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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瀝 血 伏 龍

                     【第四章 虹飛電掣居士撼女怪】 
    
      戰事結束,史存明想著自己離開阿特朗瑪峰洞府已經有八九天,也應該回去了 
    ,便向金弓郡主告辭,依照孟絲倫的本意,要邀請史存明到南疆庫車城去,見自己 
    的兄長小和卓木,可是聽說他要返回洞府,孟絲倫不禁愕然,說道:「我真是十分 
    失禮!聚首了許多天,也不知道令師名諱,我看你的武功劍法是峨嵋派,尊師是哪 
    一位呢?」史存明暗吃一驚,金弓郡主眼光這樣利害,自己那天在帳前不過顯示了 
    一手武功,孟絲倫便看出自己的宗派,不能不說是一件怪事哩!史存明急忙問道: 
    「郡主,你怎的知道我的武功是峨嵋派?」孟絲倫笑道:「怎的不知,來來來,我 
    跟你試一試招,印證一下彼此的劍法!」說著拔劍在手,就在中軍帳前迫史存明出 
    手。史存明不禁微感窘迫,他那天在大軍交戰時候,看見孟絲倫獨力擒捉清軍勇士 
    哈鐵龍哈鐵虎兩人,也是一件平常的事呢!吏年明期期艾艾的說道:「郡主要跟我 
    比劍麼?可是刀劍鋒利,沒有眼睛,萬一偶有失手,任何人也不好意思?」孟絲倫 
    嗤的一聲笑了起來,說道:「有什麼好意思與不好意思!千軍萬馬交戰,也不畏懼 
    ,如果一個人伯掛彩受傷的,也不必練武藝了,咱們是點到為止,來呀!不用害臊 
    !」維族戰士歡呼起來,原來維人崇尚勇武,把比武當作尋常事,史存明聽見她這 
    樣的一說,自己倒不能拒絕了,把斷虹劍拔出來,向著下首一站,說道:「那好, 
    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請郡主手下留情便了!」 
     
      孟絲倫笑了一笑,脫去貂裘長衣,用一幅絹帕包了頭,慢步走了過來,她向史 
    存明笑道:「請恕我不恭敬,咱們交手三十回合,我在這三十回合裡,不但要看出 
    你的宗派,還要看出你的師承門戶來!」話剛說完,孟絲倫踏進兩步,玉腕翻處, 
    「長河刺蛟」,嗤的一劍,疾如掣電,向史存明胸口刺去! 
     
      史存明聽出金弓郡主語氣,頗有輕視自己的意思,少年人多半心高氣做,他也 
    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於。孟絲倫一劍刺來,史存明微一偏身,讓過劍鋒,忽然叫了聲 
    :「著!」 
     
      斷虹劍寒光閃處,用個「彩鳳還巢」,劍尖吐出瑩瑩寒光,向孟絲倫肩頭刺去 
    ,孟絲倫微噫半聲,長劍一引,劍勢分明向左,卻突然在半路轉個圓圈,劍鋒又削 
    向右,史存明認得她這一著名叫「如封似閉」,呼的一轉身,孟絲倫長劍劈風,刷 
    的由頭頂掠過,史存明的劍招用得恰有分寸,只一翻腕,劍尖直抵孟絲倫的咽喉, 
    孟絲倫吃了一驚,寶劍陡的向下一拖,化解了史存明的來勢,孟絲倫喝了一聲:「 
    好招!這是峨嵋白猿劍裡技擊白猿之法!」 
     
