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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 之 魄

                   【十七、捨已報恩】
    
      雙錘在衛浪雲的手裡滾動旋流,他抵擋著三名敵方高手的拚命攻撲,一邊慢慢 
    向田壽長身側移,田壽長在汗灑如雨裡,再度厲吼:「浪雲你要氣死我?!」 
     
      衛浪雲閃掠於費立昌的「獅頭刀」,司徒強的「旋刀輪」元德香的一雙鐵掌中
    間,他雙錘飛舞在縱橫的銀影中,倔強的叫:「二叔,我掩護你走!」 
     
      田壽長正待再罵,鳳嘯松已突然加重了他的壓力——幾乎這位「紫凌宮」的宮 
    魁傾其全力了! 
     
      「毒鳩拐」在一波波烏黑光華中縱掠翻彈.勁風如嘯,其威猛凶狠,像是能撥 
    罔裂鼎,聲勢浩蕩雄渾,果然是一派宗師的手法! 
     
      喘息著,田壽長竭力抵擋,「大魔爪」豁力招架,卻只有步步後退的份! 
     
      突然間———— 
     
      幾聲慘烈的號叫連串響起,十名「三十錦貂」的僅存弟兄當場橫倒了四名,血 
    染灰衣,手中的「勿回島」傳統兵刃「分水刀」全振出老遠! 
     
      「飛豹子」晏青尖叱而起,刀光如雲,倏然飛流,三名敵人「藍帶子」級的角 
    色中一個使三節棍的躲避不及,一下子便被削去了半個腦袋! 
     
      那名「紅帶子」——「十字劍手」越嘉粗矮的身形暴進,他那把特異的武器— 
    —形同十字,八刃俱利,四端尖銳,握把在十字中的傢伙猝旋,晏青的頭巾「格」 
    的一聲被扯落下來,幸而他躲得快,否則天靈蓋便要開花! 
     
      一名「三十錦貂」所屬探手射出「牛角旋」,當那宛如牛角般尖曲部閃耀著白 
    光的鋼造利器呼嘯飛擊趙嘉的一剎,另一名「紅帶子」「紫蜘蛛」龍百祥長掠而來 
    ,他的「軟鋼鞭」一沉驀揮,「呃」的一聲已將這名「勿回島」的弟兄活生生砸橫 
    七尺,骨折腰斷! 
     
      氣急敗壞的田壽長一面盡力與鳳嘯松周旋,便厲吼道:「都是王八羔子……都 
    是畜生……你們還不突圍,全都要在這裡死絕麼?」 
     
      鳳嘯松一百九十九拐來自一百九十九個不同的方向,他大笑道:「看樣子各位 
    是要如此的了……」 
     
      衛浪雲嘶啞的叫:「二叔,再不走全走不掉了,快走,我替你們殿後!」 
     
      在拐影中奔躍的田壽長喝叫道:「小畜生……我要生啖了你!」 
     
      左右兩錘招架格打,同時擋開對方的一刀一輪,衛浪雲喊道:「二叔,你不走 
    他們都不肯走……晏青和他的手下眼看便叫人通通擺平了!」 
     
      大喝一聲,田壽長極力反攻,邊叫:「好——我算叫你這小畜生坑了,你可得 
    跟上來!」 
     
      衛浪雲急道:「當然,二叔……」 
     
      這時—— 
     
      鳳嘯松冷厲的指示他的所屬:「本宮弟兄全注意了,他們想逃。」 
     
      在「毒鳩拐」的狂舞下,他又陰森的道:「我們開始用『滴血戰法』!」 
     
      一聽這「滴血戰法」,衛浪雲立即明白「紫凌宮」的人是想豁命換命了!在「 
    紫凌宮」來說,這是他們一種最為狠酷又沒有人道的拚搏方式,完全是同歸於盡的 
    打法。 
     
      就在此刻,田壽長尖叱:「走!」 
     
      鳳嘯松大吼,「毒鳩拐」揮展如千濤萬浪,呼聲攔截,同一時間,攻擊衛浪雲 
    的元德香挺身暴進,掌影撞搗似巨杵鐵錘,而「鐵獅」費立昌揮其兵刃筆直自空洩 
    落,司徒強亦貼地捲上! 
     
      咬牙嗔目,衛浪雲倒射如虹,掠向乃叔那邊,在此瞬息,他的雙錘飛揚,以奇 
    快的速度相互撞擊——「噹」「噹」「噹」的碰撞聲就彷彿千百洪鐘大作一聲震響 
    ,令人們的耳膜幾為之震裂,就在這片急速無比的連續擊打聲中,團團銀芒立即流 
    燦飛旋,四射蓬散,就像是千百烈陽在以難以言喻的快速迴繞沖激! 
     
      是的,這是「比日大雙錘」中的第一招「千陽罩魂」! 
     
      團團斗大的銀光宛若流星射彈,炫花了人眼,餘韻猶在嗡嗡,「鐵獅」費立昌 
    已經悶哼著被砸滾了六步,滿口鮮血如泉,元德香也一個跟斗翻了出去,「旋刀輪 
    」司徒強最是幸運——只遭擦傷,但一邊面部早已血糊,慘不忍睹了! 
     
      變化發生得快,但鳳嘯松的反應更快,他目光映血,猝然丟了田壽長和反掄「 
    毒鳩拐」閃電般搗向衛浪雲,衛浪雲這時腿上舊傷因用力過度業已掙裂,加上他最 
    為耗力的一招「千陽罩魂」甫始施展,連口氣都來不及喘,而鳳嘯松又是挾以如此 
    精湛准利的攻勢撲至,衛浪雲的雙錘暴截業已不及,他拚命的躲過了對方的鳩首, 
    卻仍吃拐身斜掃得摔出五步! 
     
      鳳嘯松躍身而起,打算再折回攔截田壽長,口中邊叱道:「拿下了!」 
     
      腰痛欲裂,頭暈目眩的衛浪雲在地下一個溜滾,右腕倏挫.右手錘的錘頭「呼 
    」聲有如流星般也似飛擊鳳嘯松,銀芒燦耀裡,他狂笑:「這麼容易?」 
     
      半空中的鳳嘯松勃然大怒,「毒鳩拐」忽然旋舞,「噹」的一聲巨響,硬生生 
    震開了那雙錘頭,但是,這只斗大錘頭卻在一蕩之下彷彿活的一樣又翻掠而來! 
     
      鳳嘯松咬牙切齒的大罵,整個身體風車也似的「呼嚕」旋轉,在身子旋轉中, 
    他的長拐狂掃猛揮,急點狠砸,眨眼間,只聽得叮咚卡嚓的碎裂串響連成一片,這 
    只飛旋彈射的錘頭竟在瞬息裡被擊得碎成塊塊! 
     
      奮起力量,衛浪雲抖手又將僅剩的錘柄擲出,這時,斜刺裡人影暴閃,血流滿 
    面的「旋刀輪」司徒強形同瘋虎般衝了過來,人尚未到,他的「旋刀輪」脫手飛出 
    ,有如一輪以極快速度轉回的月弧,在流燦,寒光中尖嘯著斬向衛浪雲! 
     
      半臥半坐,衛浪雲的左手錘「呼」的撞出,準確無比的擊上了對方的「旋刀輪 
    」「噹」聲震響,「旋刀輪」斜斜飛起,而早已讓開了錘柄擲襲的鳳嘯松又再次似 
    大鳥般飛臨頭頂! 
     
      衛浪雲猛然側身「嗚」聲怪嘯,藍電掣掠,他的「旋頭鍘」已飛襲鳳嘯松! 
     
      下撲的勢子不停,鳳嘯松拐沉驀翻,雄勁的力道,竟然一下子將射來的「旋頭 
    鍘」砸為兩斷,激拋落地! 
     
      此刻,一剎前才被磕開的「旋刀輪」居然又呼嘯著翩飛繞回,有如一團炫目的 
    光環! 
     
      大汗淋漓的衛浪雲尖吼著躍起,手腕猛抖,他僅存的一柄銀錘頭再次電射而出 
    ,同一時間,最後一柄「旋頭鍘」也流光般飛襲司徒強! 
     
      情況的演變是快速得不可言喻的,青藍汪汪的亮鍘,在急勁的飛旋下削掉司徒 
    強一大片肩肉之前,衛浪雲早已擊開了對方的「旋刀輪」,而司徒強痛極滾跌的一 
    剎,鳳嘯松的「毒鳩拐」也猛然將衛浪雲兜起半空,又重重的摔落! 
     
      這一摔,差一點就令衛浪雲閉過氣去,他痛得幾乎連眼淚也掉了下來,咬牙強 
    忍住那種難以負荷的苦楚,衛浪雲覺得內腑翻騰,血氣逆湧,整個身體就像要被炸 
    開一樣,腦袋漲痛欲裂,嗡嗡直響。連一雙眼看出去都是暈花的了! 
     
