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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 之 魄

                   【十九、辣手欲摧死】
    
      「翠竹軒」的後面,自一道邊廊的石階下去,往左一彎,便可以看見一扇小鐵 
    門嵌在樓基的底部,如今,鐵門是閉著的。 
     
      包不同走上前去,在鐵門上用力敲了幾下,片刻後,鐵門自裡面拉開,一名青 
    衣壯漢一見是包不同,立即退讓一邊,咧口笑道:「包大哥,又來啦?你對那丫頭 
    片子好像特別感興趣嘛……」 
     
      一瞪眼,包不同叱道:「少他娘的瞎扯蛋,少主要來審問這妮子,你別想岔了 
    !」 
     
      那壯漢這才注意到包不同身後的人赫然是他們的少主衛浪雲,連忙縮了縮頭, 
    他垂手肅立,畢恭畢敬的道:「小的恭迎少主……」 
     
      笑笑,衛浪雲道:「怎麼,包不同常常來這裡?」 
     
      包不同急道:「別聽這渾小子紅口白牙胡說八道,少主,我只是偶而來察視一 
    下而已,職責攸關,焉敢馬虎?哪裡會有其他意圖?」 
     
      衛浪雲笑道:「此外,是否順便也吃個豆腐什麼的?」 
     
      包不同臉上一熱,指天盟誓:「冤枉冤枉,少主,我除了例行巡視之外,要敢 
    有一點逾矩之處不是人,最多也只是說幾句俏皮話罷了,千真萬確,少主,我可以 
    對著我的腦袋賭咒——」 
     
      旁邊的青衣壯漢也吶吶的道:「少主,包頭領說……全是真話……」 
     
      包不同道:「你聽聽,少主這總不假了吧?」 
     
      豁然大笑,衛浪雲舉步入內,他沿著磚階往下走,一面道:「包不同,一個千 
    嬌百媚的女人擺在那裡,也難免不叫人動心,偶而在言語上調劑調劑是可以的,但 
    卻切不能眼看嘴說手還想動呀!」 
     
      包不同陪行在後,笑了起來:「少主,你放心,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有絲毫過 
    份之處,休說二爺的規矩大,就算那水冰心吧,我他娘也一樣招惹不起,就只是口 
    中占佔便宜,業已差點叫她砸破頭了,還虧隔著扇鐵門,要不,慘矣哉!」 
     
      這時,他們已來到磚階盡頭,這裡是一個小間,另一名青衣大漢見到他們,趕 
    忙從一張竹椅上站起,躬身請安。 
     
      包不同大刺刺的道:「那女的還安穩吧?」 
     
      青衣大漢點頭道:「剛才又把托盤裡的飯菜通通摔到門上……」 
     
      哼了哼,包不同冒火道:「娘的,她又在發什麼威,簡直是橫行霸道嘛,她要 
    搞搞清楚,這裡不是她『六順樓』,這是『勿回島』的地方,她在這裡亦非什麼千 
    金小姐,只是個囚俘而已,她還有什麼賣狂的憑借?」 
     
      青衣大漢低低頭,道:「這些話,頭領,還是你去對她說吧……」 
     
      臉色一沉,包不同叱道:「一個臭娘們有什麼好含糊?沒用的蠢材!」 
     
      青衣大漢歎了口氣,道:「你是知道的,頭頭,本來她並沒有什麼值得含糊的 
    地方,而且如今又鐐銬加身,就算她再橫也橫不到哪裡去了,但是,我們全知道她 
    的身份,亦曉得她對我們的重要性,當初二爺又有嚴令交待不許傷害她,她也同樣 
    明白她具有這些優勢,因此,就耍起嬌來啦,半年前也有俘犯關在此地,那小子乖 
    得像兒一樣,三天兩天就被我們整他一頓,整得他見了我們差點叫爹,半點皮也不 
    敢調,如今倒好,姓水的女人與他正相反,她不像囚俘,倒像我們的親娘了,就算 
    親娘吧,對兒子也沒有這麼個跋扈法……」 
     
      一大套話,說得包不同更加慘然,他咕噥著:「好吧,看她再橫,這一次可有 
    人整治她了……」 
     
      衛浪雲搖搖頭,道:「開門吧。」 
     
      包不同道:「要不要先將門上的小窗打開先瞧瞧?」 
     
      衛浪雲道:「不用了,我們直接進去!」 
     
      搓搓手,包不同又低聲道:「叫他們準備刑具?」 
     
      沉吟了一下,衛浪雲又搖頭道:「先不用,需要的時候再說吧!」 
     
      點點頭,包不同揮手道:「開門!」 
     
      於是,那名青衣漢子快步上前,開鎖拉拴,然後,退到一旁,包不同吸了口氣 
    ,過去「吱」的一聲將那扇鐵門拉開! 
     
      這是一間全以整條火磚巖砌造的石室,堅固無比,密不通風,空氣也有些悶翳 
    ,裡面除了一張石榻,一張石桌,一雙石椅以外,沒有任何東西,水冰心現在坐石 
    椅上,用腕上帶著鋼銬的雙手支頤,目光冷冰冰的注視門外! 
     
      有段日子不見水冰心,她業已比以前清減多了,俏麗的面龐顯得十分蒼白,水 
    汪汪的大眼也晦澀無神,連眼圈也泛著一痕淡淡青烏,瀑布似的長髮披拂兩肩,微 
    顯凌亂,發間的光澤,也似是黯淡得無復往昔了…… 
     
      水冰心的視線觸及了門外的衛浪雲,好像微微一怔,一怔之後隨即湧起了滿臉 
    的憤怒怨恨之色,她咬牙切齒,似要生啖了衛浪雲一樣狠狠的盯著他,連唇角也在 
    不停的跳動…… 
     
      緩步進入石室,衛浪雲笑瞇瞇的道:「十年風水輪流轉,可不是?」 
     
      重重一哼,水冰心沒有回答。 
     
      四處看了看,衛浪雲搖頭歎息:「他們真是糟糕,怎麼把這種地方拿來給你住 
    ?」 
     
      水冰心猛一摔頭,尖聲道:「少來這一套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你當我是三歲孩 
    子?」 
     
      衛浪雲裝作一怔,一怔之後,道:「你也別表錯了情,你以為我對你還另有什 
    麼心事不成?我的意思是說,他們太糟糕了,竟給這種地方你住,其實,你住在這 
    裡可是太享受啦,應該將你送到更臭更黑的小牢裡才對,以你的行為來說,眼前這 
    種待遇已是太優厚了!」 
     
      旁邊的包不同立即道:「只要少主吩咐一句,我們馬上就辦!」 
     
      水冰心憤怒的道:「你敢!沒用的應聲蟲、奴才、走狗!」 
     
      包不同火大的道:「他娘的,你也不是什麼高明角色,你發什麼威?老子一橫 
    心,先給你一頓苦頭吃!」 
     
      柳眉兒一挑,水冰心不屑的道:「姓包的,有種你就試試?」 
     
      包不同大吼道:「好呀,你以為我不敢,我零剮了你!」 
     
      輕蔑的撇撇唇角,水冰心道:「包不同,你也不過和任何一個『勿回島』爪牙 
    一樣,只懂得狂吠厲哮,虛張聲勢,半點用也沒有,收著吧,別閃了舌頭!」 
     
      氣得臉紅脖子粗,包不同向衛浪雲道:「少主,這可是你親眼看見,親耳聽見 
    了,他娘的,在這個地方,這等情勢之下,這賤人還如此囂張,換了個場面,她豈 
    不要狂上天了?」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我早領教過,包不同,所以並不覺得稀奇,她原就是 
    這樣一個既刁潑,又尖酸,既不識好歹,又忘恩負義的女人!」 
     
