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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瀝 血 伏 龍

                【第三十四章 施妙計雙俠擒虜帥】 
    
      原來岳金楓是川陝總督岳鐘滇最幼的兒子,他雖然自小生長在閥閱門第卻最敬 
    佩先祖岳武穆的為人,十五歲起,便自勤讀兵書,孜孜練武,岳鐘滇看見兒子天賦 
    聰明,刻苦用功;心理十分高興,他哪知道兒子這樣的用功,是別有用心呢?這時 
    候雍正已經駕崩,乾隆繼位,岳鐘琪卸下了川陝總督,閒居在家,年紀己逾半百。 
     
      有一天,岳金楓帶了兩個隨從,到北京城西郊的玉泉山去遊玩,玉泉山是京郊 
    名勝之一,山上泉水清例,相傳乾隆喝過一口,便品評它是「天下第一泉」,還有 
    一問玉泉寺,香火很盛,岳金楓來到寺前,忽然聽見寺旁的松林裡,叮叮連響,好 
    像鐵器相擊的聲音。岳金楓好奇心發,走入松林一看,原來這裡竟生著幾十株長松 
    ,蒼勁挺拔,松根下面有一塊磐石大的青石,巨如圓桌,石上放了一個棋盤,一個 
    長髯道人,鬚眉如戟,一個白鬚老僧,童顏鶴貌,這一僧一道箕踞對坐,正在那裡 
    下旗,他們下的是象棋,一副棋子竟是鑌鐵製的,僧道兩人下棋的法子十分特別, 
    普通人下棋是手拈棋子的,這僧道兩人卻是用口來吹棋子,怎樣口吹棋子呢? 
     
      原來他們對棋子的攻守,比如飛車躍馬,引象過卒,一切棋子移動,完全是用 
    嘴唇蓄氣,呼的吹去,一口吹出,那棋子便自動的由一個角落,推進到另一條界線 
    ,如果吃對方的棋子,便把吃掉的棋撞出棋盤之外,剛才岳金楓聽見叮叮之聲,就 
    是棋子相撞時發出的聲響,這些棋子是鐵造的,每隻至少有一兩重,這僧道兩人居 
    然能夠用氣來吹動它,功力已經不比尋常,更難得的還是他們口吹棋子,隨意所指 
    ,隨心所欲! 
     
      比如炮七平四,將五退一,一吹之下,棋子由這一條線移到那一條線,不問距 
    離遠近,都是恰如其度,不差毫厘,岳金楓暗暗納罕,他猛然醒悟過來。這僧道兩 
    人明面上是奕棋,暗裡是練習一種混元氣動,岳金楓忽然想出一個主意來,他向同 
    來的隨從道:「你們回家去吧!我要找找朋友,說不定要明天才回家呢!」 
     
      隨從慌忙問道:「少爺,你要到哪裡去呢?」 
     
      岳金楓勃然作色道:「少爺找朋友,你們下人也要管嗎?快去!」隨從聽見他 
    這樣的一說,只好快快去了。 
     
      岳金楓卻走進松林,站在那道人的背後,看他們下棋子,這一僧一道對岳金楓 
    不理睬,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這盤棋足足下了半個時辰,道人只剩一車一相,老 
    和尚卻剩下一卒一炮,互相攀個平手,道人不禁大笑道:「這一局棋真有你的,居 
    然被你攀成和局。」 
     
      道士說完這兩句話,突然回過頭來,向岳金楓笑道:「小娃兒,你站在這裡做 
    什麼?難道你也會下棋嗎?」 
     
      岳金楓四顧無人,倏的把雙膝一屈,跪在地上,說道:「道長世之奇人,弟子 
    岳金楓志在練武,苦無明師,請求道長收錄!」 
     
      長鬚道人笑道:「孤松禪師,這小孩資稟如何,還是你收了他吧!」 
     
      那名叫孤松的老和尚說道:「他是個官宦人家的子弟,我們少林派不能夠收這 
    樣人,髯兄,還是你吧。」 
     
      原來這位孤松禪師是南海少林寺的監堂僧人,道人名叫李玄化,外號鐵髯真人 
    ,是武當派名宿,他們經游京師,無意中在玉泉山遇個正著,雙方就在松林裡面的 
    盤石上,較棋賭藝,岳金楓聽見孤松禪師一口說破自己來歷,不由嚇了一跳,想道 
    :「我是官宦人家的兒子,他怎樣會知道?」 
     
      鐵髯真人李玄化掀髯笑道:「宦門之中也有夙根不昧的人,未能一概百論!」 
     
      他向岳金楓道:「你帶了僕從來,是哪個官宦的兒子,快說!」 
     
      岳金楓吃驚不小!他們在松林裡下棋,自己吩咐僕人回去的話,這一僧一道居 
    然半字不漏的聽了去,毋怪那老和尚看出自己的身份了! 
     
