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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 之 魄

                   【八、圖霸業聯手定大計】
    
      在魯境。 
     
      秋日北國的風是豪壯、粗獷,又蒼涼無比的,高遠的天空飄浮著白中泛灰的雲 
    彩幾片,青藍的穹幕碧澄如洗,而陽光帶著金黃的芒輝自那麼遙渺的空中灑落,大 
    地是一望無垠的莊稼、荒野,以及遠方的起伏山巒,大地是由多種深濃色調所分染 
    成的,灰蒼、黃白、黛青,與那種幽幽的綠;淳樸的鄉土氣息飄散在這裡,在牧著 
    牛羊群的童子短笛中,在蘆葦輕輕的歎息裡,在秋楓的艷紅如血上,也在原野與山 
    嶺的呼嘯間,強悍的不屈豪氣洋溢在這裡,洋溢於草莽的奔蹄,青驄馬鞍上的頭巾 
    ,崗崖的飛幡,大堂上的酒碗與那一張張舐著刀頭血的獷野又忠憨的面龐,自然, 
    也洋溢在—— 
     
      富陵鎮。 
     
      花了七天的功夫,衛浪雲總算來到這裡,這裡,只隔著富陵鎮不出十餘里了, 
    他這次的方向與上次的不同,因此,他不必經過那道曾經遭襲的乾澗,提起那道乾 
    澗,衛浪雲不禁全身又在抽筋似的隱隱作痛…… 
     
      快馬加鞭的趕著路,衛浪雲心裡急得不得了,他身上雖說早已換了衣衫,但卻 
    仍然掩遮不住他那蓬頭垢面,憔悴困乏的模樣,而他臉無血色,眼眶深陷,胡茬子 
    青虛虛的一片,看上去,就像一個剛從大牢裡逃出來的重病囚犯一樣,狼狽委頓。 
     
      他順著這條黃土大路一個勁的拚命往前趕,遠遠的,已經可以望見富陵鎮的櫛 
    比屋宇了,他估量著,大約還有三里來路…… 
     
      抹了把汗,他正想拿起鞍旁的水壺來喝口水,潤潤喉嚨,後面,一陣擂鼓也似 
    的馬蹄聲已旋風般捲了上來。 
     
      沒有回頭看,衛浪雲規規矩矩的將坐騎避向路邊,他目注前方,一臉表情忠厚 
    ,心裡直在禱告:「眼看著前頭就是『蠍子』的地盤啦,到了那裡,大小事就全安 
    定下來了,赫連大哥自會替我分憂解勞,我這一身傷險乎要了老命,至今尚提不起 
    半點勁來,皇天在上,後面的爺們可別又是找岔子的……」 
     
      他正在目不斜視的心裡暗禱著,三匹鐵騎已掀起滾滾塵沙自他馬旁捲過,三個 
    人全是一身怪異的黑色軟皮緊身衣靠,黑色頭巾,在他們的皮衣背後,還用一顆顆 
    銀閃閃的錐頭綴成一副圖案—————只雙鉗伸張的獰惡蠍子! 
     
      三名彪形騎士連正眼也沒望一下路旁的衛浪雲,就那麼又急又快的揚鞭飛馳向 
    前,但是,他們這身穿著打扮,卻叫衛浪雲看在眼裡了,他不禁趕忙念了聲佛,立 
    刻大叫:「前面的三個混小子,給我回來!」 
     
      蹄聲雖響,但衛浪雲的叫聲更響——縱使帶了點中氣不足的沙啞,奔馳中的三 
    名騎土聞聲之下突然齊齊猛力勒馬,在一陣「唏聿聿」的馬嘶聲裡,三匹健騎人立 
    而起,卻在前蹄豎揚的剎那,同時掉轉身來,馬上的三名騎士,自始至終,完全緊 
    貼鞍上,紋絲不動! 
     
      衛浪雲心裡不由讚道:「赫連大哥的手下越來越不錯了,這三個小子好俊的騎 
    術!」 
     
      心裡在贊,他口中卻大嚷道:「兀那三個混賬,還不馬上過來?」 
     
      三名騎士全是那種粗獷又精悍的彪形大漢,三個人的面孔俱因日光的長久曝曬 
    與風沙侵蝕而變成黑中冷棕的古銅色彩,他們的形容是堅強、倔傲,又深沉的,甚 
    至連臉上的紋路也勾劃出他們自來的世故及老練了…… 
     
      緩緩的,三騎逼近,在七步之外停住,三人中,一個雙眉如刀的闊嘴人物冷冷 
    一聲,生硬的道:「你叫我們?」 
     
      衛浪雲咳了咳,道:「當然,這條路上現在又沒有別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衛浪雲一陣,眼神冰冷,問道:「什麼事?」 
     
      又咳了幾聲,衛浪雲道:「你們頭兒赫連雄在堂口不在?」 
     
      立即現出戒備之色,那人向他的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後者暗悄悄的向前逼進 
    了兩側。 
     
      這雙眉如刀的大漢目注衛浪雲,頗不友善的道:「你是誰?問我們瓢把子有什 
    麼事?」 
     
      衛浪雲笑笑,道:「我是誰,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早晚你們也會曉得,我只 
    要你告訴我,赫連雄在不在堂口裡?」 
     
      大漢懷疑的道;「你不告訴我們你是誰,可見你的來路大有問題,不是來臥底 
    的奸細,便脫不了刺探消息的眼線之流,但你打錯主意了,『蠍子』的人沒這麼容 
    易上當的,『蠍子』的碼頭更不容許宵小潛滲────」 
     
      他一側首,叱道:「兄弟們,拿下這廝!」 
     
      分據大道兩側的兩名騎士,立即縱身待起,就這一刻,他們懸掛於馬首之旁的 
    兵刃———兩人一式的「青月刀」,也早就拔在手中! 
     
      猛一瞪眼,衛浪雲暴吼道:「誰敢動?!」 
     
      三名大漢方自一愕.衛浪雲已嚴厲的道:「媽的,你們三個是混蛋吃了狼心狗 
    膽子?竟敢朝著我動粗?我只要向你們頭兒吐露半句,看他不活剝了你們的皮再丟 
    到海裡喂王八!三個不開眼的東西,你們也不看看我是誰?」 
     
      於是,那三位「蠍子」所屬的人物全有點猶豫了,他們互看一眼,還真不敢下 
    手對付衛浪雲;略一遲疑,雙眉如刀的那人大聲道:「朋友,你少來這一套唬大唬 
    二的把戲,我們不是剛出道的雛兒,你嚇不住誰,我再問你一句,你是誰?為什麼 
    問起我們瓢把子的行蹤?假如這一次你仍然支吾搪塞,就算你是皇帝的小舅子,我 
    們也要拿下你回去審訊!」 
     
      冷冷一笑,衛浪雲道:「真不得了呀,媽的,竟然拿言語來威脅我啦!就憑你 
    們三個眼前這種大不敬的態度,你們背後的蠍子標記就不該『加錐』?」 
     
      聞言之下,三個人不禁全吃了一驚,是的,衛浪雲所說,乃是指他們「蠍子」 
    組織中的一件秘密———「加錐」!所謂「加錐」,便是「蠍子」所屬的手下由普 
    通角色晉升到高級地位的一種標誌;在「蠍子」組織裡,一般的屬眾全是黑皮衣的 
    背後用白漆印上蠍子標記,沒有銀錐頭的綴飾,只有首要地位的領導份子———他 
    們稱為「大把頭」或二把頭以上的人物才配以銀錐頭綴飾蠍子標記,換句話說,皮 
    衣背後的蠍子圖形,其制繪的質料———白漆或銀錐頭,也就代表「蠍子」組織中 
    唯有兩種級位分別了。 
     
      這種屬於一幫之密的事情,當然外人極少知道了,而人家既是知道了,顯見便 
    大有來頭——不是至友,便為奸仇! 
     