      水冰心雙目圓睜,咬牙道:「衛浪雲,你更不是好東西,你的下流無恥,狠毒 
    卑劣之處,要比我超出十百倍還多!」 
     
      厲叱一聲,包不同道:「水冰心,你對我們少主說話最好小心點,否則你就是 
    活得不耐煩了,怎麼著了,你還以為這是在你家裡,耍什麼大小姐的派頭!」 
     
      水冰心冷冷一哼道:「好一個忠實的走狗,孝順奴才!」 
     
      包不同氣湧如山的吼:「我宰了你這賤人!」 
     
      一仰頭,水冰心譏誚的道:「我怕?姓包的,你唬錯了對象!」 
     
      伸手攔住包不同,衛浪雲皮笑肉不動的道:「水冰心,我們全不用爭吵,徒呈 
    口舌之厲,算不得什麼英雄——」 
     
      水冰心尖銳的道:「你也懂得這個道理呀?」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所以,我們現在就準備以實際行動來代替徒具形式的 
    爭吵——」 
     
      水冰心仍然不懼,倔強的道:「很好,我早已等待這一天了,如果你以為我害 
    怕,你就算大錯特錯,衛浪雲,你用刑吧,看我水冰心是不是也算個有骨氣的女人 
    !」 
     
      衛浪雲哼了哼,道:「當然,我不會客氣的,水冰心,你以前準備怎麼整我, 
    我也會如法泡製,包括你對我業已用過的刑罰——『貼心火』,大皮鞭,耳括子等 
    ……」 
     
      水冰心強硬的道:「悉聽尊便!」 
     
      點點頭,衛浪雲一笑道:「另外,尚得剝光你的衣裳,用個大竹籠子將你吊掛 
    其中示眾——當我一模一樣刑過你以後!」 
     
      猛一下傻了,水冰心面青唇白一會,突然尖叫:「你敢!」 
     
      衛浪雲大馬金刀的道:「我不敢麼?水冰心,你倒說說我哪一點不敢?」 
     
      又呆了,水冰心不覺神色大變,驚恐莫名——是的,在這種情況下,人家有什 
    麼不敢的?而一個黃花閨女,如真被赤裸裸的剝光了放在竹籃中吊掛示眾,這簡直 
    比諸任何一種刑罰都要命更來得殘酷狠毒,這不只是一種羞慚恥辱的感受,亦是靈 
    魂的玷污名譽的踐踏,精神的凌遲,這比要了命更來得可怕,如果真個成了事實, 
    休說她死難安心,就連她的義父及整個「六順樓」也永世不能抬頭! 
     
      舐舐唇,衛浪雲又道:「別發怔了,水大小姐,咱們就準備開始吧,一樣一樣 
    來,慢慢的不慌不快的來,誰都不急,是麼?」 
     
      包不同也「咯」的吞了口唾液,他興奮的道:「少主,我立即去吩咐他們準備 
    東西———我看,還是先將她脫光了再開始如何,這樣動起手來順當的多!」 
     
      「嗯」了一聲,衛浪雲緩緩的道:「你的建議也有道理……」 
     
      一張美麗的面龐全變成了鐵青,水冰心全身哆嗦著,又是悲憤,又是恐懼,又 
    是驚震,連聲音都走了韻調:「衛浪雲……你敢……敢這樣侮辱我……我不是…… 
    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女人……你要是這樣做……我不會饒恕你的!」 
     
      衛浪雲斜著眼道:「請教,你是怎麼個不饒恕我法?」 
     
      窒蹙住了,水冰心的面龐由青轉白,由白泛紅,她那細緻均勻的頸項上凸起了 
    淡青的筋脈,額頭上血管也浮現出來,她的語聲迸自唇縫:「衛浪雲……你不要欺 
    人太甚……我……我告訴你,如果……你敢這樣做,我,我會死給你看!」 
     
      衛浪雲硬綁綁的道:「你是在嚇唬我?」 
     
      水冰心激動的道:「我不須要嚇唬你……只要你敢真的這樣對我……我就決定 
    不會活下去!」 
     
      點點頭,衛浪雲道:「好極了,這樣一來,責任就全不在我們身上啦,水冰心 
    這可是你自尋死路,並非我方所屬在你身處困境之際來殺害你!」 
     
      一拍手包不同道:「妙,妙,水大小姐,你要用哪種法子上道呀?告訴我一聲 
    ,也好替你先行準備準備,刀子,繩索?毒藥?哪一樣?用刀會流血太多,死後模 
    樣不強,繩索吧?上吊雖然容易,但舌頭會伸出老長,更不好看,還是用藥吧,讓 
    我給你找一種合適的,效果快,痛苦少,且事後又不損及你這張俏臉容顏太多……」 
     
      水冰心尖聲喊叫:「住口,你這與每一個奴才毫無不同的包不同!」 
     
      包不同雙手叉腰,大喝道:「脫,現在就脫!」 
     
      猛的站起,水冰心全身飛越桌面,暴撲包不同,包不同立即閃退,但是,他原 
    用不著這麼緊張——在一陣「嘩啦」的鐵鏈響動聲中,水冰心剛剛越過桌面即已被 
    連套在她腕踝的銬鐵鏈子一下帶倒——鐵鏈子是嵌在石壁裡的,堅牢無比,而長度 
    卻只夠水冰心在半個石室面積活動,也就是石桌的等齊位置,再過半步,鐵鏈便抽 
    緊了! 
     
      水冰心卻相當的嬌,她甫一沾地,立又躍起,忿怒得雙眼發紅的盯著包不同, 
    狂聲大叫:「你這個豬狗不如的下賤東西,你污穢到了極點,骯髒到了極點,我恨 
    不能吃你的肉,寢你的皮——你,你不要臉!」 
     
      包不同挺胸捋袖,也氣勢洶洶:「幹什麼?你還想吃人肉?這是什麼地方,容 
    得你撒潑,老子馬上就刑你,刑完了再剝你個精光,娘的,到了那時,我看你再跳 
    再叫!」 
     
      衛浪雲慢吞吞的道:「水冰心,你要尋死,我不反對,更不攔阻,無論你用任 
    何方法走上這條路俱無關宏旨.但是你死了以後,也並不能避開這種遭遇……我會 
    仍舊把你光溜溜的放在大竹籃裡,直到你發爛發臭!」 
     
      水冰心尖叫:「你是狼心狗肺,毫無人性的畜生!」 
     
      衛浪雲生硬的道:「你也並不高明,你只不過是個以怨報德,忘恩負義的冷血 
    雌獸而已!」 
     
      喝聲彩,包不同拍手道:「好,說得好!」 
     
      熱血衝入腦際,水冰心氣得幾乎連肺也炸了。她努力鎮靜著,纖細的軀體卻不 
    住顫抖搖晃…… 
     
      一搓手,包不同道:「少主我們就剝下她的一身,然後用刑如何?」 
     
      衛浪雲笑吟吟的道:「等她緩一口氣,那時才更有意思!」 
     
      「咯」的又嚥了口唾液,包不同就像個孩子,即將獲得某樣嚮往已久的玩具似 
    的,興奮又加上渴切的道:「少主,我可以再叫幾個弟兄進來,一起上前將她按倒 
    ,然後三下五除二,幾傢伙就可以令她返璞歸真,那時,我們便能以逐步上刑了!」 
     
      衛浪雲頷首道:「好,就用你的法,但小心別叫她傷著了我們的人,要知道這 
    賤婢一但瘋起來,就如頭母老虎無異!」 
     
      一拍胸膛,包不同道:「少主放心,全包在我身上,她再強也不過是個女人, 
    而且有鐐銬加身,鐵鏈拘束,這些日子來多少也給了她點折磨,在這種情形下,按 
    倒她並不困難,少主,等一會你就看我們幾個人『餓虎撲羊』吧,娘的,我們才是 
    虎呢,姓水的賤人就會變成一隻光溜溜的大白綿羊啦,哈哈哈……」 
     
      衛浪雲也露齒一笑:「還有,別忘了備好一隻大竹籠子,大小要足以容得下一 
    個人的體積——當然,只要容得下一個有如我們水大千金那樣竊窕的體積即可!」 
     
      包不同忙道:「沒有問題,少主,而且,竹籠的眼孔格子我叫他們放大一點, 
    大到還可以不妨礙人們的視線!」 
     
      拍拍包不同的肩頭,衛浪雲讚許的道:「不錯,包不同,你的腦筋果然靈活與 
    眾不同。」 
     
      這時—— 
     
      水冰心已經勉強平靜下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冷冷的道:「衛浪雲,你要仔細 
    考慮——考慮你們這樣侮辱我的嚴重後果,以及武林中人將對你們的評價!」 
     