      人影閃處,四五柄雪亮的馬刀立即交叉擱上衛浪雲的脖頸。 
     
      鳳嘯松喘了口氣,回頭一看,不禁又氣又恨,跺了跺腳,在衛浪雲阻擾他的片 
    刻時間裡,田壽長與他「三十錦貂」的殘餘手下業已鴻飛冥冥,突圍而去了。 
     
      一名紫袍大漢匆匆奔來,氣急敗壞的單膝落地稟報:「啟稟宮魁……費二護宮 
    ……他,不成啦……」 
     
      汗污滿臉,黑痕斑斑的鳳嘯松不由怔了怔,他咬著牙道:「沒法救了?」 
     
      那名大漢悲憤的道:「二護宮斷氣多時啦,隨我們來此的魏大夫方才為他檢視 
    ,說二護宮乃是被鈍重的物體連續狠擊致死,內臟破裂,骨骼盡碎——宮魁,這是 
    那姓衛的小子下的毒手啊……」 
     
      喃喃的,鳳嘯松自語:「好,好一招『比日大雙錘』的開山式……」 
     
      紫袍大漢激動的叫:「宮魁,請下令活剝姓衛的野種為二護宮報仇!」 
     
      鳳嘯松神色一沉,叱道:「這件事豈容你來置嚎?滾下去!」 
     
      慌忙站起,這位紫袍大漢不敢再說什麼,垂著頭退下。 
     
      躺在那裡的元德香正在接受一個肥頭肥腦的中年胖子搓揉活血,並連連向他嘴 
    裡灌著一種乳白色液體,這位「紫凌宮」「紅帶子」級的強者面色煞白,嗆咳連連 
    ,顯然也受創不輕! 
     
      一側「旋刀輪」司徒強亦由兩名手下扶坐著,他全身染血,形容猙獰可怖,另 
    一個角色忙亂地在為臉肩處創傷敷藥,司徒強身子一抽一抽的,看樣子痛得相當狠。 
     
      鳳嘯松是滿肚皮的火氣,他大叫道:「來人哪!」 
     
      散在四周忙碌處理善後的「紫凌宮」所屬立即奔來了兩名頭目,這兩個人尚未 
    站穩,鳳嘯松已怒喝道:「其餘的人呢?」 
     
      兩名頭目中那個塌鼻子忙道:「回稟宮魁,其他的兄弟及各級大哥全去追擒『 
    勿回島』和『花子幫』的遺孽了……」 
     
      臉色陰沉下來,鳳嘯松厲聲道:「窮寇莫追,古之明訓,趕快發信號叫他們通 
    通回來!」 
     
      兩名頭目連連應是,迅速奔去,俄頃間,三隻花旗火箭凌空升耀,爆起幾蓬鮮 
    艷的彩焰光雨之後,又趨平靜…… 
     
      現在—— 
     
      傷得暈暈沉沉,軟軟塌塌的衛浪雲業已清醒了很多,神智也恢復過來,他首先 
    感覺到的便是架在脖頸上的那幾柄刀刃的涼森氣息,閃亮的刀身宛如在向他眨著冷 
    眼,刀口緊緊按在喉嚨的表皮上,一股寒意彷彿直透進心窩了。 
     
      緩慢地,鳳嘯松向他走近,俯下臉注視著他,低沉的開口道:「衛浪雲,你好 
    本領!」 
     
      衛浪雲咳了兩聲,沙啞的道:「比不上宮魁你……」 
     
      鳳嘯松冷冷的道:「你知道方纔我那一杖是可以置你死地,但我卻留下你……」 
     
      苦澀的一笑,衛浪雲道:「老實說了吧,宮魁,你先前之所以沒有一杖敲死我 
    ,並非表示你心懷慈悲,更不是你老人家對我姓衛的有什麼特別的恩顧……說穿了 
    ,還不是你要以我為人質,藉以威脅「勿回島」及其盟幫就範?打個不大切實的比 
    喻吧,這叫『挾天子以令諸侯』,你很明白,我雖不如天子之尊,但對本島及各路 
    盟幫的影響力卻是很大的……」 
     
      陰鷙的笑了,鳳嘯松頷首道:「好聰明的孩子,嗯,我就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 
    ,機警,勇猛,敢做敢為,直言無忌,好,很好……」 
     
      頓了頓,他又道:「不錯,剛才我沒有殺死你,原因便全是如此,你已代我說 
    了出來,而這也並非一樁見不得人的事,兩國交兵,就須各用其智,盡展手段,你 
    對我們用途非常大,大到足以使我們獨霸江湖,主盟武林,大到能令我們獲得空前 
    的擴張及利益,當然,這便須要你活著才行,你的屍體對我們就失去意義了,所以 
    我留著你,不曾在可以解決你的時候解決你,這一點,我很高興我們彼此間全知道 
    得很透徹——」 
     
      衛浪雲疲乏的道:「我不會為你所利用的……」 
     
      鳳嘯松十分有自信的道:「你會的,我們有很多法子使你答應為我們所用,何 
    況,有些地方更無須取得你的合作,你的組織自將斟酌。」 
     
      雙目如冰,鳳嘯松又接著道:「衛浪雲,說了這麼多,我希望你要明白你現有 
    的處境和身份,你是我們的俘虜,在我們這裡,不要耍你『勿問島』少島主的威風 
    ,這樣只會為你帶來更多的麻煩,更大的苦惱,我鳳嘯松可以待你如上賓,但我的 
    手下就不大一樣,尤其是我不能整天守護著你……」 
     
      衛浪雲哼了哼,道:「先別往好處想……我是不是你們俘虜要到了『紫凌宮』 
    以後才作數……在這之前,我會隨時設法脫走!」 
     
      笑了笑,鳳嘯松道:「可以,只要你逃得掉————但我卻預先警告你,你傷 
    了我好幾名好手,我的二護宮便死在你的手裡,我的屬下們對你十分痛恨,如若你 
    逃不成被他們擒住,在送到我這裡之前,我擔心你就先會脫層皮了!」 
     
      倔強的,衛浪雲道:「沒那麼簡單的事……」 
     
      鳳嘯松又凜烈的道:「衛浪雲,你們先以詭計相騙,用烈焰硝火殺害我的人馬 
    ,又令我的好手損傷頗重,以我的一向習慣來說,你以及你的夥伴們會遭到極酷的 
    報復,那將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懲罰,比諸死亡更要可怖,但我卻暫時饒恕你,你必 
    須明白我這樣做是如何勉強,或許我尚要冒著我手下暗中的埋怨不滿的危險,尚得 
    承擔你今後的責任,種種件件,只盼你自己安份一點,不要徒取其辱,為我們雙方 
    找不必要的煩惱,否則,就是你不識進退了。」 
     
      衛浪雲恨恨的道:「現在說這些,未免還早了點吧!大宮魁,我跟不跟你們去 
    『紫凌宮』猶在未知數呢……」 
     
      冷冷的,鳳嘯松道:「你會去的,一定的。」 
     
      這時,那肥頭肥腦的胖子從旁邊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他向鳳嘯松吃力的施禮 
    ,尚未開口,鳳嘯松已問道:「魏先生,元德香傷勢有沒有危險?」 
     
      姓魏的胖大夫忙道:「元老哥胸側挨了一記,兩脅各中了四五下,好在當時閃 
    讓得快,將大部勁力消卸掉了,饒是如此,也震盪了內腑,波動血氣,遭致不輕內 
    傷,表面上的瘀血青腫倒不算什麼,大約休養個把月也就行了,宮魁,元老哥這次 
    實在險哩,只要躲得慢一步,就必然五臟裂盡,骨折脈斷,當然就得完蛋,我方才 
    一面檢視,一面替他捏把冷汗。」 
     
      沉默了一下,鳳嘯松道:「二護宮——陣亡了?」 
     
      抹了把腦門下的汗珠子,這魏大夫惶然道;「回稟宮魁,二護宮他……唉,我 
    去急救的時候,他業已斷氣多時了,週身骨頭盡碎,肺腑全散,連七孔全流著血… 
    …」 
     
      鳳嘯松煩躁的道:「好了,不用說了,你去問問看一般兄弟的傷亡情形,叫你 
    帶的二十名學生盡力救治,務必要使傷亡減到最低數!」 
     
      唯唯喏喏,魏大夫挪動臃腫身體走開了,此刻,從四面八方,已見有零零落落 
    的人圍來! 
     