      為首的大漢疑惑又怔忡的端詳著衛浪雲,緩緩的道:「朋友,你既知『蠍子』 
    的秘密,想也多少和我們有點關連,你認識我們瓢把子麼?」 
     
      吁了口氣,衛浪雲道:「認識?何止認識!我們好得很呢,你三位多奉承點我 
    ,包管有你們不盡的好處!」 
     
      那大漢仍舊疑惑的道:「請問你與我們瓢把子是什麼關係?」 
     
      衛浪雲一笑道:「現在還不能說,一說就等於告訴你們我的身份啦,三位,並 
    非我有意賣關子兒,只是時值非常,風雲緊急,我定須加意小心才行,不過好叫你 
    們放心,我和你們瓢把子是友非仇,且好得蜜裡調油呢!」 
     
      這為首大漢考慮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跟我們入鎮,自會有人 
    招呼你,到了地頭之後,再證實你所說的話不遲!」 
     
      衛浪雲欣然從命,策馬啟步,那大漢與他另一個同伴便左右分開,將衛浪雲夾 
    在中間,另一個,卻獨自快馬先行,趕回鎮裡了。 
     
      馬兒不徐不緩的奔馳著,衛浪雲連續咳了幾聲,又較為急促的喘了幾口氣,然 
    後,他用衣袖拭去額上虛汗。 
     
      雙眉如刀的大漢凝視著他,低沉有力的問道:「朋友,你有病?」 
     
      搖搖頭,衛浪雲道:「沒有。」 
     
      那人又道:「否則,你身上帶傷?」 
     
      哧哧一笑,衛浪雲頷首道:「不錯,這一身傷可真坑得我不淺!」 
     
      看看對方,衛浪雲笑道:「看你背後的蠍子標記已加錐,想在『蠍子』裡也算 
    有頭有臉了,你是哪一族的『大把頭』?」 
     
      這大漢略微猶豫,隨即坦然道:「『金蠍旗』。」 
     
      「哦」了一聲,衛浪雲連連點頭道:「那麼,你是最近這大半年才接『金蠍旗 
    』大把頭之位了,原來的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那寶貝呢?」 
     
      料不到衛浪雲對於「蠍子」裡頭的大小事兒竟然如此熟稔,這位「金蠍旗」的 
    大把頭微微露出了笑容,道:「皮四寶調升了,他也已接掌『人蠍旗』大把頭之位 
    ,我就是在他升上去後補他職缺的……至今差不多有大半年啦……」 
     
      注視了這大漢片刻,衛浪雲忽道:「『蠍子』所屬之『天』『地』『人』『金 
    』『木』『火』六族大把頭,全都是響噹噹,硬梆梆的角色,朋友你既然身為『金 
    蠍族』大把頭,一定也是頗有份量的人物,但是,我卻似乎未見過你?」 
     
      雙眉輕揚,大漢一笑道:「我加盟『蠍子』已經快滿三年了,但卻一直在『公 
    明堂』南宮大執法手下擔任『執事班』首席執事之職,平素極少露面,非但外頭的 
    人,就連我們自己組織中的弟兄也有許多不認得我一一當然,除了那些觸規犯罪的 
    夥計們之外!」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假如你不是經常到我們堂口來的話,恐怕認識我的 
    機會也就更少了。」 
     
      若有所思的哧哧笑了,衛浪雲道:「你這樣一說,倒提醒了我的記憶,唔,如 
    果我猜得不錯,『鐵面子』南宮遠手下最為得力的一個臂助——他的首席執事,『 
    流星刀』卜太豐可就是朋友你?」 
     
      大漢吃了一驚,他兩隻環眼中流露出一片納罕又意外的神色,訝然道:「那正 
    是我,但,你卻怎麼知道的?」 
     
      衛浪雲寬懷的道:「我當然知道,你們瓢把子曾經在我面前稱讚過你好幾次呢 
    ,可惜你們這『蠍子』組合裡人多地廣,我去了好多遍全未和你見過罷了,倒是皮 
    四寶經常陪我溜躂……」 
     
      猛然醒悟,卜太豐驚喜逾恆的脫口道:「你——可是衛少主?」 
     
      預料中似的點點頭,衛浪雲笑道:「總算叫你猜著了,如果不是你的話,老實 
    說,換了別人我還不肯用話點醒呢,但早知是你,我也犯不著和你打這半天啞謎啦 
    。」 
     
      卜太豐滿面振奮歡欣之色,他突然勒住馬,在鞍上抱拳躬腰,異常尊敬又無限 
    喜悅的道:「不知是少主就在眼前,方纔的魯莽與現下的怠慢,務乞少主恕罪,少 
    主,你可真累煞我們,又驚煞我們了啊……」 
     
      衛浪雲連連謙讓中,又迷惘的道:「先別客氣,太豐,你後面說的是怎麼回事 
    ?」 
     
      卜太豐正襟在鞍上坐好,如釋重負的笑道:「這要我們請問少主才對呀,少主 
    這些日子跑到哪裡去了,蹤跡不見,信息茫然,就好像乘風逸去了一樣,可令我們 
    忙得暈頭啦,幸虧少主你及時趕了回來,否則,只怕天下就要大亂啦!」 
     
      舐舐唇,衛浪雲忙道:「太豐,你再說詳細點。」 
     
      放緩了馬速,卜太豐低沉的道:「少主與田二太爺言明分手十日後返回二太爺 
    的『仙牛洞』去,在這十日中乃蒞臨我們『蠍子』堂口與瓢把子盤桓,但是,直到 
    今天,兩個十日之期也過了,卻未見少主你的蹤影,而少主你又正是往我們這裡來 
    的,在少主你回返『仙牛洞』的時期一過,田二太爺首先著了急,他派人詢問我們 
    瓢把子少主何時才返?但少主你卻根本沒有來過呀,我們瓢把子這一下馬上著了慌 
    ,知道少主你的習慣,說到哪裡就到哪裡,言明何時歸去即便何時歸去,決不會中 
    途改變主意,可是事實上少主你卻沒有到來,其中恐怕是出了岔子了,尤其當如今 
    這種風雲緊急,楚歌四面的險惡局勢上,意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我們瓢把子焦慮 
    之下,一面遣令大批好手四出查詢少主你的蹤跡,一面派人隨同二太爺的來使回去 
    將情形向二太爺稟報,這一來,田二爺就更著了慌,他立即傾盡全力,各處搜查少 
    主行跡,另外連『化子幫』的人手也都出動了;而我們瓢把子非但將所屬的弟兄分 
    組分隊,展開廣泛正面又詳細的探詢,他自家亦東奔西跑馬不停蹄的親自調度指揮 
    ,所有江湖上可能敵對的幫派組合,也全派人去刺探或詢問過了,卻一點也找不著 
    蛛絲馬跡……」 
     
      吸了口氣,他又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想不到動用 
    了這麼大的人力物力都找不著少主的絲毫形跡,卻突然間少主就自行出現啦,可真 
    是皇天保佑,少主洪福——」 
     
      衛浪雲怔了怔,隨即異常愧疚不安的自責道:「該死該死,想不到為了我個人 
    的一時疏忽失算,卻累及這麼多的親友兄弟奔勞受累,更增加上大伙的心神負荷, 
    我真是太慚愧,太汗顏了,唉,我實在料不到你們會焦急成這樣……」 
     
      卜太豐謹慎的笑道:「只要少主能平安回來,已是大幸了,我們大家的這點勞 
    累又算得了什麼呢?至於焦急,不瞞少主說,可是真個將我們急得人心惶惶,五內 
    如焚了,又怎麼能不急呢?少主,如若你出了什麼紕漏,我們還在武林中爭什麼雄 
    ,道什麼霸?非但大家都會立即洩了氣,那連台的好戲也就甭唱了!」 
     
      往前路看了看,卜太豐又笑吟吟的道:「就說我們哥兒三個吧,也是剛剛從五 
    十里外的一處山集子才趕回來,因為有手下弟兄傳報,說在三四天曾經有當地的農 
    民見過形似少主這樣外貌的人出現過那裡,我們匆匆趕去,查了大半天,卻證實此 
    言不確……」 
     
      笑了笑,衛浪雲道:「那全是附合謠傳,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裡……」 
     
      卜太豐道:「可是,我們卻做夢也想不到就在一肚皮鳥氣,滿懷失望中的回路 
    上竟這麼巧的恰恰碰上了少主呢……」 
     
      衛浪雲吁了口氣,道:「這麼多天來,媽的,可總算看見了自家人啦……」 
     
      小心的,卜太豐問:「少主,可以問問少主這些日子來是到哪裡去了麼?是否 
    ,呸,出了紕漏?」 
     
      點點頭,衛浪雲道:「是出了紕漏,更險些叫人要了老命,說起來好叫我恨, 
    他們簡直把我零碎拆了……」 
     
      神色激憤,卜太豐急問:「少主,是哪些王八蛋干的?」 
     
      衛浪雲低聲道:「你想還會有誰?『鐵血會』截了我的道,『六順樓』打了我 
    的落水狗,『紫凌宮』妄圖白撿便宜!而『鐵血會』之所以截我的道,卻是受了『 
    皇鼎堡』的重利收買與唆使!」 
     