      衛浪雲冷冷的道:「根本不願顧慮這些,因為這些全不是問題,對你這樣一個 
    善惡不分,是非不明的忘恩負義賤人,如此做法還是一個絕好的懲罰,相信天下同 
    道俱會同聲一讚,斷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及後果!而『六順樓』當然會欲怒無已的, 
    但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早就要和他們決一雌雄了,有這件事也要干,沒這件事也 
    要幹,總之火並一場,懲治了你,非但沒有影響,更可借此打擊『六順樓』的聲望 
    與士氣!」 
     
      頓了頓,他又道:「再說一等這樣,『交待』了你以後,哈哈,『六順樓』的 
    顏面也會跟著丟淨,老澹台越加老臉無光,『六順樓』永將貽笑江湖,難以抬頭, 
    窩囊之名,我可保證即將迎風臭出四十里!」 
     
      唇角急速抽搐著,這一次,水冰心的臉色又轉為死灰,她羞澀又痛苦的道:「 
    你……衛浪雲,你不能這麼惡毒……不能這麼卑鄙……不能這麼趕盡殺絕……」 
     
      衛浪雲冷冷的道:「現在,你才知道這些話?這些話是我在很久以前便要向你 
    說的——我在一個採花淫賊的魔手下把你即將失去的貞操奪回,我什麼地方錯了? 
    而你竟然莫名其妙的怨恨我,仇視我,更恩將仇報,在重傷未癒的窘境中,陷住我 
    ,用火燒炙我雙手掌心,摑我耳光,用皮鞭笞我,還想挾持我到『六順樓』去零剮 
    碎磨!水冰心你自己摸著心說說——如果還有心的話——我兩人之間誰惡毒?誰最 
    卑鄙,又是誰在趕盡殺絕?」 
     
      輕輕抖索著,水冰心緊咬下唇,小巧精緻的鼻翅兒急速翕動,卻是老半天說不 
    出一句話來! 
     
      一側,包不同惡狠狠的道:「少主,我業已忍不住了,這賤人是如何對付你的 
    ,我們也照樣來過,另外加息算上!」 
     
      衛浪雲冷靜的道:「包不同,你去把該用的東西備妥!」 
     
      高應一聲,包不同大步出了石室,而就在包不同離開的一剎,水冰心已震恐又 
    驚懼的悚然抬起頭來! 
     
      這俄頃間,水冰心的雙眸中竟已顯了淚光! 
     
      顫生生的,她道:「衛浪雲,你真的要這樣……這樣迫害我?」 
     
      衛浪雲大聲道:「這不是『迫害』,這是『報復』,我只是要將你加諸於我身 
    上的再還給你,也好叫你知道恩將仇報的結果是什麼!」 
     
      激靈靈的悚慄了一下,水冰心的眼中淚水滿盈,順頰流淌,她哽咽著道:「不 
    要這樣……衛浪雲……你不能這樣做……你不能這樣毀我義父,毀『六順樓』,這 
    樣毀……衛浪雲你好歹是武林中享有盛名的人,是一方之主……你怎可以如此來羞 
    辱一個女孩子,如此來壓迫一個女孩子?衛浪雲你也要替我想想,就算我們彼此之 
    間有什麼芥蒂,那也只限於某方面行動上的爭執,觀點上的差異以及肉體上的折磨 
    ,卻不該在對方的精神上,名譽上,甚至魂魄的自尊上加以玷污及枷鎖……衛浪雲 
    ,我只是個女人,而且今天又落你們的手掌中,這些日來,我已受夠了痛苦,嘗盡 
    了酸辛,你……你怎還能再這樣欺凌我……」 
     
      不禁有些意外,衛浪雲想不到,就憑水冰心這種一向養尊處優,心傲性強的大 
    小姐,居然也在這時屈服下來,而且,竟尚說出了這一番與她素來倔強個性所完全 
    不同的求恕求諒的言語,一時間,衛浪雲有點心軟了,他慢慢的搓了搓手——就這 
    一搓手,他那陣業已消斂的怒氣卻又突然升起,原來他一搓手之間,再觸及了掌心 
    上那塊至今尚是淡黑泛青的烙凸疤痕了! 
     
      平伸雙手,他咬牙道:「說得倒是中聽,水冰心,你看看我的手,我這曾被你 
    毒刑燒炙過的雙手,那時你為什麼沒想到這些?沒替我留個退路,你摑我耳光,用 
    皮鞭笞我之際,你為什麼也沒想到這些?你怎麼不回憶一下,你是如何壓迫我折磨 
    我,凌辱我?而今你入我手,你更有這麼多好聽的話說了?況且,我所遭的一切苦 
    難都是沒有原因的,都是冤枉的,都是被你歪曲顛翻真理事實的,這種痛苦,你就 
    僅講一句,觀點上的不同,便可全部抹消?你想得太美了!」 
     
      仰著頭,水冰心傷感的道:「衛浪雲……我可以讓你報復……你打我,刑磨我 
    ,甚至殺了我,我全接受,但是,你不能再侮辱我……這樣你不只將使我此生永難 
    抬頭,就算死了也名譽染污,而我的義父和整個『六順樓』亦同樣再也無顏見人了 
    ……衛浪雲,你折磨我吧,切割我吧,但求你不要毀滅我及我的親人在精神上的尊 
    嚴……」 
     
      衛浪雲憤怒道:「你說得很感人,水冰心,你可記得你也曾有意將我押回『六 
    順樓』袒身示眾麼?你怎麼當時就沒有考慮到我及我的親人的聲譽和精神上的尊嚴 
    ?你是『六順樓』的千金小姐,我亦是『勿回島』的少島主,莫非只有你才要名譽 
    ,要自尊,要清白,我就可以不要?」 
     
      水冰心啜泣著:「一個男人……不同於一個女人……」 
     
      「什麼?」衛浪雲雙目噴火般叫道,「男人不同於女人?那只是軀體上的差異 
    ,在人格與操守的要求上都完全相同!你看見我這雙手了?好,我會在你雙掌上也 
    如法泡製,看看我們之間的感受到底有什麼不同吧!」 
     
      水冰心哭得更悲切了,她咽著聲道:「別這樣對我……衛浪雲……我求你…… 
    我……我……我承認我錯了……我向你賠不是,求你寬恕我……衛浪雲啊……別再 
    折磨我了……」 
     
      呆呆的,衛浪雲怔在那裡,是的,從水冰心——這個敵對的另一強大勢力的首 
    領義女口中,竟說出了「求」「認錯」「寬恕」等等的字眼,這是如何不可思議又 
    如何令人驚愕的事?衛浪雲深切知道,若非到了實在絕望恐懼地步,這些語句是極 
    不可能由水冰心這樣倔強驕傲又任性孤僻的女子嘴裡說出來的,這等於變相的削割 
    自尊,袒呈心靈深處的委屈,暴露本性的弱點及毀滅一個美麗少女也該有的矜持和 
    含蓄,尤其是,這個少女是「六順樓」大當家澹台又離的掌上明珠,一個從不認輸 
    的敵對者! 
     
