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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瀝 血 伏 龍

                     【第二十九章 捨命存子斗鷹犬范老折足】 
    
      原來範公達知道耿玉航是個陰險卑鄙的小人,他這一次邀請自己出山不成,必 
    定回到滿清官府那裡,誣捏自己罪狀,所以自己決不能夠在臨鄧縣住下去了,吩咐 
    兒子雇請車子,馬上搬家,到第二天早上,范公達一家三口,收拾了一切細軟衣物 
    ,乘坐一輛有篷馬車,忍痛拋離了十多年來,相依為命的家園,抱著依依不捨的心 
    情,一聲鞭策,蹄聲得得,車輪滾滾,帶起一縷黃塵,離開了臨鄧縣,向西進發不 
    提。 
     
      范公達離開故鄉,他要投奔哪裡呢?原來他知道這幾年以來,同門星散,只有 
    大師兄耿仲偉一人,隱居天山域外,還聽說他因為看破紅塵,落發出家,所以公達 
    打算先到西域,找一個地方隱居下來,方才慢漫找尋師兄,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范公達的車子剛才走出五十多里,還未到午牌的時候,忽然發覺迎面塵頭大起,蹄 
    聲得得,一行五六匹騎馬,向著自己車馬飛行似的奔到。 
     
      范金駒少年眼尖看清楚了迎面奔來騎客的面貌,第一個是耿玉航,後面幾個都 
    是雄赳赳的漢子,一式穿著公門捕快裝束,距離他們不到一里,范金駒失聲大叫道 
    :「爹爹不好,姓耿的帶人來捕捉我們啦!」范公達牙關一咬,他估不到滿清官府 
    的捕快,來得這樣神速,他立即想出一個主意來,向兩個兒子道:「駒兒,驥兒, 
    爹爹養了你們十幾年,你們聽不聽爹爹的話?」 
     
      范金駒詫異的說道:「爹爹,我們當然聽你的話啦!你老人家這幾句話,到底 
    是什麼意思?」范公達正色道:「很好!如果你們是我的兒子,馬上要接受我的安 
    排,立即向來路逃走,不准回頭,你們知道沒有?」范金駒范金驥兄弟駭然說道: 
    「爹爹,你叫我們逃走?那麼你呢?」范公達厲聲說道:「爹爹已經年逾半百,活 
    在世上的日子決不會長,你們兄弟正當年富力強,有如旭日初升,方興未艾,為了 
    我們范家的香火,為了日後能夠報仇雪恨,你們應該立即逃走!讓爹爹抵擋敵人, 
    爹爹拼了這條老命,擋住這一班鷹爪子,讓你們走,快去!」范家兄弟吃了一驚, 
    叫道:「爹爹,這怎樣行,我們兄弟怎可以拋下你逃走?咱們父子生在一起,死也 
    要死在一處!」 
     
      范公達鬍鬚翁動,雙瞳噴火,噌一聲拔出七星寶劍來,喝道:「畜生,你膽敢 
    不聽我的話嗎?」范金駒兄弟向來敬尊老父,見他動了真怒,只好含著眼淚,跳下 
    車轅,顫聲說道:「爹爹……」范公達把刀一揮,喝道:「決走!爹爹死了並不打 
    緊,只要你們兩兄弟得出生天,不愁沒有日子替爹爹報仇!爹爹的陰靈會保佑你, 
    快去!」就在他們父子對話的時候,耿玉航已經飛馬跑近,距離范公達不到一箭多 
    地,范金駒兄弟看見形勢危急,只好折轉身子,一窩風般向來路跑去! 
     
