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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 手 劍

                   【五、荒郊戲賊逢故舊】
    
      南幻岳笑吟吟的道:「我建議你們馬上開始那三十六著中的最上著——溜之大 
    吉。否則,你們就要後悔莫及了!」 
     
      包承才瞇上了眼,道:「是這樣麼?」 
     
      南幻岳連正眼也不看他,懶懶的道:「你們是雙狗頭!」 
     
      猝然間,「黑無常」飛快閃進,雙掌拋橫猛揮,勁風旋嘯中,掌影幻成千百, 
    交織穿舞的罩向南幻岳! 
     
      幾乎不分先後,「白無常」包承才也貼地翻撲,兩柄薄刃彎刀滾雪也似削向南 
    幻岳雙足! 
     
      「黑無常」的動作是強悍迅疾的,更帶著無可言喻的陰毒,南幻岳卻毫不移動 
    ,他微喟一聲,寒森森的一溜芒彩宛似一泓細細的秋水泛波,「絲」——一聲銳嘯 
    ,「白無常」包承才首先大叫著反躍,緊接著「黑無常」方浩也一個跟斗翻了回去 
    ,劍刃如電,「呼」的盤旋暴伸,「白無常」包承才的右耳順勢而飛,同一時間, 
    「黑無常」方浩的左耳也血淋淋的彈出老遠! 
     
      九尺軟劍雪亮耀目的筆直豎天,「錚」聲脆響,業已又快又準的反插回鞘,南 
    幻岳一抖腕,就那麼利落的纏回腰上! 
     
      痛得兩張怪臉全起了皺紋的「黑白無常」,卻是道道地地的「好漢」,他們不 
    再吃眼前虧,雙雙在一個踉蹌後,忍痛奔向廳門! 
     
      「站住!」南幻岳冷冷叱道。 
     
      兩位仁兄奔掠的身形驀地一僵,就像被什麼無形禁制束縛住一樣,齊齊的在門 
    口停了下來,緩緩的,他們轉過身,兩張血污狼藉的面孔顯得好不淒怖! 
     
      南幻岳淡談一笑道:「你們兩個是一對十足的飯桶,當然,你們不服氣,我歡 
    迎你們來找我報仇,只要你們有這個膽量!」 
     
      頓了頓,他慢條斯理的接道:「我姓南,叫南幻岳!」 
     
      「黑白無常」兩張血污的醜臉宛如又猛然被人摑了一巴掌似的同時扭曲了一下 
    ,兩人不約而同的沙著嗓子脫口驚呼:「劍之魂!」 
     
      南幻岳道:「冒犯冒犯,二位回去之後,可向你們大當家的說明白,我姓南的 
    今天多有開罪,如果他賞臉呢,彼此全不計較,如果他嚥不下這口氣呢,我南大爺 
    隨時隨地恭候教益!」 
     
      「黑無常」方浩咬牙道:「原來是你——南幻岳!你固然霸稱一方,名揚天下 
    ,但你與『浮圖崗』作對,也並不是件聰明之舉!」 
     
      南幻岳哼了哼,道:「那就要看你們大當家『秦廣王』齊用斗是怎麼的想了, 
    不過,你們更要記得,與我南幻岳為敵.你們『浮圖崗』更不見得好受!」 
     
      方浩抽搐著道:「你等著瞧……」 
     
      南幻岳一揮手,冷冷道:「我等著,你二位可以請了!」 
     
      於是,「黑白無常」掉頭而去,斷耳處的血滴灑落,他們連哼全沒哼,潘老三 
    驚恐的呼叫,也遙遙落在他們身後丁……」 
     
      南幻岳回過身來,朝著神情灰敗,面無人色的潘老三道:「三爺,你是想掉只 
    左耳呢?抑是右耳?還是願意割下鼻子,或是剜出一雙眼球?任君選擇!」 
     
      潘老三激靈靈的猛一哆嗦,上下牙齒互相碰顫:「英……英雄……饒命……」 
     
      南幻岳笑笑道:「饒命?不,非殺不可!」 
     
      「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潘老三竟然號啕大哭:「我罪不至死呀……英雄…… 
    你就這麼忍心的殺了我……英雄,我是混賬,我不是東西……我冒犯了你的虎威… 
    …知錯了……英雄……你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就饒了我吧……恕了 
    我吧……」 
     