      淚水像珍珠斷了線一樣,成串的往下落,水冰心抽噎著,啜泣著,她卻一直仰 
    著那張美麗無比的面龐,那是一張如何哀怨,如何淒楚,如何叫人見了心痛的面龐 
    啊!宛似梨花帶雨煙籠霧月,多麼值得憐憫,又多麼值得同情…… 
     
      悲傷的,她又哭著道:「原諒我吧……衛浪雲……你該知道,我說這些話…… 
    我求你……我是費了很大的困難,忍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講得出口……衛浪雲,你會 
    明白的……在以前,就是叫我死,我也不肯向人示弱……但現在我什麼保留也沒有 
    了……我一切全踐踏在你的腳底,我只求你不要侮辱我,不要侮辱一個無助無靠的 
    女人……我可以向你下跪……」 
     
      「咯崩」一咬牙,衛浪雲大吼道:「不准哭了!我答應不令你袒裸示眾,不羞 
    辱你便是!」 
     
      睜大了那雙淚盈盈的眼,自薄薄的晶幕中驚喜逾狂的瞪著衛浪雲,水冰心顫抖 
    的問:「真的?你……你不是在騙我?」 
     
      衛浪雲怒道:「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什麼?我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願怎麼做 
    就怎麼做,何用騙你!」 
     
      全身簌簌抖個不停,水冰心卻仍盈盈萬福,淚如泉湧,咽泣著道:「謝謝你… 
    …謝謝你……衛浪雲……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對我的賜予……我會永遠懷念……永遠 
    感謝你……你是個好人……」 
     
      咆哮一聲,衛浪雲道:「你先不用謝我感我,我免除了你的袒裸之辱,卻仍要 
    將我身體上的折磨連本帶利還給你!」 
     
      連連點頭,水冰心帶淚笑了:「我接受……我完全接受,心甘情願的接受……」 
     
      一捲衣袖,衛浪雲生怕自己又心軟下去,他藉著心頭一腔才升的怒火,大步向 
    前,惡狠狠的道:「很好,讓我們先從第一樣開始,你摑過我二十記耳光,現在, 
    我先索回這一樁,但卻已連息加到四十記了!」 
     
      水冰心吸了口氣,湊近了些,她微微仰起斑斑淚痕的柔嫩面龐,輕輕閉上眼, 
    仍然帶著哽咽聲——但卻柔順又服貼的道:「隨你打我多少下……什麼時候打累了 
    再停止,打死我也沒關係……」 
     
      重重一哼,衛浪云「呼」的舉起右掌,目光狠狠盯在水冰心那俏麗的,柔弱的 
    ,淚漓漓的臉蛋兒上,窒了窒,他又注意到水冰心沾在彎密微翹的睫毛上的兩顆淚 
    珠,那兩顆隨著睫毛輕輕顫動,晶瑩的透明如兩顆小小水晶球似的淚珠,於是,他 
    又看到那側面的美好輪廓——毫無瑕疵的皮膚,潔白細膩,滑若凝脂,那精巧的耳 
    朵,細緻圓潤的耳墜,那粉嫩均勻的頸項,烏黑柔軟披拂下來的秀髮……逐漸的, 
    他又看到她的嘴唇——玫瑰色,小巧的,有如兩片柔嫩花瓣似的嘴唇,嘴唇在微微 
    顫抖著,是潤濕的,有淚沾著吧?彷彿是一朵盼望有人憐愛的小花,正發散著那種 
    嬌羞嫵媚的芬芳氣息,多麼令人有吻上去的慾望啊,那張唇一定是軟軟的,柔柔的 
    ,又溫涼甜蜜的吧,會像是吻在香香的花瓣上……會像是吻在一顆顫抖的心上,會 
    像是吻在——突然間,水冰心全身劇烈的一震,她猛然驚駭又怔愕的睜開了眼睛,
    因為,她發覺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自己竟然已被衛浪雲緊緊擁住,那雙原來高舉
    準備痛摑她的右臂,如今擁抱在她的腰肢上,而衛浪雲的嘴唇正密密吻在她的唇上
    ,兩張嘴是張開的,兩人的舌尖還吮合著的,天啊,不知在什麼……真不知在什麼
    時候發生的啊,渾然中,默默裡,那麼自然又那麼安詳和諧的便吻在一起,擁在一
    起了……這,這原不該是這樣的,但,卻竟如此毫無艱難及阻礙的形成這樣子,多
    平順,又多甜美…… 
     
      水冰心身子一震,也驀的驚醒了衛浪雲,他初時一愣,立即又像大夢中初覺般 
    「啊」了一聲,趕忙手忙腳亂的放開水冰心,十分狼狽又十分尷尬的往後倒退,由 
    於他退得太急太猛,險些被水冰心腳上的鐵鏈子絆倒! 
     
      踉蹌了一下,他站住了,一張俊臉紅過了耳根,他愕然半張著嘴,滿臉的迷惘 
    、駭異,又窘迫的神色,他直搓著手,目光是瑟縮又慚疚的,甚至,他連看水冰心 
    的勇氣也沒有了…… 
     
      就這樣,兩人沉默卻心情微妙的相對著,都沒有說話,但兩張面龐全是紅艷艷 
    的,火辣辣的,有些茫然。又有些驚異,有些怔惶,又有些甜蜜,另外,有一絲絲 
    喜悅吧,再加一絲絲興奮…… 
     
      在時間悄悄的流逝中,衛浪雲偷眼瞧了一下也正傻傻瞧著他的水冰心,於是, 
    衛浪雲乾咳了一聲,又搓搓手,吶吶的打破了沉寂:「對……對不起……我,我很 
    抱歉……真的,我很抱歉……」 
     
      水冰心深深吸了口氣,迷茫的道:「我……我們怎麼,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回憶著,苦笑著:「這個……我也搞不清楚,我……我一定是糊塗,我,等我 
    驚悟,我駭然發覺竟在……老天,我竟在吻著你!」 
     
      水冰心喃喃的道:「為什麼呢?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呢?」 
     
      又咳了一聲,衛浪雲窘迫的道:「老實說,我真不知道怎麼發生這種事的…… 
    怎麼曉得在我摑你之前,我先注視你的側臉,你的睫毛——以及上面顫顫的淚珠, 
    然後,我發覺你的髮絲很美很柔,你的頸項很均勻,耳朵很精巧……你的膚色極佳 
    ……然後,然後我又注意你的嘴唇,粉紅的,柔膩的,濕潤的……很美,像兩片小 
    小的花瓣,溫香的花瓣,在那裡輕輕抖動著,我……我想,假如親一親一定很甜蜜 
    ……但,但我只是想想而已,我發誓,真的,我不知道怎麼會實際上親上去了…… 
    我,我真不明白……」 
     
      幽幽的,水冰心歎了口氣:「怎麼辦呢……衛浪雲……我們不該有這種事……」 
     
      連連搓手,衛浪雲道:「我抱歉,我太荒唐,太冒失,太豈有此理,唉,我真 
    差勁!」 
     
      抿抿唇,水冰心凝視著他,好一陣,她突然勇敢的道:「這不能全怪你,衛浪 
    雲……我也有部分責任……我……我沒有掙扎,也沒有叫喊……這證明意識發生擴 
    展是相對的……相對的,好像……我……我似乎願意接受……」 
     
      睜大了眼,衛浪雲驚道:「你是說——你願意我親你……」 
     
      微微垂下目光,水冰心低細的道:「我想……是這樣吧……要不,你哪有更好 
    的解釋?」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是這樣是這樣,當然是這樣,——」 
     
      有一片喜悅的光輝流露在衛浪雲的面容上,他又直搓著手,興奮道:「水冰心 
    ,你,你不會怪我唐突與粗野吧?你不會認為我是乘你之危吧?我,呃,我一定情 
    不自禁,而且有當一個人在對另一個有了愛慕之念時,才會情不自禁的發生這種事 
    ……我一直以為痛恨你,原來我心中早已喜歡你了,或者,那種意念是隱埋在魂魄 
    深處的,而且埋藏之嚴謹連我自己也未曾發覺……但在某一種情形,以及在那個人 
    的超越意識的暗示下,這段情感就會萌芽,滋長,終至成形……你一定就是那個人 
    ,那個力量,那把開啟我心靈之門的鑰匙了……」 
     
      靜靜的安詳又柔情脈脈的聆聽著,輕悄的道:「你是說——你,你喜歡我?」 
     
      衛浪雲嚥了口唾液,吶吶的道:「我想,是的,我喜歡你……」 
     
      眼神是溫和的,甜膩的,帶著那種足可融化一切的柔情的意韻,水冰心低低的 
    道:「那——你為什麼……為什麼不早說……」 
     
      衛浪雲驚喜逾恆的道:「你接受了?你是表示——你接受了?」 
     
      一抹羞澀又靦腆的笑意在淚痕中融開,水冰心卻落落大方的輕輕點頭,深情款 
    款的道:「我想!我沒有不接受的理由,是嗎?」 
     
      長長吁了口氣,衛浪雲的雙眸中閃耀著異常明亮的光輝,他感歎的道:「這件 
    事太奇妙了,水冰心,簡直奇妙得像在做夢一樣,在這片刻之前,我們兩人,恐怕 
    誰也想不到會有這種演變吧?」 
     