      一咬牙,卜太豐恨聲道:「他們慘矣哉!少主,你傷了?」 
     
      衛浪雲苦笑道:「相當重,這也是他們連番的厚賜!」 
     
      雙目中怒火熊熊,卜太豐道:「少主,這口鳥氣我們可嚥不下,一定得找回來 
    !」 
     
      衛浪雲頷首道:「你放心,太豐,他們舒坦不了多時啦,他們加諸於我的,我 
    也必將連息奉還,毫不含糊!」 
     
      卜太豐昂揚的道:「少主,我們全追隨你!」 
     
      豁然一笑,衛浪雲道:「謝了——」 
     
      他轉視旁邊的另一位大漢,道:「太豐,這一位是———」 
     
      不待卜太豐引見,那滿面精悍的中年人物也已躬腰道:「『金蠍旗』二把頭, 
    『飛鷂子』陳剛。」 
     
      卜太豐忙道:「陳剛是我的副手,也是隨『公明堂』『執事班』同我一道調過 
    來的,先前趕回去那是個『木蠍旗』的二把頭『野豹子』任新堯,也是『執事班』 
    的老搭檔,只我們三個人從堂裡轉到旗裡……」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這不是也並未升級麼?據我所知,『公明堂』首席執 
    事之位相當崇高,不比『金』『木』『火』後三旗的大把頭地位低呢?」 
     
      卜太豐笑道:「只算平調而已,是我自己的意思,在堂裡待久了實在夠膩,老 
    早就想到外面跑一跑,陳剛與任新堯和我一樣想法,因而便稟求瓢把子給我們換換 
    口味了,還頗費了一番周章呢,南宮老大不肯放人……」 
     
      笑了笑,衛浪雲道;「當然了,哪個為首的頭兒也不願放棄一個能幹的臂助呀 
    !」 
     
      他忽然又道:「對了,你們『總掌旗』古獨航老古好麼?」 
     
      卜太豐恭容道:「古總掌旗好,多托少主之福,他近來就是消瘦了些……」 
     
      衛浪雲輕喟道:「也是的,老古為你們『蠍子』之總掌旗,地位之尊在一人之 
    下,千百人之上,圈子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差不多全是他在操勞,赫連大哥甚少過問 
    ,事情一多,人的精神也就耗虛了……」 
     
      悄悄的,卜太豐道:「這幾個月來,總掌旗的脾氣就越躁了,一天到晚,『三 
    字經』不離口,前幾天,那皮四寶皮大把頭還為了一樁小漏子叫他給臭罵了一頓呢 
    !」 
     
      衛浪雲笑道:「皮四寶的臉皮厚若城牆,挨頓罵在他來說,實在無關痛癢,這 
    小子早就又賴又潑了!」 
     
      忍不住也笑了,卜太豐道:「約模少主還記得兩年前皮大把頭為逛窯子叫人偷 
    了衣褲的那樁笑話?」 
     
      衛浪雲笑道:「不錯,他當時一怒之下還把那間窯子砸了個稀爛,後來就只光 
    溜溜的圍著張被單回來,卻又不巧叫你們瓢把子正好碰上,問明詳情以後,你們瓢 
    把子幾乎氣炸了肺,當頭就給了他一頓狠駕,他老先生卻齜著牙,咧著嘴,一個勁 
    的傻笑,連臉全不紅,惹得瓢把子火極了,一腳踢在他屁股上,他就勢連翻帶滾, 
    口裡還大叫著饒命,乘隙逃回房去,第二天見了他,這小子卻沒事人一樣了;你們 
    瓢把子刮他的時候,我就正在一邊,差點笑彎了腰,那個時候,他就是『金蠍旗』 
    的大把頭了啦,你們六旗之中,也就數他這個大把頭最是沒有威儀風範,十足的潑 
    皮貨,可是,我卻偏偏十分欣賞他…」 
     
      有趣的,卜太豐道:「為什麼少主特別欣賞他呢?」 
     
      衛浪雲笑了笑,隨即正色道:「皮四寶為人狂蕩,行事荒唐馬虎是不錯.但他 
    本性卻乃忠肝義膽,勇猛堅貞,確確實實是一條鐵錚錚的男子漢!」 
     
      用力點頭,卜太豐完全同意的道:「少主看人,細緻入微,說得是一點也不錯 
    ,皮大把頭表面上是一團面.骨子裡,他卻不折不扣的是個血性人物!」 
     
      頓了頓,他又道:「所以我們瓢把子罵是罵,刮是刮,但心裡對他的倚重反而 
    越來越甚了,到了該陞遷或有好差缺的時候,皮大把頭往往都是優先人選之一呢… 
    …」 
     
      衛浪雲答道:「你們瓢把子很會用人,什麼角色派什麼用場,他完全心裡有數 
    ,否則,你們『蠍子』組合又怎會紅得如此快速?」 
     
      卜太豐謙虛的道:「固然瓢把子英明睿智,但各位瓢把子朋友手足如少主等人 
    ,也曾予『蠍子』以最大的助力,要不,今天我們怕還創不了眼前局面呢……」 
     
      哧哧笑了,衛浪雲道,「卜太豐.你好口才!」 
     
      粗黑的臉膛微熱.卜太豐靦腆的道:「少主謬譽了……」 
     
      一路說著話,三人三騎也已進了「富陵鎮」,這「富陵鎮」的範圍十分寬闊, 
    因此市面也就比較一般的鄉鎮來得整齊又繁華了;有三街六巷,集場市行,屋宇櫛 
    比,樓閣重疊,茶館酒肆與章台柳榭更是連在大街兩側,現在就算大白天吧,也有 
    不少路人在熙來攘往呢。 
     
      他們並不在鎮中心停留,順著大街一直往下走,然後,由街尾處一條小巷子穿 
    過,巷子外,卻是一道河堤,河堤對面,豎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莊院了,這座莊院 
    ,外面全是兩人高的虎皮石圍牆小河圍繞,兩扇緊閉的巨大黑漆銅鑄蠍形雙環門正 
    門下,接連著十二層大麻石石階,在正門砌成的人字形琉璃瓦簷楣下,是三個並排 
    的篆體金字:「蠍子莊」! 
     
      是的,這座恢宏寬大又氣派萬分的連綿莊院,便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蠍子」 
    組織總堂堂口了! 
     
      指著河堤上的一道拱橋,卜太豐道:「前面就是了,少主。」 
     
      瞇著眼端詳了「蠍子莊」好一陣,衛浪雲低喟道:「還是老樣子,每一次我來 
    ,都發覺你們『蠍子莊』的建築氣勢不凡,頗有一種慨凌天下的味道!」 
     
      卜太豐一笑道:「少主說客氣話了,別人說我們有一種『慨凌天下』的味道, 
    我們非但不覺汗顏,更會興起一股沾沾自喜的感覺,但此言出自『勿回島』少主口 
    中,說老實話,我們聽著便有點惶恐不安啦,少主,你們『勿回島』才真正是威懾 
    天下的組合,才有『慨凌天下』的主統,我們『蠍子』不錯是多少有了點局面,但 
    這點局面若和少主的『勿回島』相較,可還差上十萬八千里吶……」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然,太豐,我不是故意捧你們,假以時日,你們一直 
    這麼茁壯成長下去,總有一天你們會趕上『勿回島』的聲威,總有一天,你們也將 
    可擠身武林四霸之列變成第五霸了!」 
     
      小聲的,卜太豐道:「少主,用不了多久,天下便只有『勿回島』主盟江湖, 
    統制武林了,那時,我們但求隨諸尾驥,已是享用不盡,那還管他什麼第幾霸呢?」 
     
      大笑一聲,衛浪雲道:「便討你這好口彩,太豐。」 
     
      在過拱橋的時候,衛浪雲笑道:「鎮上那些風月場所還是由你撐持著麼?」 
     
      笑了笑,卜太豐道:「是的,這年把來,又多開了幾家綢緞莊與錢莊,另外靠 
    鎮南的十頃多田地也被我們佔下來了,如今每年的收成便差不多夠我們全莊的弟兄 
    食用啦……」 
     
      衛浪雲頷首道:「這是個好法子,自力更生,犯不著走險道找血腥錢,不但說 
    出名聲好聽,吃在肚中,花在手上,也自心安理得!」 
     
      卜太豐由衷的道,「還不是要感謝『勿回島』的示導,少主,我們這一套全是 
    跟你們學來的呢……」 
     
      眉梢子輕揚,衛浪雲道:「你不曉得我費了老大口舌勸你們瓢把子以後,他卻 
    吃了多少苦,耗了多少勁才開創出如今的成就來,頭幾年,他幾乎一見了我就大罵 
    ,說我坑他,他老是嘀咕那幾句話:浪雲這混小子真害人不淺哪,老子的無本生意 
    你硬給攔了,替人走鏢護院的買賣你又勸我莫要做,走私鹽,設人肉場,開賭圈子 
    的事你更全擋著,卻叫我自家拿銀子做什麼正當生意,咳!這可好,將本求利可求 
    到哪一天才算發?我不像你呀,在『勿回島』上是二皇帝,有產珠灣、漁船隊、珊 
    瑚礁,再加上沿海各地的十二處大漁場子,你有本錢,我卻得搞到哪一天?」 
     