      南幻岳嘴裡「嘖」了兩聲:「好傢伙,你倒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呢。」 
     
      潘老三連連叩著響頭,淒淒哀哀的道:「英雄……饒命……饒命啊……」 
     
      南幻岳故作沉吟之狀,半晌,他道:「好吧,唉,我這人就是心腸軟,聽不得 
    人家說幾句好話,看不得人家扮那哀怨之態,就饒了你!」 
     
      潘老三黃裡透青的枯乾面孔上立時泛起幾分人的氣色來,他又重重叩了個碰地 
    頭,感激零涕的道:「多謝英雄你的不殺之恩……英雄果是寬宏大量的湛湛真君子 
    ,英雄是……」 
     
      「且慢!」南幻岳阻止他,道:「我這不殺你,卻亦非如此簡單,我是有條件 
    的!」 
     
      潘老三呆了呆,心驚膽顫的道:「條件……什麼條件?」 
     
      南幻岳頷首道:「說是條件,其實就是命令,換句話說,你答應也得答應,不 
    答應也得答應,否則,老子二話不說,殺了你的腦袋下來!」 
     
      心腔子猛一收縮,潘老三的臉上業已分不出哪是熱淚,哪是冷汗了:「是…… 
    是……請英雄示下……只要力之所及……我無不從命……」 
     
      南幻岳溫柔的道:「三千兩銀子,你欠我們的,給是不給?」 
     
      暗裡咬咬牙,潘老三總算知道還是老命要緊,他期期艾艾的說道:「給……包 
    給……一分也不會少……」 
     
      南幻岳又道; 
     
      「狄老丈並沒有向你借錢,是不是?」 
     
      潘老三訥訥的道:「他沒借過?但是,他的確是借過啊……只是數目上和我說 
    的略有出入……」 
     
      南幻岳不理他,道:「狄老丈沒借啊,我就可以證明他沒借,三爺,你一定是 
    記錯了吧?」 
     
      潘老三打了個寒慄會過意來,他忙道:「是,是沒借,一文也沒借,是我記錯 
    了……」 
     
      南幻岳笑笑道:「很好,你是個聰明人。」 
     
      潘老三哭喪著腔道:「英雄誇獎了……」 
     
      南幻岳又道:「另外一個條件是——馬上將狄老丈的大閨女給我送出來!」 
     
      現在,潘老三面色大大的變了,他哆嗦著,支支吾吾的不知說什麼好,一時急 
    得連嘴唇都泛了紫! 
     
      南幻岳一看,情知不妙,他厲聲道:「姓潘的,你還磨你娘的頭!」 
     
      潘老三幾乎嚇了一褲的尿,他乾嚎道:「不是我的主意啊……英雄……是他們 
    叫我辦的……我冤枉啊……」 
     
      南幻岳忽然笑了,他溫溫柔柔的道:「別怕,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狄姑娘,她 
    現在在哪裡?」 
     
      潘老三叩頭如搗蒜,又哭著道:「她……她……她早已被接到了『浮圖崗』去 
    了……」 
     
      旁邊,狄修成悲切的哀呼:「我可憐的苦命兒啊……」 
     
      連忙勸慰過狄修成,南幻岳又向潘老三問; 
     