      水冰心微微咬著下唇,微歪著頭,望著衛浪雲默默又柔順的笑。 
     
      搓著手,衛浪雲,又欣悅,又喜洋洋的在石室中來回踱走著,他笑哈哈的道: 
    「老是聽人家說,男女相悅之情是如何美妙奇異,溫馨甜蜜,也老是聽人家說,男 
    女相互之愛,是如何永恆深摯,激心蕩魄,我卻一直沒嘗試過,今天,我嘗到了, 
    天老爺,果是如此令人震撼,如此令人陶醉的,其感受,其境界,簡直比出諸人口 
    的說法更為美妙———這是人生的另—個範疇啊……太好了,太好了……」 
     
      盈盈一笑,水冰心道:「你真的一直沒有嘗試過?」 
     
      衛浪雲正色道:「我可以用生命來賭咒!」 
     
      水冰心柔柔的道:「不必,我相信,相信是這樣的!」 
     
      舐舐唇,衛浪雲急急的道:「那麼,你呢?你可曾有過類似經驗?」 
     
      搖搖頭,水冰心道:「沒有,直到今天以前,我還沒有發現任何一個異性令我 
    嚮往過,連一丁點也沒有,我從未對哪個男人生出一絲情感……至於像我們剛才的 
    情形,那就更不可思議……我說的全是真話,你相信?」 
     
      連連頷首,衛浪雲道:「當然,我相信!」 
     
      羞澀的一笑,水冰心又道:「我也不否認,曾經有過許多男人對我表過好感, 
    但,那只是他們單方面的,我對他們一點相對的情感也沒有——那是激不起絲毫反 
    應的……我等了很久,希望能有一個使我心弦也能顫動的人與我的靈魂結合,卻一 
    直沒有等著那人,直到今天,至到剛才……但,我卻沒想到,那個人竟然就是你!」 
     
      衛浪雲低沉的道:「這是緣份———這也是命……上天對人的境遇安排,可以 
    說太難預測,太奇妙離奇……」 
     
      水冰心輕輕的道:「片刻之前,你還恨不能零割了我,生啖了我呢……」 
     
      尷尬的一笑,衛浪雲道:「對不起,那時我的確很憤恨———但那已過去,人 
    的觀點與立場是隨著心境變換的,不是麼?先前和現在,全是兩回事了,水冰心, 
    我為我的粗暴和專橫道歉,我真不能解釋,對你這樣一個好女孩,我方才怎會這樣 
    狠心來著?」 
     
      水冰心也怯怯的微笑著道:「我也難以原諒自己……以前對你那樣無理迫害, 
    我……我當時怎麼就沒有發覺你會是我心裡的人?我竟那樣殘酷的對待一個……一 
    個將會和我『好』的人……」 
     
      衛浪雲喜悅的笑道:「我們真傻,我們浪費了太多美好的日子,我們卻拿著這 
    些浪費了的日子來彼此憎恨,互相仇視,水冰心,這太可惜了,是麼?」 
     
      坦然點頭,水冰心道:「是的,我們委實太懵懂……」 
     
      衛浪雲道:「現在好了,水冰心.雖然我們已錯過了一段時光,好在還並不太 
    遲,我們卻尚年輕,我們仍然發現對方得很早,如果我們善自珍惜,誠摯不渝,我 
    們會有很長的一段日子可以相聚,可以契合,可以補償,你認為對不?」 
     
      水冰心柔柔的道:「確信。」 
     
      微低下頭,她又道:「如今,衛浪雲,你真的不再恨我,怨我了?」 
     
      踏上一步,衛浪雲急道:「我可以發誓……水冰心,我現在疼你、愛你、憐你 
    都來不及,怎麼再恨你怨你?連一點點這種余渣的都不存了,我直到現在,還為方 
    才對你的孟浪粗暴感到歉疚,我不該那麼責罵你的……」 
     
      水冰心笑笑,道:「沒關係,反正你再也找不出什麼字眼來罵我了……賤人、 
    賤婢、狠毒、卑鄙、怪異,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我想, 
    你已將你想得起的可以加諸我身上的辱罵詞句全用光了吧?」 
     
      衛浪雲窘迫的打了個哈哈,忙道:「別提了,那是我一時衝動,言不由心…… 
    其實我並沒有真的這樣恨你,就像你也十分憤怒的罵了我許多話……」 
     
      水冰心急切道:「我也發誓……衛浪雲,我也並沒有恨你恨成那樣,我也只是 
    氣不過才說的氣話而已,我絕對沒有存著那種心思………」 
     
      笑了,衛浪雲道:「當然,彼此心照。」 
     
      凝視著對方,水冰心怯生生的道:「你……衛浪雲,你還要打我嗎?」 
     
      連連搖頭,衛浪雲忙道:「開玩笑,連沾你一指如今我也會心疼不已……」 
     
      水冰心寬慰的道:「那麼,還刑我不?」 
     
      衛浪雲趕緊道:「當然不會,別提啦,水冰心,你說一句我心裡便越不是味道 
    ……」 
     
      水冰心輕輕的道:「謝謝你,衛浪雲。」 
     
      衛浪雲臉龐紅紅的道:「不用謝,這是應該的。」 
     
      吸了口氣,他又道:「說真的,水冰心一切可能傷害你的念頭,從今以後不會 
    在我心中存在了,相信你很明白!」 
     
      水冰心頷首道:「我明白,而且,我也向你作同樣的保證。」 
     
      舐舐唇,衛浪雲吶吶的道:「我,我可以……可以再親親你嗎?」 
     
      頓時雙頰飛紅,面泛桃花,水冰心垂下頭去,忸怩的默不出聲。 
     
      衛浪雲有些失措的搓著的,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太過份了……」 
     
      抬起頭來,水冰心聲音有如蚊蚋:「我……沒說不可以呀……」 
     
      精神陡然一振,衛浪雲興奮的道:「真的?」 
     
      嬌羞的眨了他一眼,水冰心又垂下頭去。 
     
      於是,這一次衛浪雲不再遲疑了,他快步上前,輕柔的攬著水冰心纖細的腰身 
    ,用嘴唇探索到她的唇,然後,他盡情的享受著、體會著、吮吸著……那是沾著露 
    的花,柔潤滑軟的夢之鄉,那是心靈的顫抖,靈魂的呼喚,精神的結合……那是一 
    切「愛」的赤裸的投訴! 
     
      時光似是停頓了,大地似是靜止了,彼此的體肉,心靈也似融合得再也分不開 
    了,遠古與未來,全在此刻幻作虛無……沉默的永恆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他突然被一陣聲音驚醒,這才兩張臉兒 
    又紅又熱,兩顆心兒又甜又蜜又難捨的分開! 
     
      那是一陣腳步聲與談話聲,很快的,鐵門外身影閃動,包不同已率領四名如狼 
    似虎的青衣大漢進了來! 
     
      四名大漢排立於側,等候行動,包不同興沖沖的向衛浪雲道:「少主,勞你等 
    煩了吧?應用傢伙全備齊啦,我方才出去,馬上叫弟兄們現砍竹子編籠,如今他們 
    正有三個人在趕工,至多再有個把時辰便可大功告成,另外,我燃了三截指頭粗的 
    檀香,燃著了以後,可以在那賤人的手掌心上用刀子剜三個血窟窿,然後把燃著的 
    檀香倒插進去,『吱』『吱』『吱』,至少可以燒她個喊爹喊娘,然後,我們再把 
    烙鐵烤紅,往她背上或臉上燙,包管叫她大大不同於原樣了,哈,我另還備了尖竹 
    釬戮她指甲,『十字蕩』將她吊起,還有『老虎凳』,『辣麻水』,外加……大皮 
    鞭一條,胡責力!」 
     
      「在!」 
     
      一聲高應,那名叫胡責力的黑衣大漢略一轉身,右手在腰上一抽,「嗖」的一 
    聲銳響,一條核桃粗細的熟羊皮纏絞著網絲長鞭已在半空閃過,鞭梢子更發生「啪 
    」的一記脆亮響聲,然後又繞回胡責力手腕上……光看這幾下子手法之利落快捷, 
    便呵叫人知道,這姓胡的仁兄是個擅長運鞭笞人的老手! 
     