      舐舐唇,衛浪雲又笑道:「當時可真叫他埋怨了個狠的,但現在他可明白我不 
    是坑他了,『富陵鎮』原先只是個又小又寒俗的小鎮集,自從你們在這裡一創業、 
    一開拓,跟著人口激增,樓房加建,買賣商家雲集,驛道也開了,市面也繁盛了, 
    多少行商游旅不走早先的黃土路,反而直經你們這裡啦!你們瓢把子眼看著生意鼎 
    盛,銀錢滾滾,哪還會再記得以前的抱怨?他還更會青出於藍呢,進一步又置田買 
    地,面團團的儼似富家員外,地主老爺啦!」 
     
      回顧昔日,卜太豐也不禁笑道:「可不是,少主,這『富陵鎮』的生意產業, 
    今天幾乎有多半握在我們手中,嚴格說起來,就像是我們自己的鎮了——」 
     
      抿嘴一笑,他續道:「上個月,在全莊首要的例行議事會裡,皮大把頭即曾提 
    過希望『富陵鎮』易名為『蠍子鎮』呢……」 
     
      豁然大笑,衛浪雲道:「這寶貝,他是要朝廷派兵來抄啊——說老實話,如果 
    一改名,就大大的不妥當了,太招搖啦!」 
     
      連連點頭,卜太豐道:「所以皮大把頭當堂便吃瓢把子刮了一陣鬍子!」 
     
      衛浪雲笑道:「該刮,該刮!」 
     
      說笑著,一行三騎已經來到「蠍子莊」的寬大石階之下,三人翻身下馬,卜太 
    豐側首道:「陳剛,馬匹你從邊門牽進廳裡,我先陪少主去謁瓢把子。」 
     
      陳剛答應一聲,又向衛浪雲施禮後自行牽著三匹馬兒退下,衛浪雲偕同卜太豐 
    拾級而來,在門前,衛浪雲目視那兩隻黃銅雕鑄,鑲嵌在門中間的蠍形巨大標誌微 
    笑,卜太豐便用手叩擊兩枚吊在蠍首下的銅環。 
     
      很快的,門兒輕啟,第一個閃身而出的人,便是那先行趕回的「野豹子」任新 
    堯,任新堯背後,卻緊隨著四名粗壯魁梧的大漢,他們五人甫一出門,便突然將衛 
    浪雲圍住,任新堯向卜太豐使了個眼色,道:「卜大把頭,這位朋友便交給我們, 
    辛苦你伴他一程,我會移他給『公明堂』的弟兄去審問。」 
     
      衛浪雲心知任新堯因為先行趕回的原故,一定還不清楚他的身份,是而便以為 
    他仍然形跡可疑,要將他交給「蠍子」刑堂的好手去整治了! 
     
      那四名壯漢,也是「加了錐」的人物,非但如此,每個人的左手腕上,更套著 
    一圈寬有三寸的紅皮上以較小銀錐鑲嵌成蠍子圖案的皮護手,這皮護手他們叫做「 
    捫心環」,乃是「蠍子」組織裡代表刑陣的「公明堂」所屬獨特記號! 
     
      卜太豐在一呆之下,這才想起他先前所交待的事情,原來,他們在尚不知道衛 
    浪雲的底蘊之前,十分懷疑他的身份來路,為了便於盤詢,事前準備,因而卜太豐 
    便暗令任新堯早一步趕回召集「公明堂」的「執事班」執事,只待衛浪雲一到,便 
    馬上押入「公明堂」審問——「公有堂」的執事們,在盤道問案追根究底上,個個 
    全是老手,而「蠍子」傳規,抓著奸細敵探,也大多送入「公明堂」拷詢的;任新 
    堯不知道事情在他離開之後已有了相反的變化,他們懷疑的敵人原來正是他們費盡 
    心力所要訪尋的貴賓——這時,他還依照先前的交待,預備抓人審問呢! 
     
      異常尷尬的,卜太豐連忙搶前一步,雙手亂搖:「搞錯了,老任,搞錯了——」 
     
      任新堯怔了怔,迷惑的道:「搞錯了?什麼搞錯了?這不就是方才路上那形跡 
    可疑的小子麼?卜大把頭,『公明堂』『執事斑』的四位執事,全在這裡等著帶人 
    啦!」 
     
      又是窘迫,又是爭躁,又啼笑皆非,卜太豐猛然跺腳,「你住上那張鳥口,老 
    任,這不是什麼奸細,這是———衛少主呀!」 
     
      「什麼?!」五個人突然間全傻了眼,他們呆了好半晌,任新堯才目注衛浪雲 
    ,喃喃的道:「他一一呃,就是,呃,就是我們遍尋不獲的衛────少主?!」 
     
      卜太豐急道:「我騙你幹嗎?我吃多了?」 
     
      用力摔摔頭,任新堯吃力的道:「你———卜旗主,不是開……呃,開玩笑吧 
    ?」 
     
      「呸」了一聲,卜太豐又好氣又好笑的道:「我開你屁的個玩笑,這種事也能 
    開玩笑的麼?」 
     
      於是,不再遲疑,五個人立即躬身肅立一齊,向衛浪雲惶恐的告罪請安。 
     
      揮揮手,衛浪雲大笑道:「不怪你們,不怪你們,我如今這副邋遢像,再加上 
    言語吞吐,形色鬼祟,換了誰也會起疑心的,又怎能責怪你們呢?」 
     
      冷汗沁出,任新堯急急的道:「少主,這全是我們的糊塗,萬乞少主寬恕,若 
    是吃瓢把子知道了,我們哪一個也相待不起——」 
     
      衛浪雲正色道:「我不是這麼混賬的人,這點小事豈會在你們瓢把子面前提起 
    ?你們放心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任新堯急忙謝道:「那就先向少主叩恩啦——」 
     
      衛浪雲正要謙讓,大門裡,一個陰陽怪氣的沙啞嗓門突然連聲嚷了出來:「什 
    麼驢鳥大卵事兒?裡裡外外圍了一群人在哪裡雞毛子吵叫?這是什麼地方?『蠍子 
    莊』的正門哪,你們當是小桃花的窯館兒廳堂麼?」 
     
      暗裡一笑,卜太豐湊近了點道:「少主,皮大把頭來也!」 
     
      哧哧笑了,衛浪雲正對門立,雙眼半睜,背著手等皮四寶出來,四周,任新堯 
    與那四名「公明堂」執事卻苦著臉站向一邊,於是,眨眼間,一個骨瘦如柴,頭髮 
    蓬亂,斜眼吊眉,朝天鼻,大嘴巴加上大齙牙的古怪仁兄已經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 
    ,他一出來,先故作威嚴的一齜牙,嗯,除了嘴唇上掀的那兩隻大齙牙之外,其餘 
    的牙齒竟然全是金閃閃的大金牙呢! 
     
      這位形狀邋遢,不修邊幅,舉止可笑的人物,正是「蠍子」屬下前三旗中「人 
    蠍旗」大把頭,「斜眼金牙」皮四寶! 
     
      皮四寶站在門檻裡,斜吊吊的眼睛一梭溜,白眼仁往上一翻,痰咳一聲,皮笑 
    肉不動的道:「什麼體統?就堵在大門口吵吵鬧鬧的?也不怕叫人家看了說我們沒 
    有教導?真正混賬!」 
     
      卜太豐踏上一步,陪笑道:「皮大把頭———」 
     
      一仰腦袋,皮四寶哼了哼道:「你也是一樣,怎麼著,卜太奉,你他媽巴子不 
    服氣麼?在『公明堂』你小子是『首席執事』,皮爺奈何不了你,每次我出了紕漏 
    ,一進去你看看你他媽的那股子狗熊勁,就說一年以前皮爺我的那檔事吧,也不過 
    吃醉了酒將議事堂砸了砸,喝,在你們的大案底下我皮爺就翻不得身羅,竟判我坐 
    監十月,扣俸三月,媽拉巴子的,刀把子抓在你們手上,我不只有認了?但是,哼 
    哼.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今天你接掌『金蠍旗』,說起來也在我之下,還有你, 
    任新堯,還有你們這四個鳥執事,通通都是混帳,怎麼樣?皮爺罵了人,你們還敢 
    押我進『公明堂』?」 
     
      六個人面上全是哭笑不得的表情,卜太豐咳了一聲,笑哈哈的道:「皮大把頭 
    ,有道是『君子不念舊惡』。我們在『公明堂』當差的時候,也是奉令行事,身不 
    由主哪,皮爺你大人大量,如今又是我們『上頭』,何不放我們一馬?也顯得你的 
    胸襟磊落呀!」 
     
      捻著唇上稀疏的鼠鬚,皮四寶十分受用的「嗯」了兩聲,咧嘴露牙,點了點頭 
    :「這個么,還像幾句人說的話;這樣吧,皮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們今晚上合 
    起來請皮爺我到『望月樓』去喝兩盅,一則表示向我謝罪,再那麼,咱們也算杯酒 
    言和了,怎麼樣?」 
     