      「狄姑娘被誰接到了『浮圖崗』去的?為什麼原因要送她去?你給我一五一十 
    的說清楚……」 
     
      潘老三抹了把鼻涕,戰戰兢兢的道:「英雄,我若說了,你一定放過我?」 
     
      南幻岳注視著他,陰陰沉沉的道:「好吧,你說。」 
     
      潘老三嚥了口唾沫,訥訥的道,「三個月前,『浮圖崗』的少當家『陰陽童子 
    』齊超雄到我這裡來做客,有一天,他領著幾個手下出外閒逛,便恰好發覺了狄修 
    成的女兒狄十娘……齊超雄對狄十娘非常愛慕,在摸清了她的住處以後,回來央我 
    為他設法促成這件好事……我,哦,便承當下來,英雄,你是知道這種場面的,也 
    不由得我拒絕啊,我惹他們不起,況且,大家還是好多年的朋友……」 
     
      南幻岳不煩的道:「你何必要設下這條毒計來坑人?為什麼不正式說媒提親? 
    」 
     
      潘老三委屈的道; 
     
      「齊少當家不能用上這一套,他家裡業已有了元配了……而且,依照『浮圖崗 
    』的傳統作風,他們要女人幾時這麼慎重其事過?還不只求到手就行了,越乾脆越 
    好,最重要的,是我多少也曉得一點狄修成的脾氣,以『浮田崗』少當家這種江湖 
    黑道上的出身,狄老頭是決然不會答允這門親事的,加上他對我的印象也不見好, 
    一旦知道我也夾纏在這平面,他就更不會答應了……」 
     
      狄修成抖索索的道:「就憑你們這一窩蛇鼠,竟妄想要我的閨女,完全是在做 
    夢!」 
     
      潘老三攤攤手,苦著臉道:「喏,英雄,你可是看見了吧?我早知道明著來不 
    行……」 
     
      南幻岳緩緩的道:「所以,就暗裡挖坑叫人跳了?真是不要臉到了極點!」 
     
      潘老三急道:「英雄,我這叫拿鴨子上架,身不由己啊……」 
     
      南幻岳「呸」了一聲,道:「詐財,縱火,劫人,更差點逼掉了狄老丈一條性 
    命!潘三畜生,你就足這麼個『身不由主』法麼?」 
     
      全身又簌簌抖了起來,潘老三滿臉涕淚交織:「饒命啊……英雄,你說過放過 
    我的……」 
     
      南幻岳微退一步,目光掃過那十來名呆若木雞般的打手,又轉注在潘老三的臉 
    上,冷冷道:「人送走多久啦?」 
     
      潘老三哆嗦著道:「在……在搶來的當天晚上……便連夜送上『浮圖崗』了… 
    …」 
     
      一聲淒慘的哀號出自翻旁的狄修成口中,他老淚縱橫,無限悲楚的嗚咽:「完 
    了——我苦命的兒啊……」 
     
      南幻岳目光一寒,向潘老三冷冷的問道:「你是說,你在大半個月以前,便將 
    狄姑娘送上『浮圖崗』了?」 
     
      潘老三驚恐的道:「英雄……我是身不由己,替人受過啊……」 
     
      瘋了一樣搶上前來,狄修成顫巍巍的指著潘老三,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哭叫 
    :「潘老三,你們用的計好毒啊……你們又是放火,又是栽罪,又是毆人,又是劫 
    女,樣樣全是迫人走上絕路的法子……你們哪還有一點天良?一點仁義?你們這是 
    拆散人家的家庭,毀滅我那閨女終生的幸福啊……可憐她是那麼柔弱纖小……」 
     
      生怕狄修成的激動促使南幻岳變腔,潘老三猛的用力摑打自己的嘴巴,也不知 
    是驚慌還是裝的像,這位出了名的地痞竟然滿臉淚水流淌,連聲詛咒著自己! 
     