      一臉橫肉的胡責力轉向衛浪雲,必恭必敬的道:「謹候少主吩咐!」 
     
      這時——— 
     
      怔怔的注視著胡責力腕上纏繞的黑色粗長皮鞭,水冰心不由自主的有些顫慄起 
    來,臉色又泛白! 
     
      包不同捲袖擦掌,獰笑道:「賤婢,我看你還能咬牙到幾時,娘的皮,爺們要 
    一點一點,一分一分的整治你,要叫你輾轉哀號,血肉模糊,要叫你呼天叫地,體 
    無完膚!你當日如何折磨我們少主,我們既會怎樣對付你,你不用想再有奇跡發生 
    ,哈哈哈,你等著慢慢消受吧……娘的,少主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好,這一次 
    爺們就真的剝光了你,看你怎麼個『恩將仇報』法!」 
     
      咆哮著,他向衛浪雲道:「少主,我們動手吧?」 
     
      衛浪雲似笑非笑的瞅著包不同,慢吞吞的道:「動手,動什麼手?」 
     
      呆了呆,包不同道:「開始用刑呀,用刑整治這賤人!」 
     
      吁了口氣,衛浪雲道:「包不同,對水姑娘不可以這麼粗野無禮,你應該檢點 
    才好!」 
     
      一下子張大了嘴巴,包不同的三角眼也發了直,他吃驚的端詳著衛浪雲,嗓眼 
    沙沙的低問「少主……你……你沒有什麼……呃,不對吧?你沒喝酒或中了什麼… 
    …風邪吧?」 
     
      搖搖頭,衛浪雲道:「我半步未離此處,你不要胡扯!」 
     
      用力晃晃頭,包不同吶吶的道:「那麼,上刑吧?」 
     
      衛浪雲道:「免了。」 
     
      像在看一個怪物那樣看著衛浪雲,包不同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正常了,他凸 
    著眼珠子,道:「免,免了?少主,你……呃,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衛浪雲平靜的道:「沒有呀,我覺得非常之好,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愉快過!」 
     
      伸手在衛浪雲面前搖晃了幾下,包不同緊張的問:「少主,我這是什麼動作?」 
     
      「呸」了一聲,衛浪雲道:「你瘋了?包不同,我又不是神智不清,用得著你 
    來試驗?簡直荒唐!馬上給水姑娘鬆掉銬鐐!」 
     
      大吃一驚,包不同睜圓了三角眼叫道:「什麼?鬆掉銬鐐!少主,你可知你在 
    交待的是什麼事?你這是在說叫我們……」 
     
      衛浪雲怒道:「不錯,我是在命令你立即為水姑娘啟開鎖住在她手腕及腳踝的 
    銬鐐!」 
     
      包不同迷惘又驚愕的道:「少主,你是這樣說的?」 
     
      用力點頭,衛浪雲道:「是的,我是這樣說的,你還在磨蹭什麼?」 
     
      嚥了口唾沫,包不同小聲道:「少主,但二爺那邊……?」 
     
      衛浪雲不奈的道:「囉嗦。二叔處自然由我負責!」 
     
      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包不同慢吞吞的走到水冰心面前,自腰中掏出一大串鑰匙 
    來,一邊開鎖,一邊不時以奇異迷惑的眼光偷瞅著水冰心,而水冰心卻雙眼平視, 
    毫無表情,動也不動一下! 
     
      「卡嚓」「卡嚓」兩聲金鐵扳扭之聲後,水冰心腕踝上的鋼質銬鐐俱已卸脫, 
    她轉向衛浪雲,輕柔的道:「多謝你……」 
     
      笑了笑,衛浪雲道:「不客氣……我們出去吧?」 
     
      點點頭,水冰心怯生生的道:「可以嗎?」 
     
      衛浪雲道:「當然可以。」 
     
      說著,衛浪雲上前去輕輕扶著水冰心的手臂,謹慎的陪同她朝外行去。 
     
      急忙湊近幾步,包不同趕緊道:「少主,我們備妥的刑具?」 
     
      衛浪雲一笑道:「收回去吧,在水姑娘身上是用不著了。」 
     
      呆了呆,包不同又急道:「這四名弟兄是不是也可以撤下去?」 
     
      衛浪雲道:「當然,否則愣在這裡幹什麼?」 
     
      舐舐唇,包不同結結巴巴的道:「那……那大竹籃子呢?」 
     
      歎了口氣,衛浪雲道:「你真迂,如果你願意蹲進去,沒有人攔著你,是不是 
    ?」 
     
      一下子又嘴巴張得像能放進一個大饅頭,包不同非但是傻了,簡直是完全弄迷 
    糊啦! 
     
      於是,衛浪雲體貼入微的攙扶著水冰心往室外走去,留下室中的包不同與那四 
    名青衣大漢全直愣愣的站在那裡發怔。 
     
      走出地牢之後,外面的陽光炫得水冰心眼都睜不開,她感到有些暈恍恍的感覺 
    ,很自然的,整個嬌軀都依偎在衛浪雲的懷中了。 
     
      緊緊的擁著那柔軟溫柔的身體,衛浪雲把嘴在水冰心的髮際耳邊,關切的問: 
    「不舒服?」 
     
      吁了口氣,水冰心的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她用手遮著眼,幽幽的道:「大約 
    是在石室裡關得太久了,沒見陽光天色,猛一出來,有點承受不住這種明亮,不要 
    緊,過一會就會好的……」 
     
      衛浪雲溫柔的道:「真苦了你……要不我抱你進去?」 
     
      搖搖頭,水冰心蒼白的面頰又浮起一抹紅暈:「不,叫人看見太不好意思…… 
    我可以走,沒關係……」 
     
      衛浪雲不再勉強,他小心翼翼的攬著水冰心踏上石階,行入邊廊,稍微歇息一 
    會之後,他道:「進去吧?先到我房裡躺一下……」 
     
      微微點頭,水冰心有些疲倦的道:「你房裡沒有別人吧?」 
     
      衛浪雲道:「當然沒有……你擔心什麼?」 
     
      羞澀的笑了笑水冰心低郁的道:「你們『勿回島』的人,除了你之外,其餘的 
    那些都對我全不友善……甚至仍可以說痛恨我,我實在怕再受奚落與辱罵……浪雲 
    ,我雖然身陷困境,但我還需要保持一點自尊,是不?」 
     
      衛浪雲嚴肅的道:「水冰心,情勢之所以會形成這樣,主要是為了我與你以前 
    的那段誤會,他們都是我的部下,自然不會喜歡曾經陷害他們少主的人,但我保證 
    這情形立即便可改變,立即可以消除,因為我們之間的誤會業已澄清,而且,你更 
    ——與我有了不同的情感上的契合,如今我們不是仇敵,反成侶友,水冰心,他們 
    方纔的態度上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事情的變化,一旦他們搞清楚之後,你就會和我一 
    樣受他們尊敬愛戴了……」 
     
      水冰心輕輕的道:「但願如你所言……想想也真叫人心裡怔忡不安,浪雲,你 
    沒看見那包不同閣下的表情?沒能整治我,他似乎十分失望不甘呢……」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有些人就是這樣鑽牛角尖的,包不同認為我對你的改 
    變是不可思議的,他卻忽略了男女之間那種特殊情感的影響力——那種難以解釋的 
    緣份的奇妙功效,不過,他遲早會明白的……」 
     
      水冰心微喟一聲,道:「你不知道,浪雲,這些日子來,我過得好辛酸,這不 
    是指生活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我不怕吃苦受罪,也不怕遭受折磨,我怕的是精神 
    上的苦悶與人格上的羞辱……唉,在那裡真是渡日如年……」 
     
      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衛浪雲柔聲道:「別難過,冰心,這些因誤會而引起的災 
    難全已過去了,以後也永不會再有類似的不幸降臨在你身上,寬寬心吧,你會很快 
    恢復過來的……」 
     
