
    攻入總壇,據值班標衛首領鄭大通適才急稟,來敵之中,似以『風嘯』、『雲起』
    兩殿之好手為主力,三路人馬,數近六百之眾,我方防守兩邊的『玄』字旗姜大掌
    船、東側『地』字旗常大掌船、南面『黃』字旗官大掌船,已經各率所屬,反撲上
    去——」
    
      何起濤沉聲問:「七志士何在?」
    
      賀晚晴忙道:「由頭領潘光斗點齊,已在樓外階下候差!」
    
      何起濤道:「跟我來。」
    
      三個人匆匆下樓,門外石階之上,「丹心七志士」頭領「赤棍」潘光斗早已率
    同他的五名手下肅立相候,何起濤多一句話也不說,揮揮手,九個人迅速奔向那一
    片火光人影相映紅的混亂裡。
    
      從東邊攻入的「鐵槳旗」人馬,乃是由他們「風嘯殿」的殿主「生死環」
    
      石重帶領,並手下九名驍勇善戰的大把頭,二百名兒郎助陣,黑色的人影如波
    如浪,潮水般湧入,一式的鬼頭刀,一式的灰皮盾,寒光閃耀,摻合著發自丹田的
    陣陣殺喊,把人的血液都激揚沸騰了。
    
      迎著這一撥來敵的,正是「千帆幫」「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常毅
    庵領著他五位久經殺伐陣仗的「正護旗手」,百餘名兄弟,在總壇十餘名禁衛的支
    援中力拒敵方「風嘯殿」的入侵者,人肉陣衝著人肉陣,剎時業已彼此切入!
    
      芒閃血映下,常毅庵對上了石重,兩個人原乃素識,只是處在眼前各為其主的
    搏命形勢中,除了揮刀相拼,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由西側衝來的「鐵槳旗」所屬,以「雲起殿」殿主「長鞭」廬存敬一馬當先,
    粗橫魁梧的身子領頭前撲,手上蟒皮包箍鋼圈的長鞭揮舞得震天價響,他的九名大
    把頭左右呼擁,二百手下並排挺進,聲勢亦是不小。
    
      接戰「雲起殿」廬存敬的「千帆幫」主將,就是夜來恰好當值的「玄」
    
      字旗大掌舵「閃刀」姜省非,這位「玄」字旗的大掌舵,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
    剽悍凶狠,勇不畏死,他領著他的五名「正護旗手」與一百多名麾下幫眾,只一朝
    面便和來敵殺成一團,並且立時就見血濺屍橫,有了傷亡!
    
      「千帆幫」負責擔任南面防務的,是「黃」字旗大掌舵「黑龍」官小樓,說起
    此人來頭大,他原本是橫行渤海水域的一幫海盜首腦,不但武功高強,心狠手辣,
    而且行動飄忽,神出鬼沒,是一號極其難惹難纏的人物。由於消遙日子過慣了,便
    不免興起目空天下的驕狂氣焰,甚至連「千帆幫」的船隊也動起腦筋來,幾翻侵掠
    之下,激發了何起濤的憤怒,親自帶船出海,邀擊官小樓;在一個濁浪洶湧的早晨
    ,雙方終於碰頭,何起濤獨挑這條「黑龍」對決,而一場鏖戰下來,何起濤雖未能
    以他的「八卦鑄心刀」鎮伏對方,卻以他的不傳之刃、不傳之術——「懾魂劍」下
    運展的「大寂四劍」劍法敗了官小樓。
    
      官小樓在驚服之餘,心甘情願的歸順了何起濤,做起「千帆幫」「地」字旗的
    大掌舵來。現在,這位桀驁不馴,連當年同在渤海水面討生活的「長櫓會」會首危
    中行都得退讓三分的官大掌舵披掛出馬,氣勢上已經先透出一股凌厲。
    
      但是,率眾攻撲南側的「鐵槳旗」陣容,卻決不比官小樓這邊稍遜,為首者乃
    是「鐵槳旗」方面的首席執法,素以冷面鐵心聞名的「白髯血爪」萬滄,以及萬滄
    手下的十二名「掌刑」,二百名屬眾,雙方甫始接觸,立即將對將、兵對兵各不相
    讓的展開了廝殺,血雨橫飛的慘厲情景,不遑輕讓於西邊。
    
      整個「千帆幫」的總壇,已經完全陷入一片瘋狂的殺伐之中,原本北側方不見
    敵蹤,而敵蹤的出現卻彌足驚人——這一股人馬,竟由魏長風親自率領!
    
