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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 手 劍

                   【三十五、萬里無雲花吐艷】
    
      南幻岳笑了笑,手中的「寒水紅」猝然暴閃,驚得旁邊的幾個人叫了—聲,古 
    瀟然已痛苦的尖號起來。 
     
      「寒水紅」靈蛇似的翻射回鞘,南幻岳道:「古瀟然的『軟麻穴』已被制住, 
    不妨事了。」 
     
      楊玲輕聲道:「把他擺到哪邊去?」 
     
      南幻岳道:「外面的柴房,嗯?」 
     
      楊玲也笑了,道:「敢情好,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孫紅眼!」 
     
      孫紅眼挺胸高應道:「小的在!」 
     
      楊玲一指古瀟然,道:「你和錢瘸子兩個人,還能抬得動這姓古的麼?」 
     
      孫紅眼惡狠狠的瞪了古瀟然一眼,大聲道:「小的回話何必抬這王八羔子?拖 
    去不就行了!」 
     
      楊玲粉臉一沉斥道:「混帳東西,叫你抬你就抬,哪個要你拖他?你沒有見姓 
    古的全身上下直糊淋漓只剩下了一口氣了?萬一拖死了他你擔待得起嗎?南少爺還 
    得留著他有用的哩,快,你兩個抬他過去!」 
     
      孫紅眼嘀咕了幾聲,轉朝錢瘸子道:「你聽見小姐的話了?還發你娘的什麼愣 
    ?」 
     
      兩個人剛過去才將古瀟然抬起,南幻岳低聲道:「二位吃了古瀟然手下不少苦 
    頭,我知道,但那些給二位生活吃的角色全已擺橫在那裡了,換句話說,二位的這 
    口心頭氣也算消啦,因此二位抬著姓古的到柴房之後,切記不要再折磨他,我留著 
    他還有重用,正如你們小姐所言,姓古的傷得不輕,經不起三敲兩打,萬一弄出毛
    病,我們就未免得不償失了,還望二位看我薄面,手下留情,我就感激不盡了!」 
     
      一番話說得是恁般客套法,倒令孫紅眼與錢瘸子二人有些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孫紅眼結結巴巴的道:「少爺言重了,說得是太重了,只要少爺或小姐交待—— 
    聲,小的們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違命嗣——」 
     
      錢瘸子也急道:「小的們絕對遵命行事!」 
     
      南幻岳一笑道:「有勞有勞。」 
     
      楊玲又冷冷的道:「把姓古的抬到柴房去以後,記得再回來將這裡清乾淨,該 
    掃的掃,該埋的埋,有不明白的地方去請教阿福,不許胡作主張,理清楚了我再來 
    看過,有半點馬虎就小心你們兩個的四條狗腿!」 
     
      孫紅眼忙道:「小姐放心,我們自會辦得令小姐滿意——」 
     
      眼看著他們將古瀟然抬走之後,南幻岳已不禁有些站不住了,他覺得頭暈得厲 
    害,雙眼也沉澀得很,視線看出去也全是那麼旋晃晃,灰黯黯的一片了,楊玲急忙 
    扶著他,焦急的道:「幻岳,幻岳,你覺得怎麼樣?痛得厲害不?」 
     
      南幻岳強顏笑道:「還好……」 
     
      楊玲急惶的道:「快進去躺了,我可以先替你上藥包札,然後再叫人下山去請 
    個大夫仔細診治,幻岳,苦了你了……」 
     
      南幻岳乾澀的道:「不用急,乖乖,不用急,我不關緊,隔著死還有一大截呢 
    !」 
     
      楊玲眼圈兒一紅,不禁哭出聲來:「你還說這種話?沒良心的,我剛剛和你有 
    了點眉目,你就想到了死?你死了我怎麼辦?你是存心要我也活不下去……」 
     
      南幻岳歎了口氣道:「乖乖,心肝肉,你知道,我愛你……」 
     
      楊玲淚珠兒成串的落,擁著南幻岳一個勁的哭泣。一邊細噎著:「你不會死, 
    幻岳,我寧肯少活而讓你多活,我寧肯用我的壽限來增加你的生命,我寧肯先死在 
    前頭而不能讓你死在我的前面,我受不了沒有你的日子,受不了,受不了……」 
     