      卜太豐尚未說話,任新堯已嚷了起來:「可是,皮大把頭,這也已是第六次要 
    向你謝罪,第六次表示咱們杯酒言和了呀,前幾次你不都曾說過既往不究了麼?」 
     
      一翻斜眼,皮四寶大怒道:「什麼意思?前幾次是前幾次,今天是今天,哪有 
    混為一談之理?媽拉巴子,上個月的後頭你怎不留到這個月再吃?任新堯呀任新堯 
    ,你是不甘心不是?抑或認為皮爺我怕擾不得你們一頓?」 
     
      一攔滿瞼尷尬的任新堯,卜太豐忙道:「別聽他的,皮爺,你是我們『上頭』 
    ,要請還請不到呢,哪有不甘心的話?就這麼說定了,今晚上,『望月樓』恭候大 
    駕啦……」 
     
      嘿嘿一笑.皮四寶大模大樣的道:「說得是呀,若非你們誠意謝罪,我皮某人 
    還真不屑一顧呢,老卜,果然仍是你行,有腦筋,有心機,趕過兩天,我要再朝上 
    升,『人蠍旗』就又保薦你來接啦!」 
     
      一躬身,卜太豐忍笑道:「多謝大把頭恩典!」 
     
      長長「唔」了一聲,雙眼翻了翻,皮四寶斜視著衛浪雲,神氣十足的問:「這 
    個邋裡邋遢,窩窩囊囊的混小子是幹什麼的?那模樣活像他媽拉巴子三天沒吃飽了 
    ,要死不活的…」 
     
      心裡一急,卜太豐忙道:「皮大把頭,這位是——」 
     
      鼻子裡哼了哼,皮四寶打斷了卜太豐的話:「來要飯?告訴他滾蛋,年紀輕輕 
    的,怎麼不去出大力?想做善行,交待總帳房給安排,若是奸細呢,你們『公明堂 
    』的四個執事,就別老是站著像四隻呆鳥,押進去審,審不出,就刑!」 
     
      這時,衛浪雲拚命憋住了笑,扁著嘴道:「我說四寶——」 
     
      「呸」一聲,皮四寶怪叫道:「住你的鳥口!我他媽拉巴子的大名也是你能叫 
    得的?呆頭呆腦,不開眼睛的東西,來人哪,先給老子掌嘴!」 
     
      衛浪雲嘿嘿一笑,卻大罵道:「皮四寶,四寶潑皮,你真是眼睛越來歪斜,連 
    光都不准啦,你是看我衣衫不整?好個狗眼看人低的潑皮,你再轉正眼珠子,仔細 
    瞧瞧我是誰?」 
     
      呆了呆,皮四寶立即怪吼道:「你是誰?他媽的巴子,你還會是誰?你能是萬 
    歲爺的大舅子,正宮娘娘的乾兒?你個活膩味的——」 
     
      他是一邊罵,一面湊前仔細端詳,突然間,這位「人蠍旗」的大把頭傻住了,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用力揉了揉,又看了一會,火燒屁股似的猛然跳將起來 
    ,他尖叫道:「老天爺,你你你你……你不就是衛大少?不,衛少主麼?乖乖,可 
    不真是衛少主麼?」 
     
      叫嚷著,他又是躬身,又是抱拳,又是作揖,幾種禮數一起來,一面呵呵大笑 
    道:「可叫我找著了,可叫我找著了,少主啊,你真害得我們跑斷腿,望穿眼,盼 
    黑了心啦!」 
     
      衛浪雲笑吟吟的道:「發了半天威,皮四寶,可到現在才認出我來啊?」 
     
      連聲大笑,皮四寶忙道:「該打該打,該罰該罰,少主,都是他們這幾個混帳 
    方才在惹我生氣哪,否則還不早就看見你啦——」 
     
      一轉頭,他又道:「卜太豐,任新堯,還有你們『公明堂』的『生死四牌』, 
    你們可看到了?我找著衛少主啦,他就是如假包換的『勿回島』少主,也就是這些 
    日來我們四處尋訪的衛少主呀,媽拉巴子的,你們還呆鳥一樣站在旁邊看啥把戲? 
    還不趕快過來向少主施禮請安哪!」 
     
      卜太豐微笑道:「回大把頭,我們業已施過禮,請過安!」 
     
      斜眼一睜,皮四寶愕然問:「這麼說——你們早就知道他是衛少主啦?」 
     
      點點頭,卜太豐道:「正是,早就知道了。」 
     
      一邊,任新堯還補充道:「我們在鎮外大道上遇見少主的,卜大把頭與陳二把 
    頭還陪同少主一道同來———」 
     
      皮四寶失望的「哦」了一聲,洩了氣道:「原來如此……」 
     
      突然,他又一變臉,連連跺腳,「一群混帳,全是一群混帳,這麼重大的事情 
    ,你們方才見了我為何尚不早說?為何還不快快通報大瓢把子?反了反了,你們是 
    別有用心啊!」 
     
      卜太豐不慌不忙的道:「皮大把頭,我們正要入內稟報瓢把子的當兒你就出來 
    了,我幾次三番要插口說明這件事你不都打斷了我的話?我們全在聽訓,又有誰敢 
    攔你老的貴言?恐怕這怪不得我們吧?」 
     
      窒了一窒,皮四寶咆哮道:「不能怪你們,莫不成怪自己?我是混帳?我是湖 
    塗?你們是這樣指責於我麼?」 
     
      微微躬身,卜太豐道:「不敢。」 
     
      又是猛一跺腳,皮四寶大吼:「那就趕快入內稟報大把子呀!還呆在這裡看什 
    麼羊上樹?」 
     
      卜太豐正要回答,巨大的兩扇黑漆大門已忽地啟開,門裡,一群人已連奔帶跑 
    的擁了出來,為首的一個禿頭紅臉,巨目獅鼻海口的大胖子一疊聲驚喜交加的大叫 
    :「我那兄弟呢?我那浪雲兄弟呢?」 
     
      不錯,這帶頭大胖子,便正是名滿江湖的「蠍子莊」魁首——「無形手」赫連 
    雄! 
     
      急忙迎上兩步,衛浪雲激動的叫:「大哥,我在這裡!」 
     
      也不管衛浪雲身上的泥污汗水,赫連雄衝上來一把將他抱個正著,一邊還不住 
    搖撼,這位一方霸主豪邁又喜悅的大笑道:「好小子,好小子,你他娘的可真會折 
    騰老哥哥啊,這一陣子你又跑到哪裡風流去啦?害得老哥哥,我食不安,睡不寧的 
    ,他媽的,有多少人為了你連雙腿也跑斷了啦!」 
     
      被赫連雄這一陣親熱的又摟又搖,衛浪雲心裡的感動與舒貼自是不在話下,但 
    他身上那些纍纍創傷可吃不住勁了,於是,他笑笑,卻痛得齜牙咧嘴…… 
     
      赫連雄身後,一個瘦長的,臉色黯青灰澀,五官稜角鮮明突出有如刀削斧劈的 
    四旬人物踏上一步,語聲低沉的道;「瓢把子,衛少主似是有傷在身——」 
     
      聞言之下,赫連雄慌忙放手,他細細端詳衛浪雲的氣色,不由破口大罵道:「 
    他娘的作孽啊,兄弟,這是哪一個王八羔子混帳東西暗算了你?哥哥我要剝他們的 
    皮,吃他們的肉,這簡直是造反了!」 
     
      衛浪雲吁廠口氣,苦笑道:「進去再說吧,大哥————」 
     
      同時,他微側身,又向那臉色灰青的怪異人物抱拳道:「古大掌旗,久違了。」 
     
      這位神色冷峭,表情堅毅人物,正是「蠍子」組織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大享—— 
    —「青衫追魂」古獨航!可不是麼,他並不像「蠍子」的其他人士一樣僅只穿著黑 
    皮緊身衣靠,他除了這身「蠍子」標記似的黑成衣之外,更在身上套了一襲淡青的 
    長衫,淡青的長衫襯著他深青淡灰的面容,那形態,就越發顯得陰森懾人了! 
     
      這時,他那張冷酷的臉孔上卻難得的露出了笑顏,踏上兩步,他雙手執著衛浪 
    雲的雙手,低緩誠摯的道:「少主,多日不見你了,此趟揚帆中原,大約吃了不少 
    苦頭吧?」 
     
      衛浪雲眨眨眼,笑道:「你一定看得出來,總掌旗,我這一遭真叫走霉運,差 
    點就叫他們擺弄得連口氣全喘不上了!」 
     
      臉紅如血,旁邊的赫連雄大聲道:「任他們是什麼三頭六臂,我也要替兄弟你 
    出這口鳥氣,他娘的,這不是等於騎到我們頭上撒尿來了麼?」 
     
      後面,又一個面色漆黑────是一種怪異的泛亮的漆黑,體魄修偉.頷下更
    蓄了一把齊胸黑髯的人物大步行上,這人臉孔五官生硬而僵冷,除了眼珠子偶而轉
    動之外,其他的器官根本毫不移動,猛然看上去,那種面色的怪異的黑,那臉上五
    官的僵硬,給於人一種奇特的印象一一宛如這人戴著一張漆黑的生鐵面具一樣! 
    