      「我餛賬,我下流,我無恥——我對不起狄大爺,對不起狄小姐……我……我 
    沒有良心,我比狗屁都不如……」 
     
      料不到對方竟會忽然來上這麼的一手,狄修成一向心地善厚,這一來,他卻愣 
    住了,在潘老三的自摑嘴裡,這位好好先生反而覺得心裡不忍,他趕忙踏前兩步, 
    淚痕不干的忙道:「好……好了,潘老三,你就不要再打下去了!」 
     
      一面仍然繼續的打,潘老三一邊號啕含混的叫道:「狄……大爺……你……你 
    ……得饒了我……我……我……停手……」 
     
      那種「劈啪,劈啪」的沉重擊肉聲,每一下子全似響進了狄修成的心眼裡,使 
    他好生侷促,急迫的,他連連的點頭:「好,好,我饒廠你,我就饒了你……」 
     
      於是。潘老三停下了手,方纔那一陣子,他的表演非但逼真,而且賣力,如今 
    ,他老先生的雙頰竟然腫脹起老高,而且,重疊青紫的指印子,幾乎條條清晰可見! 
     
      狄修成訥訥的,難過的道:「唉,這是何苦?……這又是何苦?」 
     
      克幻岳檄淡的一笑,道,「潘老三,你真有一手!」 
     
      呆了呆,潘老三卻怔懾著,不敢答腔,南幻岳又笑道:「其實,你不該叫『沒 
    牙虎』,應該叫『賴皮虎』才對!」 
     
      可憐兮兮的,潘老三腫著一副嘴險巴結地道:「在你南老面前……我.我只是 
    一隻貓罷了,一隻又老又瘦的貓……」 
     
      南幻岳在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大腿翹著二腿:「潘老三,你與『浮圖崗』 
    齊用鬥他們是什麼關係?」 
     
      嚥了口唾誅,潘老三囁嚅的道:「是——哦……要好的朋友……」 
     
      南幻岳搖搖頭道:「不要騙我,老齊是滇境的大豪,江湖上的巨擘,一跺腳全 
    省亂頗,他豈會和你這種下三流的角色稱朋道友?」 
     
      臉上有些受辱後的不服,但潘老三哪敢多表現出一點來?他連忙乾咳了幾聲, 
    苦著臉道:「是這樣……英雄,我與齊老當家,哦,有點銀錢上來往的關係,你知 
    道,我有些生意,哦,是得要請人給『護場』的,否則便開不下去……另外,齊老 
    當家的也有些買賣交由我經手……我們,來往業已很久了!」 
     
      南幻岳笑笑,道:「簡單的說,老齊是你背後靠山,而你就是他手下的爪牙狗 
    腿之一。」 
     
      潘老三面孔一熱,訥訥的道:「這……唉,也沒有這麼難聽啊……」 
     
      南幻岳一撇嘴道:「現在,叫人拿出三千兩紋銀的同值金葉子來,帶著方便!」 
     
      潘老三急忙點頭,還畏縮的道:「我,可以站起來麼?」 
     
      南幻岳道:「可以,但叫別的人去拿錢!」 
     
      許是跪久了筋麻腿軟,潘者三竟然掙扎了幾次才站起來,掙得臉紅脖子粗。 
     
      南幻岳轉頭朝那十幾個站在一旁發呆的大漢一瞪眼:「蠢才,還不過去扶起你 
    們老爹!」 
     
      十幾個大漢齊一愣著,這才如夢方覺般擁上前去扶起了潘老三,潘老三一站起 
    來,鐵青著臉,三不理便朝著身邊的手下揮掌摑打,一邊頓著腳大罵道:「一群不 
    中用的飯桶,我的臉全叫你們給丟盡了!」 
     
