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風流浪鬼】
十里沼內鍾馗廟內外的這場拚殺正慘烈地進行著,聲聲不斷的淒厲狂嗥,便在人頭
拋飛鮮血四濺中相繼不斷的傳入人們的耳膜,是誰在號叫,已沒有人管得了——大廟左邊
,李淦的鋼刀刀鈍,上面變得宛如一把破爛鋸子,鋸齒上面掛著鮮紅的東西——人肉!
包公度便在迎面七個人的圍殺中,雙瞳泛赤,傷口迸血,分握的雙刀已有些力不從
心之感!
一邊,李淦已看出包公度的情形不對,從包公度的移動與出招上看,顯見他氣虛力
竭,力不從心,不由得沉聲對包公度道:「老包,你給我守住後路,這幾個潑皮由我打
發!」
雙刀交叉掄劈,但勁頭上的威力已大大減低,難比平時火候的一半,包公度依然咬
牙出聲,道:「李淦,別為我擔心,情勢上已十分明顯,如今殺一個夠本,撂倒兩個有
得賺,殺吧,兄弟。」
斜峰騰起的巴子龍突然從空撲來,人未落,「飛虎鞭」已「叭」的一聲卷翻撲近包
公度的那名大漢!
大漢扭動流血的脖子,仰頭對落地的巴子龍罵道:「你媽的!」
「卡嚓」!包公度的左手一刀已狠砍在大漢的頂門上。
鋼刀卡在那人的頭骨上,包公度一時間未能拔出來,稍一遲鈍,頭上冷芒激盪,猝
然流燦暴掠,包公度偏頭舉右手,雙目凸出的大喝一聲:「殺!」
包公度人稱「快刀」,刀法之辛辣與出招之快自不待言,不幸他身負重傷,先是未
能運力收回左手鋼刀,已是大異平常,今見鋼刀劈來,他咬牙揮出右手鋼刀,快不可言
的切過對方腰腹。
「卡」!「噗」!兩聲不同聲音,包公度肩頭上承受的一刀可真不輕,肩胛只怕已
被砍裂,鮮血上標半尺。包公度悶哼一聲往右偏身撞在牆上,而對面大漢已捧腹左右閃
晃著往地上萎坐下去,口中正發出「嗚嗚」哀叫!
巴子龍已騰身往場中央撲過去,但他見包公度把握刀,李淦又難以照顧,空中一個
倒翻又撲過來!
「叭叭叭」連著七鞭逼退敵人,巴子龍叫道:「李兄快去照顧包兄傷勢,我來料理
這幾個狗東西!」
包公度原可以不必挨那一刀,但他卻寧願拼著再挨一刀要送對方上路,只要自己不
死便有得賺!
「大齙牙」李淦橫身挨到包公度身邊尖叫道:「包公度!」
睜著一雙大眼,一口一口的喘著帶聲的氣,包公度渾身上下,已完全被血浸透了,
斜靠在牆上就像個血人似的不即倒下,微弱的,包公度出聲,道:「李淦,殺便殺他娘
的……過癮!」
李淦目流四方,低沉地道:「少說話,老包,白馬鎮上包大嫂在等你回去,你可不
能噎氣走人,我護著你!」
喃喃的,包公度道:「別……把……精神……放在……我身上,李淦……我像是…
…害了……傷寒……全身……像是……沒骨頭,這他娘……的大概……就是……五神…
…離位……怕……不行了!」
李淦雙目赤如血地道:「別你娘的盡冒些喪氣話,包公度,聽我的,閉目,想些快
樂事,這裡有我撐著,記住,但有一口氣在,就別洩氣!」
包公度已閉起眼睛,聞言又睜開來,道:「李淦……多宰幾個鱉孫子叫……我看…
…那才……是令我……快活的……事!」
擰下一把酸鼻涕,李淦道:「包兄弟,有得你瞧的,眼下你得提住氣!」
就在這時候,小道上人影晃動連閃,川縣第四分堂堂主,「快刀手」石敢與副堂主
「飛花公子」白文定呼喝著衝殺過來,二人原本是「銀刀」戈清松的一支埋兵,見敵人
就來了這些人,而且雙方正殺得難分難解,時機正是最適當時候,於是石敢一聲招呼,
二人便立刻撲擊過來!