      史存明看見對方看破了自己的劍招,心中一凜,說時遲,那時快!孟絲倫話才 
    出口,劍尖抖處,共分兩點,竟然甲「畫龍點睛」的招式,疾刺史存明的雙目,史 
    存明橫劍一挺,用「鐵鎖沉江」的招數,封了開去,他兩個一照面就是四式六招, 
    疾如迅電,哪裡是普通切磋的比劍,雙方都是互用險招,連環掣刺,盂絲倫對拆了 
    幾招後,不再用天罡劍法了,清嘯一聲,劍路突變,如龍蛇游走,瞻之在前,忽焉 
    在後,身如行雲流水,劍如鶴舞鷹翔,史存明破她劍勢一迫,只好使出雷電披風劍 
    法來,雷電劍是峨嵋派鎮山瑰寶,總共是一百○八路,史存明跟智禪上人練了三十 
    多招,整套劍不到三分之一,照道理是沒有方法抗拒敵人,可是雷電披風劍的特點 
    ,就是學了幾個招式,也一樣可以迴環運用,迎擊強敵,史存明把雷電劍第一招「 
    天雷行空」到第三十招「冷電照嶺」迴環使用出來,劍勢如風電競發,孟絲倫和他 
    對拆了二十多回合,突然把劍一收,叫道:「停手!」史存明雷電劍才施展了十五 
    六式,聽見金弓郡主這樣一叫,愕然停手,孟絲倫笑道:「我知道尊師是誰了,他 
    和家師還是個舊相識,三十年前,彼此還有一點過節,所以多年同住天山,雖然颶 
    尺之隔,也不來往,你回去問問你師傅吧!」史存明心中十分懷疑,孟絲倫已經送 
    客,史存明立即走出維人營帳,他恐怕師傅回來責怪自己,剛一離開營地,便自展 
    開陸地飛行功夫來,向阿特朗瑪峰跑去! 
     
      不到半天,史存明已經返到半山石屋,抬頭一望,不由嚇了一跳!原來石屋門 
    已經打開來,門邊斜斜倚著一根九環錫杖,這是智禪上人每逢外出必定攜帶的法器 
    ,史存明看見錫杖倚站,便知道師傅回來了!他估不到智禪上人這樣快便回來,只 
    好硬著頭皮走進門去,方才踏入門限,便看見老禪師盤足端坐在蒲團上,滿面嚴霜 
    的望著自己,史存明和師傅相處了許多年,師傅對自己總是和顏悅色,從來未曾出 
    現這樣的神態,他只好雙膝一屈,跪了下來,還未開口,智禪上人冷冷的說道:「 
    你這八天以來,究竟去了哪裡?」 
     
      史存明一顆心撲撲亂跳,只好把自己私自下山,無意中遇到金弓郡主和滿清交 
    兵,自己相助一臂的經過說了!智禪上人聽完之後,面色更加嚴肅起來,說道:「 
    佛門子弟戒打誑語,你雖然不曾落發參禪,也聽我說了不少佛理,應該有點教化才 
    是,你還有許多地方隱瞞我,可知道麼?」史存明吃了一驚!師傅真是明鑒秋毫, 
    神目如電,只好期期艾艾說道:「是是,弟子在白熊谷結識了一個牧羊女,名叫做 
    伊麗娜,弟子恐怕師傅怪責,所以……」智撣上人道:「你跟牧羊女的事,為師在 
    幾個月前已經知道了,不過我看你的宅心還很純正,沒有因此荒怠武學,所以我不 
    管你,你隱瞞我的地方,就是沒有說孟絲倫臨別之時,跟你說什麼話?」史存明估 
    不到自己和孟絲倫臨別切磋比武之時,師傅居然在場,把自己兩個人說的話,聽得 
    一清二楚,不禁面紅耳熱! 
     
      智禪上人兩眼望著窗外天邊,淡淡說道:「老實說一句吧!我這一次下山,目 
    的就是幫助維人一臂之力。而我一別山下,便見孟絲倫統兵到來,我見她運籌決策 
    ,指揮若定,知道她今次一定能夠大破清兵,噢,飛龍師太收的徒弟不錯!」史存 
    明這時候明白過來了,情不自禁的說道:「師傅,孟絲倫的師傅原來是飛龍師太! 
    」 
     
      智禪上人彷彿勾起無限心事來,歎了一聲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用隱瞞你 
    了,我把三十年前跟飛龍師太一段過節說給你聽吧!」上人便把一切向史存明說了
    。原來三十年前,智禪上人還未出家,他的俗家姓名叫耿仲偉,是名聞字內的劍客
    ,他有一個親表妹韋青荷,也是武學名家,他門自小時起便青梅竹馬,長大後更加
    志趣相投,彼此雖然沒有把心事說明,大家都想著將來做一對神仙眷屬!他兩個練
    的都是峨嵋派功夫,尤其是精心研究劍術,不過耿仲偉天賦極高,三十歲的時候,
    便得到峨嵋派雷電披風的訣要,韋青荷羨慕得很,三番兩次要求耿仲偉傳授,耿仲
    偉笑著搖頭道:「表妹,愚兄並不是敝帚自珍,不肯把這一百○八路雷電披風劍法
    傳授給你,因為這套劍法講求的是陽剛之勁,必定要內功充沛,膂力剛強,換句話
    說,即是要內外兼修才可以練,不然的話,勉強去練,反對人身有莫大害處,表妹
    的內外功夫還差幾分火候,過五年再說吧!」 
     