      最先來到鳳嘯松前面的是六名「黃帶子」高手,他們的「帶頭」,形容粗獷身 
    體壯實的「奉大拐」孫厚汗淋淋的喘息著稟告:「宮魁,我們無能,那花子頭跑掉 
    了,他絕不戀戰,拉開腿去勢如飛,乖乖!別看他人老體胖,逃起命來卻竟那等快 
    法,我弟兄幾個又追又截,費了好大勁也沒撈著他一根毛!」 
     
      鳳嘯松目注「白額狼」施非軟軟垂著的左臂,那一張額頭上生了塊大白斑的長 
    臉上早變了顏色,鳳嘯松厲聲道:「施非傷了?」 
     
      嚥了口唾沫,孫厚吶吶的道:「這……施非是在我們翻過這道山崗子,分佈開 
    截殺那花子頭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吃那老花子頭——暗算了的……宮魁,猶是大 
    幸哩,施非反應快,滾得急,要不,那花子頭的『鐵竹棍』恐怕就連他的腦袋也砸 
    扁了……」 
     
      重重一哼,鳳嘯松道:「舒滄可受了傷?」 
     
      臉上一紅,孫厚窘迫的道:「回宮魁,老花頭逃得快,我們夠不上他,所以— 
    ——」 
     
      打斷了他的話,鳳嘯松面有慍色:「不用說了,全是一群飯桶!」 
     
      孫厚有些下不來台,期期艾艾的申辨道:「宮魁,他先跑嘛,我們有什麼法子 
    ?圈又圈不住那老小子,他這是耍賴皮,我們——」 
     
      雙目一寒,鳳嘯松厲聲道:「你還有完沒完……」 
     
      連忙垂下頭,孫厚噤若寒蟬般退了下去,鳳嘯松咆哮道:「還呆在那裡做什麼 
    ?施非去叫魏大夫治臂傷,其餘的人馬上去清點傷亡,處理善後!」 
     
      當六名「黃帶子」急忙離開之後,遠處「一葦凌波」尹疆,「大幡旗」郝邯兩 
    人亦已氣喘吁吁的掠至,尹疆向鳳嘯松行禮之後,抹著汗道:「宮魁,有唇使命, 
    那古獨航跑了!」 
     
      鳳嘯松不快的道:「怎麼連你們也空手而回?」 
     
      身材瘦長,臉容清懼嚴肅的尹疆不由慚愧異常,他窘迫的道:「回宮魁,古獨 
    航功力甚高,我和郝老四聯手相敵才堪堪扯個平手,他的輕身術不如意,但我一個 
    人卻圈不住他,就這樣,我和郝老四連追連戰,步調無法一致,天色又暗,追了一 
    段路便失去了他的蹤跡……」 
     
      牛高馬大,滿臉橫肉的郝邯插口道:「但我們卻沿途擊殺了十數名「花子幫」 
    的漏網小魚!」 
     
      地下半躺著衛浪雲破口大罵:「強凌弱,卑鄙,你們怎麼不找厲害的鬥,專門 
    朝些小角色下毒手?真正不要臉的到了極點!」 
     
      雙眼怒瞪,郝邯怪叫道:「哇哈,我道誰膽敢如此放肆,原來竟是鼎鼎『勿回 
    島』少島主『銀雷』衛浪雲呀,他娘的,你算厲害f,怎的卻厲害得瘟到這裡?活 
    脫個翻過來的王八一樣?」 
     
      衛浪雲夷然不懼的反唇相譏:「你也只不過是頭臃腫肥大卻癡呆無能的大狗熊 
    而已,兩對一猶敵不過人家,你還有什麼卵用?乾脆回你師娘懷裡去吃奶吧!」 
     
      頓時暴跑如雷,郝邯怒叫:「好雜種,老子活劈了你!」 
     
      尹疆伸手將自己這位兄弟一攔,冷冷的道:「不用急,他如今業已成為階下之 
    囚,還怕他能飛上天去?留著力氣慢慢折磨他吧!」 
     
      鳳嘯鬆緩緩的道:「好了,你們去歇會吧,哦,尹帶頭,你這一級兄弟有兩個 
    負了傷,元德香和司徒強!」 
     
      吃了一驚,尹疆忙問:「傷得重麼?」 
     
      鳳嘯松道:「還要不了命,連二護宮費立昌都完了!」 
     
      神色變了變,尹疆咬牙問:「宮魁,是哪一個王八蛋下的毒手?」 
     
      陰冷的一笑,鳳嘯松朝衛浪雲一努嘴,除了我們衛少島主,你想想誰還有這麼 
    大的本事?」 
     
      尹疆怨毒的盯視著衛浪雲,狠狠的道:「行,姓衛的,我們有帳算了,回到『 
    紫凌宮』,你等著慢慢享用我們給你的厚待吧!」 
     
      冷沙沙的一笑,衛浪雲道:「我若含糊就是你的兒子!」 
     
      大吼一聲,郝邯叫道:「王八蛋,老子這就先給你顏色看!」 
     
      嗤之以鼻,衛浪雲不屑的道:「你試試!」 
     
      氣得暴跳如雷,郝邯吼哮的道:「他娘的,你還仗著什麼在這裡賣狂?你這野 
    種,老子要活拆了你!」 
     
      一揮手,鳳嘯松道:「不要吵,成什麼體統?不要……」 
     
      尹疆拉住了郝邯,謹慎的道:「宮魁,那田壽長——可是也逃了?」 
     
      鳳嘯松長長「嗯」了一聲,道:「他的運氣好,留下他的寶貝侄兒來頂數── 
    ──不過,衛浪雲的重要性更要超過那田壽長,如果衛浪雲抓在我們手裡,『勿回
    島』及其一干幫兇們便不敢輕舉妄動,要知道,姓衛的乃展履塵和田壽長兩人的唯
    一繼承者,他們非但對他愛惜勝過已子,更有一種感恩的成分在內,衛浪雲是他兩
    個的拜兄之子,而衛浪雲的父親更是將展、田兩個一手提攜起來的人,姓衛的小子
    不啻是他們的命根子,無論何種情勢之下,他們也不會稍令衛浪雲受到委屈的,徹
    底的說,今天『勿回島』妄想統一武林,主盟江湖,大多也是為了替衛浪雲舖路,
    他們將來的一切,完全都是衛浪雲的……」 
     
      笑了笑,衛浪雲道:「鳳宮魁,你倒是將我的過往經歷及未來出路摸得清清楚 
    楚……」 
     
      鳳嘯松道:「這又回到原先的那幾句話了——『知已知彼,百戰不殆』!」 
     
      衛浪雲哼了一聲道:「也不過是說你們行奸探密的本事還不錯罷了!」 
     
      叫了一聲,郝邯怒道:「小子你說話留神點!」 
     
      衛浪雲淡淡的道:「滾你的蛋!」 
     
      一咬牙,郝邯的語聲傳自唇縫:「好小子,我們是騎在驢背上讀唱本,走著瞧 
    吧!」 
     
      眉梢子一挑,衛浪雲道:「見識多了,朋友!」 
     
      一把拉開郝邯,尹疆向他使個眼色,邊又朝鳳嘯松道:「宮魁,姓衛的本人既 
    是如此關係重大,田壽長那老鬼為什麼又肯捨下他獨自逃之夭夭?」 
     
      微微一笑,鳳嘯松道:「你錯了,尹帶頭,田壽長不是扔下他,是他死也不肯 
    先逃,這可能便在一個「孝」字上吧,做侄子的哪有先行逃命,扔下叔父去拼老命 
    殿後之理?衛浪雲寧死不退,更不願留下田壽長而先退,田壽長沒有辦法,只好自 
    己突圍了,我想,照田壽長的如意算盤,可能認為他侄兒一身本事了得,大有希望 
    出困,他也一定預料到就算衛浪雲萬一遭擒,生命亦不會發生問題,因為他知道衛 
    浪雲落在我們手中的價值,基於上面的理由,這傢伙才勉強逃走的,他們兩人,一 
    個有了失閃,總比一雙全陷住了要好,當然田壽長也心裡明白……」 
     
      鳳嘯松正說到這裡,在沉沉的暮色中,靠山坡那邊突然響起了一片喧嘩驚嚷之 
    聲,這位「紫凌宮」的宮魁不由雙眉微皺,陰森的道:「又是什麼事?」 
     
      尹疆與郝邯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藍帶子」踉踉蹌蹌的奔了過來,這位仁兄滿 
    身血跡,衣衫破碎,形狀好不狼狽! 
     