      南幻岳顫抖著笑了,輕輕的道:「我們都不會死,乖乖,因為我們還有一段長 
    遠的快樂時光沒有相偕度過,是麼?等到我們一起過完,再一起死,好嗎?」 
     
      楊玲仰起那張淚痕斑斑的俏美面靨,顫聲道:「真的,幻岳?」 
     
      南幻岳點點頭,真摯的道:「當然是真的,我幾時騙過你?」 
     
      淚花裡展現出了至極的喜悅,楊玲興奮得快瘋了:「你是說——幻岳,你要娶 
    我了?」 
     
      南幻岳緩緩的道:「一點不錯。」 
     
      楊玲閉上了眼,淚如泉湧,全身抖索:「天……天……你終於開眼了……謝謝 
    你……天……」 
     
      南幻岳攬著她,吃力的道:「先扶我進去吧,乖乖,傷養不好,哪有力氣拜天 
    地?」 
     
      於是,楊玲帶著淚笑得叫人又心疼又心酸,她謹慎的小心翼翼的如捧至寶般扶 
    著南幻岳緩慢的行進屋裡,他們是走得那麼慢,那麼穩重,每一步走過去,地下, 
    連腳印子也是雙雙對對的,清清楚楚的一大一小,雙雙對對的…… 
     
      新傷舊創,全是那麼樣的傷肌裂肉,重疊相連,雖說沒有斷筋動骨,卻也是夠 
    南幻岳消受的了,他人在一口氣提著拚命搏死之際猶能勉力支撐,這一躺下來,就 
    宛如渾身骨頭架子也要散了似的,再也逞不得強啦,那種軟綿、苦澀,加上撕裂的 
    痛苦,足足使他在榻上煎熬個把月子,傷口初長合,人才多少有了點精神,但卻消 
    瘦了一大把,看上去比起平時要憔悴孱弱多了。 
     
      這天早晨,天氣比較前些日子好得多,冬陽的光輝暖烘烘的曬在大地,雖仍不 
    見得有多大的熱力,卻至少較那寒風刺骨的陰冷日子要強,天也不是那麼灰圾霾郁 
    得似要壓上人心,高遠開朗得像足有點初春那樣的爽朗了。 
     
      南幻岳的寢居便在「莫塵山莊」後面的一個小園裡,前頭有開著月洞門的粉牆 
    ,園子裡清清爽爽的植了幾十株臘梅,一條舖著細潔白色碎石的小道便直通往那幢 
    精雅幽靜的小舍,房後有青松搖曳,扒窗而望,可見流泉濺珠,絕壁攀天,是個最 
    適合修養的好地方,南幻岳便將這個完全屬於自己的小天地稱為「怡心國」。 
     
      他住的精舍雖在「莫塵山莊」之內,但卻等於是「莫塵山莊」裡的另外一個小 
    洞天,這幢精舍簡單卻巧雅,一廳,一房,一書齋而已。 
     
      現在,南幻岳便倚臥在寢室的那張雕花軟梧上,帳幔早已挑起,房中一塵不染 
    ,光潔之極,楊玲的窈宛身腰正背對著他,輕悄悄的在將湖水綠的窗簾拉開,於是 
    ,整個房間裡便充滿了那種活躍又喜悅的光輝了…… 
     
      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南幻岳瞇著眼道:「心肝,你來了這一陣,還沒有和我 
    說上幾句話呢。」 
     