      不錯,這人就是「蠍子」組織中的掌刑首領——「公明堂」堂主「鐵面子」南
    宮遠! 
     
      南宮遠一走上來,立即與衛浪雲見了禮,他說話的聲音鏗鏘如金鐵交擊,乾脆 
    果斷,震人心弦。 
     
      「南宮遠見過衛少主!」 
     
      連忙還禮,衛浪雲笑道:「又有一年多了,南宮老大,這些日來你似乎更黑啦 
    !」 
     
      唇角微勾,表示笑過了,南宮遠道:「整日面對些為非作歹之徒,這張臉不黑 
    也黑子!」 
     
      於是———— 
     
      緊跟著,衛浪雲又見過了「蠍子」中的其他首要們———首席「天蠍旗」大把 
    頭「斷耳」易少龍、「地蠍旗」大把頭「大力神」葛未全、「木蠍旗」大把頭「朱 
    瘋劍」焦乾、「火蠍旗」大把頭「二命郎」段啟光、「公明堂」首席執事「拋背雷 
    」潘瑞等人,這些「蠍子」組織中的重要人物,差不了全和衛浪雲熟識,有些更十 
    分熟悉與瞭解,把晤之下,自是少不了一番熱烈寒暄問候,忙亂了好一陣子,大夥 
    兒才前呼後擁的簇圍著衛浪雲進入大門之內。 
     
      「蠍子莊」裡,除了正面有三棟巨大的樓閣成「品」字形矗立,彼此間以長廊 
    相連之外,真他的屋宇一律是整齊又精緻的平房,這些平房便成為方形分達三棟樓 
    閣的四周,每邊各有三排,於是,這規律分佈的十二條寬長房舍,看上去就如此遼 
    闊又疊連了,靠莊院的後面,獨立築有一座高大的石砌巨廳,那裡,便是「蠍子」 
    「公明堂」的所在,一切執法,審問,囚牢也都包含在其中了,當然,亭台樓閣與 
    精舍長廊之間,也點綴著花圃林園,棚榭假山,加上這一番佈置,「蠍子莊」內便 
    陪襯得十分的幽深雅致了,在這裡面住著幾近千人,卻並不曾有種擠迫壓窒的感覺 
    ,放眼四瞧,反而極為曠遠悠寧…… 
     
      一大群人便直接走進這三座「品」字形大廈中靠右的一棟,這裡,門楣上有一 
    塊上書斗大方正金字的橫扁:「肝膽樓」! 
     
      剛剛在樓下這間陳設豪華的大廳中坐下,衛浪雲還未曾開口說什麼,赫連雄已 
    一疊聲的向左右叫道:「趕緊弄點『冰糖蓮子粥』跟『桂花銀耳湯』來,還有什麼 
    『千層糕』、『玫瑰餅』、『桂桃酥』的一大堆亂七八糟也都通通給端上來,立時 
    叫莊裡的三名大夫準備最好的藥材補湯,先到後面『大風樓』樓下的客室去待著, 
    等候著衛少主治傷,並且傳令嚴密封鎖消息,不准洩露衛少主到達之事,此外,由 
    「天蠍旗」易少龍手下派人出去,盡快將衛少主安抵本莊的佳音稟傳『仙牛洞』田 
    二老爺,所有的事馬上就辦,誰耽擱了誰就進『公明堂』領罪!」 
     
      右耳只剩了一半,面目粗豪獷野的易少龍立即站起.他與旁邊另一個早已侍立 
    多時,眉宇精伶的中年管事,匆匆施禮後快步離開,赫連雄吁了口氣,忽然又叫道 
    :「娘的,還不快打盆水,擰條熱手巾帕子來替衛少主淨臉?」 
     
      正在忙著端菜搬椅的四名「蠍子」弟兄,聞聲之下趕緊分人出去打水拿面盆, 
    四個人那等馬不停蹄的忙亂模樣,直看得衛浪雲都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才算安靜下來,衛浪雲淨淨手臉之後,又啜了半杯茶,又喝了大半 
    碗粥湯,再進了幾塊點心,他一撫肚皮,笑道:「吃不下啦,大哥。」 
     
      端詳著衛浪雲,赫連雄笑呵呵的道:「如今氣色總算好上一點了,說起話來也 
    較有精神啦,你就沒看見剛才你那副鳥樣子,他娘的委頓累乏得就像要縮倒躺下了 
    !」 
     
      衛浪雲喟然道:「你不知道,大哥,我這一遭就差點叫人家給活拆了,從小長 
    到這麼大,還未曾吃過這等的虧,受過這等的罪呢!」 
     
      摸摸油光光的禿頂,赫連雄急切的道:「都是些什麼人坑了你?快點說出來讓 
    我們知道,娘的,我這廂心裡就在咬牙啦!」 
     
      舐舐嘴唇,衛浪雲道:「說出來並不稀奇,大哥,我們的那些老對頭!」 
     
      咆哮連聲道:「『紫凌宮』?『皇天堡』?『六順樓』?」 
     
      點點頭,衛浪雲道:「全齊了,另加一個『鐵血會』!」 
     
      雙手猛一握拳,赫連雄巨目怒睜:「他娘的太叔上君,這頭老狗可真叫瞎了眼 
    ,迷了心啦,他竟敢暗裡與我們作起對來了?」 
     
      於是,乾脆利落的,衛浪雲將他這趟來到中土之後直至眼前的這段中間經過敘 
    說了一遍,當然,這些日來他所遭到的迫害,暗算,與幾個對頭強敵的叵測之心他 
    亦更做了進一步的剖析,然後,他在末尾道:「照這些情形看來,我們說句確實的 
    話,爭霸江湖,一統武林江山的大戰,目前來說,也已等於展開序幕啦,所差的, 
    就是尚未正式宣示,尚未明朗化及大規模的拚鬥而已!」 
     
      以右拳擊左掌心,赫連雄昂揚的道:「展開就展開吧,娘的.一山不容二虎, 
    一國不存二君,早晚也會有這一天,我已經等待得不耐煩了!」頓了頓,他又咬牙 
    切齒的道:「兄弟,他們這般心狠手辣的整治你,更是我這為兄的所不能容忍之事 
    ,就憑你所遭受的這些折磨,就成為我們大舉行動的最好理由!」 
     
      一旁古獨航低聲道:「老實說,這理由也已太夠充分了,莫不成還等他們燒毀 
    我們的墓業,活埋了我們的人手才算理由?」 
     
      「鐵面子」南宮遠也冷沉的道:「以江湖上的傳統,武林中的過節來說,便算 
    沒有含蘊著『四霸爭雄』的這個微妙局面在內,光是單純的這件事,也足以形成強 
    烈的報復根據,這怪不得我們,是他們先動的手!」 
     
      「斜眼金牙」皮四寶也忙道:「是可忍孰不可忍,怎麼著,還等他們再進一步 
    騎到我們肩膀上來撒尿?媽拉巴子的,衛少主身上這一筆筆的,可全是些血債哪!」 
     
      赫連雄重重頷首道:「不錯,自古以來,便是血債血償,由此推展,正好形成 
    爭雄天下的局面,達到我們一統武林的目的希望!」 
     
      一拍手.皮四寶掀牙咧嘴的道:「瓢把子,說得對,反正我們不動手,他們也 
    等不及了,與其叫他們先動手,還不如我們搶先一步,何況我們還有充足的道理! 
    瓢把子,我皮四寶不才,便爭個急先鋒干干吧!」 
     
      瞪了皮四寶一眼,赫連雄道:「你慌什麼?這件事還用得著你來擔心?」 
     
      齜著滿口金牙,皮四寶笑嘻嘻的道:「我是一向要搶頭功的,瓢把子你老知道 
    ……」 
     
      赫連雄「呸」了一聲:「少廢話,你只等著接令行事便成,別的不用管。」 
     
      這時,衛浪雲道:「大哥,你這邊可準備妥當了?」 
     
      點點頭,赫連雄道:「早就妥啦,就等著你那邊行動通知,只要你的通知一到 
    ,我就馬上照著通知上的計劃出兵攻擊!」 
     
      衛浪雲道:「通知還得等我展大叔親發呢,其實在幾個月前就擬定了,不過展 
    大叔的意思,是等我這次再到內陸來看看情形之後,回去始作最後決定,他老人家 
    是需要知道一下原計劃是否有修改的地方,但我經過這連番的體驗至今,委實認為 
    用不著再加修改了……」 
     