      一個箭步搶了過去扶住來人,郝邯大聲道:「羅隆,發生了什麼事?」 
     
      那羅隆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皮開肉綻,幾乎成了個血人,他大口大口喘息著, 
    搖頭道:「我們……栽了……殘了……」 
     
      鳳嘯松冷冷的道:「慢慢的說,怎麼回事?」 
     
      歇息了一會,羅隆抽搐著道:「宮……宮魁……我們……三個人……帶頭…… 
    沈維堂,我……還有李秀三個……率領了二十……名弟兄……去追殺……『花子幫 
    』的三……三個『紅包袱』長老……及……十數個『花子幫』的角色……卻被他們 
    ……誘到……十里外的……河濱……展開了拚鬥……」 
     
      鳳嘯鬆緩緩的道:「後來呢?」 
     
      艱辛的嚥了口唾沫,羅隆吃力的道:「後……後來……我們……吃了大虧…… 
    雖然……我們也砍倒……對方六七個人……但……是我們的……二十名弟兄……無 
    一生還……李秀當場戰死……連……沈帶頭沈維堂也受了重傷……我……亦差點回 
    不來……」 
     
      粗喝的呼吸著,鳳嘯松忍住心頭怒火,問道:「沈維堂呢?」 
     
      羅隆虛弱的道:「回……回……宮魁……我已背著沈帶頭……回來了……他… 
    …他業已暈絕……過去了……」 
     
      鳳嘯松暴烈的道:「那些『花子幫』的人呢?」 
     
      羅隆用力張嘴:「逃……早……逃了!」 
     
      大吼一聲,鳳嘯松叫道:「都是草包,廢物,酒囊飯袋!你們是在哪處河濱拚 
    殺的!」 
     
      一垂頭,羅隆半聲不響,業已暈迷過去! 
     
      郝邯趕緊將他抱穩,邊苦笑道:「宮魁,羅隆暈過去了……」 
     
      狠狠跺腳,鳳嘯松咆哮道:「給我弄走,別在我面前惹我生氣,不中用的東西 
    !」 
     
      當郝邯急忙抱走羅隆之後,尹疆不由又氣又怒的道:「真叫他們揀了便宜不成 
    ?宮魁,那幾個和沈維堂他們交手的『花子幫』老傢伙,我可以從他們的形狀上認 
    出他們──────宮裡的『敵陣人物圖』上,全繪得有,那三個全是『花子幫』 
    『紅包袱』的長老,一個是『仙人杖』金泗,另外兩個乃『天地雙戟』童吉、童祥 
    ,呸,這三條走狗……」 
     
      沉默了片刻,鳳嘯松重重的道:「這也是我們失策!」 
     
      尹疆一怔道:「我們失策?」 
     
      鳳嘯松恨恨的道:「不錯,『花子幫』『紅包袱』級的長老,乃是他們最厲害 
    的一流高手。所以,我們不該疏忽大意,只由『藍帶子』三名率眾去追,當然他們 
    一見追兵不強就會設法將之遠誘,予以反襲!」 
     
      那裡,衛浪雲笑吟吟道:「說的是,以你們三名『藍帶子』,竟然就敢去追殺 
    『花子幫』的『紅包袱』長老,膽子也未免稍嫌大了點,他們吃虧乃是理所當然的 
    事,老實說,若以力量相較,應該由那三名『花子幫』長老回過來追你們三個『藍 
    帶子』才對……」 
     
      眼一瞪,鳳嘯松叱道:「你住口!」 
     
      尹疆立即道:「可要吩咐掌嘴.宮魁?」 
     
      搖搖頭,鳳嘯松歎了口氣:「算了,別在搞些麻煩出來了,這裡的事已經夠我 
    傷腦筋的了……」 
     
      左右一望,他又道:「奇怪.趙箭和龍百祥領著兩個『藍帶子』去追田壽長那 
    夥人了,怎的都尚未見回來?」 
     
      衛浪雲又接口道:「可不得了哪,只怕又是凶多吉少,栽了跟斗啦……」 
     
      鳳嘯松冷酷的說:「不要老是說風涼活,衛浪雲,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尹疆憤怒的道:「宮魁,依我就先給他一頓皮鞭子!」 
     
      皺皺眉,鳳嘯松沒有回答,前面,一名頭目已快步臨近,鳳嘯松有些心驚肉跳 
    的道:「又是什麼紕漏出了?」 
     
      那頭目躬身道:「啟稟宮魁,奉命來向宮魁稟報戰果——」 
     
      吁了口氣,鳳嘯松道:「說吧。」 
     
      清晰又平靜的,那名頭目道:「斬『花子幫』敵眾四十餘名,『蠍子』兩名, 
    『勿回島』所屬『三十錦貂』五名,無一活口……」 
     
      「嗯」了一聲,鳳嘯松問:「我們的損失呢?」 
     
      那頭目遲疑了一下,低沉的道:「回稟宮魁,我們傷亡,呃,很重……」 
     
      鳳嘯松冷冷的道:「不用諱言,直說了吧!」 
     
      這名頭目嚥了口唾沫,吃力的道:「我們有一百七十餘名弟兄死在烈火煙硝之 
    中,另約兩百名受到輕重灼傷,戰死及受傷的有一百二十多名,失蹤的有七十多名 
    ……『紅帶子』大哥傷了二位,『黃帶子』大哥傷了一位,『藍帶子』大哥最慘, 
    死了兩名,重傷了兩名……」 
     
      陰沉的,鳳嘯松道:「可恨……」 
     
      忽然,衛浪雲又插了嘴:「這個報告不大實在……」 
     
      憤怒的鳳嘯松道:「你什麼意思?」 
     
      笑笑,衛浪雲道:「不要忘了,你們尚有兩名『紅帶子』,兩名『藍帶子』沒 
    有回來,他們乃是去追我二叔及本島『三十錦貂』幾名好手,嘖嘖,這一去追,怕 
    他們也嘗不到什麼甜頭,很可能同樣灰頭土臉回來——說不定還回不來,或者亦得 
    賠上兩個,那樣,你們的傷亡人數就得再加上去才行,如今不能定案,如此一來, 
    現在的報告是否便流於不實了呢?再說,死了一個『二護宮』費立昌,為什麼不添 
    上?」 
     
      長長吸收了口氣,鳳嘯松道:「衛浪雲你幸災樂禍的太早,而且你的處境頗不 
    適宜,因為這樣會為你帶來痛苦!」 
     
      頓了頓,他又冷森的道:「不要緊,我的損失我會找回代價來,衛浪雲,這代 
    價便在你身上!」 
     
      衛浪雲大聲道:「別做夢!」 
     
      一側,尹疆咬牙道:「姓衛的,你狠過頭了!」 
     
      衛浪雲正待再給他頂回去,黑暗中,幾條人影已有如大鳥越空般長掠而至,身 
    法好俊! 
     
      目光一閃,尹疆喜悅的道:「宮魁他們回來了!」 
     
      不錯,掠來的人是四個────「紫凌宮」的「紅帶子」「十字劍手」趙嘉, 
    「紫蜘蛛」龍百祥及兩名「藍帶子」! 
     
      鳳嘯鬆緊張的心情一鬆,大聲道:「趙嘉,是你們麼?」 
     
      四個人齊齊躬身抱拳,趙嘉凶猛的面孔上淌著汗水,他沙啞的道:「宮魁,田 
    壽長和他幾個手下溜掉了,但那姓晏的小子卻吃了我們掌傷,可惜未能擒住他!」 
     
      「紫蜘蛛」龍百祥精悍的眉宇間帶著疲乏,他也道:「夜幕已降,行動較為困 
    難,失慎之處,請宮魁恕宥。」 
     
      歎了口氣,鳳嘯松道;「罷了,能完整回來,我已認為不錯了。」 
     
      怔了怔,龍百祥不解的道:「宮魁是指?」 
     
      鳳嘯松沉重的道:「我們各路追殺的人馬損失頗大,方纔,我和尹帶頭還擔心 
    你們安危,幸而你們全回來了,我也放心啦!」抹了把汗,趙嘉道:「多謝宮魁關 
    注,我們自會小心……」 
     
      揮揮手,鳳嘯松道:「下令收兵啟程!」 
     
      於是尹疆立即開始下達命令,準備清理妥當之後登程,頓時人影憧憧,匆忙來 
    往,嘈雜叱叫與呻吟哀號之聲匯成一片,火把也一枝枝亮了起來,紅綠閃縮的火苗 
    子隨風搖晃,「嘩啦」作響,黯赤的火光顯得有些陰沉暈騰,鬼氣森森,偶而映過 
    剛才掩砌好的堆堆新墳及灘灘血跡,更是觸目心驚,特別有那麼一股子叫人寒慄的 
    恐怖味道了…… 
     
      一行疲倦又乏累的隊伍便步履蹣跚的迤邐渡過「大龍河」,火把的光輝在隊伍 
    中間點點相映相綴,形同一條蜿蜒又加上緩滯的火龍!在一場狠厲慘烈的擒殺之後 
    ,無論勝負的哪一方,便往往是如此的了……
    
      衛浪雲便夾雜在這條火龍當中,亦步亦趨的往前走,當然,他早已被五花大綁
    捆的結實了…… 
     
      渡過「大龍河」,「紫凌宮」的大隊又繼續進行了三十餘里,才在一處荒落的 
    村莊外停下,這個莊子雖說地處偏野,只有三五十戶人家模樣,但於此等夜晚,卻 
    竟戶戶燈火通明,窗門大開,莊子外,更早已有數十名紫袍大漢在列隊恭候他們了。 
     
      「紫凌宮」方面的行動委實正確有效,計劃且更周詳,這座莊子要就與他們有 
    特殊關連,要就全被他們包了下來,總之,每一戶都亮著燈火.開著窗門,非但如 
    此,家家戶戶,都備齊了飲水飯食,舖妥了被褥寢臥之處,更在幾個地方特別擺置 
    大批藥物、淨布、清水等等治傷須用之物,各項準備既用詳,又仔細,當鳳嘯松的 
    大隊一到,立即按序入莊,分別就位,進膳的進膳,用水的用水,受傷的治傷,尚 
    有這幾十名漢子的接待與照拂.一切顯得井然有序,毫不紊亂,在迅速又規律的行 
    動下.很快的便通通安頓下來鳳嘯松的居處乃在最大最寬敞的一戶人家裡,四合院 
    的房子,住在中間的一幢裡,衛浪雲則被安置在右邊廂房內——仍然捆的緊緊的, 
    且由兩名「紅帶子」終宵監守──────「十字劍手」趙嘉與「大幡旗」郝邯! 
     