      耿玉航看見范公達連聲叱喝自己兒子逃走,哈哈一陣冷笑,他向同來的幾個騎 
    客打個呼哨,有兩個騎客立即向左右分開來,要想繞過車子,追趕范金駒兩兄弟, 
    范公達陡的把手一揚,嗤嗤兩聲,打出兩支凹槽紫金鏢,不偏不歪,打中那兩個騎 
    客的坐馬,鏢鋒穿透馬腹,這兩匹馬一聲慘嘶,便自倒地!把那兩個騎客拋了下來 
    ,幾乎摔暈過去,耿玉航勃然大怒,喝道:「姓范的,你已經死在眼前,還敢行兇 
    作惡!」他一個飛身跳下馬,抖出金龍鞭來,呼的一繞,向范公達迎面打到! 
     
      你道耿玉航怎會來得這般迅速?原來他在范家吃了大虧之後,心中不忿,立即 
    跑到臨鄧縣城,對縣令說范公達是前明叛逆,潛伏境內,圖謀不軌,耿玉航是兆惠 
    將軍帳前的衛士,縣令當然聽他的話,立即派了本縣的捕頭莫洪俊,副捕頭畢金虎 
    ,另外帶本領高強的捕快四名,立即跟耿玉航出城捉拿叛徒。 
     
      耿玉航是個極端細心的人,他知道范公達開罪了自己,必定連夜逃走,逃走便 
    少不免要雇車子,耿玉航首先吩咐十幾個公差換了平民裝束,到本城租賃騾馬車子 
    的店舖裡,嚴密監視,如果看見范公達父子來雇車子,立即銜尾跟隨,一面派人飛 
    報縣衙,好使自己沿著驛路兜截,果然不出所料,范公達真個派兒子入城去雇車子 
    ,被耿玉航知道,立即帶了莫洪俊,畢金虎和四名捕快,一共七個人七騎馬,立時 
    出動,沿著西行道路堵截,一方面通知縣衙,加派兵並扼守附近要路,當堂把范公 
    達父子截個正著。 
     
      再說耿玉航跟范公達才一對面,更不打話,抖金龍鞭打來,范公達站在車轅上 
    ,一聲暴喝,七星玉刀用個「拱雲托日」,向鞭上一掛,反手一刀,「狂風掃雪」 
    ,猛掃過去。 
     
      只聽耿玉航坐馬一聲狂嘶,原來馬頭已經被范公達這一刀齊頸斬斷,血花冒處 
    ,耿玉航和范公達兩個人濺得滿身都是馬血,耿玉航失驚無神,一個翻身由馬鞍上 
    滾了下地,范公達一扭腰身,跳下車子,正要挺刀撲上,再加一刀,結果了耿玉航 
    的命,莫洪俊展開喪門劍,畢金虎舞動虎頭雙鉤,雙雙向范公達攻到! 
     
      范公達被熱辣辣的馬血一濺,勾起了滿腔怒火,一聲虎吼,七星刀平著一掃, 
    「雷震五嶽」,噹噹兩聲,莫洪俊的喪門劍被金刀砍成兩截,畢金虎的雙鉤飛上半 
    天!范公達一招出手,便打飛了二人兵刃,刀光似匹練般的來回一掃,畢金虎怪叫 
    一聲,右肩頭已經被刀鋒劃傷,范公達正要踏上兩步,再遞一招,把畢金虎立斃刀 
    下,恰好耿玉航在這時候翻身跳起來,呼的一鞭,使個「怪蟒翻身」,向范公腳下 
    掃到,范公達噌地一跳,展開六星寶刀,刀光霍霍,跟耿玉航戰在一處! 
     
      莫洪俊換了兵器,畢金虎裹好創傷,指揮四個捕快,一窩蜂般包圍過來,把范 
    公達困在核心,范公達猛如瘋虎,使出峨嵋派鎮山絕技「抹眉刀」,一縷刀光上下 
    飛騰,左揮右舞,力戰耿玉航和六個公門好手,耿玉航的本領雖然跟范公達相差一 
    點,可是加上莫洪俊,畢金虎六名捕快,不但跟范公達扯平,而且佔了人多欺人少 
    的便宜,七八十合之後,范公達漸漸頭上冒汗,守多攻少,耿玉航不禁大喜,向眾 
    人高聲叫道:「不要傷了他的性命,把他生擒活捉!」 
     