      轉過身來,楊玲的面龐在這時看去就和清晨的光輝一樣,鮮沽極了,明媚極了 
    ,也艷麗極了,她綻開一雜花似的笑靨,銀鈴般笑道:「成天講,你也不嫌膩?」 
     
      南幻岳笑道:「當然不!越講越有趣,越講情越深。」 
     
      楊玲走上前來,俯身在南幻岳長滿了鬍碴子的面頰上親丁親,柔柔的道:「你 
    呀,就是一張油嘴,騙得死人!」 
     
      南幻岳趁勢捉住她的一雙小手,軟滑滑,溫膩膩的,他湊在鼻端,聞了聞,「 
    嗯」了一聲:「好香。」 
     
      楊玲睇視著他,輕聲道:「真的香?」 
     
      南幻岳笑道:「這還會有假的,淡雅芬芳,撩人綺思,寶貝『」 
     
      楊玲真切的道:「幻岳,你今天這樣說,這樣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後 
    你可也要這樣說,這樣想才是……」 
     
      南幻岳神情一肅道:「當然,假如我對你沒有這份恆久的情感和愛心,我就不 
    必勉強自己要你,我既已要你,便絕對從一而終,不會因為時間的長遠而稍有沖淡 
    情愛的濃馥。」 
     
      楊玲坐到榻前,深情歉疚的道:「你能記住這些話,我這一生已不想再作他求 
    了……」 
     
      南幻岳低沉的道:「我們將來要在一起共同生活一段長久的日子,我們彼此全 
    看得見,我是不是做得到。」 
     
      楊玲點頭道:「你會待我非常好,幻岳,我知道。」 
     
      跟著,她長長透了口氣,悄細的道:「幻岳,你曉得不?當你在古瀟然他們眾 
    敵環伺之下告訴我你愛我那句話的時候,我幾乎歡喜得暈了,興奮得瘋廠,我差一 
    點兒就感激得要向你跪下去,那一剎間,我像是不是我,我像是完全和你歸附成一 
    個人了……」 
     
      南幻岳輕輕拍著她的手背,道:「我知道苦了你——寶貝。」 
     
      楊玲咬咬了唇道:「幻岳,我問你一句話。」 
     
      南幻岳笑道:「說吧!」 
     
      楊玲帶著幾分怨意的道:「你以前到底有沒有點愛我的心?」 
     
      南幻岳點點頭,道:「有。」 
     
      楊玲道:「為什麼卻一直拖到現在才表示?」 
     
      南幻岳笑笑道:「更深的瞭解,更穩固的情感基礎,更厚的愛的滋長——為了 
    這些,我認為時間長一點比較可靠,你要曉得,我可以納十個妾,八個偏房,正式 
    的妻子卻只能有一個,所以我必須慎重。」 
     
      楊玲急道:「那麼,我會是你的什麼人呢?」 
     
      南幻岳伸手捏她的小臉蛋,笑道:「你說呢?」 
     
      楊玲漲紅了臉,卻迫切的道:「我當然要做你的妻子,正正式式的元配夫人!」 
     
      南幻岳點點頭道:「很好,你已經是了。」 
     
      楊玲激動得抱住向幻岳連連親吻,再度喜悅得淚水盈盈。 
     
      「你真好,幻岳,我又高興得要哭了——」 
     
      南幻岳溫柔的道:「別哭,淚流多了會損及你那雙明媚的眼睛,寶貝,無需那 
    樣激動,因為這個位子原該屬你!」 
     
      楊玲破涕為笑,撫著心口道:「現在我才覺得心裡落實了,幻岳,說老實話, 
    在你回來之前,我一天到晚精神上老是恍恍飽惚,鬱鬱悶悶的,不知道將來能和你 
    是個什麼結局——我還真不敢想像哪個女人會是你妻子的入選者……」 
     
      南幻岳笑笑道:「你對自己,居然這麼沒有信心?」 
     
      楊玲歎了口氣,道:「信心?這些年來,我是一個勁的單相思,『剃頭的擔子 
    ——頭熱』,叫你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澆頭,別說信心,連滿腔的血都叫你澆冷了, 
    有人說,『女求男,隔層紙,男追女,隔座山』了,我們呢?恰巧相反,我對你好 
    ,倒是『隔座山』了,而且又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為了攀登這座山,我已是心力 
    交瘁,體無完膚!」 
     