石敢騰身空中,已對白文定叫道:「你去支援戈堂主!」
怒翻三個空心觔斗,白文定人未落地,三支「梅花釘」抖手便往「粉面鷹心」鐵少
朋打去。
「銀刀」戈清松絕對想不到鐵少朋的環上功力如此驚人,如今除了左手淌血,連胸
前也已裂了半尺長,雖只傷得表皮,但已足令他寒心——現在,白文定人從空而降,他
來的時間巧,而撲擊的方向更妙,因為鐵少朋是背對著他,更出鐵少朋意外的,白文定
竟然未落地便打出「梅花釘」!
「叮叮叮」連三聲,鐵少朋一個踉蹌,忿怒的回頭,惡毒的望著白文定,罵道:「
好不要臉的東西,你竟偷襲本少爺!」
有三支「梅花釘」打中鐵少朋身上,一支中在頭上,兩支分中背上,殷殷的鮮血在
向外浸,而白文定已與戈清松並肩站在一起——冷笑一聲,白文定道:「這不叫偷襲,
而是正當的教訓你這頭小色狼!」
戈清松沉聲罵道:「便偷襲又怎樣,總歸是殺光死絕算數!」
眨巴著一雙大眼睛,鐵少朋晃動一下流血的腦袋,道:「死絕的一定是你們!」
白文定一聲冷哼,道:「言之尚早!」
白文定的話令鐵少朋流目四望,光景地上躺下的全是清一色自己弟兄。
戈清松已低聲對一旁的巴子龍道:「巴老弟,覷準了取他兩個招子!」
也是低聲的,巴子龍道:「我也正有此想法!」
「旋天環」便在二人低語中飛閃猛捲,絲絲鋒芒撩起激盪冷焰,猛可裡便往白文定
的頭上遞去!
身形疾旋,橫移九尺,白文定突然躍起兩丈餘,一個怒翻,已往鐵少朋左側落去。
戈清松便在這時,暴喝一聲,銀晃晃的光華倏映,銀刀拚力劈出三十一刀,悍不畏
懼的斬向敵人那怪異的金環上,頓時光芒耀目,一片碎芒狂濺中鐵少朋叱道:「你找死
。」
只見煌煌絢燦的金芒涵蓋而吞蝕了大片銀芒,戈清松「嘿」的一聲直往上衝,他在
雙目儘是金芒,拚命劈出三刀,卻刀刀落空。剛覺不妙,銳風已撲面,尚幸他發覺得早
,奮力上衝,大腿上連褲帶肉已被生生劃破尺長一道血口,人未落地,鮮血已往外噴灑
。
戈清松右大腿傷的不輕,但他咬牙沉喝,左腿卻怒踢而出,「彭」的一聲踹上正要
狂笑的敵人肩頭——身子暴偏,鐵少朋悶哼一聲,卻發現兩點寒星臨了面門,這時他連
閃的機會也沒有,看著兩支梅花釘射入雙目,大叫一聲:「痛死我也!」
正同「鐵漢」張召殺得難分難解的小丘,聽得少主鐵少朋的淒叫,暴砸七棍擊退張
召,立刻騰身而起撲向場中央,正迎向鐵少朋似沒頭蒼蠅般撞來,忙伸手一架叫道:「
少主,你的傷……」
張召已撲過來,大叫道:「狗雜種,拿命來吧。」
大鷹爪「呼呼」連聲抓向小丘後腦,一旁的白文定已扶著戈清松,道:「戈堂主,
你的傷不輕,我扶你進廟裡去!」
「銀刀」戈清松搖頭,道:「敵人尚有十多個,白老弟快動手,我還能自保!」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尖號,「大鷹爪」張召的右手五指幾乎全插入小丘的腦袋
,而小丘的三節棍正奮力的夾住張召的脖子,而張召正縮肩瞪眼,看著小丘慢慢的往地
上滑,直到小丘的七孔也在流血,直到小丘的三節棍自他兩手慢慢脫離,張召才猛的一
陣咳嗽又喘息。
淒厲的慘叫聲正發自狂奔的鐵少朋,只不過奔出不到二十丈遠,便一頭撞進水沼裡
。
便在這時,突然有人高聲大叫,道:「快救少寨主。」
是戈然的聲音,他正在水沼附近同幾個大漢圍殺「判官」苗強與張召二人,小丘因
為鐵少朋哀號,忙不迭撲過去,卻把張召引到場中央。
戈然的狂叫聲立刻便有三個大漢撲到水沼邊,見鐵少朋雙目流血,雙手亂抓,忙伸
手把他拉上岸,鐵少朋已喝了不少泥水!