      性急的,赫連雄道:「那就請大叔諭發通知吧,咱們早點干,夜長夢多,遲則 
    生變,也得提防他們存什麼陰謀施展!」 
     
      沉思片刻,衛浪雲道:「只有一件事,展大叔,田二叔與我還反覆斟酌,不敢 
    驟下決定……」 
     
      怔了怔,赫連雄道:「哪一件事?」 
     
      苦笑了一笑,衛浪雲道:「照原定計劃,我們是先取『皇鼎堡』,次攻『六順 
    樓』,因為『紫凌宮』的勢力範圍較為偏遠,所以把他們列為最後才對付,但有一 
    種可能性我們卻不能不加以顧慮,大哥,假如他們三方聯手,或者兩方聯手呢?那 
    樣一來,恐怕我們就不容易佔便宜啦,之所以將他們分為先後次序各個擊破,逐一 
    殲滅,擔心的就是怕刺激了他們,使他們聯合起來對抗我等,可是眼前他們都已先 
    後算計了我,等於先後向我們啟了釁,只要我們向他們三幫人之中的任何一幫動手 
    ,其他兩幫自會立即警惕,甚至促成他們聯手先行啟戰的可能……」 
     
      赫連雄考慮半晌,緩緩的道,「當然,展大叔,田二叔與兄弟你的斟酌都極有 
    道理,可是,在利害衝突,各為己益的原則下,他們聯合的可能性也不見得太大吧 
    ?」 
     
      笑了笑,衛浪雲道:「大哥,這就是我們希望僥倖的一點,我們的期望也便全 
    放在他們互相矛盾的情形上了,在原先,二位大叔還有籠絡他們三方中一至兩方的 
    心理,採取「先撫後滅」、「遠交近攻」手段,但我們曾經試探了兩次,卻發覺十 
    分不可能,現在我的這件事一發生,就更加不可能了!」 
     
      古獨航深沉的道:「衛少主,這是一定的,『六順樓』、『皇鼎堡』、『紫凌 
    宮』這三幫子人裡,卓越之士多有,他們的見解十分精闢,眼光亦相當遠大,我們 
    能剖析之事,他們也差不多也看得清楚,換句話說,我們的如意算盤對方又如何揣 
    摸不出呢?他們心中一有了數,自然不肯入彀了!」 
     
      點點頭,衛浪雲道:「總掌旗還有什麼高見?何妨說出來大家研討研討?」 
     
      古獨航平靜的道:「不敢當!其實我的淺見,與瓢把子的意思一樣,少主,遲 
    則生變,夜長夢多,時間一拖長了,便給了他們從長計議,仔細考量的空隙,他們 
    如果於一再權商之下,察覺我們的威脅力量與他們本身實力之可慮,那麼,他們便 
    極可能暫時捐棄成見利益於一時,先行團結起來攻擊我們,如此,恐怕我們就要承 
    受不了,大大的吃虧了……」 
     
      稜稜的雙目一閃,他又接著道:「因此之計,少主我以為還是遵照展島主的原 
    訂策略,立刻出兵攻擊,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無法呼應,這才是上策!」 
     
      忽然皮四寶又插嘴道:「呃,總掌旗,他們假如真個結了盟聯合起來對付我們 
    ,難道以後他們之間就會相安無事?我不信,他們包管馬上就跟著起內訌,他媽拉 
    巴子的形成『狗咬狗,一嘴毛』的把戲了……」 
     
      冷冷的,古獨航道:「四寶,那雖是必然的,卻已是後來的事了,不論他們將 
    來怎麼自相殘殺法,如果他們先聯手打垮了我們,那些事對我們來說,也已失去意 
    義了,而一件失去意義的事,我並不認為有在此提出討論的必要!」 
     
      呵呵一笑,皮四寶道:「是我多此一問,總掌旗,我只是表明我個人的想法而 
    已……」 
     
      古獨航啼笑皆非的道:「我今年四十有六,四寶,但你這些年來,簡直將我氣 
    得至少比實際年歲看起來像老了十年!」 
     
      皮四寶滿口金牙一閃,斜眼微吊,皮笑肉不笑的道:「我不是故意的,總掌旗 
    ……」 
     
      啜了口茶,衛浪雲接上口,低沉的道:「古總掌旗說得極有道理,我認為應當 
    這樣做法,至少,可以打斷他們聯手的可能性!」 
     
      古獨航嚴肅的道:「是的,少主,他們宿怨已深,長久仇視,便有某一方面起 
    了這個心,往返洽談遊說也頗費時日,只要我們行動快速,立時下手,他們斷乎再 
    也串通不及了!」 
     
      衛浪雲連連點頭,道:「很對,很對,是這種情形……」 
     
      赫連雄忽道:「兄弟,萬一我們在攻撲他們一方之際,另一幫抽空打我們的後 
    背,這種可能大不大?」 
     
      微微一笑,衛浪雲道:「非常大。」 
     
      搓搓手,赫連雄道:「這不就麻煩了?」 
     
      衛浪雲胸有成竹的道:「當然這是件麻煩事,但至少也比他們合起來頑抗的強 
    ,關於這個可能,我們也已考慮到,所以,只要一旦動手,我們便傾盡全力,有如 
    泰山壓頂,怒浪齊掀,針對一點猛施殲滅,決不給任何敵人有殘喘餘地,更不給任 
    何對頭有可資利用打擊我們後背的空間!」 
     
      頓了頓,他續道:「因此,只要行動開來,我們便須絕對的守密,盡速的攻殺 
    ,不可粘纏,務必一舉潰敵,一舉殲敵,叫其他兩方的任何一方都來不及乘空隙, 
    撿便宜,我們要做到一點,當消息傳出,我們也已來到另一個目標的面前了!」 
     
      赫連雄大笑道:「等到第二個強敵再潰敗,剩下那一個便只好和我們單挑獨鬥 
    啦!」 
     
      首次深長的一笑,古獨航道:「這就像錐尖,對準一點,猛戳透穿!」 
     
      衛浪雲讚揚道:「好比喻!」 
     
      他彷彿有點自嘲意味的笑了笑,又道:「但願我們這支錐尖,在連透數點目標 
    之後,仍然未鈍,尚有足夠的尖鋒再透穿最後一點!」 
     
      赫連雄道:「你是說——怕我們損失過大,無力全盤殲敵?」 
     
      衛浪雲一笑道:「希望不會。」 
     
      信心堅強,赫連雄道:「就憑我們的雄厚力量,乃是決然不會的!」 
     
      於是,衛浪雲即席修書兩封,一封專送「勿回島」島主「月魔」展履塵,一封 
    呈送「仙牛洞」田壽長,在這兩封極度機密的信函裡,主要的便是綜合今日各人的 
    獻議,促請展履塵與田壽長二人同意立即行動,依照原定計劃攻撲「皇鼎堡」、「 
    六順樓」、「紫凌宮」,至於衛浪雲本身的遭遇,雖也重點提述,卻已成為次要的 
    了。 
     
      赫連雄重又招回屬下的首席「天蠍旗」大把頭「斷耳」易少龍來,他問明了易 
    少龍派往「仙牛洞」稟報佳訊的人選後,立即改令由易少龍懷信親往,另外,專程 
    「勿回島」竭見展履塵的人,赫連雄卻毫不考慮的指派了他的第一號臂助古獨航! 
     
      這時,衛浪雲笑道:「總掌旗,就在魯境西南方靠海邊那個『甘縣』境內有座 
    『攀星山』你可知道?」 
     
      古獨航頷首道:「很熟,那座山就靠在海邊。」 
     
      赫連雄接口道:「『攀星山』正山腰有一塊又粗又深的合抱怪石荀凌空插起, 
    順著這塊怪石荀往右走一百一十步,穿過一片樹叢,你便會十分驚奇的發現一道窄 
    谷,窄谷底下便是一灣靜水,順谷而出,即為黃海,在谷底,浪雲兄弟的那艘專用 
    座船『怒鯊』便泊在那裡,是不是,兄弟?」 
     
      哧哧一笑,衛浪雲道:「一點不錯,是老地方。」 
     
      得意洋洋的,赫連雄笑道:「浪雲的那條船可奇妙得很呢,獨航,那是我僅見 
    的最好的一條船,也是我所坐過的最享受的一條船,有三桅,另外,利用齒輪的絞 
    動還裝設了兩具鋼製水鰭,只需一個人輕輕的搖動齒輪把手,裝在船尾兩邊的巨大 
    水鰭便快速擺動,催船疾行,那兩隻水鰭就和兩隻槳的作用一樣,但是,卻有一百 
    隻槳划動的推進力量!」 
     