      岳金楓恭敬地回答道:「實不相瞞,弟子的父親是前任征西將軍岳……」他還 
    要說下去,鐵髯真人已經截住他的話頭,正色說道:「你是岳鐘琪的兒子。你讀過 
    先祖武穆王那一首滿江紅詞沒有?」 
     
      岳金楓愕了一愕,可是不旋踵間,明白過來點點道:「這首詞弟子由七八歲起 
    ,已經把它念熟啦!」 
     
      鐵髯真人笑道:「滿江紅詞最後兩句是什麼?你記得嗎?」 
     
      岳金楓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兩句詞是:『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李玄化道:「這好極了,你可有這個志向沒有?」 
     
      岳金楓道:「弟子何嘗沒有這個志向,可是胡虜入關,已經一百多年,根基已 
    固……」 
     
      李玄化道:「夠了!你有這志願,已經是我們中人,你回去對爹爹說,叫他收 
    拾一問幽靜的書房和院落,給你一個人住,專心讀書,府中一切上下人,沒有召喚 
    不准進來,這件事你在三天之內辦妥,貧道自然會來找你,知道沒有。」 
     
      岳金楓唯唯應命,李玄化道:「好了,你走吧!」 
     
      說著向孤松禪師道:「老禪師,剛才那一局棋我走了兩著錯子,應勝反和,貧 
    道有點不服,再下一盤。」兩人擺開棋子再下,不再理睬岳金楓了,岳金楓知道這 
    類風塵異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他這樣吩咐自己,自己便無謂逗留下去,立即 
    向李玄化深施一禮,方才走出松林。 
     
      離開了玉泉山,返入北京城裡,這天晚上,岳金楓果然向父親提出要求,要獨 
    自一個人居住一座院子,讀書用功,岳鐘玫向來疼愛這個幼小的兒子,一口答允, 
    過了兩天,岳金楓果然一個人住在後宅一座院子裡面了,他佔住了兩幢精舍,到第 
    三天晚上,鐵髯真人當真飄然來到。 
     
      岳金楓一見李玄化,立即拜倒行禮,鐵髯真人把他喚起來,正色說道:「由今 
    天起,你就算是我武當派門內的子弟了,本來武當戒條,門人絕對不准沾官近府, 
    你因為環境不同,姑免此戒,你得了本門武技之後,一定要為光復漢族河山而努力 
    ,知道沒有?」 
     
      岳金楓連聲說弟子曉得,李玄化又叫他不要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岳金楓唯唯依 
    從,由這天起,李玄化每天晚上到來,教岳金楓武藝和本領,風雨無間,岳金楓也 
    守口如瓶,絕不向別人洩漏片言和隻字,光陰迅速,不知不覺過了三年,岳金楓差 
    不多完全得到武當派的心法,他的父親岳鐘琪也在這一年病逝,岳金楓在喪父的第 
    三天,李玄化翩然來到,他向岳金楓道:「徒弟,我為了你逗留京師三年,明天就 
    要返回武當山了,這三年內你總算不負為師一番教化,學有小成,用心的練下去, 
    必定可以成材,嗣後好自為之吧!」 
     
      岳金楓慌忙說道:「師傅,你要返回武當山嗎?可以不可以攜帶弟子一同去呢 
    ?」 
     
      鐵髯真人笑道:「癡孩子,你在帶孝之中,哪裡能夠跟我遠走高飛,僕僕長途 
    ,今後你不妨投考武舉,謀個出身,扶搖真上,希望將來執掌一部分兵權,方才可 
    以圖謀大事,匡復漢族河山,不是一兩個人的力量可以做到,你明白嗎?」 
     
      岳金楓恍然大悟,鐵髯真人指示許多機要,直到五更破曉,方才別去! 
     
      岳金楓由這天起,果然聽從鐵髯真人的話。承襲父蔭,投考功名,前後不到三 
    年,已經做到守備官階,先後參加過平定大小金川戰役,岳金楓眼見清軍屠戮邊民 
    之慘,心中十分氣憤,可是自己人微言輕,沒有實權,只有就本身能力之所及,約 
    束士兵罷了!後來兆惠大軍遠征回疆,岳金楓也跟隨了征西大軍出塞,他和金弓郡 
    主對過幾仗,所以對孟絲倫的聲音容貌,記得十分深刻,這次孟絲倫喬裝成牧羊女 
    ,岳金楓一眼便看出來,不過他表面上仍然裝做不知道,給他們引見福康安大帥。 
    這天晚上他靜悄悄的找到客帳裡來,要向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傾吐心腹,哪知他兩 
    個卻到福康安中軍帳幕刺探去了,只剩下一座空帳。岳金楓摸入帳內,點亮燈火, 
    坐著等他兩人回來,哪知道金弓郡主卻誤會岳金楓看破自己行藏,不由分說,一聲 
    嬌叱,便撲進來跟岳金楓交手,直到智禪上人把他擒住,方才消除了一切疑惑和誤 
    會。 
     