      話猶未了,范公達一聲斷喝,刀光乍閃,使出子午連環刀法來,他這套刀法總 
    共一十二路,總共二十四刀,施展開來,一刀緊似一刀,宛似風旋雲轉,范公達這 
    套子午連環刀,守強攻弱,專攻向莫畢等六捕快,剛才施展了七八招,噌的一刀, 
    把畢金虎削掉了半個腦袋,接著反手一刀,又把一名捕快雙腳齊膝斬斷,撲通倒地 
    ,血湧如泉!范公達這樣的振起神威,莫洪俊和其他三個捕快不禁嚇了個魂飛魄散 
    ,紛紛後退。 
     
      耿玉航卻怒喝一聲:「該死老狗!」金龍鞭連進三招,刷刷刷,纏頭、打腰、 
    掃胸膛,這下有個名堂,叫做「雲龍三現」,眼看范公達難以躲閃,哪知道范公達 
    一聲狂喝,連人帶刀倏地一旋,用了個「玉腰圍腰」的招數,砍了回來,耿玉航估 
    不到他用這樣兩敗俱傷的打法,大吃一驚,疾忙撤鞭後退,范公達身子一弓,左掌 
    使個「大摔碑手」,砰的一聲大響,又把一名捕快胸骨齊齊劈折,慘吼半聲,便自 
    倒地身亡,耿玉航疾發一鞭「勁風斬草」,掃向范公達的足踝,范公達右腳上翹, 
    讓耿玉航的金龍鞭由腳底掃過,霍地轉身,「七星拗步」,繞到另外一名捕快身邊 
    ,左掌向外一揮,范公達這一手含了劈空掌的力量,那捕快要用「蜉遊戲水」身法 
    閃避,哪裡還來得及,砰砰兩聲大響,掌風把他激盪得在半空中翻了兩個跟頭,肺 
    腑俱碎,砰的摔倒在地,便自氣絕身亡,總捕頭莫洪俊看見范公達大奮神威,奔雷 
    閃電也似幾下出手,連斃自己四名同伴,不禁心膽俱裂,正要抽身後退,范公達狂 
    吸一口丹田之氣,刀光閃處,「長河劈蛟」,連人帶刀舞成一團白光,飛掠過去, 
    這正是二十四路子午連環刀的絕招,刀鋒到處,把莫洪俊連頭帶臂砍成兩段!還剩 
    下一個捕快,眼見范公達兇似煞神,再也不管三七甘一,拼著回去受罰,一縷煙般 
    跑去! 
     
      范公達刀掌兼施,使出峨嵋絕技,連殺五名捕快,呼吸緊促,全身大汗淋漓, 
    臘月寒天的冷氣襲來,不由打了幾個寒噤,耿玉航連進幾鞭,范公達精疲力盡,招 
    招退後,退到馬車旁邊,耿玉航一鞭猛掃,叫了聲:「著!」他滿心以為范公達退 
    無可退,自己這一鞭攔腰猛掃,必定把他打個筋斷骨折,倒在地上! 
     
      哪知道范公達陡的一縱身,用個「燕子穿簾」的身法,跳上車篷,耿玉航一鞭 
    打在車輪上,把輪木打斷了!可是自己也震得手臂發麻,范公達一聲大吼。由馬車 
    篷頂上一躍而下,嗖嗖兩刀,接連使出「孔雀開屏」,「金雞刷翎」兩下絕招,耿 
    玉航出其不意,右肩被刀尖一刮,當堂劃破了一道四、五寸長的創口,火辣辣地, 
    耿玉航負痛之下,一鞭抽去,范公達騰身一掠,越過他的頭頂,反而把耿玉航截在 
    馬車旁邊,刷刷刷一連三刀,耿玉航看見范公達形如瘋癇,眼放異光,不禁大驚, 
    高聲叫道:「姓范的,我們不管怎樣,也是同門一脈,今日我攔途截你,完全是為 
    了上頭的公事,你把幾個捕快殺死,也就夠了,何必苦拼下去,鬧個兩個俱傷!」 
    范公達全不理睬,子午連環刀疾如飛雲掣電,一刀快似一刀。 
     