      水冰心輕輕笑了,她道:「其實,在那地牢裡渡過的這一段日子,也並非全無 
    收穫,至少——浪雲,我們在一起了,我認為只憑這一點獲得,已經是可補償我在 
    此期間身心的一切創傷……若非如此,只怕我們還湊不在一起,更仍然繼續仇視下 
    去……」 
     
      衛浪雲笑道:「你說得對,若沒有這一段機緣撮合,我們更是用鐵鏈子也拴不 
    成一堆,非但會繼續仇視下去,將來恐怕見上面還會拚個血濺三步也不一定……真 
    叫人不敢想像……」 
     
      突然顫抖了一下,水冰心驚悸的道:「可不是嗎?如果這一次我們未曾釋怨合 
    好,以後,大概真是會像仇人那樣搏命流血了……想起來,好可怕……」 
     
      衛浪雲低沉的道:「老天保佑,冰心,如今一發全好了,我們已有了最佳的結 
    果……」 
     
      點點頭,水冰心道:「我也希望如此,這,正像你說,該是一段緣份,一段離 
    奇得幾乎不可信的緣份,是嗎?」 
     
      摟著她,衛浪雲道:「我們進去吧。」 
     
      當他們慢慢的進入前廳,衛浪雲又扶著水冰心登樓,他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將 
    水冰心扶到榻邊坐下,然後,他道:「你躺一會吧,等下我找個人來給你瞧瞧,開 
    幾味藥先補補身子,冰心,你的氣色不太好呢。」 
     
      輕按額角,水冰心道:「也沒什麼,關在那地方久了,突然出來,有點受不了 
    外面光線和清新空氣的刺激,只是有點頭暈,歇一會就會好的……」 
     
      衛浪雲忙道:「那麼,我扶你躺下……」 
     
      「噗哧」笑了,水冰心道:「我還沒到這樣嚴重地步,連躺一躺都要人扶…… 
    浪雲,你不會嫌我弄髒你的被褥吧?」 
     
      哈哈一笑,衛浪雲道:「玉體留香,錦帳傳芳,正是我乞求不得的事,哪會嫌 
    棄!」 
     
      臉兒一紅,水冰心道:「這些日子來,樣樣都身不由主,所以……我自覺身上 
    不淨,但我沒有法子,他們不肯給我所要求的方便……」 
     
      蹲下來仰視著她,衛浪雲道:「以後你就會非常方便了,不管在哪一方面的, 
    冰心,過去的事就忘了它,好嗎?那會令我頗覺窘迫……」 
     
      水冰心凝視著衛浪雲,倩巧的一笑,「我會的……」 
     
      站起身來,衛浪雲若有所思的在房中來回踱了片刻,又搓搓手,這才發覺坐在 
    榻沿的水冰心仍舊一直在看著他,水冰心待他站住了,才道:「你好像突然有些焦 
    躁不寧?」 
     
      衛浪雲道:「不是焦躁不寧,是在剛才想到了些什麼。」 
     
      「哦」了一聲,水冰心問:「是想到了些什麼呢?」 
     
      衛浪雲低沉的道:「認為你也該想得到的才對!」 
     
      明媚的眸瞳閃耀著穎悟的光芒,水冰心點頭道:「我知道——你是指我們彼此 
    的背景及出身問題,是嗎?在這種情形下我們卻發生了情感,其中恐怕會有些麻煩 
    ,你可是在想這些?」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的,你真聰明!」 
     
      輕喟一聲,水冰心柳眉兒微蹙:「不是我聰明,浪雲,這是橫在我們面前的一 
    個現實問題!」 
     
      衛浪雲笑笑,道:「你有什麼法子麼?」 
     
      水冰心道:「你呢?」 
     
      衛浪雲剛想回答,已聽到有幾下輕沉的敲門聲響起,跟著,傳來田壽長那故作 
    威嚴的乾咳聲。 
     
      立即神色微變,水冰心有些侷促的站了起來,她下意識的用雙手撫整著身上那 
    襲早已污穢不堪的玄色衣裙,邊急迫的道:「可是——田壽長,不,二叔?」 
     
      點點頭,衛浪雲小聲道:「是二叔。」 
     
      舐舐下唇,水冰心的臉蛋兒蒼白。她呼吸緊促:「他不會……浪雲,他不會呵 
    責我再送我回地牢裡去吧?我有點怕……」 
     
      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衛浪雲道:「放心,一切有我承擔,不會令你為難的。」 
     
      說著,衛浪雲快步走到門邊,迅速開門,嗯,可不是,「百竅心君」田壽長正 
    板著面孔,一副凜然之態,寶像莊嚴的站在那裡! 
     
      連忙躬身,衛浪雲道:「二叔,你老有事?」 
     
      哼了哼,田壽長的目光越過衛浪雲肩頭向房中望去,正好看見水冰心靦腆又怕 
    的低下了頭。 
     
      清清嗓子,田壽長沉緩的道:「水冰心那丫頭被你放了?」 
     
      衛浪雲陪笑道:「是的,二叔被我放了。」 
     
      田壽長神色一沉,道:「你問過我這做叔叔的沒有?」 
     
      衛浪雲忙道:「正想向二叔稟報。」 
     
      雙眼一瞪,田壽長怒道:「好吧,就算你正要向我去說,但是,你居然膽大包 
    天,將這丫頭帶到樓上你的房中來?簡直是胡鬧!」 
     
      搓搓手.衛浪雲趕緊道:「是這樣的,二叔,水姑娘有些不舒服,所以我才扶 
    了她到我房中歇會兒,要不又送到哪裡去呢?總不成送到二叔你老的房中吧?那又 
    多不方便……」 
     
      田壽長怒喝一聲,叱道:「混帳小子,滿口胡說!」 
     
      衛浪雲涎著臉道:「二叔恕罪;」 
     
      氣咻咻的,田壽長道:「荒唐透頂,豈有此理!」 
     
      衛浪雲忙道:「二叔且先息雷霆之怒,二叔,請入房寬坐,慢慢教訓侄兒,也 
    免得老人家站著生氣容易疲勞……」 
     
      哼了哼,田壽長一拂衣袖,沉著臉走進房中,衛浪雲輕輕的道:「二叔,這位 
    便是水冰心姑娘……」 
     
      田壽長冒火道:「不用你來多嘴,我見過她一次!」 
     
      這時,水冰心盈盈襝衽,羞澀的道:「水冰心拜見田二叔……」 
     
      長長「嗯」了一聲,田壽長打量了水冰心一陣,緩緩的道:「罷了。」 
     
      連忙過去扶著水冰心坐下,衛浪雲身體背著田壽長,向水冰心眨眼一笑。 
     
      田壽長粗聲道:「怎麼?為叔的坐位呢?」 
     
      水冰心慌忙又站起,衛浪雲卻動作快,早已拉了一把椅子放在田壽長的屁股下 
    ,一邊疊聲的回應:「來嘍,二叔,你老的坐位這不業已來啦?」 
     
      重重坐下,田壽長輕捻著臉上茸茸汗毛,又端詳了水冰心一陣,直看得水冰心 
    又窘迫,又是羞澀,幾乎連手腳全沒了個放處。 
     
      沉沉的,他道:「你也坐下吧,丫頭。」 
     
      水冰心福了一福:「多謝二叔賜坐。」 
     
      於是,田壽長的面色已略見緩和,他聲音極低的自言自語:「倒是個頗識禮數 
    的娃……」 
     
      一旁的衛浪雲卻聽得清楚,湊上去陪笑道:「是不錯吧?二叔。」 
     
      狠狠瞪了衛浪雲一眼,田壽長粗聲道:「你少囉嗦!」 
     
      衛浪雲急忙站好,噤口不語,田壽長獨自沉吟了一會,開口叫:「浪雲。」 
     
      又湊到近前,衛浪雲低應:「侄兒在。」 
     
      捻著汗毛,田壽長緩緩的道:「你這算是『先斬後奏』嘍?」 
     
      衛浪雲急道:「二叔明鑒,侄兒絕不敢如此大膽放肆,二叔知道我的,我對二 
    叔最是孝敬,最是恭順,二叔,你老一直將我當親生之子,我也一直視二叔若生身 
    之父,二叔,自爹將侄兒托付你老,哪一次侄兒不聽你老的教訓?」 
     