      他這番話倒是實情,因為雷電披風劍的一招一式,靠的全是陽剛之勁,先天之 
    氣,一攻一守,有如雷轟電掣,要練這種劍法,內功的吐納,外功的搏擊,缺一不 
    可,哪知逍韋青荷是個非常剛愎的人,冷笑說道:「我求你傳授一套劍法,你乾脆 
    說不教也還罷了,說什麼五年十年?你可以練,難道我不可以,你既然存心不教, 
    也好,我由今天起另外練一套劍法,以二十年為期,廿年後我們比比,看看你的雷 
    電披風劍強,還是我創的劍法勝?」說罷氣忿忿的走開,耿仲偉當是女子心胸狹窄 
    ,一時氣憤之言,笑了一笑便自作罷。 
     
      哪知道第二天一早,韋青荷不辭而別,臨走還帶走了自己苦心搜羅得來的幾本 
    劍譜,耿仲偉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四出找尋,哪知道踏遍了海內的名山大川,也 
    找尋不到韋青荷,他在心灰意冷之餘,也不返回故居了,便到城外興隆山隱居下來 
    ,耿仲偉心中暗想,表妹既然要獨創一派劍法,準備二十年後和自己鬥勝爭雄,自 
    己如果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二十年後,恐怕真個跌翻在韋青荷手裡!因此耿仲 
    偉就在興隆山上,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研煉,光陰迅速,過了三年,興隆山上 
    有一座宏偉的陵墓,名叫「橋陵」,相傳是軒轅黃帝的葬處,黃帝當年大破蚩尤, 
    威震海內,不但被推為天下共主,還成了我漢族的先祖,後來他在鼎湖乘龍仙去, 
    遺下冕裳弓矢,臣下便把黃帝遺物埋葬在興隆山,就是後世的「橋陵」了,「橋陵 
    」旁邊有一問小廟,這小廟名叫軒轅廟,有幾個和尚,在廟裡侍奉黃帝橋陵的香火 
    ,耿仲偉閒來無事,便到軒轅廟裡,跟那幾個老和尚上天下地,無所不談,有一天 
    耿仲偉又到廟裡聊天,一個老和尚道:「施主,橋陵山後有殭屍出現哩!」 
     