戈然撲過來,道:「少主,我們撤吧。」
鐵少朋厲叫道:「我不撤,我一定要見勝小玲。」
戈然急的跳腳道:「可是少主的雙目……」
戈然未說完,鐵少朋已吼道:「至少我還可以聽得她的聲音。」
戈然望望幾處拚殺弟兄,急又道:「少主,勝小玲絕不在十里沼,否則姓君的怎會
這時候不出面?」
鐵少朋已是搖搖欲倒,連聲厲吼不已……戈然又道:「少主,要走現在還來得及,
晚了只怕一個也別想退出十里惡沼。」
咬著牙,鐵少朋喝道:「我不甘心。」
戈然道:「玩命搏殺,總得有目的,如今既知勝小玲不在,拚殺已失去意義,更何
況救治少主傷勢要緊。」
鐵少朋大吼一聲,道:「撤!」
戈然立刻對近身的四個大漢吩咐:「保護少主上馬!」·四個大漢齊應一聲,道:
「遵命。」
兩個大漢扶持鐵少朋,另兩個斷後,急速往附近的馬群移去……戈然已高聲大叫,
道:「少主有令,黑虎寨哥們扯呼了!」
十三個勁裝大漢並著肩往後退,光景是要上馬走人了。
那面,「銀刀」戈清松戟指鐵少朋狂叫道:「鐵少朋那個小雜種絕不能放他走,殺
了他鐵石心那老賊必會發瘋。」
「判官」苗強已大吼著飛撲過去——後面,巴子龍與白文定也雙雙騰身而上——「
快刀手」石敢往路口一站,大吼道:「要走可以,肉身子留下來,魂靈兒儘管走。」
「鐵漢」張召手扶著傷重的戈清松,高聲對石敢道:「石兄,一個也別留下,別忘
了熊霸與任三成兩個死得夠慘吶!」
大廟左面,同「快刀」包公度蹭在血泊裡的李淦也厲烈的尖聲狂叫,道:「你娘的
,要走得把命留下。」
虛脫得快要斷氣的包公度,斷續地道:「老李……你……你……別……盡在……我
耳根……窮詐唬……去……合力滅……了……這批……王八蛋……」
「唬」的站起身來,「大齙牙」李淦沉喝道:「老包,我聽你的,可是你一定要睜
大眼睛看我為你找回來,你個王八蛋要是閉上眼,我李淦准罵你祖宗十八代!」
包公度苦笑,道:「媽的……囉嗦!」
操起身邊鋼刀,李淦「哦——」掄刀狂追而去。
那邊,雙目已瞎,面色已青的鐵少朋吼叫著一抖雙肩,震脫兩個正要扶他上馬的大
漢,叫道:「給我殺。」
原本傷勢不輕的戈然,這時也看出情形不對,光景是不拚命真的完命。
雙刃雙刀並舉,戈然厲吼,道:「哥兒們,拼了。」
話聲響自空中,戈然半空中雙刀連劈,摟頭五十一刀撞向「飛花公子」白文定。
狂笑連連,白文定旋身往左,右手忽的一仰,吼道:「照打。」
「叮」的一聲,梅花釘正中戈然左手腕,「噹」的一聲雙刃銅刀掉落地上。白文定
一招得手正欲回身發出左手「梅花釘」,猛可裡發覺敵人雙手抱刀直往自己懷裡旋進,
同時戈然更梟叫道:「好雜種,爺來侍候你上路!」
暴閃狂旋,白文定空中一個倒翻,梅花釘尚未出手,突覺背上一陣裂肌刺痛,已知
背上挨了一刀,落地疾旋,三枚梅花釘抖手便打出手,戈然已拋刀雙手猛的捧著脖子,
「咯」聲連連叫不出聲音,鮮血已自他的指縫外溢……白文定伸手袋中,梅花釘已被他
打完,背上那一刀痛得他齜牙咧嘴幾乎倒在地上!