      耿玉航咬牙切齒,左封右拆,擋了七八刀,范公達猛地一刀,劃開鞭影,「金 
    盤獻鯉」,刀尖外吐,刷的一遞,直扎耿玉航的胸膛,耿玉航招架躲閃,俱已無及 
    ,叫道:「休也!」雙眼一閉,就要等死,哪知道耳朵裡聽見叮噹一響,寶刀落地 
    接著哎喲一聲,耿玉航睜眼一看,只見范公達完全變了面色,身子篩糠似的直抖, 
    現出極端痛苦的神情,耿玉航暗暗納罕,兀自不敢妄動,過了半晌,范公達顫抖更 
    甚,膝蓋漸漸的向下彎,眼看就要倒地,耿玉航喜出望外,一掌劈去,范公達竟然 
    全無抵抗,撲通一跤,跌倒在地! 
     
      原來範公達早年在峨嵋練技的時候,在金光頂雪地之中,鍛煉內功,受了寒氣 
    侵蝕,得了一個怪病,這怪病就是突如其來的痙攣症,這症候又名叫抽筋,每逢冷 
    天便自發作,後來他的武功日漸精湛,怪症也不大發作了,頂多在酷寒的天氣,發 
    作一回,可是今天棄家遠走,冒雪奔馳,遇著鷹犬阻路,苦戰半日,精疲力盡,滿 
    身大汗之後,邪寒乘機襲體,在跟敵人生死劇戰的關頭,怪病突然發作,范公達雖 
    然一身絕世武學,也是無能為力,被耿玉航反手一掌,打跌地上,半下不能動彈! 
     
      耿玉航呵呵狂笑,他輪起金龍鞭來,拍拍兩聲,把范公達兩腿迎面骨(即小腿 
    的脛骨)打斷了! 
     
      范公達疼得滿地亂滾,耿玉航更加得意,手指著范公達罵道:「不知好歹的東 
    西!我特地到臨邛縣找你,無非是指點你正途出身,效力朝廷,取得功名富貴,你 
    們父子卻串通起來羞辱我?哼哼!姓范的,任你肋生兩翼,也不能夠逃出我的羅網 
    ,你的威風到哪裡去了?」耿玉航還要罵下去,冷不防範公達嘴已一張,呸一聲, 
    噴出一口濃痰,射在耿玉航的右面頰上,當堂滿面開花!耿玉航出其不意,受了唾 
    面之辱,不禁勃然大怒,破口罵道:「該死的老匹夫,取你狗命!」把金龍鞭一抖 
    ,就要兜頭劈落。 
     
      哪知道耿玉航正在要行兇殺人的時候,背後有人一聲冷笑道:「好呀!乾坤浩 
    蕩,宇內升平,官驛大路旁邊,居然也有人攔路殺人呢!」耿玉航出其不意,吃了 
    一驚,連忙回過頭來,原來自己背後,不知哪個時候,來了一個眉青目朗,面黃肌 
    瘦的書生,這書生彷彿帶著病容的樣子,可是一雙眼睛,奕奕有神,在臘月大冷的 
    天氣,他只穿了一件青布夾袍,破而且舊,手裡還搖著一把白紙折扇,耿玉航見這 
    書生面貌不揚,哪裡把他放在眼裡,怒聲喝道:「混賬!你是哪裡來的書獃子,膽 
    敢來管你爺爺的閒賬,你爺爺是征西大將軍兆惠帳前帶刀衛士,這老傢伙是前明叛 
    逆的遺孽,你是過路的人,也來多嘴,我來問你一句,你要不要活命!」 
     
      這書生全然不懼,反而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原來你是兆惠大將軍的親信衛 
    士,怪不得可以在青天白日之下,殺人於通衙大道了,苛政猛如虎,殆乎矣哉!」 
    他居然掉起書包來,耿玉航勃然大怒,更不打話,把金龍鞭一抖,嘩啷一響,向那 
    書生大腿掃去! 
     