      耿仲偉一向不信妖精鬼怪,不禁大笑起來,說道:「僵屍鬼怪之說,只見古人 
    筆記,不外齊東野語一談罷了,世上哪有什麼殭屍鬼怪呢?我不相信!」老和尚道 
    :「施主有所不知了,並不是老衲扯謊,或是杯弓蛇影,胡說八道,實在是有殭屍 
    ,我們幾個人親眼看見呢!」他便把遇見殭屍的經過說出來,原來橋陵山後是一片 
    空曠的平地,這平地是從前黃帝陵墓的一部分,是墓道的入口,安放石人翁仲,石 
    獅石馬這一類東西,可是經過數千年風雨剝蝕,這些石人石馬破落得不成樣子,只 
    剩下幾十座石碑,兀立在荒煙蔓草之中罷了,這空地不遠的峰麓,有一眼清冽的山 
    泉,軒轅廟和尚的飲水,全靠汲取這些山泉應用,不過泉水離寺頗遠,有七八里路 
    ,所以和尚汲水多在黃昏時候,挑水回來差不多二更時分了!大概在五天前一個晚 
    上,軒轅廟裡有一個中年和尚名叫法明,奉令汲水,他挑了兩桶水回來,經過橋陵 
    空地,忽然聽見一陣噓噓怪響彷彿老牛喘氣的聲音,法明向前一望,嚇得魂飛魄散 
    !原來亂草殘石裡面,矗立了一個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怪物,這怪物長髮披肩, 
    仿佛像個女人,面如白紙,死眉死眼,筆也似的僵立在地,在怪物跟前不遠的地方 
    ,擺了五個骷髏,一字排列,在前主還有一個人,斜斜倚在一尊殘缺了的翁仲石像 
    下面,怪物口裡下注噓噓怪響。雙手向前一推一按,動作十分緩慢,可是全身骨節 
    格格連聲,那人卻順著怪物雙手一按之勢,前後擺動,好像牽線的木傀儡一般,不 
    過沒有繩索罷了!法明哪曾見過這般陣勢,再也不敢上前了,把兩桶水放了下干, 
    把挑水的扁擔擎在手裡,以防萬一,只見那怪物虛空推了幾十下,空然一欠腰身, 
    拔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精光耀眼,團團亂轉,先前擺在地上五個骷髏,給那白光 
    一掃,突然離地飛起,在白光裡翻翻滾滾,跳躍上下,仿如星九飛擲,它這一套把 
    戲將法明看得冷汗直冒,如癡如呆,大概過了一頓飯的時候,白光陡的一收,五個 
    骷髏骨輕飄飄的落在地上,落下的位置十分巧妙,分成五個不同方位,好像五瓣梅 
    花一般,怪物非常得意。仰首向天大笑,聲如梟叫,淒厲刺耳,過了一陣,它突然 
    把身一轉,飛也似的跑入墓道裡面,不見它出來了,法明這時候方才驚魂略定,心 
    想這個時候不走,還等什麼時候?他慢慢的站起身,連水桶也不要了,一溜煙跑過 
    空地,返到軒轅廟裡,把一切向同伴說了,廟裡幾個和尚,嚇得一夜不敢睡覺,到 
    第二天早上起來,這幾個和尚硬著膽子,一同到橋陵山後,怪物不見了,骷髏也不 
    見了,法明昨晚挑的那兩桶水,卻是涓滴不剩,不知道被怪物喝乾了呢,還是傾瀉 
    了。他們只好再次挑水,到第二天晚上,又由另一個名叫廣慧的和尚到後山挑水, 
    歸程中又遇見怪物,只見怪物如瘋如狂,抱著一個死人在那裡瘋狂跳舞,廣慧膽於 
    較小,嚇得眼前一黑,當堂暈了過去,直到天亮之後,方才被同伴發覺,救回軒轅 
    廟,結果病了幾天,經過這兩次後,軒轅廟的和尚,再也不敢晚上到山後挑水了! 
    有一晚廟裡五個和尚,拿了刀仗,聯群結隊到後山去,打算看清楚怪物是鬼還是人 
    ,哪知道他們剛才走出三兩里路,忽聽見山頂嘩啦啦的一響,灑了幾把碎石下來, 
    打在幾個和尚的光頭上,熱辣辣的生疼,大家吃了一驚,急忙抬頭向上看時,原來 
    那怪物在半山腰裡出現,將一把把沙石由山上飛擲下來,月光下長髮飛舞,十分恐 
    怖,這凡個和尚嚇得魂飛魄散!拋了刀杖,抱頭鼠竄,一溜煙跑回軒轅廟裡,轟一 
    聲把大門門上,幸而怪物沒有追來,可是經過一場驚險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晚上出 
    門了,這天耿仲偉到廟裡來聊天,廟中和尚便向他告訴了這些。 
     
      耿仲偉沉吟了一陣,忽然笑道:「這東西是人是鬼,還是殭屍,我現在還不敢 
    確定,很好,今天晚上,我到橋陵山後看一看吧!」這凡個和尚大驚失色道:「相 
    公你別冒險,要知道這類殭屍厲害無比,決不是人力能夠抵擋,如果激怒了它,那 
    真是殺身之禍呢!」耿仲偉大笑道:「就算它真真正正是殭屍,不過氣力強大,形 
    相可怕罷了,一般人說殭屍只能夠直奔直跳,身子僵硬,舉止非常不靈,咱們練武 
    藝的,難道還怕了它不成,不管怎的,我就假借貴廟盤恆半天,到晚上去看看吧! 
    」幾個和尚不迭連聲的叫苦,可是耿仲偉一意要看殭屍,開開眼界,自己也勸不來 
    ,只好由他去了!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耿仲偉一個人背著寶劍,走出廟門,軒轅廟 
    的和尚立即把門轟的閂了,好像耿仲偉激怒殭屍,要來找自己晦氣的樣子,耿仲偉 
    哂然一笑,展開陸地飛行功夫,一溜煙來到橋陵山後,這時不過二更天氣,彤雲掩 
    著弦月,月色無肖,風吹草動,景象陰慘慘的,十分伯人,耿仲偉卻是藝高人膽大 
    ,昂然不懼,伏在橋陵山上,眼睜睜的望著陵前空地,過了半晌,月移中天,北斗 
    七星斗柄東移,已經是三更天氣,橋陵山的墓道口突然出現一團黑影來,俄頃之間 
    ,來到空地中間,耿仲偉眼光銳利,看出是一個長髮紛披的女人,披著一襲白色長 
    長的殮衣,面如自紙,毫無血色,眉毛下耷,腰腿僵硬,乍眼看去,真個和破土而 
    出的殭屍相似,只見她雙手摔著五個骷骸,擺在地上,排成一行陣的模樣,又折轉 
    身由墓道裡拖出一個人來,這人頭腦低垂,彷彿已經死去,怪物把它靠在一尊石翁 
    仲的腳下。 
     