伸著舌頭喘大氣,白文定連踢力量也沒有的看著戈然往小道上晃蕩著走去。
「飛虎鞭」巴子龍連連捲翻兩個敵人,他已撲近馬群附近,鐵少朋雙目流血,一支
金光燦燦的「旋天環」已不知去向!
巴子龍嘿嘿笑道:「小雜種,你的末日到了!」
「飛虎鞭」暴旋疾抽,「叭」的一聲鞭梢子帶過鐵少朋的右目,一股烏血被皮鞭帶
出來。
「哦!」鐵少朋不辨東西的左右連晃血腦袋,尖聲狂嗥,聲入雲霄……「叭!」又
是一鞭抽來,鞭梢怒卷,鐵少朋已跌趴地上,他雙手撐地欲起,巴子龍的第二鞭又到,
「砰」的抽在鐵少朋後腰上,打得他衣破肉綻!
鐵少朋狂嗥道:「戈然,你們死絕了?還不快來收拾這個狗雜種。」
「咚」的一聲,戈然已倒在鐵少朋身前,他拚命擠出一句話,道:「少……主!」
鐵少朋聽聲辨位,雙手猛的抓住地上戈然尖叫道:「戈然!戈然!」
雖雙手力抖,但戈然已沒有反應,鐵少朋忽的彈身而起,雙手抱頭往前面疾衝,他
那濕漉漉的身子,摻雜著烏紅的鮮血,尖叫道:「爹。」
迎面,「判官」苗強剛從一個漢子胸前拔出判官筆,見鐵少朋往自己撲來,他吭也
未吭的右手判官筆點進了鐵少朋胸膛,判官筆未拔出來,斜刺裡一刀劈下,刀聲「咻」
的便砍在他的肩頭上。
巴子龍的「飛虎鞭」就在那漢子第二刀未劈下,「蒼龍戲珠」「絲」的便抽在那漢
子的手腕上。
強猛的回點,口中罵道:「去你娘的。」
大漢「哦」的雙手捧腹,夾著縷縷血雨,踉蹌著撞跌入水沼中!
搏殺狂熱地進行著,寒光血影,相互輝映,人肉便在追逐砍殺中到處飛馳,各形各
狀的慘怖屍體,有的身子扭曲,有的少個腦袋,殘肢斷體,五臟外溢,鍾馗廟前面已是
可怕的修羅場了……「快刀手」石敢與「鐵漢」張召二人已在聯手——聯手對付僅餘下
的五個敵人。
現在,巴子龍扶著苗強,對衝過來的李淦,道:「李兄,快扶白兄到廟牆下,我去
助張堂主二人。」
苗強噎著大氣,道:「不!我自己還撐得住,你快去收拾那五個王八蛋。」
「大齙牙」李淦道:「苗兄言之有理,巴兄如傷得不重,你我合力殺過去。」
巴子龍點點頭,騰身而起,空中鞭影激閃,已將一名敵人捲到三丈外,李淦也不客
氣的一刀砍在那漢子的脖子上,「卡」的一聲,人頭滾向水沼裡去了。
便在這時,「鐵漢」張召斜身撞入一個揚刀敵人懷裡,橫肘疾撞,一聲「卡嚓」骨
折聲,後面李淦正好趕上,一刀便砍在那人頭上,頓時了賬!