      智禪上人聽完了岳金楓道出來歷,方才說道:「原來世兄還是鐵髯真人高足, 
    失敬!失敬!實不相瞞,我們這次到來,並不是貪圖賞格,替什麼側福晉治病,不 
    過是刺探軍秘罷了!朝廷這次明面是征伐尼泊爾,骨子裡還是要吞並西藏,這一點 
    世兄明白了吧!」 
     
      岳金楓道:「這個我已經知道,聽說今天欽使已經由西藏回來,帶回了達賴喇 
    嘛活佛的牒文哩!」 
     
      金弓郡主笑道:「說也湊巧,我們剛好遇上!」 
     
      她便把達賴刺嘛開列假道的條件,以及福康安進入西藏的圖謀,說了一遍,岳 
    金楓十分震駭,說道:「福貝子居然用春秋時候苟息滅虞虢的故事來對付西藏,這 
    樣一來,達賴喇嘛危險極了!我們怎樣應付當前局勢呢?」 
     
      智禪上人說道:「現在我們要站在達賴喇嘛這一邊,不過大軍入藏之舉,路途 
    崎嶇遙遠,還要準備大批糧草給養,老朽斷寫非俟一月之後,大軍不易啟程,這件 
    事可以從長計策,可是我們目前在大營裡,卻遭遇了一件為難的事。」 
     
      他把賀蘭明珠跟自己徒弟存明一段離奇曲折的關係說了,岳金楓把手掌一拍, 
    說道:「好極了!因為這一件事,我想出一條活捉福貝子的妙計!」 
     
      金弓郡主聽說可以生擒福安康,精神陡的一震,連忙問道:「哦!我們怎樣能 
    夠活捉福貝子呢!」 
     
      岳金楓道:「這有何難,就在側福晉賀蘭明珠的身上?」 
     
      他向智禪上人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老禪師大笑道:「好計,明天我們依計行 
    事,不過還得要倚仗世兄呢!」 
     
      岳金楓還要說話,忽然聽見軍營更鼓,鼓鼓咚咚,一連敲了四下,他霍然醒悟 
    過來,說道:「天色不早,已經是四更了,兩位請歇息吧!再見。」岳金楓說著站 
    起身來,辭出客帳,返回先鋒營裡不提。 
     
      智禪上人見岳金楓去遠之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道:「受了一場虛驚,倒結交了 
    一個志同道合義士!」 
     
      孟絲倫道:「師伯,睡吧!」 
     
      老少兩人熄燈就寢、當晚一宿無話。 
     
      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福康安派親兵來延請智禪上人到中軍帳,福貝子一見了他 
    們,滿面堆笑說道:「老丈真是醫道如神,妙手回春,側福晉吃了一帖藥,病況立 
    即好轉,軍營裡戎馬倥傯,不便居留外客,由今天起,賢父女和側福晉一同搬到大 
    營外邊,另外扎帳篷居住吧!本帥另外指撥二十名親兵奔走服侍,賢父女如果把福 
    晉的病醫好,本帥必然另有一番酬謝!」 
     
      智禪上人心中暗喜,表面上絕不猶豫,一口答應,說道:「這樣很好,多謝貝 
    子爺的恩典。」 
     
      這天晌午,福康安果然派一小隊兵棄,在營後面一個土崗上,紮下四個營幕, 
    兩個紮在崗頂,是給賀蘭明珠和狄老者父女(即是智禪上人和金弓郡主)居住的, 
    還有兩個帳幕紮在崗下,由兩名戈什哈帶領二十名親兵,負責警衛,這天賀蘭明珠 
    又吃了一帖藥,精神好轉不少,到了晚上,她還喝了一點稀粥,提早睡覺。福康安 
    聽說賀蘭明珠病況有了起色,心裡非常安慰。 
     
      到第二天早上,福康安正在草擬催促糧草的公文,忽然兩個親兵跑入中軍帳來 
    ,稟道:「大帥!不好!禍事禍事! 
     