      然後由口裡發出噓噓怪聲來,走馬燈般繞著屍體轉來轉去,連連奔跳,兩條手 
    臂向著屍首伸縮吞吐,十分古怪。 
     
      耿仲偉再也忍不住了,倏地長身起來;拔出寶劍,抖丹田氣大喝一聲:「哪裡 
    來的妖孽,膽敢在橋陵山軒轅皇帝神墓之前,殺害生靈,識相的跪下求饒,不然的 
    話,頃刻之間,叫你身首異處!」 
     
      耿仲偉內功精純,聲音哄亮,那女怪倏地抬起頭來,看見了耿仲偉,一聲厲嘯 
    ,如夜梟飛鳴,居然跳躍如飛,直向橋陵山頂衝來,不到六七下起落之間,已經到 
    了耿仲偉的跟前,這時候一鉤弦月,透出雲際,耿仲偉在殘月清光之下,看見這女 
    怪目光發呆,面無人色,心裡暗吃一驚,難道世上真有殭屍鬼怪不成,說時遲,那 
    時快!那女怪兩臂向前一探,十指如鉤,閃電似的攫落,猛向耿仲偉頂心命門抓到 
    ! 
     
      這一下又狠又快,女怪距離耿仲偉還在兩丈以外,可是只一晃身,鋼鐵似的雙 
    手十指,已經到了他的跟前,耿沖偉一驚非小!他急忙向後退一步,毛中劍用「金 
    雕展翅」之式,猛向女怪腕時門脈削去,誰知道女怪昂然不懼,耿仲偉向後一退時 
    ,本來已經避開她的手爪,可是陡覺眼前一黑,對方手臂竟然暴長半尺,利爪挾風 
    ,直撲自己鼻端,差一點連眼也被她挖掉!自己一劍戳在她手臂上,卻覺得堅如精 
    鋼,夷然不損!耿仲偉背心直冒冷汗,連忙用「鐵板橋」功夫,扭身一晃,只聽嘶 
    的一聲大響,肩背衣服被那女怪利爪鉤住,扯掉了一大塊!耿仲偉自從學藝以來, 
    還是第一次吃虧,幾乎瞎了眼睛,送掉性命! 
     
      他不禁勃然大怒,劍訣一緊,把雷電披風劍施展開來,這路劍果然具有無窮威 
    力,只三五招之間,便把女怪迫得連連後退,這女怪長嘯一聲,伸手向腰一探,突 
    然抽出一條白亮亮的東西來,竟是一把從來不曾見過的奇形長劍,劍身細如麵條, 
    可是一展開來,竟有一丈多長,比起軟鞭還要長出一倍,耿仲偉看見她會用兵器, 
    心裡便明白是人不是鬼了!立即把劍訣一收,喝道:「你是何方神聖,叫做什麼名 
    字?躲在深山害人,快說出來,或許可以饒了你的性命!」 
     
