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孫琴對這一手毒功似乎相當的得意,那花樣的臉上剎時浮掠出一股醉人的笑意,道
:「姓江的,你不是要當我老公麼?剛才的威風哪裡去了。嗯,想要解藥,可以,先給
老娘跪著磕三個響頭,叫三聲祖奶奶,我便把沙漠之蠍的解藥給你。」
沙漠之蠍這四個字甫落各人耳際,全場的人已為之聳動不已。沙漠之蠍,形紅,兩
頭尖尖,一張利嘴其小如針,但,毒卻點滴能致人死。雖不會一下子要人命,但發作後
,能活命者絕無僅有,除非能適時服下解藥……江小癡顫了顫,道:「你好狠——」
孫琴冷冷地道:「天下最毒婦人心,我是個婦人,毒上一點也不為過,你要命,就
照老娘的話干,不然,哼,兩個時辰內,你準備挺屍吧……」
江小癡臉色蒼白,全身抖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在北地有梟雄之名,但要他
為了活命,向一個婦人低聲下氣,他的確做不出來。
破劍浩歎了口氣,道:「孫大姐,得人饒處且饒人,我大哥已栽的鼻青臉腫,你又
何必逼人太甚?念在武林一脈的份上,嘿嘿,何不將解藥賜下……」
孫琴大眼一瞪,叱道:「放你媽的七十二個轉彎屁,你那些屁語有哪句是個人話?
現在你們求老娘賜解藥了,呸,當初你們是何等威風,何等囂張!若不是大掌櫃的施援
手,此刻我必然落在你們手裡,我請問,你們會饒了我麼?說難聽點,也許你們早剝光
了老娘的衣服,恣情的羞侮,或者發洩你們的情慾,那時候,你們又會饒了誰?」
一席話,說的破劍李浩啞口無言,他們北地梟雄,快意恩仇慣了,更是隨心所欲,
孫琴若真的落在他們手中,嘿嘿,那後果還真難以想像……孫琴天生一張利嘴,語珠如
串,字字有理,連大龍堂兄弟都暗暗讚許……鐵手吳漢咬著牙,道:「兄弟,別求她,
咱們走——」
孫琴冷嗤道:「走,沒那麼容易——」
江小癡吼道:「媽的,你還想趕盡殺絕——」
孫琴冷冷地道:「膿包必有頭,北地之怪斷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上我孫琴,大掌櫃的
,甭說,這三塊料一定是奉了老馮的命令來追殺我,他怕我洩了底,給大龍堂送消息…
…」
東方獨孤雙目一寒,道:「也許,那位馮朋友早到了……」
隨著他的話聲,夜空裡傳來一陣磔磔的怪笑聲,滿屋子的人都警覺出這屋子四周有
一股濃郁的殺氣和危機,大龍堂的兄弟應變的能力好快,他們已在屋子四周分散開來,
將各處角落守的死死的,劍刃已隨著那快速的動作而亮了出來,寒刃閃動中,一股殺氣
已彌滿開來。
施浪低聲道:「大掌櫃的,來人有三十多個……」
點點頭,東方獨孤立刻下達命令,道:「硬闖者格殺勿論……」
屋外已傳來老馮那獨特的笑聲,叫道:「大龍堂的朋友聽著,我火焰神君已將這裡
重重圍住,朋友只要放出孫琴那賤貨和我那三位朋友,嘿嘿,咱們的事情便從此了結—
—」
鐵雄站在窗口,道:「老馮,你何不進來說話?」
只聽老馮罵道:「他媽的,你這是哄孩子,把我老馮看成雜碎!老子要是進到裡面