      南幻岳深情的道:「事實井非全如你想像的那樣,我對你早已有心有意,只是 
    我更慎重一點罷了,因為我的慎重,令你受了不少折磨,但是,也會因為我的慎重 
    ,而更令我們彼此的幸福悠久,寶貝,你相信嗎?」 
     
      楊玲甜美的笑了:「我已是泰山篤實,血本無歸,當然我相信,一千一萬個相 
    信,幻岳,你已真正是屬於我的了——」 
     
      深深吸了一口晨間的清新空氣——何況這空氣裡還摻合著楊玲身上淡雅的芬芳 
    ——南幻岳輕柔的道:「我喜歡你高興,我喜歡做一切令你感到高興的事情。」 
     
      楊玲如花的面靨上漾著如花般的笑意,她有些羞澀的道:「幻岳——」 
     
      南幻岳微微一怔,道:「幾時?什麼幾時?」 
     
      楊玲輕捏了他一下,道:「成親的日子——我們。」 
     
      南幻岳「哦」了一聲,笑了笑道:「你那麼急迫?」 
     
      楊玲老老實實的點點頭,道:「因為我等待得太長久,也太痛苦了,我希望那 
    一天盡快來到,我不情願老抱著一個希望光去數日子,雖然我知道你的允諾即是事 
    實,我卻仍要早一天達成那個願望,幻岳,我等怕了。」 
     
      南幻岳低聲道:「我的傷養好以後,把狄十娘救出來以後,好不?」 
     
      楊玲道:「那要多久以後?」 
     
      南幻岳想了想道:「總要開春吧。」 
     
      楊玲小嘴一噘,道:「還得那麼久?」 
     
      南幻岳伸手捏捏她那圓潤的小下巴,笑道:「我已成籠中鳥,有翅難展,你還 
    怕我飛了?寶貝,別這麼急,該來的總歸要來,是誰的遲早也是誰的,你何需如此 
    迫切?」 
     
      楊玲悻悻的道:「到時候你不會又有點子出來吧?」 
     
      南幻岳搖頭道:「你真孩子氣,我要娶你是因為我愛你,如果我有心推三阻四 
    ,又何必娶你呢?這是情感的結合,而非勉強的牽湊,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答應你 
    的事,幾時向你黃牛過?」 
     
      楊玲歎了口氣,道:「撲吧,橫豎我是被拴住的人,繩子的那一頭拿在你手裡 
    ,你愛朝哪邊扯我也只好往哪邊跟——這麼些年歲都等了,再等一陣子也無所謂… 
    …」 
     
      南幻岳雙目中的光彩是憐愛又是溫柔的,道:「寶貝,你是個好女孩……」 
     
      楊玲幽幽的道:「只是叫你折磨老了……」 
     
      南幻岳悄聲道:「你一點也不老,你比我初見你時更年輕,更容顏嬌美……」 
     
      楊玲「噗哧」笑了,佯嗔道:「我就說過,你呀,一張嘴甜得能哄死人——」 
     
      南幻岳一本正經的道:「除非是我心裡的人,寶貝,我說話可不是一直都這樣 
    柔情蜜意呢!」 
     
      柘玲微撫鬢髮道; 
     
      「幻岳,你還沒告訴我,家裡整理得還滿意吧?」 
     
      南幻岳由衷的讚美道:「太好了,不但沒有我想像中那樣荒蕪破落的景象,似 
    乎比我當年離開之前更要整潔雅致,有點燦然一新的味道,我要告訴你,寶貝,你 
    非常能幹,我也希望你永遠這樣能幹,將來,這個家就全交給你了。」 
     