      側福晉和姓狄的兩父女,一古腦兒失蹤了哩!」 
     
      福康安聽了這個消息,好比晴天霹靂,不禁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才暴跳如 
    雷,連連頓腳說道:「罷了罷了!這姓狄的兩父女定是奸細!」 
     
      他立即叱喝左右:「趕快備馬,我要到大營外邊看看!」左右親兵立即牽過福 
    貝子乘坐的御賜大宛馬,福康安帶了兩員副將,一百多個親兵,離開大營,一路上 
    煙塵滾滾,直向出事地點跑去。 
     
      側福晉賀蘭明珠的帳篷,和狄老丈父女的客帳,就扎在距離大營不到五里路的 
    一個小丘上,福康安到達時,山丘下已經駐了一隊兵勇,率領這隊人馬的將官正是 
    先鋒官岳金楓,福貝子一見了他,連聲問道:「岳先鋒!側福晉是怎樣失蹤的?這 
    姓狄的兩父女可有沒有蛛絲馬跡留下,快說!」 
     
      岳金楓稟道:「大帥,卑職對這件事也覺得莫名其妙,大帥過去看吧!」福康 
    安跳下坐騎,帶領親兵直入帳篷,只見賀蘭明珠的帳幕內空空如也,繡榻凌亂不堪 
    ,連侍女蝶兒也不見了。狄老者的帳幕呢?一切物件收拾得十分整齊,火盆裡炭灰 
    未冷,可見他們擄走側福晉的時候,十分從容,兩個戈什哈身首分離,死在血泊裡 
    面,那二十名兵弁,卻是眼睜睜的躺在那兒,不能動彈! 
     
      福康安立即把岳金楓喊來,手指親兵向他問道:「金楓,他們怎麼變成這個樣 
    子?」 
     
      岳金楓看了一看,答道:「哦!他們被人家點了穴道!」立即走上前去,一掌 
    一個,把兵棄的穴道解開統統救活過來,二十名親兵個個咳出一口濃痰,方才能夠 
    動彈,福康安十分詫異,說道:「岳先鋒,原來你也懂得點穴!」 
     
      岳金楓笑說道:「這種彫蟲小技,算不了什麼一回事!卑職的點穴法還是先父 
    傳授的呢?」 
     
      岳金楓的父親是岳鐘琪,岳鐘琪是雍正年間的名將,不但暢曉韜略,武功也是 
    精妙無倫,岳金楓家學淵源,懂得點穴,也不算是一件稀罕事呢? 
     
      福康安哪裡知道岳金楓是武當派的弟子,他的點穴法還是得自鐵髯真人李玄化 
    的傳授,他向岳金楓道:「岳先鋒,照你看來,這姓狄的兩父女是什麼人?他們把 
    側福晉擄走,可有什麼用意?」 
     
      岳金楓沉吟半晌,方才說道:「王師已經平定回疆,口 
     
      外已經沒有反叛天朝的人,這姓狄兩父女,可能是達賴喇嘛派來的奸細!」 
     
      福康安駭然說道:「他們是西藏派來臥底的奸細?」 
     
      岳金楓道:「這不過是卑職的揣測罷了!明朝滅亡之後,前朝還有不少遺孽, 
    速逃西域,上一次天朝大軍征伐口疆,不是有幾個漢人在大小和卓木的部下,幫助 
    回人反抗王師嗎?回亂平定之後,他們可能逃入西藏,依附達賴喇嘛,煽動藏人反 
    抗朝廷呢?」 
     
      福康安皺眉道:「話雖然這樣說,他們把側福晉擄去,也沒有什麼用處呀!」 
     
      正在說話之際,遠遠突然跑過幾個兵弁來,說道:「大帥,側福晉已經有了蹤 
    跡!」 
     
      福康安霍然道:「什麼蹤跡?是不是發現了她的下落?」 
     
      一個兵並呈上兩件東西來,是一支翠玉簪和一隻縷金髮夾,說道:「大帥請看 
    ,這是不是側福遺留下來的東西!」 
     
      福康安雖然沒有留心賀蘭明珠平日佩戴的飾物,但是軍中沒有別的婦女,這些 
    頭飾不用說也是賀蘭明珠的東西了!福康安連忙問道:「這些東西你們在哪裡拾獲 
    !在哪一條路上發現?」 
     
      幾個兵務異口同聲答道:「哦!這些東西是小的無意中拾獲的,地點就在土崗 
    東面,不到一里以外的地方呢?」 
     
      福康安道:「上崗東面?那是上天山的路,快快帶我去看!」 
     
      福貝子和岳金楓兩人一先一後,跳上坐馬,一揮馬鞭,直向東面跑去,不到半 
    晌,已經到達,那幾名兵弁手指賀蘭明珠遺下頭飾的地方,是在一個土坡之下,岳 
    金楓下馬一望,失聲叫道:「大帥,這裡有一行馬蹄腳印!」 
     