      南幻岳哧哧一笑,揶揄的道:「別再發威了,上樑不正下粱歪,憑你這抉料, 
    還調教得出什麼好玩意來?不全是些豬頭三?」 
     
      潘老三歎了一口氣,瞪眼叱道:「去兩個人到賬房,向安管事說,我交待的, 
    馬上包好同值三千兩紋銀的金葉子拿來,要快!」 
     
      南幻嶽立即加上了一句道:「成色要上上足赤的!」 
     
      當兩名大漢匆匆奔出之後,南幻岳舒了一口氣,道:「潘老三哪!」 
     
      潘老三提心吊膽的答應一聲,寒嗦嗦的道:「是,你老有什麼吩咐?」 
     
      「以後不准再放印子錢了,否則,今天我不取你項上人頭,總有一天會有別人 
    來替我代勞的!」 
     
      潘老三唯唯諾諾,哼著沒有接腔,南幻岳繼續道:「你不服氣?」 
     
      潘老三哭喪著臉,忙道:「不,我哪敢?」 
     
      南幻岳自椅上站了起來道:「這一次我放過你——你原是不該放過的,如果下 
    一次你再有壞事落到我手上,姓潘的,我認識你,我腰上傢伙只怕不認識你啦!」 
     
      潘老三冷汗涔涔,五色班駁的面幾上又浮起一抹蒼白道:「是,是,我記著… 
    …」 
     
      片刻後,方才出門到賬房去取金葉子的兩位仁兄業已氣吁吁的奔了回來,每個 
    人手上全捧著一隻沉甸甸的四方包袱。 
     
      南幻岳老實不客氣的過去取來分掛兩邊肩頭,回頭向神色惶然的潘老三道:「 
    姓潘的,假如狄姑娘不在『浮圖崗』,或者你欺騙了我,那時,你就為你自己準備 
    著一口好棺材吧,我會回來一點一點的割碎了你!」 
     
      潘老三抖索了一下,委屈的道:「我……說的全是真話,並無一字相瞞——」 
     
      不再多說,南幻岳伸手一拉表情淒黯絕望的狄修成,頭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出潘 
    府外面。 
     
      狄修成又是淚盈盈的問道:「怎麼辦?我們怎麼辦啊?」 
     
      南幻岳好像有些奇怪,道:「什麼怎麼辦?」 
     
      狄修成深長的歎了一口氣,沙啞的道:「我是說——十娘……」 
     
      南幻岳「哦」了一聲,道:「這還不好辦?找上『浮圖崗』去不就結了?」 
     
      狄修成表情是驚惶的,口吃的道:「找……找上『浮圖崗』?」 
     
      南幻岳點點頭道:「莫非你老人家還有更好的法子?」 
     
      狄修成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道:「小哥,『浮圖崗』那些人,聽說全是些 
    高來高去,殺人不眨眼的凶神惡煞之屑……那裡可不比潘老三家中容易進出,就只 
    是我們兩個人,豈非……哦,拿雞蛋去碰石頭?」 
     
      南幻岳笑了笑道; 
     
      「誰說是我們兩個人去?」 
     
      狄修成怔了怔,忙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另外還有幫手?」 
     
      南幻岳一笑道:「不,只我一個人去。」 
     
      狄修成吃了一驚,高叫道:「什麼?你一個人去?」 
     
      南幻岳「咦」了一聲,急忙望向街道上的行人,還好沒有人注意他們,他壓著 
    聲音:「你小聲點好不?別人是以為我們在吵架呢——幫手並不是沒有,而且還可 
    以找出來不少,但這件事我自忖一個人可以對付得了,又何必再去約請幫手?不但 
    麻煩人家落下一筆人情債,況且找人幫場也不是臉面上有光的事,再進一步說,萬 
    一朋友們為了我倆這件事再有了殘廢,我們心裡就更不安了,我一向有個做事的原 
    則,能夠自己辦得到的事情決不拖累別人,哪怕再好的朋友也是一樣!」 
     
      「至於說我獨個兒去等於『雞蛋碰石頭』,老丈此言可就差矣,若果他們是石 
    頭,我就是鐵頭,大家碰上一碰,恐怕吃虧的只是他們不會是我,要知道,武家相 
    爭,並非只靠人數上的優劣便是決定勝負的唯一條件,其中有許多你這外行不明白 
    的竅要在內,總之稱放心,我只要去,便有幾分把握,不會自己將脖子朝圈套裡伸 
    ,『沒有三分三,還敢上粱山』?」 
     