      黑臉黑鬚的魏長風,穿著一身黑袍,形象威猛剛厲,別有一種雍容氣度,他手
    中的一對「彎月斧」在黎明的晨曦中閃耀著冷森的寒光,跟隨於他身邊的,全是一
    流的硬把子——「黑摩韌」宮子郁、「海夜叉」田聽潮、「燕子」危中行、生了兩
    隻火眼金睛的「赤瞳子」柴宣、容貌陰鷙狠沉的「摘標瓢」熊光渭、高頭大馬,有
    如巨靈般的「貫月戟」方化,以及另兩個穿著豹皮緊身衣,頭紮豹皮巾的光頂大漢
    ,卻不見「筏幫」的「木面四判」,當然,「陰陽無常」江樺、任雪綺夫婦亦不可
    能在此刻出現了。
    
      鎮守正北位的主將,是「千帆幫」的首席大掌舵,負責「天」字旗的「鐵鬼手
    」荊之浩,這位首席大掌舵不但精明達練,老謀深算,其功力之強、反應之快,尤
    屬全幫翹楚,目前雖然面對強敵如虎,他依舊沉得住氣,魏長風等人甫一現身,他
    已橫阻向前!
    
      注視著白髮似雪,卻面龐油光紅亮的荊之浩,魏長風一揮袍袖,冷冷地道:「
    老荊,我不難為你,去把何起濤叫來!」
    
      雙方本來就熟,當年的朋友,此刻竟變成了死敵,荊之浩實在說不出是一種什
    麼滋味,他修長壯碩的身體半步不移,語氣也十分生硬:「瓢把子,我不承情,如
    果你有本事放倒了我,再去找我們老闆也不嫌遲!」
    
      魏長風忽然冷峻地笑了:「老荊,你真是年紀越大越固執,今天的場面,你應
    該心裡有數,我們敢於發動攻撲,就有必勝的把握,『千帆幫』土崩魚爛便在眼前
    ,為何起濤,不值得賣這等老命,你如果現在抽腿,還來得及!」
    
      荊之浩的那把「鐵鬼手」豎立身前,鬼手五指如爪,隱泛藍光,他紅潤的臉上
    沒有丁點表情:「對我說這些話,瓢把子,你不覺得乃是多餘?我荊某人二十餘載
    的一顆赤心,豈會聽你幾句濫言便抹黑了?」
    
      一邊,「燕子」危中行突然叱喝:「姓荊的,你也太無狀!」
    
      荊之浩連正眼也不看危中行,只聲聲冷笑:「放著『長櫓會』的首領不做,卻
    跑到『鐵槳旗』去仰人鼻息,聽差跑腿,這種天生的奴才,真個不提也罷!」
    
      危中行勃然大怒,星目中光芒如火:「荊之浩,你敢出言侮辱於我?」
    
      荊之浩揚起面孔,沉沉地道:「殺都殺得,何不能辱?」
    
      危中行略略側身,背後斜掛的兩隻「削刀輪」已到了手上,他陰惻惻地道:「
    早就想收拾你了,荊之浩,如今正是時候!」
    
      魏長風走開幾步,淡然道:「破陣吧。」
    
      不待危中行有任何動作,荊之浩的「鐵鬼手」已橫掃向危中行左肋,尖銳箕張
    的五隻鋼指快要沾到危中行的衣角,才傳來鬼手揮動時的破空之聲!
    
      危中行沖天飛起,又在連串的斤斗下似翻而回,翻滾的過程間,「削刀輪」掣
    閃翩舞,恍若落月沉燈,團團湧罩荊之浩。
    
      「鐵鬼手」便彷彿剎時幻成了多臂魔神旋轉的胳膊,朝四面八方,朝能以充塞
    的空隙中穿織抓扣,金鐵交擊的聲音密如正月響起的花炮,危中行第一次接觸下己
    被逼退七步!
    
      「赤瞳子」柴宣雙目火紅,閃不吭聲的暴躥而上,身形騰躍裡,一條鑲包銅頭
    的三節棍「嘩啦啦」捲襲下來,力道沉猛,頗具威脅。
    
      荊之浩身形微閃,反手間鬼手驟挑,卻在挑出的一剎回帶,柴宣抽棍橫截,業
    已不及,「刮」的一聲,胸口上便現出了五道血淋淋的長痕!
    
      於是,「海夜叉」田聽潮,霍的舞起那只又重又粗的鐵槳,長身加入戰圈。但
    這一次,圍峙四周的「千帆幫」所屬立時有了回應,五名「正護旗手」
    
      中的兩個,打斜刺裡切迎上來,他們全是「天」字旗中拔尖的好手,一個叫范
    樵,一個叫吳浪,合稱「雙死角」——兩人所使用的四隻巨大糜鹿角,乃經過特殊
    調合的藥汁泡過,幾番薰曬之後,堅硬如鋼,二人慣於夾擊雙攻,且又出手無情,
    是而有「雙死角」的稱謂,眼下並肩迎擊田聽潮,立時就纏了個難分難解!
    