      福康安定睛細看,果然不出所料,這裡有一行淺淺的蹄跡,望著天山那邊迄通 
    而去,福貝子心中暗想,這姓狄兩父女一定埋伏了同黨,準備馬匹,在這裡把賀蘭 
    明珠兜上馬背,向著天山走去,他正在這樣的想,岳金楓又突然喊叫起來,說道: 
    「大帥,那邊泥地上留了字!」 
     
      福康安立即翻身下馬,走過去看,岳金楓真個沒有說謊,這裡一片濕泥,泥上 
    寫了一個救字,一個命字,兩個字距離一尺左右,合起來是「救命」兩個,字跡絹 
    秀,似乎是用手指劃成的,救字的左上方,還劃了一個三角形的箭頭,指著東面, 
    福康安恍然說道:「哦,我明白了,這兩件頭飾一定是側福晉故意掉落地上,她劃 
    了兩個字,留下信物,目的在引起我們注意,還指明了方向,叫我們跟蹤援救!」 
     
      福貝子說到這裡,回頭向親兵道:「你趕快返回在營裡,傳本帥的將令,火速 
    調一千名馬軍來,跟蹤搜索,知道沒有?」這親兵騎著快馬,飛也似的跑回大營去 
    了。 
     
      岳金楓向福康安道:「大帥,賊人帶著側福晉一定逃出不遠,咱們馬上追趕他 
    去!」福康安回頭一望,跟隨自己的親兵,足有五十多人,又有岳金楓在旁邊保護 
    自己,即使追人天山裡面,也不妨事,何況大營方面的馬軍,一下子便可以趕上來 
    ,哪有失策的道理呢?如果及時追上姓狄的兩父女,把賀蘭明珠救回來,豈不是可 
    以放下千斤重擔?福康安想到這裡,不假思索,便自點了點頭,翻身上馬,直向天 
    山跑去! 
     
      他們再跑出三四里路,幾個跑在先頭的親兵,又看見一件白色的東西,連忙拍 
    馬上前去看,原來是一條繡花的白汗中,也是賀蘭明珠的東西,白汗中旁邊又劃了 
    一個救字,救字的左上方,又劃了一個三角形的箭頭,箭頭指著天山那一面,福康 
    安看了歎氣道:「夫人也算是費煞苦心,劃了一個救字,把白汗中拋在這兒,叫我 
    們跟蹤拯救!」他越發心急似箭,飛馬向前跑去,頃刻之間,已經把一班親兵,遠 
    遠的拋在背後了。 
     
      原來福康安的坐騎,是乾隆御賜的大宛良馬,這是西域各國千中選一,拿來進 
    貢天朝的,真個日行千里,快如追風逐電,親兵們乘坐的馬不過是尋常牲口,哪裡 
    追趕得上,只有岳金楓乘的馬是蒙古名駒,勉強可以銜尾追趕上來,福康安一心要 
    救回側福晉,哪管自己跟親兵完全脫了節,他不住的拚命策馬飛馳,不知不覺,已 
    經來到天山腳下。 
     
      福貝子抬頭看見終年積雪的天山,高聳入雲,方才醒悟自己脫離了親兵和衛士 
    的保護,立即把馬嚼一環勒,停了下來,他回頭向後望,只見岳金楓策馬趕到,喘 
    氣呼呼,那幾十名親兵,卻遠在二三里以外,只望見一點兒人馬影子,福康安道: 
    「岳先鋒,這些飯桶真是沒用!」 
     
      岳金楓還未來得及回答,前面突然響起一陣笛聲來,聲音高亢,響徹行雲,福 
    康安吃了一驚,連忙抬頭上望,原來狄老者的女兒,坐在距離自己頭頂三丈多高的 
    一塊突石上,手上捧了一支羊角短笛,撮著櫻唇,清吹細奏,福康安勃然大怒,厲 
    聲喊道:「好大膽的賤婢,岳先鋒,快上前去,把這賤人抓下。」 
     
      岳金楓一聲不響,左手由背後拔下雕弓,右手向走獸壺取箭,搭箭在弦,弓開 
    滿月,嗤的一響,一支雁翎狼牙箭,破空飛出,直向石上射去,狄老者的女兒哎呀 
    一聲,由石上翻下來,福康安恐怕岳金楓一箭把她射死,沒有生口 
     
      招供,剛才喊了一聲:「不妙!」話猶未了,呼呼兩聲,一片采雲由空中飛下 
    ,嗤嗤幾響,一面兜網已經罩住了自己的頭顱,接著一拉一扯,福貝子身離雕鞍, 
    飛雲也似的向山壁升了上來,急得他舞手紮腳,連聲大叫:「岳先鋒,快來救我! 
    」 
     