      楊玲笑得花枝招展似的道:「你放一萬個心,老爺,我會把家裡弄得清清靜靜 
    ,有條不紊,給你一個最最安適又溫暖的窩……」 
     
      南幻岳笑道:「我絕對相信你能辦到。」 
     
      楊玲悄悄的道:「幻岳,我把孫紅眼和錢瘸子兩人帶下來聽使喚,你不會覺得 
    不高興吧?」 
     
      南幻岳笑了笑,道:「如果他們兩人對你忠心的話。」 
     
      楊玲拍拍胸脯道:「保證是兩個忠心耿耿的人,我對他們兩個已經觀察考驗了 
    幾年,而且他們不但對我忠心,對你也一樣!」 
     
      南幻岳頷首道:「好,留下他們。」 
     
      笑笑,他又問:「你這女大王其他的手下呢?」 
     
      楊玲聳聳肩道:「全都遣散了,我怕你罵我,要不,我還真想多帶幾個來,他 
    們雖是些粗人莽漢,對我卻一直那麼俯命順從,遣散他們,我有點傷感……」 
     
      南幻岳正色道:「寶貝,你是一個女孩子,江湖兒女固然不拘小節,但也不能 
    逾份張狂,女孩子怎能夠去做強取豪奪的事?怎適宜領著一大批漢子當山大王?所 
    以我早已告誡你要立刻收手,否則再搞下去實在不成體統……」 
     
      楊玲有些不服的道:「但是,江湖上也有些女人稱強道霸的事——」 
     
      南幻岳打斷了她的話。道:「有,我不否認,但她們的氣質、出身、觀念,全 
    不能和你比!」 
     
      楊玲嫣然一笑。道:「得了,我已經不走這條路啦,你不必向我說些大道理。」 
     
      南幻岳沉緩的道:「我不是個腦筋迂腐的人,相反的,我十分開通豁達,江湖 
    中事我比你更瞭解,什麼不該為,我很清楚,只要我勸你不要做的,你就不要做, 
    你知道,我不會叫你吃虧上當!」 
     
      楊玲馴從的道:「以後,我都會聽你的話做事,一點也不違背你的意思,幻岳 
    ,我也懂得一個女人三從四德的婦教……」 
     
      南幻岳道:「嗯,這才是個好女孩。」 
     
      楊玲輕輕站起道:「這幾天來,你的傷處覺得怎麼樣了?」 
     
      南幻岳道:「非常好,痊癒得很快,都已經收口結疤了,那個請來給我治傷的 
    老大夫,手藝不錯,我想,再休養個十天半月,就會和平常一般無異的了。」 
     
      楊玲開心的道:「昨天下午那老醫生才被送走,為了感謝他的妙手回春,我多 
    補給他二十兩金葉子,幾乎超過他的預定診費兩部,他高興得什麼似的……」 
     
      南幻岳道:「這是應該的,人家在莊裡也住了一個來月,等於是我們的專屬醫 
    生一樣。」 
     
      楊玲有點感慨的道:「做郎中的人哪,講究的便是行醫濟世,固守本位工作, 
    那老醫生不但治療我們的人十分用心,就算給古瀟然療傷也一樣仔細,這些日子來 
    ,你的傷快好了,姓古的也差不多痊癒啦……在他給姓古的治傷之前,孫紅跟還一 
    再告訴他馬虎得啦,那位老先生卻每次全瞪著孫紅眼,表情上頗不以為然,所以說 
    ,只要找到醫生治病,他才不管你是好人歹人呢……」 
     
      南幻岳笑了笑,道:「這無可厚非,職業道德嘛——其實我們的意思也不希望 
    古瀟然翹辮子,否則,他欠我們的債就可以賴掉了,這老小子怎麼樣?傷勢一好, 
    又開始活蹦亂跳了吧?」 
     
      楊玲哼了一聲道:「他敢?孫紅眼與錢瘸子兩人輪班守著他,手上全提著亮晃 
    晃的殺人刀,他又穴道受制,手足捆綁,除了每天有一定的時間由我前去依你指點 
    的法子給他解穴通脈一次之外,其餘的時候他根本不能動彈,就是我去給他解穴通 
    脈的當兒,他也是捆緊了手足的,而給他鬆綁活血的時候卻又不解開他的穴道,他 
    老是埋怨,卻大氣也不敢透一口,孫紅眼和錢瘸子全都在想找機會戳他兩刀洩恨呢 
    ——」 
     