      眉飛色舞的,他又道:「那條名叫『怒鯊』的船可不是木頭做的啊,它是鐵皮 
    包橡木的,外頭漆黑色,船首尖銳如刃,兩側更以白漆繪著鯊魚嘴,船尾巴高,翹 
    離水面,再加上船身建造之際,除了一座船樓略微突起船面有六尺之外,其他的一 
    切全隱在船板之下,因此看起來那條船就像是一隻尖梭子一樣,張滿了帆再搖動水 
    鰭的話,乖乖,那一跑起來就在陸上乘馬也追不上了,只見綠波分裂,白浪滾滾, 
    好傢伙,快得叫人跳腳!」 
     
      古獨航十分神往的道:「這麼奇妙的船,我可要好好嘗試一下!」 
     
      咕咚喝了口茶,赫連雄興致勃勃的道:「我也已坐過三次了,船裡分六個艙, 
    一個是浪雲住的,兩個客艙,兩個操船弟兄們的艙,另一個則是糧食艙,船尾另有 
    鐵製淡水庫,呵呵你看艙裡的陳設吧,一片雪白,白熊皮的舖地毯,白紗幔,白緞 
    子臥榻加上白絲繡著芙蓉團的羅帳,白玉香爐,白玉杯箸,連他娘拖鞋也是白綢刺 
    花的,要不瞧著船舷的小窗外景致在移動,還真不敢相信自家置身在船上呢!」 
     
      有趣的再度笑了,古獨航渴望的道:「希望我能快點上船,瓢把子,經你這一 
    形容,我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呢。」 
     
      大笑一聲,赫連雄道:「急什麼?你馬上就要登程,不用兩天便可抵達『攀星 
    山』,三天後的現在,你早就坐上了『怒鯊』船,在茫茫大海裡乘風破浪了,呵呵 
    ,那等滋味,可夠過癮的哪……」 
     
      摸摸大腦門子,他接著道:「船首、船尾、船舷兩側的鐵殼板裡,全暗裝有強 
    力機簧控制的弩石火箭,只要一拉連接各部位的鐵柄,鐵殼立掀,現出上百圓洞來 
    ,裡頭按裝的弩石火箭馬上雨也似的噴射而出,娘的,只要在三十丈左右的遠近裡 
    ,任是什麼敵船也逃不過,包管毀裂燃燒,呵呵,前年子浪雲兄弟即曾表演給我看 
    了,只見他一拉右弦鐵柄,好傢伙,放在那邊水上做靶子的一條破船,便馬上吃暴 
    飛湧到的強弩、尖石、火箭砸了個稀裡嘩啦,加上大火熊熊!」 
     
      他又笑著道:「獨航,假如你在半途上遇著什麼賊艇盜船妄圖攔截的話,你便 
    可以一開眼界了!」 
     
      古獨航微笑道:「重責在身,這種機會還是少碰上的好,要開眼界,也等到日 
    後再央請衛少主表演一番了!」 
     
      衛浪雲這時慢吞吞的道:「本來,我倒想在古總掌旗面前為我那條小船吹噓一 
    下的,大哥這一描述,也用不著我再多說了,總掌旗,一切情形正如大哥所言,船 
    上一共有本島操作弟兄八名,另廚師一人,船長三十六尺,寬丈二,船上的領班姓 
    胡,叫胡安,你稱呼胡老二就行,見面之後,有幾句暗語總掌旗要記得,你先開口 
    說:『千頃碧波壯黃海』,他會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管他,接著說:『五門 
    甲士勇勿回』,然後,你再表明身份,略示此行原因,便可正式指揮我的座船,直 
    馳『勿回島』了!」 
     
      赫連雄叮嚀道:「可得記清楚呀,獨航,別到時忘了暗語,可就真他娘要成了 
    你的名字——獨航啦!」 
     
      古獨航默記數遍,笑道:「瓢把子放心,不會忘記的。」 
     
      赫連雄頷首道:「那麼,不要耽擱時間,你與少龍馬上整裝出發吧!」 
     
      說著,他又一看早已待行的易少龍,道:「你也一樣,留神路上別出岔子!」 
     
      兩位「蠍子」組織中的首要人物連聲答應,紛紛施禮後快步離開大廳,赫連雄 
    也交待其他眾人不必留下,等大夥兒全都查清之後,赫連雄才伸了個懶腰,笑呵呵 
    的道:「兄弟,我這就叫人扶你到後面『大風樓』的客室歇著,那三個大夫約模也 
    等得夠久了……」 
     
      衛浪雲乏倦的道:「不用扶,大哥,我自己還能走。」 
     
      說著,他緩緩站起,隨著赫連雄從廳旁的側門經長廊直往後面的「大風樓」走 
    去。 
     
      一面徐步走著,衛浪雲邊低聲道:「大哥,我這一次連番遭人暗算,肉體上的 
    折磨我不在乎,最令我痛心的,就是我的兵器,暗器,信物全丟了……」 
     
      赫連雄關切的道:「丟在哪裡?我看看能不能派人找回來?」 
     
      歎了口氣,衛浪雲道:「我的那對『比日錘』留在『鐵血會』裡頭,暗器,信 
    物,加上一大堆銀票金珠則落到『六順樓』手上了……」 
     
      沉吟了一下,赫連雄道:「你的那對『比日錘』可要設法取回來,暗器及財寶 
    不要也罷,暗器可另外打造,那點財物丟了也不甚要緊,至於信物麼,你何妨改變 
    一個形式再鑄一種?原來的宣告廢棄算了!」 
     
      搖搖頭,衛浪雲道:「不,大哥,信物乃是代表我本人聲譽的立信之物,怎能 
    隨便改易廢棄?暗器我也想再找回來,那對『比日錘』自是更不用說了,只有銀票 
    金珠還無所謂……好在我抓著什麼東西也可以當兵刃暗器暫用,在我原來的傢伙沒 
    有找回之前,便麻煩大哥動腦筋給我湊合兩件趁手玩意!」 
     
      赫連雄頷首道:「沒有問題,我去安排便是。」 
     
      忽然,他又問:「你的寶貝馬兒『狂火』可是騎著來的?」 
     
      苦笑一聲,衛浪雲道:「也陷在『鐵血會』了。」 
     
      皺皺眉,赫連雄沉吟道:「娘的,你可搞得夠狼狽……我們都必須設法看看怎 
    麼能把這些東西和馬匹找回來才是,這些玩意全是你的招牌,也委實丟棄不得,否 
    則,你的面子可就大大的無光了……」 
     
      聳聳肩,衛浪雲無可奈何的道:「先等我養養傷吧,把傷養好再說,指望我可 
    以暫用別的傢伙及馬匹代替,待過幾天我們再好好商議一下看。」 
     
      雙目一睜,赫連雄振奮的道:「對了,可請田二叔想想法子,浪雲,你這位二 
    叔出名的鬼點子多,他可是確確實實的『百竅星君』吶!」 
     
      一下子也想起了什麼,衛浪雲笑道:「不錯,二叔曾說過,他暗地在我們的幾 
    個大對頭內部安排了什麼妙計,我可問問他看,有沒有法子交換回我的那些東西, 
    『鐵血會』裡我推斷二叔尚未施手腳,不過,他總能想到方法要回來的……」 
     
      赫連雄笑道:「我十分相信。」 
     
      一路談著話,他們也已進入「大風樓」,這棟樓閣,乃是赫連雄自家的居住之 
    所,非但佈置瑰麗高華,室間寬大,樓裡樓外,更是禁衛森嚴,防守周密,特別的 
    顯出一種雍容威武的味道。 
     
      客室是在樓下的有邊,那是一共兩進相連的舒適房間,陳設清雅恬淡,十分宜 
    人,這裡,若非赫連雄的生死至交,是不可能住進來的,而赫連雄在外頭的生死至 
    交可以說並不多,因此這裡的客室幾乎終年到頭全空著不用,而衛浪雲每次到來, 
    便會住在裡面,來往的次數多了,他對這間空室也自然的熟悉和感到親切起來了。 
     
      赫連雄親伴衛浪雲入室,裡面,早有三個身著紡綢夾衫的中年文士在肅立靜候 
    著了,大出赫連雄意外的是,嗯,「斜眼金牙」皮四寶居然也似模似樣的背著手在 
    室內來回踱著方步呢。 
     
      低咳一聲,赫連雄道:「四寶,你怎麼也來了!」 
     
      嘻嘻一笑,皮四寶搶上一步道:「回稟瓢把子,你忘啦,衛少主每次前來,都 
    是由我隨伴侍候哪,這一次他負傷纍纍極待醫治,我豈可溜之乎也?」 
     
      沒有好氣的哼了一聲,赫連雄要衛浪雲到內室先行躺下,然後,命令那三名大 
    夫馬上開始盡心治療,同時嚴囑皮四寶小心照拂,他自己尚不釋懷,又跟著進入探 
    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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