      那怪女人冷冷的笑道:「老娘在這裡害人麼!你活見鬼!哼哼,你肯饒我,我
    也下肯饒你呢,你要問我的姓名,到陰間去問吧!」說著把長劍一挺,居然用了著
    「星移斗轉」,猛向耿仲偉分心刺來,耿仲偉怒火遮眼,橫劍一隔,把敵人長劍封
    了開去,他看見對方口吻狂傲,再也不手下留情了,把雷電披風劍一招一式的展開
    來,剎那之間,舞成一團白光,將那怪女人的一柄長劍,連同一個身子在內,緊緊
    罩住,裹了一個風雨不透。那怪女人方才覺出不妙來,正要抽身逃跑,只聽耿仲偉
    一聲大喝,腕時翻處,劍光兩點,用了一著「雷擊枯木」,嗤嗤,竟把這怪女人雙
    眼齊齊刺瞎,那怪女人慘嗥一聲,撲通,向地便倒,她向地一僕時,突然反手一甩
    ,把那柄丈多長的怪劍向耿仲偉飛擲過來,那劍筆直如矢,宛如標槍一般,耿仲偉
    扭身一晃,長劍貼著他的身邊飛過,直射在一塊山石上,火光亂射,耿沖偉飛身上
    前,一喧!朝著怪女人背心刺了下去,就在他舉劍下刺的時候,遠處有人高聲大叫
    :「劍下留人!」聲音十分熟悉,耿仲偉愕了一愕,手中劍略為頓住,怪女人卻在
    地上一個滾身翻起來,左手五指賽同鋼鉤,抓向他的面門,耿沖偉險些兒吃利爪鉤
    著鼻於,不禁勃然大怒,他把主劍一橫,用了著「電光殲妖」,運足手勁,一劍朝
    怪女人的腦後穴刺了下去,立刻劍透腦枕,劍鋒把她一顆長髮紛披的頭顱釘在地下
    ,那怪女人又是一聲慘叫,當堂一命嗚呼! 
     
      耿仲偉抽起劍,怪女人的血水順著劍尖像噴泉也似的射出來,把沙地染了一灘 
    紅,這時候山上奔下一個人來了! 
     
      赫然是自己不見了幾年的愛侶韋青荷,只見她換了一身女尼裝束,維衣芒鞋, 
    頭上還蓄著長髮,耿仲偉驚喜交集,叫了一聲:「表妹!」韋青荷神色不動,冷峭 
    說道:「你今天殺害無辜了,可知道麼?」耿仲偉吃驚道:「什麼,我殺了無辜, 
    這東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三更半夜拿人的屍體和骷髏頭骨練功……」韋青荷截 
    住他的話頭道:「什麼屍首和骷髏骨,你下去看一看!」 
     
      耿仲偉很不服氣,立即插劍入鞘,跑到山下,哪知距離既近,不禁目瞪口呆, 
    原來那個屍體竟是一個鯊魚皮造的假人,大小和真人一模一樣,外邊還穿了衣服, 
    那五個骷髏頭也是假的,卻用陶土磋成,裡面中空,外表塗了一層白灰,口眼俱備 
    ,乍看和真的骷髏頭相像罷了,她顯然沒有害過人,自己卻一時不察,聽了軒轅廟 
    和尚片面之詞,便不明不白的把她殺了!耿仲偉十分後悔! 
     
      韋青荷慢吞吞的走了下來,朗聲說道:「我有說錯沒有,她這假皮人是拿來練 
    掌功的,五個骷髏是拿來練劍的,這怪女人名叫烏藍婆,本來是個回子,早年因為 
    丈夫拋棄了她,一怒跑入深山,遇著異人,練了一身武藝,雖然生性怪僻,並不輕 
    易害人,她練的功夫名叫陰屍功,練這門功大的人多是面目枯槁,形如惡鬼,練功 
    時候又在夜間,吸取太陰之氣,所以這一派武學名叫太陰派,烏藍婆整整練了十多 
    年功夫,因為大賦所限,始終不能夠臻於上乘,三年以前,我在甘肅六盤山遇著了 
    她,她知道我練的武功是峨嵋派,便一心一意的與我結納,跟我討教玄門正宗功夫 
    ,我見她練的功夫雖然是旁門左道,人品也還正派,便和她攀起交來,一同住在六 
    盤山上,互相切磋,過了兩年,有一天她無意中知道我有幾本劍訣,突然起了不良 
    之心,趁我睡熟之後,竟悄悄偷了我的劍訣,連帶我幾年來苦心練成的一丈柔劍也 
    一古腦兒偷了,跑得沒影沒蹤,幾乎把我幾年的苦心,廢於一旦,我當時怒火沖天 
    ,四出找尋,一連找了半年,也找不著,直到幾個月前,方才聽見一點風聲,有人 
    傳說橋陵山上出現了女殭屍,我立即由六盤山趕來,不到幾天,已經發現了烏藍婆 
    的行蹤,原來她躲在軒轅古墓裡面,天天練陰屍功,另外還創了一套五陰骷髏劍! 
    」 
     