不旋踵間,另外三名敵人生生被石敢與李淦合力亂刀劈死在泥地上。
握刀坐在一棵纏繞籐蔓老樹下的「銀刀」戈清松喘著大氣撐起身子,他沙著嗓子叫
:「快回廟裡包紮傷處,此處不能久留。」
疲累不堪的「大齙牙」李淦迅速來到大廟左面牆下的包公度身邊,邊叫道:「老包
!老包!我們勝了,一頓好宰,王八蛋們一個也不留的全進他娘的鬼門關了!」
蹲身檢視,李淦見包公度雙目緊閉,不由大叫道:「包公度,你個王八蛋真的撇下
我一個人走了?」
疲累的睜開眼,包公度嘴唇抖了一下,以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道:「沒得……被
……砍死……倒被……被你咒死……」
李淦略放寬心的雙手兜起包公度便往廟裡跑,邊嚷道:「快!快包紮傷口!」
急步迎過來,巴子龍問道:「李兄,包兄傷得如何?」
淒涼,卻又是安慰的一笑,李淦道:「就剩下半口氣了……」
巴子龍細看包公度,舊傷加上新創,痛不痛別管,就只鮮血大概也流了幾大碗。包
公度的雙目深陷,面色灰中透青,臉皮似是包不住他那溢血的嘴巴,有一半牙齒露在外
面,濃稠稠泛腥的烏血,幾乎把衣褲全染透!
搖搖頭,巴子龍道:「李兄,要快敷藥,包兄不能再流血了!」
小心把包公度放在神案下,那面戈清松已叫道:「記得昨日所帶傷藥全都用完,得
辛苦幾位兄弟去敵人身上找了,也許他們帶的有……」
李淦第一個往廟外沖,邊吼叫道:「快找!」
於是,巴子龍、苗強、白文定、石敢、張召,幾位傷勢不重的全出動了!
不旋踵間,幾個人還真的在廟外敵人屍本中找到不少刀傷藥——衝近廟裡,李淦忙
著撕開包公度上衣,老天爺,包公度左肩頭上一刀,肩骨白森森外露,明顯的刀口幾乎
把肩骨砍斷……敷藥包紮,連著舊傷也重新敷藥,包公度已沉沉睡去!
戈清松右大腿傷勢比之左手背重多了,所幸他受傷後未再運力拚殺,如今敷上藥,
痛楚大減!
苗強的肩頭也挨了一刀,刀口深可見骨,尚被削掉一片皮肉,情勢所逼,他還是拼
戰至最後,但也流了不少血,如今也是躺在地上直喘大氣!
白文定背上一刀也不輕,敷上藥,反倒痛得他直流眼淚,直吸大氣,情形與巴子龍
差不多!
石敢這時坐在地上,他歎口氣,道:「江湖風雲,隨處是血腥場所,我們這一場搏
殺,沒得到為鍾馗老爺製造麻煩了!」
張召問戈清松,道:「戈堂主,小弟也覺得此處已不宜久留了!」
戈清松點點頭,道:「不錯,江湖上誰都知道鐵石心那個老響馬十分寵愛的這位獨
生寶貝兒子,說不定鐵石心會隨後趕來!」
巴子龍道:「以我們目前情況,只怕難以抵擋姓鐵的雷霆一擊,還是避一避為妙!
」
戈清松思忖一陣,道:「唯一擔心的是二當家,萬一二當家找來不見我們,那該如
何是好?」
張召道:「二當家西去白馬鎮,我們往西應該可以遇上!」
戈清松點點頭,道:「也好,大伙填飽肚子便立刻上路!」
石敢走出廟門望向遠處,他心事沉重的又回到廟裡來,深長的歎口氣——戈清松道
:「石兄心中有結?」
石敢指著外面,道:「青龍集第一分堂這次最慘,先是陶堂主重傷,如今熊霸與任
三成二人又戰死在這裡,而我們幾處分堂的人全有一口氣在,對他們而言,這也太不公
平了!」
戈清松點點頭,道:「是有些不公平,但鐵石心那個老響馬死了獨子,成了絕戶,
對熊霸與任三成而言,他們死得值,也死得令我們既佩服又懷念!」
李淦已在外面砍了樹枝,馬背上他又做了個兜架,把包公度抬上去……就在距離大
廟三里地,戈清松等發現熊霸與任三成二人屍體,附近地上至少有十五具是敵人的,水
沼裡也有三具被一堆浮在水面的枯樹枝擋在那兒!