      魏長風的神色已略顯不耐,他本來打算一動手便給荊之浩等人施一記下馬威,
    誰知雙方這一豁上,竟然陷入鏖戰的場面,如此不僅延誤戎機,且不易與其他各路
    人馬的行動配合,若不速戰速決,只怕將影響整個局勢——他的目光移向「摘瓢」
    熊光渭,能光渭即刻會意,身形低塌,人已飛出,隔著荊之浩尚有丈許,一面斗大
    珵亮的黃銅鈸「嗖」的一聲凌空旋斬,去勢之快,真個有鈸現頭落的功架!
    
      用不著荊之浩來對付這面飛鈸,一條粗逾兒臂的白臘桿倏然一抖直點,桿端顫
    如旋碟,「嗆」的一記已把飛鈸戳歪,而鈸身偏轉,又湍溜溜的掠回熊光渭手中!
    
      執用白臘桿的人,亦是「天」字旗的五大「正護旗手」之一,有個號,叫「通
    天臂」,名為趙鈞,其實他臂未通天,這條白臘桿倒幾乎能呼風喚雨了;熊光渭的
    飛鈸堪堪收回,趙鈞已挺桿長刺,桿頭抖閃點桃,千變萬化,熊光渭才一接手,便
    知是鐵掃把碰上石地堂,有得磨了!
    
      魏長風領著其餘的人緩步向關,包圍週遭的百餘名「千帆幫」兄弟亦列成圓陣
    ,繞著他們團團轉,圓陣並逐漸往內收縮,光景是要逐步斷絕他們的去路……
    
      突然,魏長風的「彎月斧」向左右暴斬,凝形的晶芒才現,雙斧卻又居中猝洩
    ,四名「千帆幫」的弟兄尖號著拋跌,血光甫湧,又有四名漢子歪身斜倒;另一位
    「正護旗手」「旋風扁擔」包百歲大喊著向前撲擊,老桂竹的扁擔尚未掄下,牛高
    馬大的「貫月戟」方化已橫攔硬截,七尺半長的鑌鐵戟飛迴繞轉,芒輝賽雪,一下
    子便堵住了包百歲!
    
      「天」字旗五名「正護旗手」,如今只剩「落花棍」孫鐵肩還閒著,但孫鐵肩
    一張紫膛臉上卻早已冷汗淋漓,因為下一個應該截擊魏長風的,就輪到他了,而任
    憑拿老命擱上,豈有分毫把握?
    
      魏長風邁出的步伐已經加大,瘦黑的面孔展現著一片冷森剛厲,「彎月斧」的
    刀口上還滴著點點鮮血,昂首前行之餘,大有誰奈我何的氣勢!
    
      孫鐵肩猛一咬牙,挺胸躍上,那只黑漆栗棍摟頭便揮,魏長風竟連正眼也不看
    ,頂著揮落的棍子仍往前走,眼瞅著棍便要砸上魏長風的腦袋,他身後兩個穿著豹
    皮緊身衣的大漢驀然分閃合迎,一個橫臂硬架,另一個直衝孫鐵肩。瞬息裡,黑漆
    栗木棍打上了那橫臂硬架的仁兄肘節,但聞「咋喳」一聲暴響,斷的並非對方手臂
    ,居然是孫正護旗的棍子!
    
      衝來的這一位雙掌如風,正砍下落,孫鐵肩錯步急躲,已然心裡有數——兩個
    身穿豹皮衣的光頭大漢,絕對有著橫練功夫,看情形,像是「鐵布衫」
    
      的一類,只不知他們練到了什麼火候。
    
      在孫鐵肩的迅速閃避間,魏長風目不斜視,大步行過,不待孫鐵肩稍做攔阻,
    那兩個具有一身橫練功夫的朋友,又已雙雙夾殺過來!
    
      折斷了小半的黑漆栗木棍,驀地掃向右邊的光頭漢子,棍身倏點反彈,幾乎在
    同一時間,業已搗上左邊的另一位,但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任由木棍連
    番敲打,「砰」「砰」聲響,如擊敗革,不僅毫髮未傷,反把孫鐵肩震退了好幾步!
    
      孫鐵肩顧不得手腕竣麻,暴吼聲中,飛腿踢向其中之一,那穿著豹皮衣的光頭
    大漢獰笑出聲,孫鐵肩的足尖踢踹他的心口,他立刻大大方方把心口送上,只聽到
    「咚」的一記,那人紋風不動,孫鐵肩的足踝卻已震斷!
    