      南幻岳道:「可別真宰了他——這老小子都講些什麼?」 
     
      楊玲笑笑道:「還不是埋怨我們虐待他?又說我們心狠手辣,趕盡殺絕,不把 
    他當人看待,總之,一見了我就牢騷發個沒完!」 
     
      南幻岳撇撇嘴唇,道:「他先別嘀咕,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楊玲道:「幻岳,你真準備把他弄到那洞裡囚禁四年?」 
     
      南幻岳睜大了眼道:「誰說我是假的?」 
     
      楊玲吸了口氣,道:「四年?這段日子可是難熬得很哪,想想那份孤獨與寂寞 
    ,那份煩悶與無聊,漫漫的陰翳,無邊的黑暗,沒有人陪著說話,沒有人關懷和安 
    慰,就好像與世隔絕了般的……」 
     
      南幻岳冷冷的道:「也沒有東西果腹,沒有水喝,沒有衣裳換,冬天寒風刺骨 
    ,夏日蚊蚋叮身,而精神恍惚,幻覺叢生,想到的,看見的,全是死人的陰影,顫 
    抖的泣號——沒有去親自體驗過的人是不會貼切瞭解其中滋味的!」 
     
      楊玲歎息著,道:「真可怕——」 
     
      南幻岳道:「他就這樣把我在那裡一擺擺了三年多!」 
     
      楊玲咬咬牙道:「幻岳,這種人應該叫他去嘗嘗味道,嘗嘗他曾經給別人嘗過 
    的味道!」 
     
      南幻岳道:「是的,所以,我才決定送他去玩玩!」 
     
      楊玲低聲道:「你看,幻岳,四年之後他還能活著出來麼?」 
     
      南幻岳哧哧一笑,道:「這很難說。」 
     
      楊玲道:「為什麼很難說呢?」 
     
      南幻岳慢慢的道:「因為與一個人的毅力、耐性、求生欲和聰明智慧有關,如 
    果受不住寂寞的啃嚙,沉悶的壓迫,如果經不起失望的打擊,擔不穩肉體的折磨, 
    如果不用腦筋去找吃的與喝的,如果不能強迫自己接受現實——那就不容易生存了 
    !」 
     
      楊玲心頭忐忑的道:「你以為姓古的受得下來吧?」 
     
      南幻岳道:「所以我不能肯定,我尚不確知他是否有這樣的韌勁,但有一點是 
    可以確定的,他如想活命,他就必需求適應!」 
     
      楊玲苦笑道:「要適應這樣的環境,實在太難了。」 
     
      南幻岳微微一笑道:「是很難,但我能,他為什麼不能?」 
     
      楊玲伸出小巧粉嫩的舌尖舐舐上唇道:「姓古的真叫『作繭自縛』……」 
     
      南幻岳道:「也叫『罪有應得』。」 
     
      楊玲回憶著道:「你在『大理府』和我與狄老丈分手的時候,答應我們至多一 
    個月就趕回來,我們在回到山莊的第二天,就忙著雇工整理各處,一心巴望在你回 
    來以後有個面目一新的好觀感,修整房舍庭園的那些日子,我好忙,裡裡外外,進 
    進出出,一下指點這,一下糾正那,搞得從早到撓頭暈眼花,把狄老丈、孫紅眼和 
    錢瘸子幾個人也弄得團團打轉、連搞了半個多月,眼看著什麼全整好了,就等你回 
    來,做夢也想不到等寒等去卻把古瀟然那批煞神等來了……」 
     