      他以為這癆病鬼也似的窮酸書獃子,那有什麼本領,自己只要一鞭將他掃倒, 
    叫他嘗嘗厲害,然後痛罵一頓,把他放去,誰知道書生見金龍鞭掃來,不慌不忙, 
    左手捧著折扇,右手向外一抄,竟把鞭梢抓個正著,耿玉航出其不意,嚇一大跳! 
    急忙把鞭用力往回一奪,書生生卻舒開左手二指來,向鞭身上一夾,叮噹,耿玉航 
    的金龍鞭,吃他二指一夾,當堂斷了尺多長的一截! 
     
      耿王航不禁大驚!他估不到這疾病鬼書生,居然有金剛指絕技,一下剪斷了自 
    己的金龍鞭,照這樣的看來,他的本領至少比范公達還要強上十倍!不過就這般的 
    知難而退,未免下不了台,耿玉航陡的生出惡念來,叫道:「反賊!」 
     
      右手把金龍鞭一揚,使個「迅雷貫頂」,迎頭擊了下來,左手向外一抖,嗤嗤 
    嗤,飛出三支白虎釘,這白虎釘形如棗核,是精鋼打造的一隻三腿人立的白虎,核 
    尖淬了劇毒,見血封喉,厲害無比,他這下暗明兼施,無非是知道本領不及對方, 
    務求一逞,書生卻是從容自若,金龍鞭迎頭打落,他連眼睛也不瞧一下,霍地展開 
    折扇,扇面竟是趙松雪畫的真跡八俊飲池畫,向上一揮,一股強烈扇風,竟把折斷 
    了一段的金龍鞭,直盪開去,接著是白虎釘飛來,書生揮扇一撥,呼呼呼,三枝白 
    虎釘倒飛回去,一支穿中耿玉航的纓帽,一支穿破他的袍袖,還有一支擦過額角, 
    幾乎打瞎眼睛! 
     
      耿玉航嚇得魂飛魄散,對方有這樣淵深的本領,自己哪裡還能夠跟他交手,趁 
    忙把金龍鞭一收,跳出圈外,飛也似的逃跑去了,書生哈哈大笑! 
     
      他得意地笑了一陣,走到范公達的身邊,叫道:「朋友,你怎樣了,能夠掙扎 
    起身嗎?」范公達知道來了救星,立即要掙扎起來,哪知他身體才一挪動,雙腿痛 
    徹心脾,哎喲一聲,又再躺在地上,啞著嗓音叫道:「老前輩?我我我,我不行了 
    ,我那兩個兒子……」書生笑道:「什麼老前輩老後輩,你兩個兒子,是不是濃眉 
    毛、大眼睛、膚色黝黑,十五六歲左右呢!我在來路上看見官兵押著兩個這樣的少 
    年,直向縣城走去!」范公達估不到自己拼了老命,苦鬥鷹犬,自己兩個兒子結局 
    還落在清兵手裡,不禁肝膽俱裂,叫了一聲:「兒呀!」便自暈了過去! 
     