      狄修成苦笑一聲,道:「好吧,便依你,反正,你如果出了差錯,我也就不用 
    活了……」 
     
      南幻岳眨眨眼,道:「我曉得,三條人命在我身上,你老丈的一條,你那閨女 
    的一條,加上我自家的一條!」 
     
      狄修成他們轉過街頭,朝客棧走去,又道:「小哥,你去了『浮圖崗』,我呢 
    ?我到哪兒去?」 
     
      南幻岳胸有成竹的道:「你到我家去!」 
     
      「你家?」 
     
      「是的!我家。」 
     
      「但是,你家在什麼地方啁?」狄修成問。 
     
      南幻岳腳步慢吞吞的道:「在康邊,隔著滇境不遠,約莫又有六十多里路,那 
    裡有一座小山,叫『燕山』,山上遍生著蒼松翠柏,且有流泉飛瀑,迸珠灑玉,在 
    『燕山』的山腰,有座宅第稱為『莫塵山莊』,就是那裡了。」 
     
      狄修成迷惘的道:「莫塵山莊?」 
     
      南幻岳一笑道:「奇怪我這個樣子竟擁有一所莊院?老丈,我早已告訴過你, 
    我有華廈樓閣,奴僕成群,我的身家還十分厚足呢,在江湖上闖,只因為性喜如此 
    ,我好這個調調兒就是了!」 
     
      狄修成問苦笑道:「倒是真看不出來。」 
     
      南幻岳沒有再說什麼,與狄修成這時已來到他們居住的那家簡陋客棧之前,南
    幻岳進去結清了房飯錢,丟下了一片二兩多重的金葉子,在店家一疊聲的吆喝聲又
    走了出來,偕同狄修成朝城邊的小側門行去。 
     
      一面走著,狄修成一邊納罕的道:「小哥,你不雇輛車或買兩匹馬?莫不成我 
    們就這麼走到『燕山』去?」 
     
      南幻岳悠閒的踱著步子,低聲道:「別回頭,裝成什麼也不知道的模樣——我 
    們業已被人跟蹤上了!」 
     
      神色倏變,狄修成差一點轉過頭去,他僵直著脖子,目不邪視,心驚膽顫的道 
    :「什麼?我們被人綴上了?是,是什麼人?」 
     
      南幻岳閒閒的道:「總之,不會是好人。」 
     
      眉梢子一挑,他又道:「不用擔心,老丈,等我們到了個方便處,我再收拾他 
    們!」 
     
      狄修成心中忐忑的,不安的問道:「還不止一個?」 
     
      南幻岳低聲道:「兩個,在我們離開潘老三家不久,這兩個小子即已縮頭縮腦 
    的跟在後面,我想十有九或是想攔路剪徑搶我們!」 
     
      狄修成問舐舐唇,道:「搶我們?我們有什麼好搶的?」 
     
      聳了聳雙肩掛著的沉重包袱,南幻岳道:「這兩包黃金,足夠叫他們眼紅了。」 
     
      狄修成驚異的道:「但他們怎麼知道包袱裡包的是黃金?」 
     
      稍微加快了腳步,南幻岳微笑道:「做慣了這種無本生意的朋友們,自有這種 
    辨認貴重物品的慧眼,何況,我在客店裡付帳的時候,也被他們在外面瞄準了。」 
     
      狄修成乾咳一聲低沉的問:「敢情——你是故意引他們來的?」 
     
      南幻岳點點頭,道:「在我發現了他們的企圖之後——是的,」 
     
      狄修成吸了口冷氣,蒼白著臉道:「你該不是——又想收拾他們?」 
     
      南幻岳笑了笑.道:「像這種毛賊,大多是敲悶棍的一流,這種黑道上的角色 
    都不甚高明,但卻相當貪婪可厭,教訓一下是免不了的,當然,卻不至要了他們的 
    命!」 
     
      狄修成忙道:「小哥,你最好下手輕點,別又攪個血腥腥的……」 
     
      經過街旁最後一家店面,他們談談笑笑,指指點點的出了城牆下的小側門,外 
    頭,便是一條小路.以及路旁滿眼的荒蕪了。 
     
      拐到路那邊的一片小林子前不遠,南幻岳用眼角一斜。嗯,原先後頭綴著他們 
    的兩個人,如今卻只剩下一個了! 
     