立刻,巴子龍與張召、石敢三人把熊霸屍體包紮捆在馬背上,一行匆匆便離了十里
沼!
「追魂老六」君不豪領著勝小玲沿著大羊山後面那群山層峰中摸進去,煙靄裡景色
如畫,清新中透著幾分寂靜,山鳥尖叫,幾里外也聽得見——透著幾許高興,君不豪對
勝小玲道:「小玲,二叔絕想不到堡主竟還活著,這真是令人最鼓舞的一件事了!」
笑笑,勝小玲道:「在『黑虎寨』時候,爹一直不許我多問,他更不承認是我爹,
但我心中明白他是!」
君不豪道:「那種光景,你應該知道堡主的苦心!」
勝小玲點頭,道:「所以我不再追問!」
君不豪笑笑,又道:「堡主是個一諾千金的人,他答應照顧段姬兒,便一定會照顧
到底……」
勝小玲道:「段姬兒可也真夠可憐,幾十年被囚石牢,過著受盡虐待的日子,真不
敢想萬一我也步上她的後塵……能不能支撐三天!」
君不豪搖頭,道:「你絕對不能,這一點二叔十分相信!」
勝小玲一怔,道:「怎麼說?」
君不豪道:「因為你缺少愛情支撐,要知道段姬兒是同胡仙二人立過盟約定過親的
一雙情侶,她的能承受各種痛苦,便在她想起胡仙時候全化為烏有,而你……」
勝小玲一笑,道:「造化在捉弄她了!」
君不豪緩緩道:「二叔預測,段姬兒就要苦盡甘來了!」
段小玲道:「我爹能救她出來?」
君不豪立刻接道:「能!就在我率領弟兄們攻進黑虎寨的時候!」
勝小玲點頭道:「對,爹是要裡應外合。」
連夜翻山越嶺。高山之巔,君不豪指著遠處笑道:「看,再翻過那座高山便是白馬
鎮地界了!」
回頭,勝小玲指著東邊,道:「已經走了一夜,天都要亮了!」
君不豪四下回望,道:「這裡已十分安全,先找個地方歇歇喘口氣!」
勝小玲坐在馬上笑笑,道:「爹還活在世上,太高興了,我一些也不累!」
君不豪笑道:「便人不累馬也累了!」
二人剛往山下走,那面竟然有白煙裊裊升自半山腰處,君不豪手指過去,道:「渺
渺有人家,雲深不知處。誰會結廬住在這荒山野嶺上,這人不是神仙便是個瘋子。」
勝小玲道:「遁世之人好去處,我們過去瞧瞧!」
這段山路還真難走,別說是騎馬,便牽馬也相當吃力,幾次,兩匹馬沒翻滾下山崖
!
君不豪立刻把馬藏在荒林子裡,同勝小玲二人直往半峰腰的茅屋撲過去。
有一股草藥味道隨風飄過來,茅屋門口忽見一個穿長灰衫老者,手提一隻小木桶走
出來,晨曦微微,老者白髯飄胸,瘦骨嶙剛,雙目有神,見君不豪與勝小玲自山道走來
,先是一怔,旋即迎上前,道:「二位怎的這時來到此荒山,敢情迷路了吧!」
笑笑,君不豪道:「倒是沒迷路,來此只是想稍做休息,老人家給個方便,如何?