      范公達這一暈倒,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方才悠悠蘇醒過來,他一醒來之後, 
    睜開眼睛一望,原來自己不知哪個時候,身在一間高大的瓦房裡,還躺在一個暖烘 
    烘的熱炕上,炕邊還站著兩個人,那瘩病鬼書生就坐在對面一張太師椅上,手搖折 
    扇,甚是雍容,范公達覺得十分詫異,正要開口,那書生站起來,柔聲說道:「你 
    的兩腳腔骨完全斷了,決不是短期之內,可以復原,靜心休養幾天吧!過了幾天再 
    說!」 
     
      范公達向那書生拱手道:「范某多蒙拯救,可謂生死人而肉白骨,不知老前輩 
    是怎樣稱呼?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呢?」 
     
      書生曬然微笑,便把一切說了,原來這書生名叫病秀才奚天立,是四川境內的 
    奇俠,他學的本領技宗武當,尤其是輕功方面,已經有了爐火純青造詣,奚天立不 
    但是一位奇俠,還是四川境內有名的袍哥首領之一,什麼叫「袍哥」呢! 
     
      原來「袍哥」是四川境內一種秘密的幫會,遍佈城鄉各地,以及一般水陸碼頭 
    ,「袍哥」本來是反清復明的秘密組織,可是年日一久,漸漸的變了質,成為江湖 
    幫會之一了! 
     
      四川袍哥一向分為「岷江」「沱江」「涪江」「金沙江」四大支脈,奚天立就
    是「沱江派」袍哥的首領,當范公達格鬥公差,最後痙攣突作,幾乎喪命在耿玉航
    手裡的時候,奚天立恰好路過發覺,抱打不平,無意中救回了范公達的性命!奚天
    立看見范公達身受重傷,耿玉航還要把他殺掉,俠心陡起,上前顯了一手金剛指夾
    斷鐵鞭,另一手揮折扇打飛暗器的本領,便把對方嚇走,還把范公達帶到嘉定縣總
    舵裡,給他醫治。 
     
      范公達這時候才知道救自己的竟是沱江派袍哥首領病秀才奚天立,不禁感激非 
    常,他在炕上拱手道:「原來是奚當家,我范某人多失敬了,只是我兩個兒子…… 
    」奚天立援手道:「我知道了!這大半日功夫,我完全明白了一切,你放心休息吧 
    !明天早晨以前,我包準把你的兒子尋回!」 
     
      范公達不禁大喜,千多謝萬多謝,因為他知道這類江湖異人,干金一諾,言出 
    必踐! 
     
      奚天立吩咐了他幾句,便自出外去了,范公達在炕上躺了半天,朦朦朧朧的睡 
    著覺,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時候,范公達的耳朵突然聽著兩個熟悉的口音,叫道:「 
    爹爹!爹爹!你怎樣啦!」 
     
      老英雄馬上驚醒過來,定睛一看,真個是自己兩個寶貝兒子,范金駒范金驥站 
    在炕前,范公達幾乎以為自己做著夢,喜歡得一把摟著兒子,流下淚來,過了半晌 
    ,范公達方才顫聲問道:「我兒,你們是怎樣脫險的,是不是奚老前輩……」范金 
    駒道:「是呀!當日爹爹替我們擋住鷹爪,我們兄弟向回路上走,誰知跑不到六七 
    里路,路邊一聲呼哨,衝出幾十名官兵來,喝令我們兄弟就縛,咱們怎肯束手任由 
    宰割呢!便跟那些官兵打了起來,俺兄弟雖然砍倒了幾個人,可是官兵越來越多, 
    將我們包圍得水洩不透,接著撓鉤套索齊上,把我們拖翻了!活活捉住,押解到臨 
    邛縣衙門,縣官並沒有審我們,便把我們下在監牢裡,過了一日一夜,昨晚夜三更 
    時候,我們聽見鐵柵外的獄卒哎喲一聲,撲通跌倒,接著柵柱折斷,鑽進一個頭如 
    麥斗的怪人來,俺兄弟起先還吃了一驚,可是定睛望去,原來是奚老前輩,他帶著 
    一個鯊魚皮做的怪頭,拉斷幾根柵柱進來,便把我們兄弟帶到這裡了!奚老前輩沿 
    路還夾著我們飛簷走壁,真個像騰雲駕霧一樣呢!」范公達才知道今天一家三口, 
    完全是被病秀才奚天立一個人拯救,如果不是雙腿受創,他已經掙扎起身,去找尋 
    奚天立叩頭呢! 
     