      這一位仁兄,生了張扁平的面孔,粗壯壯的身架骨,打扮得雖像莊稼人,但那 
    種鬼祟的模樣與一雙風火眼裡所流露出來的貪婪凶狠之氣,卻叫內行人一瞥之下便 
    能辨認出來路不正! 
     
      吁了口氣,南幻岳拉著狄修成來到路邊,將肩上兩隻包袱取下,放在地上,一 
    個人揀了一隻坐了上去。 
     
      現在那位跟蹤的仁兄在幾十步外,他似乎在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跟上來 
    。 
     
      南幻岳朝著對方齜牙一笑,招招手:「伙伙,來,到這邊來,大家坐下聊聊。」 
     
      那人呆了呆,日光卻盡朝林子裡張望,南幻岳暗中冷笑,表面上卻是一副「天 
    官賜福」般的和善忠誠像:「過來坐會麼,夥計,光站在那裡也不怕腿酸?唉,我 
    說你這人是怎麼了?莫非還怕我爺倆來路不正?」 
     
      這一下,那位仁兄似是被抓著了痛處,他愣了愣,仔細打量了南幻岳一會,這 
    才慢吞吞的,硬著頭皮磨了上來。 
     
      南幻岳笑哧哧的看著對方,等到了近前,他道:「夥計,你貴姓大名啊?」 
     
      那人一眨那紅通通的風火眼,遲疑的道:「你問這幹嗎?」 
     
      南幻岳又笑道:「套套交情罷了,夥計。」 
     
      淒近了些,那入目光直朝南幻岳與狄修成兩人屁股下坐著的包袱稜溜,他吸了 
    吸鼻子,佯笑道:「我叫孫紅眼,叫我孫紅眼就得了。」 
     
      南幻岳瞅著他,微笑道:「你不可真紅了眼啦,我說夥計!」 
     
      那孫紅眼一呆,隨即冒火道:「喂,你這是什麼意思?」 
     
      南幻岳不答話,伸手進包袱裡一掏,手縮回來,業已抓滿了一掌黃澄澄,閃亮 
    亮的小金魚,這一剎,孫紅眼的兩隻眼非但紅了,簡直直了! 
     
      南幻岳的手掌往前一送,道:「喏,可是要這個?」 
     
      孫紅眼不由自主的,伸兩手往前一抓,但是,他隨即又縮了回來,疑惑的看著 
    南幻岳,口吃又加上緊張。 
     
      「你——哦——你真的給我?」 
     
      南幻岳哈哈大笑道:「只要你有本事來拿!」 
     
      孫紅眼知遭受了戲弄,大怒之下,伸手在後腰上—抽,乖乖,一根鴨蛋粗細的 
    三尺栗木棍業已抄在手上! 
     
      狄修成脫口驚呼:「截道的賊!」 
     
      獰笑—聲,孫紅眼朝前迫去,邊厲聲吼道:「不錯,老子是截道的,知趣點乖 
    乖放下那兩包東西夾著尾巴滾蛋,否則,休怪老了財命兩樣都要!」 
     
      南幻岳連眼皮子都不眨的道:「孫紅眼,你不該叫孫紅眼,應該叫孫瞎眼才對 
    ,搶人搶到你家大爺頭上可真算你祖上風水不好!」 
     
      大吼一聲,孫紅眼短棍亂揮,卻就是不上來,只在那裡張牙舞瓜,裝腔作勢的 
    吆喝著! 
     