」
望望勝小玲,又看看君不豪,老人道:「莫非私奔?」
君不豪一怔,道:「你弄錯了,她是我侄女,何來私奔!」
老者一笑,道:「我渴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即算私奔,我老人家也照樣給二位
方便!請!」
走入茅屋中間,正面牆上有塊木匾,上面寫著:「囂廬」。
勝小玲一怔,不由張口結舌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君不豪見勝小玲面色有異,低聲
問道:「可是累了?」
勝小玲指著「囂廬」二字,道:「我在想,不知爹提過的那位老人家是否……」
老者已提了個茶壺走來,笑道:「二位,桌上有杯子,二位自己沏茶吧,我去為二
位弄吃的!」
勝小玲立刻迎上去,道:「請問老人家,此地可是叫『百草嶺』?」
點點頭,老者道:「不錯,百草嶺出百種草藥,配製得法,樣樣可治大病,老漢便
是為百草而居於此……」
勝小玲笑笑,道:「老先生可是姓胡?」
老者雙目一亮,道:「你們是誰?」一頓,旋即又搖手,道:「我不姓胡!」
勝小玲望了君不豪一眼,道:「這麼多年的逃避,竟還怕姓鐵的找來,這種日子可
也過得提心吊擔不好受了!」
君不豪指著勝小玲對老人道:「她叫勝小玲,是百靈堡主勝英的掌上明珠,如果你
是胡仙胡大夫,我們便有大好消息送給你!」
老人一愣,忙道:「可有什麼證明?」
勝小玲道:「我爹全身燒得體無完膚,多虧你大力施救才保住一命,如今我爹仍在
唐山,就等著把段姬兒救出來了!」
老人雙目見淚的道:「不錯,老夫正是胡仙,我那姬兒真的有消息?」
勝小玲道:「有,但她活得十分淒慘……」
胡仙,不錯,老人家正是胡仙,一位癡情不渝一等便是二十多年的人,在聞得段姬
兒有了消息以後,竟然興奮得雙手顫抖的抓住勝小玲雙肩搖晃著,涕淚滂沱地道:「姑
娘,你快告訴我,姬兒她如今怎麼樣了,她被姓鐵的佔有了?她的日子過的淒慘,什麼
意思……」
勝小玲緩緩道:「胡先生,你別如此激動,我們已經一天一夜滴水未進,且容我們
坐下來慢慢說,如何?」
指著桌邊破椅子,胡仙點著頭,道:「二位,你們快坐,我先替二位弄吃的去,哈
……」
望著幾乎是跳著拍手走出去的胡仙,君不豪道:「好可憐的老人家!」
勝小玲道:「春蠶到死絲方盡,但有一口氣在,他都要癡癡等下去,如今一旦有了
消息,他又哪能不高興得忘我?」
君不豪道:「我十分理解!」
勝小玲提壺倒茶,那茶十分清香,二人舉杯各自連喝三杯才舒暢的坐下來!
老人已端著木盤走進來,盤中不外粗食幾碗,包谷湯與包穀麥餅,小菜不知名,卻
甚是可口!
胡仙似是突然沉默起來。
直到二人放下碗筷,勝小玲才緩緩的道:「胡先生,說來也真是巧,我們竟冒打誤
撞的到了你這清修之地,可算巧合!」
胡仙歎口氣,道:「也算天可憐見!」
勝小玲道:「自從我爹進了唐山黑虎寨以後,他見到了我,更在同一石牢洞裡看到
了段姬兒——」
胡仙急問:「姓鐵的竟把姬兒關入石牢?」
勝小玲道:「已經關了二十餘年了!」
胡仙雙目熱淚奔流,他雙手握拳掄空,咬牙道:「姓鐵的為什麼要折磨姬兒?為什
麼?」
勝小玲道:「姬兒是有節操的女子,她不從姓鐵的——」
胡仙吼道:「那也不該把人關入石牢呀——啊!老夫……」
勝小玲咬咬唇,道:「別忘了,段姬兒至今未忘你,她活著也是為你而活,她的那
種毅力,連我也十分佩服!」
胡仙大哭,道:「我可憐的姬兒呀……」
君不豪走至胡仙面前,道:「別忘了,你老不也為她在荒山吃苦?」