      原來坐在突石上吹笛的金弓郡主,他和岳金楓已經有了默契,岳金楓一箭射上 
    來,她使出聽風接箭的手法,玉手一抄,已經把箭桿捉住,金弓郡主乘勢一個飄身 
    ,用「風吹落花」的身法,由石上翻下來,可笑福康安還自憎憎如也,以為孟絲倫 
    中箭跌落!哪知道金弓郡主身子剛才翻下,玉臂振處,已經把七巧五雲兜抖出來, 
    呼聲風響,罩住了福康安上半身,孟絲倫向山壁一站,用力向上一拉一扯,一個滿 
    清征西主將。連半點掙扎也沒有,便給金弓郡主扯上斷崖,一腳踏倒,活生生的擒 
    獲。 
     
      岳金楓看見主帥被擒,大叫一聲,正要飛身下馬來救,智禪上人悄沒聲息的由 
    一塊山石後跳出來,岳金楓不由分說,霍地抽出佩刀,向智禪攔腰砍去,老禪師喝 
    了一聲:「你也下馬!」使出峨嵋絕技擒龍手,左腕一勾,右掌一手,叮噹兩聲, 
    打落了岳金楓手中佩刀,並二指向他肋下「太乙穴」一戳,岳金楓登時全身發軟, 
    翻身落騎,智禪上人伸手一把將他挾在肋下,兩匹馬失了主人,向橫裡潑刺刺急竄 
    ,山石後呼呼兩聲,拋過兩根套馬索來,圈住馬頭,連坐騎也捉住,人馬無一漏網 
    。 
     
      各位看到這時,大概也明白了這是智禪上人和岳金楓串通了的妙計,智禪上人 
    和孟絲倫這一對假父女,藉著給賀蘭明珠醫病,到了三更半夜,走出帳篷,先用迅 
    雷不及掩耳手法,把領班戈什哈殺死,又把二十名親兵統統點了穴道,然後直人賀 
    蘭明珠的帳篷裡,把她主婢二人綁起來,連夜奔回白熊谷,孟絲倫還故佈疑陣,在 
    路上遺下賀蘭明珠的頭飾和絹帕,還在泥地上劃了三角箭頭和救命等字眼,把福康 
    安引來,果然不費吹灰之力,便把三軍主帥的福貝子,擒到自己手裡。 
     
      孟絲倫活捉了福康安,仍然縱回剛才吹笛的突石上,過不一陣,那幾十名清兵 
    ,騎著快馬陸續追到,孟絲倫不由分說,撥下金胎彈弓,嗤嗤嗤,一加打出七八顆 
    彈子,跑在最前面的五六名清兵,中彈落馬,其餘的不禁一陣大亂。 
     
      孟絲倫高聲叫道,「韃子聽著,你們的大帥和先鋒被我捉住了!你們這班酒羹 
    飯袋,還要過來送死?快滾回去!」 
     
      眾清兵吃驚不小,有兩個親兵還不知好歹,張弓搭箭,要射金弓郡主,哪知道 
    他們的弓弦剛才拉開,箭還未發。彈丸已經劈面飛來,啪啪兩聲,打斷弓背,弓弦 
    反彈回去,打得他們臉青鼻腫,這些親兵方才知道對方彈子利害,吶喊一聲,紛紛 
    勒轉馬頭,向著來路跑去,孟絲倫哈哈大笑! 
     
      智禪上人望著清兵逃出老遠,方才說道:「侄女,韃子跑了,回谷去吧!」孟 
    絲倫笑了一笑,飛身跳落,玉手按著櫻唇,呼哨一聲,山坡下現出十幾個壯上來, 
    押著福康安、岳金楓兩個俘虜,迤邐而行,不到半個時辰,一行人自返入白熊谷內 
    。 
     
      在將近入谷的時候,金弓郡主拿出手帕來,把福康安的眼睛綁好,然後押入谷 
    口,智禪上人馱到大寨,范公達帶兒子親自出迎,笑道:「師兄真是智勝諸葛,計 
    比陳平,連韃子的主帥也被你生擒了呢!」 
     
      智禪上人搖頭說道:「這個不是我的功勞,容後再談,明兒到了哪裡?」 
     
      范公達道:「明師侄嗎?他帶領一班人到谷後開墾荒地去了!」 
     
      智禪上人把面孔一沉道:「快叫他來!」 
     
      范公達看見智禪上人一面怒氣,不禁莫名奇妙,只好吩咐范金駒去傳喚史存明 
    不提。 
     
      智禪上人坐在廳上,先吩咐谷中壯士把福康安、岳金楓兩人,分別囚禁,不久 
    史存明跟著范金駒來了,他還十分高興,向孟絲倫問道:「師妹,聽說你和師傅老 
    人家出山去,把那個什麼福康安捉回來了,是不是?」話未說完,智禪上人一聲斷 
    喝:「大膽孽畜,做得好事,快快給我跪下。」 
     