,好任由你們宰割。我話已挑明,該怎麼做全由你們決定……」
施浪看了一下東方獨孤,兩人已瞬快的交換了一下眼色,施浪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是他們多年並肩作戰的默契,僅從眼神中,已很快的交換了意見。施浪大聲叫道:
「朋友,別在那裡吹鬍子瞪眼,人五人六的。孫琴是大龍堂的朋友,她只要在大龍堂一
畝三分地裡,誰也別想動她一根汗毛。至於你那三個廢料朋友,嘿嘿,只怕要你們派人
接他們出去了。」
屋外的老馮聽得心神一凜,道:「老江,你怎麼啦?」
江小癡出口的道:「我中毒啦——」
屋外立刻沉默了半晌,他們似乎沒有料到北地三怪會有這麼淒慘的局面,憑他們三
怪的苗頭,居然會敗得連退出的機會都沒有,這對老馮來說,幾乎是不敢想像的事,剎
那間,老馮開始重新估計大龍堂的實力了。
老馮訝異的道:「另兩位呢?」
江小癡唉地一聲道:「甭提了,除了李浩還是個好人外,吳漢已毀了一隻手,老馮
,北地三怪可真栽到家了。」
老馮吼道:「媽的,血債血還,老子替你們討回來……」
他似乎十分憤怒,那沉重的吼叫在黑夜裡聽來更加令人驚恐。只聽他在夜影裡一陣
嘀咕,隨著衣袂聲沙沙響起,這屋子四周已漸漸現出躍閃的人影。
燕南山大聲道:「原來是紅衫隊的朋友……」
紅衫是紅衫隊獨有的標幟,他們個個穿著紅衫,踏著紅靴,在江湖上自成一格,是
個最沒有道義的組合。他們不以殺手自居,卻專幹一些殺人越貨的買賣。他們的霸子叫
一點紅,那手劍法有見血封喉的威力,所以江湖上叫他一點紅。此人個子不高,以狠陰
出名,與人交手,素以快速的劍法博取人命。老馮能在極抉的時間內,將以狠毒著稱的
紅家隊調來,可說是相當的不簡單。
屋外的老馮嘿嘿地道:「一點紅咱們是攻……」
一點紅已大聲道:「紅毛攻左邊,黑毛攻右邊,白毛由正面攻入,我和馮兄自後面
闖進去……」
紅衫隊的紅、黑、白三毛也是響噹噹的角色,每人手下十餘位紅衫隊高手,個個神
勇善戰,在江湖上是很令人頭痛的一個組合。
空中傳來數聲夜鳥之聲,人已自四面八方朝這裡攻來,那冷諷的劍刃聲,已破空嗄
嗄傳來。
包鐵頭抓起一根大鐵棍,吼道:「兔崽子你們來吧,我倒要看看誰能闖進來。」
他的話聲甫落,窗戶已叭地一聲被刀刃擊破了,一個人影已在窗前出現,包鐵頭握
著鐵棍卻不動,等那人影的剛挺進來,他已一棍揮下,一顆斗大的腦袋已碎裂開來,夜
影裡傳出一聲慘烈的長嚎……隨著那個死去的高手身後,四五個紅衫漢子已同時擁了進
來,包鐵頭大喝一聲,鐵棍揮處,已和那幾個紅衫隊的高手激戰在一起。
最難支持的是鐵雄和雲龍,兩個人守著大門,那扇門在一聲巨響之後,已被十幾個
紅衫隊高手衝了進來,兩人雖然奮勇善戰,畢竟有些慌亂,鐵雲兩人聯手並肩的衝殺著
,但,還是擋不住敵人攻勢。
哈赤憤怒的道:「媽巴子,我就不信這個邪。」
此人性格激烈,兇猛狠厲,揮起劍來,連著殺傷兩個,可是自己肩上也掛了彩,但
卻無絲毫怯退之意,依照揮劍衝殺。
漸漸的,窗門上已現老馮和一點紅那種得意不屑的嘴臉,他倆彷彿在期待最後的勝