      當一切歸向寂靜,業已是深夜———交三鼓啦。 
     
      衛浪雲依在炕角上,全身上下被細牛皮索一圈又一圈的綁得像只粽子,他腰脅 
    處仍然隱隱作痛,麻木不堪,腦袋裡也覺得暈沉鼓漲,重得往下墜,加上腿部舊傷 
    宛如撕裂般連連抽搐,彷彿把顆心也扯得在抖了,又餓又渴,「紫凌宮」的人連滴 
    水也不曾給他沾過唇呢…… 
     
      這種滋味,可是真難嘗,衛浪雲早已覺得腹饑如火,口幹得發苦發澀,再加上 
    創傷的折磨,身體的疲乏,心情的惡劣,簡直就能咬碎了牙! 
     
      土炕之前,是一張白木方桌,兩把躺椅,趙嘉與郝邯兩人便舒舒服服的斜臥在 
    躺椅上,桌上置有灑肉熟菜,兩位仁兄一邊細聲交談,不時響起一陣笑響,邊順手 
    拈肉喝酒.那情景,好不享受。 
     
      實在有些受不住了,衛浪雲乾咳了一聲.暗啞的道:「喂,你們兩位……」 
     
      側過身來,郝邯似笑非笑:「怎麼著?少島主!」 
     
      衛浪雲舐舐唇,道:「二位,我雖說是俘虜,但也總是個人樣的人呢?何況對 
    你們多少還有點利用價值?」 
     
      郝邯瞇著眼睛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浪雲道:「你們這簡直是在虐待我嘛,我受了傷,同樣的又累又饑又乏又渴 
    ,你們就可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就只能乾瞪眼?這未免太失忠厚,至少,該給 
    我點吃的喝的,澆澆心火……」 
     
      三角眼突瞪,郝邯重重的道:「去你娘的,老實告訴你吧,老子們唯恐餓你不 
    死,你不死,還給你吃喝?做你娘的春秋大夢?」 
     
      又舐舐唇,衛浪雲道:「難道說,你們的宮魁沒好好交待你們照應我?」 
     
      郝邯冷冷的道:「哼,說是說了,不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拼著叫宮魁責 
    罵一頓,老子們也要好好整你一整。」 
     
      衛浪雲暗啞的道:「這是何苦?」 
     
      趙嘉接口道:「姓衛的,你倒狠,我們『紅帶子』弟兄叫你傷了兩名,二護宮 
    也吃你坑了,這筆血債,路上不好結算,等回到宮裡,你就會知道我們怎麼拾掇你 
    ,那種滋味,就不只是又累又饑又乏又渴可以比了!」 
     
      衛浪雲低沉的道:「你們最好斟酌一下,否則,我一旦生出,你們兩條老命就 
    有問題了!」 
     
      「忽」的站起,郝邯怒道:「他娘的,你竟威脅我們?」 
     
      趙嘉也冷冷的道:「小子,你死在臨頭猶不自知,還妄想『生出』?歇著點吧 
    ,你這把骨頭,恐怕就要埋在『紫凌宮』裡了。」 
     
      郝邯切齒道:「老子這就先教訓你!」 
     
      笑笑,衛浪雲道:「只要你敢動我一下,蠢狗熊,衛大少就大喊大叫,包管聲 
    動屋瓦,音震四鄰,也自然會嚷醒你的宮魁,到了那時,我再看你的笑話!」 
     
      雙目瞪得要吃人一樣,郝邯憤怒的道:「你叫,我讓你叫,我這就過來捏死你 
    ——」 
     
      一把拖住他,趙嘉低聲道:「不要開玩笑,郝老四,今天宮魁心情不太好,又 
    累了,吵醒他,你我全吃不了,兜著走!」 
     
      強忍著那股心頭火,郝邯悻悻的道:「我他媽的受不了,這小子好跋扈!」 
     
      趙嘉淡淡的道:「用不著和他生氣,整治他的時間多得很,你還怕以後沒有機 
    會?哼,他會在宮裡待一段長的日子!」 
     
      輕輕的,衛浪雲道:「你們要對付我,沒關係,我受著便是,但這之前多少總 
    要給點什麼請我滋補滋補吧?業已有點吃不住勁啦!」 
     
      郝邯夾了一大塊五香鹹牛肉放進口裡咀嚼,更「唔」「唔」有聲的道:「少島 
    主,你他媽就看著我們吃吧!」 
     
      歎了口氣,衛浪雲道:「我買,如何?」 
     
      趙嘉橫了一眼,冷冷的道:「留著你那幾個臭錢吧,我們才不稀罕!」 
     
      重新坐下架起二郎腿,郝邯不屑的道:「竟還想用銀子來買我們呢,他娘的瞎 
    了眼!」 
     
      衛浪雲無可奈何的移動了一下身子,道:「二位,好吧,我不要吃的,不要喝 
    的,任由你們欺侮便是,但咱們可以聊聊天麼?」 
     
      喝喝酒,更津津有味舐砸著嘴巴,郝邯道:「和你有什麼好聊的!」 
     
      衛浪雲道:「為什麼你們這一次全是徒步,你們的馬匹呢?莫非你們窮得連坐 
    騎也沒有?」 
     
      輕蔑的一笑,郝邯道:「蠢東西!」 
     
      接著,他又得意的道:「好叫你們知道我們的厲害,哼哼,我們要去圍襲你們 
    ,最重要的便是出其不意攻其無備,要做到這一點,首先便保持絕對的行動秘密, 
    求快,更得求他娘不露痕跡,你想想,這還能騎馬麼?我們有八九百人之眾,全騎 
    上馬,這一奔騰起來豈不有若萬鼓齊擂,大地動搖?媽的,如此一來早就驚動你們 
    了,你們一旦發現強敵迫臨,當然便立加準備,我們跟著就將遭到較大損害,為了 
    攻你們個不防不備,我們自然就得保持靜默,所以.我們的馬匹全騎到這裡便栓下 
    了,大家都徒步疾進三十里,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你們圍了個倉皇失措,莫名其妙 
    !嘿嘿,姓衛的,你現在可知道我們的狠處了? 
     
      笑了笑,衛浪雲道:「果然精妙,佩服佩服。」 
     
      郝邯又啃著一只燒雞腿,邊道:「你們『勿回島』狠慣了,自以為勇冠天下,
    智謀無雙,其實全是些井底之蛙,狗屁不如,就以我們『紫凌宮』來說吧,根本沒
    有把你們放在眼裡.大家一較量,哈哈,你們可敗得一塌糊塗?」 
     
      衛浪雲搖頭道:「不見得,今天這一仗,你們的損失比我們嚴重得多!」 
     
      「呸」了一聲,郝邯道:「扯你娘的蛋,不用管誰折的人馬多,只要看哪一邊 
    殺得雞飛狗跳,姓衛的,你們若是強,幹嘛全軍潰散,逃得怕爹娘少生兩條腿?」 
     
      衛浪雲正色道:「我們不是『逃』是突圍,你們人多,我們人少,兩邊相差太 
    懸殊,我們當然不做無謂犧牲,能夠保持力量轉移陣地為什麼不幹?」 
     
      哼了哼,郝邯道:「別說得那麼動聽,你們打了『皇鼎堡』一個措手不及,以 
    為對我們也可以如法泡製?錯了,我們不似『皇鼎堡』那些傢伙一樣無能,我們有 
    的是頭腦,有的是力量,你們『勿回島』就不用想扳得動我們!」 
     
      點點頭.衛浪雲道:「說真話,比起『皇鼎堡』來,你們『紫凌宮』確是要高 
    明上那麼一點,雖也不多,但業已足夠吃一份了!」 
     
      受用的「嗯」了一聲,郝邯道:「娘的,從見面直到如今,就只這幾句話還中 
    聽點,看樣子,你的腦筋已清楚了些…」 
     
      衛浪雲道:「人到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嚥了口唾沫,衛浪雲道:「現在,可以給我喝口茶吧?」 
     
      搖搖頭,郝邯不為所動! 
     