      「唔」「唔」幾聲,田壽長顯然十分滿意衛浪雲的回答,但他卻仍舊大聲道: 
    「你不是一向恨這丫頭入骨麼?怎麼又主動的寬釋了她?而且,你知不知道為叔的 
    將她擒來,大部分原因便是為了你?要為你出一口氣?」 
     
      衛浪雲點頭道:「侄兒知道。」 
     
      田壽長斜著眼道:「那麼,你放她出來為了什麼原因?這豈不是有所矛盾?」 
     
      搓搓手,衛浪雲道:「二叔,這件事,實在不好出口……」 
     
      一瞪眼,田壽長道:「混帳,我雖未生你出來,卻自小將你帶大,和你親爹實 
    無二致,你他娘在我面前還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不好啟口?」 
     
      衛浪雲有些為難的道:「這個……二叔,這……」 
     
      一拍椅子扶手,田壽長叱道:「快說!」 
     
      坐在榻沿的水冰心,突然鼓起勇氣,微顫的道:「浪雲,你就稟告二叔知道吧 
    !」 
     
      一聽水冰心居然對自己的寶貝侄子稱呼得如此親呢,田壽長不禁大大的一呆, 
    更是滿頭的霧水,搞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咳嗽幾聲,衛浪雲吶吶的道:「二叔,我放出水姑娘的原因,是因為……我… 
    …喜歡她……」 
     
      「什麼?」田壽長「呼」的跳起,睜圓著眼,張大了嘴,滿臉的驚愕震撼了迷 
    惑意外之色,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舐舐唇,衛浪雲道:「我是說……我愛……愛她……」 
     
      用力晃腦袋,田壽長竟有些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是在告訴我,呃,你看上 
    這個妮子了?」 
     
      臉紅紅的一笑,衛浪雲道:「是的,二叔,我看上她了。」 
     
      猛力搖頭,田壽長道:「荒唐,荒唐荒天下之大唐,傻小子,你知道她是什麼 
    人,你看上人家,人家可看上得上你呀?」 
     
      不待衛浪雲回答,水冰主已柔聲道:「田二叔,我也喜歡他,我願意和他『好 
    』。」 
     
      田壽長這時面孔上的表情是古怪又可笑的,他發了好半天愣,方才期期艾艾的 
    指著衛浪雲道:「丫頭,你,你沒搞錯吧?他是衛浪雲呀,『勿回島』的少主,未 
    來全島的繼承者,一心一意要報復你的衛浪雲呀?」 
     
      點點頭,水冰心道:「我知道他是衛浪雲,田二叔,我也非常清楚他的身份, 
    他不錯是曾經想報復我,但是,那是今天以前的事,自今天以後,他非但不會仇恨 
    我,報復我,更會像一個摯誠的友侶那樣來愛護我,照顧我……」 
     
      深深吸了口氣,田壽長喃喃的道:「那麼……你也是喜歡他的了?」 
     
      水冰心靜靜的道:「是的,我也喜歡他。」 
     
      猛一拍自家的腦門子,田壽長嚷道:「這是怎麼回子事?你們兩個到底是怎麼 
    回子事!簡直把我搞糊塗了……」 
     
      突然,這位「百竅心君」又陰沉沉的笑了起來,他斜睨著水冰心,語含他意: 
    「丫頭,你不會懷有另外的心思吧?」 
     
      眨眨眼,水冰心迷惘的問:「另外的心思?」 
     
      衛浪雲卻立即體會出乃叔的「弦外之音」,他忙道:「二叔,這決不可能……」 
     
      田壽長一瞪他,道:「不用你插嘴。」 
     
      很快的,水冰心也想到田壽長所指為何了,她緊咬下唇,蒼白的面龐上泛起一 
    片激動又委屈的嫣紅,終於,她顫抖著道:「田二叔,你老認為……一個女孩子說 
    到這個『愛』字就如此隨便?你老以為一個女孩子會如此輕率的向第三者表露她心 
    底的隱衷?你老認為,一個女孩子就這麼淡然的把她的名節、聲譽交給另一個人、 
    一個他曾經敵對過的男人?田二叔,你老錯了!是的,我十分盼切的希望能脫出你 
    們的拘禁,非常焦急的祈求能逃出你們的掌握,但我卻決不會用這種失節毀譽的方 
    式,這是得不償失的,田二叔,如我不是自願的,真心的愛上浪雲,就算你們逼迫 
    我以此項條件來做自由的交換,我也斷不會應允。田二叔,因為我的終生情感所依 
    ,比我本身的自由更來得重要,我寧肯死,也不會以這樣卑劣的手段來達成任何有 
    代價的目的!」 
     
      話是說得婉轉溫和,且極有禮貌,但句中蘊意,卻貞烈剛勁之極,隱隱然有金 
    鐵鏗鏘之聲,無形中等於給了田壽長一頓教訓! 
     
      滿臉尷尬不安之色,田壽長有些失措的道:「這個……丫頭,這些話是出自你 
    的肺腑?」 
     
      水冰心的神色是凜然的,坦直的,磊落又摯誠的:「田二叔,我是『六順樓』 
    樓主『大黃傘』澹台又離的義女,我也是一個恪遵婦道的女子,我更以我的生命與 
    名譽向你老保證,我對浪雲的情感出自心底,我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字俱皆 
    出自肺腑,我決不是為了本身的脫困才以此做為手段,我寧死也不會如此下踐卑鄙 
    !」 
     
      田壽長也開始搓起手來,他十分窘迫的喃喃自語:「老天……這真是……呃, 
    不可思議……男女娃兒那種什麼情感,可確有這麼大的力量,甚至扭轉乾坤,變換 
    現成的事實?」 
     
      衛浪雲輕聲道:「二叔,現在你老知道你老可是想岔了吧?我與冰心確是相互 
    有情,連心連意,她不可能想借此機會來達成其他目的!」 
     
      田壽長吁了口氣,道:「怪了,你們兩個娃娃真叫人琢磨不透,不是原先都恨 
    對方恨得入骨麼?怎的突然間卻又好的攪合了蜜?」 
     
      衛浪雲道:「二叔,你老沒聽人說過,恨的反面就是愛呀?」 
     
      田壽長笑道:「牽強!」 
     
      面色一整,衛浪雲懇切的道:「是這樣的,二叔,表面上看,我與冰心是敵對 
    的,也是相互仇視的,但在敵對與仇視的外衣掩遮下,我對她尚有另一種微妙的情 
    感深埋在心底,這種微妙的情感非常難以解釋,那是一種意識的愛悅、柔情,以及 
    對一個適合自己心意的異性的仰慕——我們原本也沒有深仇大恨呀——但環境使我 
    們無以表露,也沒有想到表露,可是,環境的條件一旦變遷,這種連我們自己也不 
    覺得微妙情愫便因某項的刺激而突發,真正的使我們看清了對方,愛上了對方,二 
    叔,這種情感上的措舉並非偶然的,換句話說,這不是一見鍾情——這是長遠的印 
    象留存心頭的一點靈光,那隱埋魂魄深處的意願的吻合,當它在能以決堤流奔之際 
    ,便會成為事實了!」 
     
      水冰心柔和的補充道:「另外還要再加上我對浪雲的歉意,縱然這股歉意一直 
    是隱而不露的,但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對他的迫害,只是……女兒家慣有的羞惱 
    發洩與未能受到對方尊重臣服時的,狹義報復……其實,我自己知道我感激,喜歡 
    他,而且願意和他接近,只是倔強的個性與彼此間對立的形勢令我無以表露——再 
    說,我……我的身子已被他……看了,我除了他,又怎會去和別人發生情感?」 
     
      衛浪雲平靜的道:「二叔,如今你老總算全明白了吧?」 
     
      忽然,田壽長呵呵大笑:「明白了,明白了,全明白了,這真是一段曲折離奇 
    的兒女情,令人難以思議的年輕人的愛哪……」 
     
      衛浪雲忙道:「還要請二叔成全。」 
     
      用力點頭,田壽長道:「好,孩子,只要你們能永遠相守不渝,互許至誠,我 
    老頭子便拚著以這條老命來助使你們同偕連理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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