      她又搖搖頭道:「他們才一進門,就採取了大包圍的形勢,分成幾個不同的方 
    向撲至,阿福、孫紅眼和錢瘸子首當其衝,照面裡就被他們在後面放倒,我與狄老 
    丈趕出來後,狄老丈也在一轉身裡便被他們制住,只剩我與那『風火輪主』卓鵬對 
    了十幾招,也就是那十幾招了,我拚上全力,仍叫他們打翻於地……他們形態十分 
    緊張的分佈四周,若有所待,一直到確定你不在莊裡了,方才鬆了一口氣,接著又 
    盤詰我們你的行蹤下落,當我知道對方竟是陷害得你幾瀕絕境的古瀟然之後,我氣 
    憤極了,我大罵他,並索興把你快要回來的事全告訴他,我巴望他等你——我知道 
    你比我更迫切的要找到他,而且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制服他們,他們仗著人多勢大 
    便留在這裡等候你來『自投羅網』,結果也不出我所料,你完全制服了他們!」 
     
      南幻岳柔聲道:「在這期間,他們沒有虐待你麼?」 
     
      楊玲笑笑,道:「還好,因為我的態度一直很倔強,成天總是罵他們,那姓卓 
    的有幾次曾憤怒地要想殺我,但被古瀟然阻止了,他好像仍存著那個幻想——希望 
    你能在他的金錢攻勢下與他化解仇怨,因此他不願過分的激怒你,他知道,我是你 
    最最疼愛的心上人,你的寶貝……」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他怎麼知道的?」 
     
      楊玲臉一紅,羞答答的道:「是我告訴他的嘛……」 
     
      南幻岳笑道:「你真是個『寶貝』!」 
     
      楊玲道:「有什麼關係?這又不是假的!」 
     
      南幻岳連連點頭,道:「當然,當然不是假的,後來呢?」 
     
      楊玲道:「後來,古瀟然還一直軟迫硬逼的要我勸你和他化仇解怨,並一再炫 
    耀他的武力與財勢是如何龐大,我有時罵他,有時便敷衍他,古瀟然深恐我如遭了 
    傷害會激使你不顧一切的硬幹,所以對我也格外十分照應,怕他的人有所冒失,當 
    然,他之如此作為,也無非全為了他自己設想,不管他多麼有錢,有多少力量掌握 
    著,下意識裡,他似是老覺得惶惶不安,他的憂慮我看得出來,他怕你,幻岳,他 
    一定清楚你是一個武功高強又無所畏懼的男子漢,大丈夫!」 
     
      南幻岳眨了眨跟,道:「另外,他也是做賊心虛!」 
     
      楊玲道:「我在那些日子裡還勉強過得去,苦就苦了阿福、孫虹眼與錢瘸子幾 
    個,前後捱了好幾次打,我雖一再向古瀟然提抗議,他卻無動於衷,顯然,他們與 
    我,在古瀟然的利用價值上來說,是頗有差別的!」 
     
      南幻岳有些不屑的道:「姓古的自來便是這麼一個專講利害利用的小人!」 
     
      楊玲點點頭道:「他確實是的,我經過那些日子的觀察,發覺他自私、貪婪、 
    陰狠,卻又多疑善忌,絕不是可以交往的人!」 
     
      南幻岳坐高了一點,道:「你是在挖苦我為什麼以前與他相交的時候看不出來 
    ?」 
     
      楊玲坦率地道:「我很奇怪,幻岳,你一向是個細心又察人入微的人,為什麼 
    不早早知道姓古的不能交?」 
     
      南幻岳苦笑道:「在他和我交往的日子裡,因為他想利用我,又顧忌我,自然 
    會扮出另一副面孔來假裝,每次與他見面晤談,他完全是滿口仁義道德加上赤誠一 
    腔,令人不容懷疑,但是,他在控制住你們之後,毫無忌諱之有,自然就會本性流 
    露了……不過,我也承認我多少有些疏忽大意,沒有辨清這老小子的為人!」 
     
      楊玲恨恨的道:「古瀟然這種老奸巨猾,罔顧情誼的蟊賊,把他放古洞裡囚禁 
    幾年,我委實認為不算太過——」 
     
      南幻岳「嗯」了一聲,道:「所以,我早已決定這麼做了。」 
     
      頓了頓,他又道:「雖說他在擄獲你們之後,待你比較寬容點,骨子裡卻也全 
    為了他自己,這點寬容並不算欠他的情,他心裡有數,如果傷害了你們,我會活剝 
    了他……不過呢,寶貝,無論他有心無心,總是多少照應了你……」 
     