      「聊天是聊天,小子,想拉交情借此弄吃弄喝,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沒那個 
    話!」 
     
      趙嘉沉沉的道:「『勿回島』大約傳統的就是這一套,使刀耍賴加上皮厚如牆 
    !」 
     
      衛浪雲抗議道:「喂,不給就不給,何必出口傷人?我沒出息,我島上的人卻 
    未曾和我一樣沒出息呀!」 
     
      冷冷的,趙嘉道:「一丘之貉,還好得到哪裡去!」 
     
      衛浪雲聳聳肩,無可奈何的道:「隨你說吧,反正眼前我受制於人,有氣難洩 
    ,有冤難伸,再大的不甘,也無皮可調!」 
     
      郝邯譏誚的道:「你總算還沒喝醉!」 
     
      衛浪雲苦笑道:「茶沒撈上一口,哪來酒喝?二位實在太過火了點……」 
     
      臉一沉,趙嘉道:「小子,沒剝了你,是你祖上有德,還想奢求什麼?別不知 
    進退,不識好歹,否則,你可是自找罪受!」 
     
      在衛浪雲故意和他們扯聊攀談的當兒,早已暗裡在手十指關節的猛攻中,自腕 
    部黏貼的假皮裡彈出了那兩根幼細的卻堅韌的小小鋼鋸來,他一面在和這兩名「紅 
    帶子」說話,一邊就小心翼翼的暗施手腳,用那兩根鋼鋸切割縛在手碗部分的牛皮 
    索,經過這一陣時間,他業已將綁住雙手的牛皮索全割斷了。 
     
      這就是衛浪雲的聰明機警之處,他深知人的天性,你越面對面,大大方方的談 
    笑自若,人家便越不曾想到你在弄鬼,反之,你如偷偷摸摸,掩掩縮縮,甚至悶不 
    吭聲,才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他故意沒話找話說,更且嘻笑怒罵,冷嘲熱諷隨之 
    ,激得對方一會冒火,一會生氣,一會咬牙,一會自得,使對方的情緒混亂,注意 
    力不能集中他的行動,便就更形順利了…… 
     
      現在,他連肘彎的束縛亦已解脫…… 
     
      兩名「紅帶子」仁兄大約已經吃飽喝足,臉上都流露出倦乏之色來,趙嘉抹了 
    抹嘴,向他的夥伴道:「郝老四,我哥倆輪流睡一會吧,你先還是我先?」 
     
      郝邯打了個哈欠,看著躺在炕角的衛浪雲,低聲道:「沒關係吧?」 
     
      冷冷一笑,趙嘉道:「你也真是杞人憂天,越搞膽子越小了,有什麼關係!姓 
    衛的五花大綁,身上帶傷,且又在我們重兵遍佈好手圍的中間,他還能飛上天去! 
    何況,我們兩個還有一個睜大了眼盯著他呢!」 
     
      點點頭,郝邯道:「有道理,我們兩個便分開來睡他一覺吧,娘的,這幾天可 
    真折騰得不輕,連骨頭都軟了!」 
     
      趙嘉道:「你先睡還是我先睡?」 
     
      略一猶豫,郝邯笑道:「娘的,你提的議,我不好拔你的頭籌,還是你先睡吧 
    。」 
     
      仰身躺下,趙嘉閉上眼睛:「我睡一個時辰你就叫醒我,然後,你再睡一個時 
    辰……」 
     
      郝邯道:「就這樣說,等我睡起來,約莫天已亮了……」 
     
      含混的「嗯」的一聲,趙嘉轉過身去,不一會,已經鼾聲大作了…… 
     
      又是無聊,又是疲倦的連連打了個哈欠,郝邯瞪著炕上的衛浪雲,氣恨恨的罵 
    道:「都是你這小子害的,若不是為了監守你,我哥倆何用受這等的罪?早和別人 
    一樣尋好夢去了!」 
     
      衛浪雲暗裡搓活血脈,邊陪笑道:「你們不也睡上一覺,我向你保證,決不逃 
    跑……」 
     
      哼了哼,郝邯道:「扯你的娘蛋,你保證!你的保證半文大錢不值,我又不是 
    三歲孩童,會來上你這個邪當!」 
     
      歎息一聲,衛浪雲道:「你太不信任我……」 
     
      郝邯眼皮一翻道:「娘的,信任你倒不如拿根繩子吊頸來得乾脆!」 
     
      聳聳肩,衛浪雲道:「這樣說,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啦……」 
     
      沒好氣的閉上眼,郝邯咕嘀著:「投機?小舅子才和你談得投機……」 
     
      於是,房中又靜了下來,一燈暈黃中,只有趙嘉的齇聲規律而有節奏的抑揚頓 
    挫著,郝邯顯然是十分睏倦了,但他卻咬牙硬撐,一會閉上眼睛打磕睡,一會又突 
    然緊張的睜開眼查看炕上衛浪雲的情形,就這樣,時間緩緩的過去了,長夜寂寞萬 
    籟無聲,這種氣氛,可真叫枯燥…… 
     
      衛浪雲也輕輕合上眼,但是,他不只就是合上了眼而已,其他一切活動非但未 
    見靜止,反而更加積極了!他的手由臂部伸展至踝處,開始彎縮著背割切腳上的束 
    縛,他的眼睛自僅留一絲的眼皮隙縫中注意著兩名看守的動態,他的腦子在迅速轉 
    著主意,心也在加速跳動…… 
     
      房中監守他的這兩名「紅帶子」,俱有一身相當了得的功夫,這一點乃是衛浪 
    雲所清楚的,不過.他也同樣清楚,這兩位仁兄的智慧可與他們外表的功夫不成比 
    例———這並非指他兩人愚蠢,只是.顯然這兩位「紅帶子」的警覺性不夠高,而 
    且,過份的自信自滿與疏忽了…… 
     
      如今,衛浪雲身上的束縛等於盡已解除——他已經切斷了那些捆綁他的牛皮索 
    ,只是為了不今對方生疑,他仍然使那些綁著他的牛皮索照原狀綁在他身上各個部 
    分,其實只要他稍微一揮,便可全拋脫了! 
     
      躺椅上——— 
     
      郝邯又沉重倦澀的睜開眼望了衛浪雲一下,然後,他喉嚨裡伊唔了幾句,也不 
    知在說什麼,重又困極睡去。 
     
      衛浪雲心裡左一遍右一遍的琢磨逃脫方法,他覺得有些緊張,因為,他如今腰 
    協部位的痛苦仍未稍減,反而更形麻木生硬,他曉得這是瘀血腫漲未曾消除的原因 
    ,好在未曾傷筋動骨,還不至於太過嚴重,但是,眼前卻影響了他的行動,更甚者 
    .腿上的劍傷傷口早裂.現在雖已不再流血.可是那種抽心似的痛楚卻相當吃不消 
    ,幾乎挪挪腿都受不了,每次牽動傷處,一條腿的肌肉會像撕裂了一般,那火辣辣 
    的刺痛就似乎直到骨縫裡了…… 
     
      嚥了口唾沫,他已悄然端詳著對面的兩名「紅帶子」,不禁眉頭輕皺,如果要 
    想不驚動他們,恐怕很不容易,但若驚動了,不管以他本身目前的力量能否將這兩 
    人收拾得了,聲響一傳,則歇臥四周的敵人勢必大批湧到,將之團團圍住,正如那 
    趙嘉所言,如今他所處的地方可不是人家「重兵所布,好手環伺」的中間?有什麼 
    風吹草動,立即就會使他自己身陷重圍,插翅難飛了…… 
     
      衛浪雲在估量,最好,能有一種法子,可以把這兩個寸步不離,堅守自己的「 
    紅帶子」先不動聲色的放倒,然後,他要出困就方便多了…… 
     
      但是,想什麼法子才可以達成這個目的呢? 
     
      歎了口氣,衛浪雲不禁興起有些窩囊的感覺,這一次到中土來,他可真些流年 
    不利了,非但促提引發了這場武林中的火並,自己更是接二連三的栽跟斗——先是 
    受困於「鐵血會」、「皇鼎堡」,繼則險些叫「六順樓」的人押將回去,這一遭, 
    唉,又失陷在「紫凌宮」手裡,可不叫人心頭叫冤叫屈,堂堂的「勿回島」少主呢 
    …… 
     
      當然啦,每一次的閃失陷落都是那麼鬼差神使,欲避無方,又全在強敵本身有 
    所不便的情形之下造成,但卻總不是那麼回事,雖然,前幾次全賴他自己的智謀與 
    機警脫了困,類似這種經驗,他卻不願多嘗試,一個人再是有名有威,跟斗栽多了 
    也就連帶上了意態萎靡了…… 
     
      唉,這些日運道真差,衛浪雲又不禁歎了口氣。 
     
      撇開了煩亂的心情,他再度開始深思熟慮——該怎麼樣放倒跟前的兩名「紅帶 
    子」然後脫困呢?這個法子可得保無萬一才行,因為他只有試一次的機會,一旦砸 
    了,就也滿砸…… 
     
      沉吟著,衛浪雲眉頭全緊,絞結起來。 
     
      突然—— 
     
      他一咬牙,也罷,不用想那些繁複又兜圈子的法兒了,乾脆,就用那最簡單最 
    直接的一種方法吧! 
     