      骨胳的斷裂聲最是痛徹心脾,孫鐵肩人往後倒,差點便一口氣沒喘上來,另一
    個光頭大漢踏步上前,雙掌齊落,就彷彿兩塊鐵板也似壓到。
    
      於是,三名「千帆幫」的弟兄帶刀撞入,人往前衝,雪亮的朴刀繞身飛旋,兩
    個光頭漢子躍騰而起,四掌翻揚,一片唏哩嘩啦的碰擊聲裡,三柄朴刀拋上了半天
    ,三名撞入的「千帆幫」弟兄也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橫摔出去——個個都是滿嘴的
    鮮血狂噴!
    
      地下的孫鐵肩狂吼若嘯,雙手緊握大半截木棍,由下往上,奮力插戳對方一人
    的胯襠,那光頭大漢雙腿一夾,已將棍端夾牢,更雙膝重重曲跪,正好跪壓在孫鐵
    肩的胸膛之上——胸骨的折裂聲清脆響起,孫鐵肩的口中像噴泉般標出三尺多高的
    血箭,不待光頭大漢從孫鐵肩胸口起立,又一名幫裡弟兄揮刀暴斬過來,但光頭大
    漢形似不覺,任由朴刀的鋒刃砍上背脊,而剎時刀甩人翻,連光頭大漢的豹皮衣都
    沒割破一角!
    
      一聲嘶啞的呼號不知出自誰人嘴裡,怖厲宛同狼嗥:「孫正護旗被他們害死了
    ……」
    
      「通天臂」趙鈞赤紅著雙眼,白臘桿連抖連舞,硬生生逼退熊光渭三步,他突
    然轉身急掠,桿頭倏翻,惡狠狠點向那兩個光頭大漢!
    
      兩個光頭漢子正快步追向前行的魏長風,臘桿點來,四手齊伸,光景是打算愣
    抓,趙鈞身形猝沉,抽桿旋尾,臘桿驟顫,「咚」的一聲搗上一個的小腹,幾乎不
    分先後,又「咚」的一響擊中另一位的下頗。
    
      又四名「千帆幫」的兒郎,適時貼地滾進,朴刀如波,既快且狠的削砍這兩人
    的腳踝!
    
      兩個光頭大漢各自挨了趙鈞一記重擊,全是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甚至身子都
    不曾搖晃一下,腳下四柄朴刀砍來,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刀鋒與自己的足踝接觸,
    刃口沾上褲腳,只是發出「噗」一聲悶響,四柄朴刀反彈蕩起,他們的四隻人腳跟
    著已經踹上了四名「千帆幫」兄弟的臉面!
    
      血花花的人臉晃映在塵土飛揚裡,這兩個光頭大漢又一點不閒地撲向了趙鈞!
    
      這時,「摘瓢」熊光渭也跟著追到,一對銅鈸交互磕擊,鏗鏘聲中,鈸刃已在
    近前。
    
      趙鈞雖有「通天臂」之稱,一隻白臘桿上也確實有他獨到的功夫,但面對三個
    強敵,卻大感狼狽,幾次攻拒下來,業已是窘態畢露,招架無方。
    
      以一敵二的荊之浩早把一切情形看在眼裡,他心中當然是憂急,當然是悲憤交
    加,但他依舊形色不動,「鐵鬼手」縱橫掣閃,威力益盛,一邊冷靜地出聲點撥:
    「趙鈞過來,與我並肩而戰——」
    
      趙鈞正在竭力抵禦三個強敵的猛攻,聞聲之下,腳步甫移,馬上就被對方截封
    :「摘瓢」熊光渭雙鈸翩舞如風,狂聲大笑:「用不著並肩而戰了,你們就等著被
    各個擊破,分別受殲吧!」
    
      驟然一聲慘號又起,「旋風扁擔」包百歲的老桂竹傢伙剛剛砍折了「貫月戟」
    方化的後頸骨,而方化的鑌鐵戟戟尖亦同時送進了他的腹腔——慘號聲發自包百歲
    ,因為方化已經永遠出不了聲了。
    
      往前大步邁進中的魏長風見狀之下,突兀停步,一張黑臉上殺氣盈溢,酷毒之
    形,就仿同一條噬撲獵物之前的眼鏡蛇!
    
      於是,一支花旗火箭沖天飛起,繽紛的紅色煙火爆散在旭日初升的晨空中,十
    分炫目,卻也十分驚心!
    
      火箭是荊之浩施放的,他本來不願求救,但大勢逆轉,生死交迫,業已由不得
    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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