      南幻岳大笑道:「上來搶金子呀,我的兒!」 
     
      忽然,他察覺對方眼透喜色,雖是朝著自己發威,目光卻掠過自己肩頭,虛虛 
    的瞧向後面林子的方向。 
     
      身經千百戰,歷盡龍潭虎穴的南幻岳經驗何等老到!那孫紅眼這一瞧,他業已 
    知道有了什麼名堂,於是,他仍然笑著,笑著,卻猝然在—陣勁風響起的剎那,頭 
    也不回的抖掌反拋,他手上的十幾根的金葉子,便在金光暴閃中一下子全嵌進了後 
    面一個人的雙腿,那人隔著他尚有五步距離,手揮一根粗重的黑灣棍,但是,就在 
    那人方才舞棍過頭的一剎,業已被這一把金葉子射進雙腿,更猛的撞跌出七尺! 
     
      正面的孫紅眼甫始一愣,尚未及轉過念頭,南幻岳右手一挽,中指倏戳,虛空 
    中「嗤」聲尖響,那孫紅眼已經尖號一聲,一個蹌踉跪倒! 
     
      南幻岳笑笑道:「金剛指。」 
     
      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銳風急動,破空而來,南幻岳同樣的頭也不回,雙手奇異 
    的穿肋暴揮,罡力卷處,有如狂風突起,「呼轟」反楊,於是七枚柳葉飛刀頓時歪 
    斜互撞,叮噹交擊,全部墜向四周! 
     
      緊接著,一聲清脆的嬌叱響起,一條竊窕的人影穿林而出,人尚未到,一長一 
    短兩道寒光已飛虹似的刺至! 
     
      坐著「呼」的轉過去,南幻岳瞇著一雙跟,兩手微沉修翻,立時勁力四溢,猛 
    然暴旋,那條人影的攻擊尚未夠上位置,已被迫得騰空反躍回去,一下子落在尋丈 
    開外,怔怔的驚疑的瞪著南幻岳。 
     
      這突襲者,嗯,竟然是個娘們,而且,還是個生得十分花俏的娘們! 
     
      她身段非常窈窕,玲瓏剔透,婀娜多姿,但卻並不瘦弱,更顯得豐腴健美,尤 
    其一張臉蛋,紅裡透白,白中泛紅,彎彎的眉兒,小巧的鼻子櫻桃似的柔唇,加上 
    那一雙勾魂奪魄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濕淋淋的,一頭濃黑如雲的青絲用一方青色 
    頭巾包著,唔,好一個美人胚子! 
     
      等南幻岳看清楚了對方,竟忍不住哧哧笑了起來。 
     
      那少女也慢慢朝前走近幾步,她滿臉的狐疑之色。 
     
      但是,越走近她的神態越顯得驚訝,驀地,她全身一震,臉上透出一股極度的 
    狂喜表情,手上一長一短兩柄利劍也丟棄地下,張開雙臂,飛快奔到南幻岳面前! 
     
      吊兒郎當的,由幻岳笑道:「心肝,久不相見了。」 
     
      那少女抑不住的渾身顫抖著,面龐上的變化,是複雜的,迅速的,但卻全叫一 
    股至極的驚喜給淹沒了,她喘著氣叫道; 
     
      「幻岳——是你?果真是你嗎?」 
     
      緩緩站起,南幻岳微笑道:「是我,寶貝。」 
     
      於是少女一下子飛投入南幻岳的懷抱中,她緊偎在南幻岳胸前,仰起頭,雙日 
    中含滿了淚水,顫顫的呢喃:「幻岳——真的是你……哦,這不是在做夢吧?我… 
    …我簡直不敢相信會……不敢相信再看見你……」 
     
      輕輕摩掣著少女露在巾帕外的髮梢,輕輕的拍著她,南幻岳平靜的道:「當然 
    是真的,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沉溺於夢幻之中,是的,我們的相遇果然太突然了, 
    我也想不到呢……」 
     
      少女將面頰貼在南幻岳胸口上,微微閉上一雙秀眼,那模樣,似是十分滿足, 
    又十分沉醉,宛似只要能永遠這樣下去,她便可以將生命也埋葬在南幻岳的臂彎甲 
    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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