      隔了半響,奚天立果然進來,范公達立即喝令兒子行禮,奚天立笑說道:「不 
    要多禮!我奚某人一生最怕人叩頭,最恨人家拘禮,站起身吧,我有話說!」范金 
    駒范金駭聽見他這樣一說,只好起身站立。 
     
      奚天立手搖折扇,向炕上的范公達說道:「范老兄,你的雙腿我已經看過了, 
    迎面骨已經折斷,別的骨頭還可以接駁生肌,這兩條骨卻是無可奈何,今後你的雙 
    腿是跛定了,不過你也是讀過書的人,諒來聽見過孫臏龐涓的故事吧!」原來孫臏 
    和龐涓兩個同是戰國時候的人,他們一同在鬼谷子門下學韜略兵法,後來兩個一同 
    到了魏王幕下做事,龐涓妒忌孫臏才能,便在魏王面前捏造證據,說他串通齊國, 
    裡應外合,要奪取魏王的江山,魏王信以為真,便把孫臏的腳刖了,(刖是古時一 
    種刑罰,把雙腳活生生的鋸斷,使他變成殘廢)可是孫臏毫不灰心,終於用計逃到
    齊國去,齊侯拜他做大將,統兵伐魏,大破魏軍,還在馬陵道用埋伏計,亂箭把龐
    涓射死,報了前仇,病秀才奚天立一說出這兩句話來,范公達立時明白,奚天立把
    孫瞑比喻自己,把龐涓比喻耿玉航,老英雄咬著牙齒點了點頭說道:「奚老將軍,
    我的雙腳雖然廢了,一條性命拾了回來,以後只要有三寸氣在,必復此仇,范某兩
    個犬兒,還望老前輩大發慈悲……」
    
      奚天立搖手道:「不用說了!你要叫兩上兒子拜在我之下嗎?那個決不可行,
    你們是峨嵋派,我是武當派的功夫。武林中最重門戶,你兩個兒子哪裡能夠拜我為
    師呢?不如就這樣吧。我指點他們兩個幾手本領,算是萍水相逢的紀念吧!」 
     
      范公達知道不能夠強求,只得罷了,他就在嘉定縣住了下來,奚天立果然指點 
    范金駒,范金驥練鐵砂掌法,至於范公達本人呢!雖然折了雙腿,他仍然不肯把武 
    功一絲一毫擱下,特製了一對手杖,支在腋下,跟常人一樣的行走,跟兩個兒子一 
    道苦練本領,不過范公達還一心記掛著隱居天山域外的耿仲偉,不時央請奚天立派 
    出耳目打探耿仲偉出家以後的消息,晃眼之間,過了三個年頭,范公達由袍哥耳目 
    方面,知道滿清派大將軍兆惠統率數十萬雄師征伐回疆,天山一帶變成了血腥戰場 
    ,不知道自己師兄怎樣?心裡十分焦的,不久他的心事被奚天立看出來了,病秀才 
    向范公達道:「范兄,你整天記掛著師兄,不如這樣,我派幾十名兄弟護送你到天 
    山口外去找尋他吧!」 
     
      范公達巴不得奚天立有這一句話,心中大喜,連聲道謝,奚立天果然撥了四十 
    名袍哥兄弟給范公達,另外給他父子三人配備了三匹駿馬,以及一切乾糧盤纏,方 
    才送他上路,范公達十分感激,立即起程,哪知就在他們足跡離開四川的時候,清 
    兵已經攻破回疆,兆惠俘獲了回疆美人香妃,高奏凱歌,由西域班師回朝了! 
     