胡仙突然捶胸頓足嚎叫道:「我活該,我應該受苦,誰叫我連保護她的能耐也沒有
,她那樣為我吃苦,為什麼?」
勝小玲木然的感動著,半晌她才又接道:「前三年,姓鐵的每日探望她,也還給她
送好吃的。但三年後姓鐵的全變了,除了粗食以外,每十天還鞭笞她一頓,舊傷剛愈,
便又是一頓毒打。這種日子她還是勇敢的承受著,她……」
連勝小玲也在垂淚……「追魂老六」君不豪沉聲道:「娘的,果然鐵石心腸,得不
到的便毀了他,世上真有這種人?」
橫袖拭著老淚,胡仙道:「有,這種人世上到處有,所不同的是許多具有這種性向
的人他們沒有辦法像姓鐵的這樣橫行霸道,為所欲為。不幸姬兒遇上了鐵石心,而我又
是個窩囊廢!」
勝小玲歎口氣,道:「聞得家父言及,胡先生除了醫理高明,也會武功,難道……
」
胡仙搖搖頭,道:「實不相瞞,我與你父相識十多年,否則他在被火燒得面目全非
之後,又怎能護住一口元氣跑來找我醫治?」
連君不豪也吃一驚地道:「老堡主十多年朋友?怎的沒聽堡主提起過?」
勝小玲也訝異地道:「我也一樣未聽家父提過他認識胡先生!」
胡仙面無表情地道:「是我的要求,一個遁世的人,心中又充滿了痛苦,自然不想
為人所知了!」
勝小玲道:「胡先生的遭遇,家父十多年前便知道了?」
搖搖頭,胡仙道:「本來會知道的,可是我卻一直未能啟齒!」
君不豪道:「卻是為何?」
胡仙緩緩站起身來,雙手背扶在身後,邁著十分沉重的腳步走到草屋門口,緩緩地
仰視著遠方,道:「十多年前,那時候老夫結廬於此尚不足十年,有一天我在對面那條
山峰上採藥,遇到了令尊『金刀太歲』勝英,當時我多麼的高興呀……」
君不豪遙望對面山峰,點頭道:「那是往白馬鎮去的山道,平日走那條小道的人不
少。」
點著頭,胡仙道:「是的,當時勝兄便是往白馬鎮去的,嗯!有一百餘里遠吧!」
君不豪道:「一百四十里左右吧!」他一頓又道:「胡先生怎的遇上堡主便高興了
?」
胡仙道:「自從姬兒落入鐵石心手上,胡某當時便奔走江湖,花銀子買殺手,甚至
賞重金,只要能救姬兒,便任何代價在所不惜。可是,每當我提起『唐山黑虎寨』,竟
然再多銀子也沒人敢接手。我的武功又平平,痛定思痛,老夫才來到這百草嶺結廬遁世
,精研醫道,以求忘卻痛苦……」
勝小玲道:「那家父……」
胡仙回過身來,接道:「囂廬十年,遇上勝兄,當時勝兄見我深山採藥,立刻向我
問及幾項病理,山道上大家言談甚歡。老夫既知他是『百靈堡』堡主,立刻又升起一線
希望,因為當時江湖上兩雄並立,一為『黑虎寨』,另一便是『百靈堡』,只要勝兄肯
為我出面,姬兒便有機會重回我跟前來……」
君不豪點點頭,道:「不錯,堡主一諾千金,如果他答應,便必能為胡先生主持公
道!」
一歎,胡仙道:「但我思之再三,終未啟齒!」
勝小玲道:「為什麼?」
胡仙緩緩的道:「十年山中遁居,老夫也悟出不少人生道理,也許這就是我為什麼
話到嘴邊又嚥回去的主要緣故吧!」
君不豪一笑,道:「我懂先生意思!」
勝小玲眨著一雙大眼睛,道:「君叔,你懂?」
君不豪道:「不錯,我懂!」他望望胡仙,接道:「先生要一力承擔自己痛苦,如
果要求堡主,必須引起雙方人馬拚殺,一己之利而令他人流血,是先生所不願之事了!
」
深深的點點頭,胡仙道:「所以幾次我都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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