      耿仲偉到這時候,方才明白過來,原來烏藍婆用一個假皮人來練陰屍功,這是 
    太陰派的絕技,用五個骷髏練五陰骷髏劍,毋怪軒轅廟的和尚以為她是殭屍,天天 
    晚上吃人害人了!連自己也有了成見,以為她是害人惡物,不由分說,用雷電披風 
    劍誅除了她,無端端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耿仲偉心裡說不出的後悔! 
     
      他望了望地上的假皮人和假骷髏,忽然向韋青荷問道:「表妹,照這樣說,你 
    到橋陵已有好幾日了,可是你為什麼不立即下手搶回你的一丈柔劍,向她索回偷盜 
    的劍譜呢?」 
     
      韋青荷面上一紅,恨聲說道:「我何嘗不想搶回我的寶劍和劍訣,不過我覺得 
    這妖婦練的五陰骷髏劍,還有幾下煞手,所以遲遲的不下手,讓她練齊這套劍法, 
    在旁邊揣摩好她的訣要,方才出面向這妖婦討取罷了,哪知道烏藍婆這套五陰骷骸 
    劍還練不到五成火候,便給你糊里糊塗的要了性命!」耿仲偉恍然大悟,不過韋青 
    荷這幾句話只有一半對,卻有一半不對,這是為何、原來她知道自己如果向烏藍婆 
    硬索回偷盜的東西,烏藍婆一定翻臉,那時候一定要武力相見,韋青荷自問本身技 
    藝,並沒有制勝烏藍婆的把握,充其量打個平手,所以遲疑著不敢下手而已!至於 
    細心考究她的五陰骷髏劍法,當作自己將來練劍的借鑒,那並不是虛言,耿仲偉不 
    禁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什麼五陰骷髏劍,還不是旁門左道的劍法嗎?不過揉合 
    了長鞭的用法罷了,這種功夫就練成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只有咱們峨嵋派才是 
    玄門正宗的武功,也只有峨嵋派的雷電披風劍才是天下獨步的劍法!」 
     
      耿仲偉這幾句話是言音無心,可是在韋青荷方面聽來,就異常的刺耳!她自從 
    負氣和耿仲偉分手,這幾年中;未嘗沒有多少後悔,耿仲偉當時如果迎合韋青荷心 
    理,說幾句溫柔抱歉的話,大可以重新熾起舊情,二人和好如初,哪知道他口不擇 
    言的說了這兒句話,韋青荷勃然大怒起來,她冷笑了幾聲,並不回答耿仲偉的話, 
    自己一個人走入墓道裡面,不到半晌,提了一隻素錦的方囊出來,方囊裡面裝的想 
    是劍譜劍訣,她又走上橋陵山頂,拾回一丈柔劍,半句後也不說,直向山下走去。 
     
      耿仲偉方才知道自己失言,連忙邁步追趕,高聲叫道:「表妹!表妹!」韋青 
    荷走了十幾步,扭頭冷笑說道:「我已經說過了,二十年後我必定創出一套新奇劍 
    法來,壓倒你的雷電披風劍法。這句話難道說了不算數?不用說啦,二十年後再見 
    吧!」耿仲偉急忙說道:「表妹,你……」韋青荷憤怒他說:「哪個是你表妹,我 
    不久就落發出家皈依空門,你少要跟我瞎纏,滾開!」耿仲偉也是個外柔內剛的性 
    子,被韋青荷這一叱喝,不禁怒火勾動起來,喝道:「好!你既無情,我也只好出 
    家了!再會!」韋青荷頭也下回,急步如飛的走去,經過這一次後,這一對有情無 
    緣的愛侶,又再勞燕分飛! 
     