      楊玲迷惘的道:「你的意思是說?」 
     
      南幻岳搔搔頭,道:「為了這一點亦不值得一領的情,我也會給他些好處,當 
    然,寶貝,都是看在你的份上!」 
     
      楊玲—扭腰,道:「我才不要呢,這傢伙對我的照應說來說去卻全為了他自己 
    !」 
     
      南幻岳笑道,「再說吧——寶貝,他有沒有告訴你是怎麼知道我從洞裡逃出來 
    的?」 
     
      楊玲點點頭道:「說了。」 
     
      南幻岳「哦」了一聲,道:「他怎麼講的?」 
     
      楊玲道:「姓古的外頭也有少不少朋友,不少眼線,你曉得,在一個人有了錢 
    以後那種情形,而你自離開我們之後又在江湖上鬧得雞飛狗走,幻岳,『浮圖崗』 
    的齊家寨你獨自挑了,是吧?」 
     
      南幻岳道:「不錯。」 
     
      楊玲又道:「另外,你把『伏龍團』的人也殺了,『白虎堡』黨羽也被你弄了
    個落花流水,這些事早已在道上傳揚開來,古瀟然沒有耳聾,眼不瞎,他豈會不知
    道?他一旦知道,自然心裡有數——曉得你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會是他,與其等你找
    他,何不先下手來找你?況且,他還希望先找著你尚有個商量的餘地,如果你找上
    他的門。就連商量的餘地也沒有啦……」 
     
      南幻岳哼了哼,道:「他倒也聰明,如果我先找上他,我的話也不會多說就要 
    先宰人了——而且我更沒有任何人質上的顧慮!」 
     
      說到這裡,又歉然道:「寶貝,當時,你真沒怪我吧Y」 
     
      楊玲問道:「怪你什麼?」 
     
      南幻岳低聲道:「沒怪我不為了你們而束手就縛?」 
     
      楊玲「噗哧」笑了,道:「傻念頭,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怎會這樣糊塗?我為 
    什麼要怪你?如果你真的為了怕我們受到傷害而俯首就縛,那樣我才會怪你呢,你 
    想想看,我是這樣一個不明道理的人嗎?你不進他們的圈套,至少尚有救我們的機 
    會,更有替你自己及我們報仇的機會,如若你一旦昧於感情不加抵抗的任由他們擺 
    佈,則我們固然完了,你也一樣完了,就連半點希望也沒有啦,幻岳,不必為這件 
    事稍有不安,沒有人會埋怨你,因為你當時的抉擇是絕對正確的!」 
     
      南幻岳動情的道:「話是這樣講,但做起來可就難了,你不知道,那一剎間我 
    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做了那樣的決定,老實說,非常痛苦……」 
     
      楊玲湊過臉來在南幻岳的嘴唇上柔柔一吻,甜蜜的道:「我知道,幻岳,我比 
    誰都知道,你是那樣的愛我,疼我,憐惜我……」 
     
      在楊玲黑亮的秀髮上撫摸著,南幻岳道:「只是開始,心肝,以後,我會傾注 
    更多的愛與關懷在你身上,在你心裡……」 
     
      楊玲用力的親下親南幻岳多髭的面頰,歡笑著叫:「我已經醉了,哦,幻岳, 
    我已經醉了……」 
     
      是誰說的來著?愛,只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但是,卻是女人生命中的全部, 
    眼前,即是了。 
     
      門外,有步履聲,夾雜著狄修成的呵呵大笑聲:「什么佳釀,美酒,有這等勁 
    道?大清早就喝醉啦?」 
     
      楊玲急忙站好,整理著鬟發衣裙,一邊臉蛋兒紅紅的俏聲道:「狄老丈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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