      於是,他將那條受了傷的腿猛抽緊——停止流血才一會的傷口經這一扯,又告 
    破裂,大量的鮮血又泉湧而出,剎時便浸透褲管,淌到土炕的墊褥上染成猩紅的一 
    大片! 
     
      忍住那種錐心般的撕裂痛苦,衛浪雲故意呻吟出聲,「夥計……夥計……不好 
    了……」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低到半朦朧中的郝邯可以聽到,但酣睡裡的趙嘉卻不易 
    聞及的程度…… 
     
      驀地一震,郝邯自睡夢中驚醒,他「忽」的跳起,睜著那雙充滿血絲的迷濛眼 
    睛,緊張的瞪著衛浪雲。 
     
      趙嘉夢語著,又側過一面繼續睡去。 
     
      衛浪雲苦著臉道:「夥計,我慘啦……」 
     
      拿起桌上的涼茶,對著壺嘴「咕嚕」灌了一氣,用力搖搖頭,郝邯這才清醒過 
    來,他走近炕前,低叱道:「你叫你娘的什麼喪。擾人清夢!」 
     
      衛浪雲朝著傷腿努努嘴,哼哼唧唧的道:「我才翻身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將 
    腿上傷口繃裂了,血流不止,痛得連心全軟了……」 
     
      本能的,郝邯俯下身向前檢視,一見那灘鮮血,他不禁抽了抽鼻子,喃喃咒罵 
    著:「簡直是找麻煩嘛,什麼時候不掙裂傷口,偏偏在這節骨眼!媽的,人家全睡 
    覺了,現在找誰去!哪一個也累了好幾天啦,這不是在你的『勿回島』上,沒有那 
    麼多等著侍候大爺的——」 
     
      衛浪雲的動作快得出奇,就在郝邯俯過身來察看他的傷口的一剎,他雙手同出 
    ,暴點對方「殘穴」與「暈穴」! 
     
      一個是距離太近,一個是大出意外,等到郝邯發覺有變,業已來不及躲閃了, 
    他慌忙拋身橫臂,「噗」聲,悶響攔住了截向自己「殘穴」之手,但是,指向「暈 
    穴」的這一記卻未招架過去,只見他「吭」了一聲,魁梧的身體立即軟軟倒下! 
     
      咬牙眩目,衛浪雲毫不稍遲的撲向尚在躺椅上的趙嘉,這位「十字劍手」剛被 
    驚醒睡眼朦朧,神智暈暈,還沒有搞清是怎麼回事,衛浪雲的手指已同樣點向了他 
    的「殘穴」及「暈穴」! 
     
      陡然的醒悟中,趙喜急促的翻滾向側,兩腿連往前蹬,衛浪雲如影隨形,緊接 
    跟進,倏出八十六指,指指相連,銳風破空! 
     
      於是,趙嘉在拚命躲過八十五指之後,終於被八十六指截中了身上「暈穴」, 
    他四肢一抖,隨即暈厥過去! 
     
      在方纔這瞬息的搏鬥過程裡.業已帶出了聲音———躺椅翻倒,及軀體移動時 
    的異響,很快的.有人走近門外,輕輕的問:「趙大哥,趙大哥.有事麼?」 
     
      衛浪雲心腔狂跳,冷汁涔涔.卻還得裝出一副大刺刺.又滿不在乎的聲調,有 
    些不耐煩的叱道:「媽的,老趙睡迷糊了,差點從椅子上滾下來,還嚇我一跳哩, 
    有什麼事?瞎緊張一通!」 
     
      門外那人回應一聲,又緩緩走了開去,衛浪雲傾耳聆聽了片刻,這才吁了口氣 
    ,抹著冷汗! 
     
      「好險……」 
     
      他回頭望了望暈絕過去的這兩位「紅帶子」敵人,略一猶豫,決定放過他們— 
    ——這是一種真正武士作風,不傷害業已失去抵抗力的人,縱然他是多麼想廢掉他 
    們!掙扎了一下,衛浪雲小心的啟門,他先由門縫中朝外窺探,屋簷那邊有兩名守 
    衛,院子裡也有幾條黑影來往巡弋,晤,難辦! 
     
      考慮了一下,他伸手插進頭髮裡摸索,然後,猛的扯下一根比頭髮粗上好幾倍 
    的線狀物來———那是二叔田壽長所創的,獨門玩意「青磷線」,量好了地形,用 
    力在門板上一擦,馬上抖手朝院落的一角拋出,黑暗中,但見一溜青綠的螢光橫空 
    ,隨即爆出一團綠綠的光焰,在院落的角偶處浮動跳閃,飄來飄去! 
     
      這團黃綠綠的,帶著一股陰慘詭異意味的火焰突然出現,立時便將院中的守衛 
    哨卡吸引了,他們匆匆轉了過去,邊壓著嗓門雜亂的驚呼! 
     
      「鬼火,是鬼火!」 
     
      「真是邪門兒,這裡又不是墳場亂葬崗,哪來的鬼火?」 
     
      「留點心,別是什麼歪門道……」 
     
      就在這些守衛圍過去的這一剎,衛浪雲已悄然閃出門外,又急又快又輕便的一 
    股煙霧般掠向了黑暗裡。 
     
      他一出這座四合院,便朝荒野裡走,順著村外方向狂奔,他咬牙瞪眼的忍受著 
    身體上的痛苦,踉踉蹌蹌只顧往前跑,一腳高一腳低不說,還栽了好幾個觔斗,但 
    這些他全不管了,初出牢籠後的振奮支持著他,只要他能脫離敵方的追搜,他是再 
    受罪也甘願,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啊…… 
     
      在黑暗的荒野中,他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栽倒了好幾次,直到他再也跑不動 
    了。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才在一道土崗前的流溪邊倒了下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嗆咳得幾乎連肺都震裂,連嗓子全扯出血來了…… 
     
      腦袋是那麼沉重暈眩,心臟跳動得那麼劇烈——像要蹦出口腔外一樣,喉嚨裡 
    更乾燥苦澀得宛如燒著一把火,衛浪雲難受極了,他仆倒在那裡,粗濁的喘吁著, 
    兩眼望出去全是一片迷濛! 
     
      就那麼突然,土崗子下的暗影裡,兩條人影分左右飛掠而至,一下子就到了衛 
    浪雲的身子兩側! 
     
      全身一冷,衛浪雲猛的抬頭——他已準備最後一拼——但是,就在雙方一打照 
    面間,彼此俱不由失聲「啊」了出來! 
     
      這兩位不速之客,敢情正是受命前往「鐵血會」總壇替衛浪雲取回兵刃馬匹來 
    的「花子幫」兩位長老——「青龍冠」楊宗及「怪魔翁」段凡!,一種罕有的寬慰 
    感與親切感浸潤著衛浪雲的意念,他高興極了,也振奮極了,緊張的情緒立時鬆懈 
    ,他長長吸了口氣,如釋重負般又躺了下去! 
     