      智禪上人回溯往事,說到這裡夏然中止,可見他情緒激動了!史存明過了半晌 
    ,方才說道:「師傅!這韋青荷就是今日的飛龍師太了,是與不是,她在二、一年 
    後,有沒有找你老人家比劍?」智禪上人歎了一口氣道:「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哩! 
    你再聽下去吧!」 
     
      耿仲偉回到軒轅廟裡,廟裡的和尚見他安然無恙回來,並沒有遭了殭屍的毒手 
    ,不禁大為詫異,七嘴八舌的上前詢問,問他有看見女殭屍沒有,耿仲偉沒精打采 
    ,敷衍幾句,不等天亮。便自下山去了!幾個月後,耿仲偉便聽見韋青荷在敦煌無 
    住庵出家落發的消息,他一接到音信,立即趕到敦煌,可是找到無住庵時,韋青荷 
    已經蹤跡不見!經過多方面的打聽,方才知道她落發之後,到新疆口外去了! 
     
      耿仲偉還不死心,繼續追蹤到新疆口外,茫茫沙漠,莽莽草原,到哪裡找尋她 
    去!耿仲偉在沙漠裡流浪了五個年頭,始終沒有把韋青荷找著,一賭氣下,在哈密 
    城剃度出家,取了智禪兩字,由這時起,他便紮根大山,雲遊各地,光陰如駛,不 
    知不覺過了一十三年,距離橋陵山再會韋青荷的日子,整整二十個年頭了,那時候 
    的智禪上人,並不是住在阿特朗瑪峰,卻住在南天山落星原不遠的一間小廟裡。他 
    忽然想起二十年比武的日期已到,怎的還不見韋青荷到來跟自己比劍呢?難道十年 
    世事幾翻新,韋青荷已經不在人世!哪知道出平意料之外.就在這一年的夏天,天 
    山雪溶季節,廟門外突然來了一個中年黑衣女尼,登門求見。 
     
      智撣上人由廟裡出來,見了黑衣女尼.雙方都是微一錯愕,智撣上人的錯愕是 
    認出黑衣女尼不是別人。正是橋陵山一別二十年的韋青荷,韋青荷的錯愕,又不同 
    了!她估不到耿仲偉果然踐了前言,出家落髮,兩個人的鼻頭不約而同的發起酸來 
    ,幾乎掉下眼淚,智禪上人勉強抑制住激動的感情,啞著嗓於說道:「青妹,多年 
    不見,今日大駕光臨,大概是踐二十年比劍之約吧!」 
     
      韋青荷眼眶一紅,突然把頭一仰,厲聲說道:「韋青荷是我俗家名字,出家人 
    四大皆空,無人無我,哪裡還有塵世情緣的事,我飛龍師太今天到來,就是要討教 
    你的雷電披風劍法!」一言甫罷,噌的一響,掣出那柄一丈柔劍來。 
     
      迎風一晃,耀眼生光,這是橋陵山上。由妖婦烏藍婆身上奪回之寶,智禪上人 
    後退一步,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他返入小廟裡,取出一柄寶劍來,這就是後 
    來賜給史存明的斷虹劍,智禪上人在這十多年內,採取天山的精鐵和白金,冶鑄了 
    兩把寶劍,一把叫斷虹,一把叫做凌霜,他反斷虹劍拿在手裡,捏個劍訣,淡淡說 
    道:「二十年前,你說獨創一家劍法,可以勝過我的雷披風劍,今天你要實踐前言 
    了!」 
     
      飛龍師太哼了一聲,更下搭話,面寒如冰,雙臂一晃,退後七八步遠,橫劍當 
    胸,目光下垂,站個樁步,真稱得起沉如山嶽,靜若平湖,智禪上人見她一別廿年 
    ,單這凝身亮劍的招式,功力非比尋常,自己是峨嵋派中門,勝了她也罷了,如果 
    跌翻在她手裡,卻是十分難堪,上人不肯貿然出手,叫道:「飛龍師太,我主你客 
    ,讓你先發招吧!」 
     
      這是武林規矩,飛龍師太更不客氣,喝了一個「好」字,呼的一股勁風,一丈 
    柔劍掃了過來,這下名叫「暴捲天河」。 
     
      智禪上人劍尖抖處,一提一翻,用了著「移星挾斗」噹噹兩聲,圈汗了對方的 
    長劍,回身,一指,劍尖反刺她太陽穴,飛龍師太一出手給敵人制了先機,急忙一 
    旋一絞,在這間不容發之際,比開了智禪上人的劍招。倏的把一丈柔劍向後一拖, 
    「雲龍三轉」,旋風似的轉了兩下身,只覺劍光滿場,龍騰虎躍,把智禪上人裹入 
    一片劍光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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