      范公達卻是一絲一毫也不灰心,繼續向西北進發,一路上風塵僕僕,由四川人 
    陝西,由陝西入甘肅,經過祁連山下的時候,山上突然殺下一幫馬賊來,這幫馬賊 
    全是漢人,要劫掠范公達這班人的行李牲口,范公達雖然殘廢,坐在馬上,功夫仍 
    然一樣,再加上范金駒范金駭兩人家學淵源,又得到奚天立的指點,武功越發精進 
    ,父子三人更不打話,殺入賊群之內,把這批馬賊殺得落花流水,還把他們的首領 
    張三虎活捉過來,張三虎向范公達父子不住口的求饒,並且願意擁戴范公達做自己 
    首領。 
     
      范公達是峨嵋派的名家,哪裡有心做馬賊的頭子?可是他回心一想,自己這次 
    到新疆口外,要上天山找尋師兄,天山面積浩翰,綿長千里,在偌大一座雪山中, 
    要找尋多年不見的師兄,真個是談何容易?非要多些人幫手不行,范公達立即答允 
    了張三虎,願做首領,不過可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把巢穴移到口外的天山去,張三 
    虎不假思索的答應,范公達帶領了這千多名兄弟,浩浩蕩蕩的開到新疆,經過幾個 
    月的長途跋涉,果然來到天山之下,這時正值兵燹之後,天山下的牧民已經走避一 
    空,范公達看見天山土壤肥美,草木繁秀,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來! 
     
      天山有的是良好的氣候和土壤,如果大家居住下來,畜牧墾荒,何愁不能夠自 
    給自足,又何必要打家劫舍呢!范公達有了主意,就選擇了白熊谷這一片地方居住 
    下來,做開墾的地盤,大家分工合作,伐木建屋,開拓荒地、種植莊稼,前後不到 
    半年之間,范公達這班人在白熊谷裡已經具備規模,這半年裡他們並沒有出動打劫 
    過一次,直到史存明為了安置金弓郡主,闖進白熊谷來,智禪上人和范公達兩師兄 
    方才會面! 
     
      智禪上人估不到師弟一別幾十年,變了雙腳殘廢,覺得非常感慨!他也把耿玉 
    航當年和天龍派喇嘛到北天山阿特朗瑪峰誘降自己,結果被自己削掉耳朵的經過說 
    了,范公達道:「這類涼血走狗,師兄不把他的腦袋一劍砍了下來,算是他的造化 
    ,師兄來了半天,還沒有提起韋青荷,青荷師妹呢?她這幾年住在哪裡?」韋青荷 
    就是金弓郡主的師傅飛龍師大,智禪上人淒然說道:「哦!青荷妹嗎?她已經不在 
    人世了!」 
     
      范公達愕然道:「哦!青荷已經死了!她是怎樣死的?是被滿清的鷹爪殺死的
    嗎?」智憚上人流下老淚,金弓郡主更加泣不可抑,還是史存明在旁邊把飛龍師太
    殉節清宮的經過,一一說了,范公達肅然起敬道:「青荷妹原來是這樣死的,真個
    是重如泰山,仲偉兄,你落發出家後,還沒有戒酒吧!今天咱們兄弟重逢,喝幾杯
    酒再說!」范公達立即吩咐左右擺上酒宴,大家一齊入席,在飲酒的時候,智禪上
    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公達老弟,愚兄有一件事要求你,不知道老弟能不
    能夠答應!」范公達慨然道:「師兄有活儘管直說,愚弟力之所及,決不推辭便了
    !」 
     
      智禪上人用手指了指坐在旁邊的金弓郡主孟絲倫,說道:「這…位姑娘,她是
    回疆小和卓木酋長的郡主胞妹,也是韋青荷的衣缽恃人,清兵攻下回部之後,她已
    經窮無所歸,我是個出家人,不便把她攜帶在身邊,愚兄想以後讓她住在白熊谷裡
    ,在孟姑娘本身固然有了安置,在師弟方面也得一個統籌全局的人材,可說兩全其
    美,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夠容納?」范公達詫異道:「這位姑娘就是三年前在天山下
    大破清兵的金弓郡主嗎、她還是青荷師妹的高徒,失敬失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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