      史存明吃了一驚!他好比丈八金鋼,摸不著自己的頭腦,不過他一向敬畏師傅 
    ,立即跪了下來,智禪上人滿面嚴霜,沉聲說道:「存明,我撫育了你將近二十年 
    ,你可有做過對不起別人的事沒有!」 
     
      史存明看出氣氛不妙,叩頭說道:「弟子自從跟從您老人家以來,兢兢自守, 
    雖然沒有什麼成就,還沒有做過對不住人家的事!」 
     
      老禪師厲聲道:「當真沒有!我來間你一句,你跟兆惠的側福晉賀蘭明珠,怎 
    的弄得一塌糊塗?,叫她為你害了相思病?」史存明到底是個聰明人,他聽了師傅 
    這幾句話,立即抬頭望望金弓郡主,看見她一臉幽怨的神色,毅然站起身來,朗聲 
    說道:「師傅!弟子對兆惠的側福晉並沒有不良之心,更無桑問濮上之行,我怎樣 
    結識她呢!話大長了!」 
     
      少年壯士便把自己跟賀蘭明珠結識的始未經過,說了出來。由三年前窮追雷木 
    大師,雪地遇險,好在得到賀蘭明珠拯救,憐才結交,自己後來在南疆戰場上遇著 
    賀蘭明珠,以德相報,一力呵護送回清營,還殺了恰堪族小酋長葛布林,及後大小 
    和卓木兵敗,金弓郡主落在清軍手裡,自己為了搭救孟絲倫,追蹤到陝西長安府, 
    夜探府衙,中了兆惠的埋伏計,誤闖賀蘭明珠香閨,全憑賀蘭明珠和她的侍女蝶兒 
    一力掩護,方才避過敵人搜索,直到這次三度重逢,賀蘭明珠吐露衷曲,要想委身 
    自己,自己怎樣揮動慧劍,斬斷情絲,決然分袂的經過,一一說了,真個是蕩氣迴 
    腸,高潮迭起,范公達父子在旁邊聽了,暗自讚歎不止! 
     
      智禪上人仍舊鐵青著面孔,他等史存明說完之後,哼了一聲,冷笑說道:「明 
    兒,你和賀蘭明珠孤男寡女,斗室相對已有三回了仍不及亂,這句話你騙誰?你如 
    果跟她沒有瓜葛,賀蘭明珠怎會因你而病?在病裡也喊叫你的名字?」 
     
      史存明見師傅不信自己,更不打話,噌的一聲拔出斷虹寶劍來,向著自己咽喉 
    一抹,金弓郡主不禁大驚! 
     
      智禪上人卻是手急眼快,史存明剛才拔劍,他已經霍然起立,一晃身竄到徒弟 
    的跟前,舉手一掌,拍在斷虹劍劍背上,劍鋒當堂向外一偏,老禪師更不敢慢,右 
    手一勾一奪,把史存明的劍奪在手裡,喝道:「畜生!你在師傅面前,還要放肆撤 
    賴!」話雖然這樣說,斷虹劍劍鋒一偏的時候,仍然割破了少年壯士少許皮膚,鮮 
    血涔涔流出,金弓郡主看見史存明頸部流血,不禁著急起來,她對史存明的憂慮, 
    頓然一掃而空,相信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決不會跟一個滿清將軍的福晉有桑間 
    濮上的行徑,孟絲倫奮身一撲,攔腰抱住了史思明,悲聲叫道:「明哥哥,你何必 
    要自殺,我相信你。」 
     
      史存明頸部模糊,他精神上受了重大刺激,孟絲倫這幾句話,少年壯士充耳不 
    聞,他茫然睜開眼睛來,望著郡主,慘然一笑,便自暈了過去! 
     
      智禪上人不禁手忙腳亂,范公達拄著拐杖,一步一拐的走過來,向智禪上人說 
    道:「師兄!你也大自信了,你只憑了片面決斷,便以為明師侄跟這滿洲女子有了 
    暖昧私情,用嚴厲的口吻來潔責他,人誰無羞惡之心,明師侄一急之下,便把頸血 
    濺在青鋒,表示自己清白無他了。萬一他有意外,師兄豈不是沒有了衣缽傳人?凡 
    事要三思而後行,想不到師兄幾十歲的人,還是這樣草莽!」智禪上人被師弟這樣 
    的一潔責,越發覺得羞愧無地! 
     