      「青龍冠」楊宗與「怪魔翁」段凡似也大出意外,驚喜交集,他們懷著和衛浪 
    雲同樣的感受互相望著,又一齊笑了起來。 
     
      蹲下身,楊宗那張佈滿風霜世故的寬大臉膛上是一片無比的喜悅之色,他又是 
    欣慰,又是關懷道:「是你,少主!」 
     
      喘著,衛浪雲吃力的笑著道:「天爺,可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楊宗笑道:「上天保佑少主平安出困,實令人欣喜莫名,也替我們哥倆省掉了 
    好大的麻煩!」 
     
      抬起頭,衛浪雲嚥著口水道:「怎……麼麼說?」 
     
      楊宗輕輕的道:「少主,你不曉得,當我們兩人趕到『不留亭』的時候業已晚 
    了一步,你們與『紫凌宮』之戰已經結束了,我兩個沒見著我方一個活人,除了『 
    紫凌宮』的所屬遍佈四周外,就只剩一片浩劫後的慘怖景象及滿地狼藉的遺屍,但 
    是,我們卻發現了少主你被敵方——所虜,當時,我們再三考慮過該不該上前救少 
    主你出困,但忖度情勢,又無可下手,鳳嘯松這廝便在當場,更有他們十名『紅帶 
    子』及『藍帶子』,好手巡逡左右,如若我們貿然行動,實在毫無把握,更怕一個 
    不巧,弄得連我們一起賠上,這非但太沒代價,也失去意義了……」 
     
      頓了頓,他又道:「但我們又不能任由對方虜俘少主你去而袖手旁觀,是而我 
    和段凡匆匆商議之後,便一直隱伏暗處監視他們的行動,更與段凡尾隨而來,可是 
    『紫凌宮』方面警衛森嚴,防守嚴密,少主你又被人囚在莊子中間,和鳳嘯松在一 
    起,這就越發增加困難,使我們感到束手無策了,在少主出現之前,我們還在焦急 
    的商量如何設法援救少主出困呢……」 
     
      「怪魔翁」段凡低沉的道:「我們正在打算,實在無計可施之後便硬幹一場之 
    時,竟像奇跡出現一樣,少主卻自己脫困而來!」 
     
      衛浪雲較弱的道:「謝謝二位了,幸虧二位未曾硬幹,否則,對方高手成群, 
    重兵密佈,只怕你們一旦衝進,非僅救不了我,連二位也得一起坑上!」 
     
      楊宗苦笑道:「若最後實在想不出好法子,我們也只好如此了,要不,少主有 
    難而我們尚且猶豫不前,這個罪名誰也承當不起,日後我們龍頭怪罪下來,我哥倆 
    就全別想混下去……」 
     
      舐舐唇,衛浪雲艱辛的道:「這怎怪你們?形勢不允許呀……」 
     
      楊宗道:「可是,我們龍頭便不會如是想了……其他的人也不會如是想了!」 
     
      當然,楊宗說得也是實情,衛浪雲身份重要,可以說系成敗之關鍵,尤其他是 
    「勿回島」異日大統的繼承者,對於整個局勢有絕對的影響,如果他失手陷敵,有 
    自己屬下或結盟者遇上而退縮不前未曾加以援手的話,這個遇上的人所將受到的懲 
    罰乃是可以想見的,其中,恐怕不會有什麼道理可以申辯…… 
     
      歎息一聲,衛浪雲道:「江湖上的環境,就是這樣難混了……」 
     
      楊宗真摯的道:「少主能恕宥我們至今尚未行動的苦衷,實令我們感愧……」 
     
      支撐著坐了起來,衛浪雲道:「這裡,隔那村子有多遠!」 
     
      楊宗估量了一下,道:「約有三四里路吧。」 
     
      吃了一驚、衛浪雲道:「什麼?才只有三四里路?天爺,我拚命跑了這大一陣 
    ,才跑出三四里路?」 
     
      微微笑了,段凡道:「少主身負數傷,精神緊張,心情焦惶急迫,加以天黑如 
    墨,對此地形又不熟悉,於荒野中奔跑難辨,實際的情形和本身的感覺往往就有很 
    大的差別了,很多人全會是這樣的……」 
     
      楊宗亦笑道:「少主一定是冤枉兜了不少圈子,可能少主以為業已奔行老遠了 
    ,其實卻仍在附近的範圍裡來回跑著呢?」 
     
      輕輕拍了拍腦門,衛浪雲苦笑道:「我真這麼緊張?好像見了鬼一樣……不經 
    二位這一說,我還幾乎懷疑他們布了奇門八卦陣,把我迷失在其中……」 
     
      吁了口氣,他又道:「老實說,我確實很焦惶急迫,一心一意全想著如何逃出 
    他們追搜圍截,別的什麼也沒有考慮到,那就好像發了狂似的,拼老命往前跑,盡 
    量奔向茫茫的黑暗中……你二位知道,在眼前的局面裡,我個人的責任是如何重大 
    ,我不能為了我一個人的關係而牽連全盤局勢,使我們整個行動陷入困窘之境,這 
    裡面尚包含有多少人命,多少理想、希望,多少壯志雄心……所以,我什麼都不顧 
    了,只知道跑,跑一跑,因為我明白,一旦再被對方截回,則一切計劃俱成泡影, 
    我的罪孽也就更深重了!」 
     
      嚴肅的點頭,楊宗道:「少主說得有理,從這一翻話裡,更可看出少主那種為 
    成全大我而甘犧牲小我的崇高胸襟,那種慷慨又浩然的心性……」 
     
      衛浪雲搖頭道:「楊長老,你也別把我捧得這麼高,說穿了,也就只是為了不 
    使大伙因我一個人作難而已,別的,哪談得上?」 
     
      這時,段凡道:「少主,我替你推拿一番可好?」 
     
      衛浪雲坦率的道:「好極了,希望不太麻煩長老。」 
     
      段凡道:「哪裡話!」 
     
      說著,他坐到衛浪雲身後,開始以熟練利落的手法來為衛浪雲推拿搓揉,活血 
    鬆筋…… 
     
      舒適的微合上眼,衛浪雲享受這種此道高手給予的肌體上的撫慰與治療,他經 
    過方才一陣亡命奔跑,幾乎連骨頭架子全散啦…… 
     
      楊宗忽然又問:「少主,你的腿在流血,可是舊傷又裂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我就是故意掙裂了傷口,令它流血,才誘使看守 
    的人過來俯身察視,然後出手弄倒了他們,唉,苦肉計,可痛煞死了,這一路折騰 
    ,大約又把傷口弄得嚴重多了……」 
     
      楊宗道:「真苦了少主——,段凡,等會用金創藥為少主仔細抹敷了一下,別 
    叫傷處再惡化下去!」 
     
      段凡笑道:「放心,錯不了,我的金創藥便是上好材料調製而成!」 
     
      衛浪雲道:「多謝了。」 
     
      他又「啊」了一聲,笑道:「我真糊塗,竟忘了問問二位長老一件最重要的事 
    ——」 
     
      楊宗低聲道:「少主要問的,可是我們是不完成使命,將少主兵刃馬匹等物取 
    回的這件事?」 
     
      衛浪雲連連點頭道:「不錯,正是此事———」 
     
      楊宗平靜的道:「少主放心,東西業已完全取回,一樣不少,少主坐騎亦已牽 
    領而來,如今全在那邊土崗下的一處凹窪之內。」 
     
      十分振奮的笑了,衛浪雲道:「都沒什麼損傷吧?」 
     
      搖搖頭,楊宗道:「一切完好無損,我們已經詳加檢視過,那太叔上君也如約 
    交回『鐵血會』的手裡了。」 
     
      背後,段凡道:「交不交給他們也差不多一個情形,少主,『鐵血會』自此是 
    冰消瓦解,他們的精英盡失,從眾零散,不可能再有什麼另起爐灶的希望,況且太 
    叔本人更如同廢物一個,難以有所作為……」 
     
      楊宗接口道:「交換情形非常簡單,中間未生波折,想他們亦自知缺乏力量可 
    為陰謀的行動做後援了……『鐵血會』方面的人一個個,面色沉重,神情沮喪, 
    連說起話來也都是那樣的有氣無力,一派敗兵殘勇,已近暮境的情狀……」 
     
      衛浪雲道:「也難怪,換了誰遇到這種情形,只怕也撐不起豪興來了,那種滋 
    味,可以想像不會好受……」 
     
      楊宗低沉的道:「尤其是『鐵血會』的瓢把子太叔上君,模樣就更頹唐萎靡了 
    ,簡直消沉憔悴得似個八十歲的風燭老翁……」 
     
      十八、退走翠竹軒望著沉沉的黑暗,衛浪雲悠悠的道:「太叔上君這一次所遭 
    到的打擊恐怕是他有生以來最沉重的了,基業,力量,聲望,加上他本身的技藝所 
    能,全部付諸東流,俱成泡影,他的傷痛之情乃是可以想見的,也叫慘了……」 
     
      楊宗緩緩的道:「只怪他的眼光太短,看法不夠正確。」 
     
      點點頭,衛浪雲道:「不錯,他選錯了位,他不該依附『皇鼎堡』的,如果他 
    和我們站在一起,情形便全兩樣了。」 
     
      楊宗道:「這個人太過現實————聽說『皇鼎堡』預先付了部分代價!」 
     
      衛浪雲道:「是的,但太叔上君卻不知道,這點點代價比諸將來的收穫實在太 
    微小了————假如他跟著我們的話!」 
     
      同意的微微俯首,楊宗道:「我深有此感,況且,這點代價又怎能和他們慘重 
    的犧牲相比擬!」 
     
      這時段凡已為衛浪雲推拿竣事,接著,他自懷內取出一包藥物,用手巾蘸著溪 
    水,替衛浪雲洗淨上藥。 
     
      每在段凡接觸到衛浪雲的傷口時,那種痛苦令人痙攣的,嫩細的,遭到破壞的 
    肌肉組織是那麼不慣於稍微的撥斥與刺激,就輕輕的一點,也夠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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