      金弓郡主看了看史存明頸問的劍痕,叫道:「好在師伯動手奪劍還快,並沒有 
    傷著咽喉要害,快拿金創藥來!」范金駒兄弟急忙上前,拿金創藥敷治傷口,經過 
    一番忙亂,總算把創傷包紮好了,孟絲倫親自把史存明扶入內室。史存明躺在床上 
    ,悠悠甦醒過來,他看見孟絲倫站在自己身邊,不禁流下兩行清淚,嗚咽說道:「 
    孟師妹,師傅老人家不信我,他以為我……」說到這裡,痛苦難禁,一連幾聲咳嗽 
    。 
     
      孟絲倫伸出柔荑也似的手來,拂了拂史存明的前額,柔聲說道:「存明哥哥, 
    不要傷心,師伯老人家一時誤會罷了,我相信你一心一意愛我,我相信你心目只有 
    一個我,並沒有那滿洲女人,過去的事,不過是逼不得已罷了,你靜心休養吧,養 
    好了傷,咱們還要許多事要辦呢?」史存明想不到孟絲倫對自己這樣絕對信任,款 
    款深情,不由自主的張開雙臂來,把孟絲倫一抱,金弓郡主宛轉投懷,一對有情人 
    同浴在愛河裡、再不知道外邊是什麼世界。 
     
      且不說史存明和孟絲倫兩人盡掃疑雲,在內室相偎相依,無限深情。再說大廳 
    上面的智禪上人,沒精打采,神色顯得十分懊喪!范公達道:「師兄,明師侄的心 
    跡已經表明,咱們應該談正經的事了!福康安已經捉了進來,怎樣把他打發?」智 
    禪上人還未來得及答話,突然一陣噹噹噹……的打梆聲,由遠而近,向忠義廳送到 
    。 
     
      范公達吃了一驚,正要喝問是什麼事?谷口守望的哨卒,已經飛報進來,叫道 
    :「老山主,禍事來了,大隊清兵朝著白熊谷開到。」 
     
      智禪上人估不到自己活捉了福康安,清兵來得這樣神速!可是回心一想。自己 
    擒捉福貝子的時候,他身邊不是有幾十名清兵,被孟絲倫一陣彈子,打得七零八落 
    ,勒轉戰騎,向來路上逃去的嗎?自己一時疏忽,沒有另外埋伏人馬,截殺福康安 
    的清兵,任意他們逃了回去,清兵失了主帥,試問如何不著急?當然抽調大隊人馬 
    向白熊谷殺來,如果被清兵衝進谷口,那就是屠戮全谷之禍!老禪師忽然想起一個 
    主意來,向左右道:「趕快把福康安帶上來,不用忙亂,老衲自有妙計!」 
     
      左右谷勇被他一喝,立即跑進裡面,須臾之間,已經把福康安推到階前,福康 
    安雖然被捉,全身給繩索捆得如同五月粽子也似,仍舊端起皇親國戚的架子,態度 
    異常傲慢,他看見了智禪上人,喝道:「你這斗膽叛逆,居然假扮醫生,混入大營 
    ,把本帥誘劫到這裡來,究竟為了何事?如果你把本帥傷了一毫一發,要遭受滅門 
    之禍……」他還要說下去,范金駒已經搶上前,劈啪兩聲,打了福康安一記耳光, 
    他本來是練鐵砂掌功夫的,掌力奇重,這一掌幾乎把福康安半邊牙齒也打掉,福貝 
    子眼冒金星,不由哎呀一叫! 
     
      范金駒破口罵道:「滿奴韃狗,你被我們捉到這裡,就是我們的俘虜,還擺什 
    麼將軍大帥的臭架子?拿滅門抄族的話來嚇人?你敢再打半句官腔,小爺爺立即要 
    了你的狗命!」福康安被范金駒這一掌打得臉頰腫起,口中流血,嚇得魂飛天外, 
    再也不敢說官話了。他立即放軟口氣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們何必動手打人, 
    有種的把我福康安一刀殺掉,我決不皺半下眉頭,折磨人的不算好漢!」 
     
      智禪上人看見福康安還有點骨氣,不由哈哈笑了一陣,說道:「福貝子,老衲 
    用計把你騙來,真對不住。不過我這次把你請來,為的還是要說幾句心腹話,你的 
    部將卻帶了大隊人馬,衝到我們谷口,要衝進來,這未免大煞風景了! 
     
      老衲請福將軍親自到谷口去,止住他們,叫貴部不要輕舉妄動,現在馬上就去 
    ,知道沒有。」福康安方才知道智禪上人要把自己挾做人質,阻止清軍殺入白熊谷 
    ,心裡雖然忿怒,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不能夠不順從他,保存自己性命,俗語說 
    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自己留得性命,不愁沒有一天把這班叛逆拿 
    住,碎屍萬段!福貝子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你不害我性命,我就去止住部 
    下,叫他們不要殺進來便是!」范公達立即吩咐部下抬過自己乘坐的山兜來,給福 
    貝子坐了,一聲號令,兩名壯士抬起山兜,放開腳步,飛也似的向谷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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