利似的,目光落在全場,看看每一處攻勢。
施浪阻擋攻來的敵人,道:「大掌櫃的,咱們該怎麼辦?」
孫琴衝上去,道:「施大哥,我助你。」
這女人看來弱不禁風,可是出手卻狠辣異常,僅幾個照面,已殺了三個紅衫劍手,
她那威凜的手法,連東方獨孤都為之聳容不已。
破劍李浩暗暗抽出長劍,道:「大哥,我們助紅衫險一把——」
江小癡冷冷地道:「別妄動,東方朋友還沒出手呢——」
他畢竟是個老江湖了,—看東方獨孤那種沉穩的樣子,就知道此人好深的定力,在
這種情況下依然能穩住形勢,此時破劍李浩出手,穩死無疑。
屋裡形勢大亂,劍刃飛揚,死傷不少,大龍堂兄弟個個拚命,紅衫隊雖然名噪一時
,遇上這些不畏死的高手,卻佔不到絲毫便宜。
面色一寒,東方獨孤沉聲道:「住手。」
他這一聲大喝,有若晴天霹靂般的震得屋裡嗡嗡作響,所有的人都被震得心弦一顫
,個個自動停下來。
老馮啊了一聲道:「好厲害的獅子吼……」
東方獨孤冷澀的道:「你是火焰神君……」
老馮嘿嘿地道:「不錯。」
東方獨孤殺機一湧,道:「大龍堂兄弟與你何怨何恨?你居然動用了紅衫隊的朋友
來對付我們兄弟,今夜,你必須說出個道理,否則我要你火焰神君變成落水屁君……」
老馮臉色劇烈的變了變,道:「東方先生息怒,咱們可能有點誤會……」
哼,東方獨孤不屑的道:「何謂誤會?你帶著一點紅的手下,向我兄弟下手,這誤
會兩字只怕解釋不開了,老馮,大龍堂的名字不是吹響的,今日若不有個相當的交待,
只怕你老馮想活著離開這裡……」
一點紅在旁邊實在聽不下去了,呸聲道:「朋友,別吹鬍子瞪眼的,大龍堂雖然有
那麼點名氣,但是,我們紅衫隊也沒含糊過誰!馮兄縱然做錯了,也有我們紅衫隊頂著
……」
略略抿了一下嘴唇,東方獨孤道:「一點紅,你可知道你是跟誰在說話。」
一點紅嘿嘿一笑,道:「我明白,是東方掌櫃的……」
東方獨孤寒厲的道:「既然知道我東方之名,你說話可得留點神了,話多能閃了舌
頭,強出頭會喪了命,你是聰明人,憑紅衫隊那幾個人熊,哼,只怕還不夠我消遣的—
—」
怒喝一聲,一點紅大聲道;
「東方獨孤,別盡他媽的裝好樣的,誰也不會含糊誰!我們馮老大,要那個孫的姑
娘,你識相,就把人交出來,不然……」
踏前半步,東方獨孤道;
「怎麼樣?要動蠻……」
一點紅哼聲道:「那各憑本事,誰怕誰!」
隨著他的話聲,紅衫隊的兄弟躍躍欲動。
孫琴憤憤地道:「老馮,你千方百計的要找你姑奶奶,是不是要玩你的老把戲——
殺人滅口……」
老馮神色一變,道:「孫琴,別胡說,主人是不會寬恕你的……」
孫琴哼聲道:「別他娘的在姑奶奶面前裝人樣,你那點心眼又瞞得過誰,騙得過誰
!先派北地三怪來抓我,現在北地三怪都栽在大掌櫃的手裡,你又請了紅衫隊的來。呸
,我孫琴橫著也是死,豎著也是死,乾脆,我跟大掌櫃的挑明了,把事情都抖開……」
老馮一急道:「孫琴,你不敢——」
孫琴哼哼兩聲道:「我怕什麼,姓孫的不要命了還再怕誰?」
老馮怒聲道:「那你非死不可。」
一縷劍光已穿射過來,那是一點紅的劍,他的出手太快了,但孫琴的身子也不慢,
在劍光一閃的剎那,孫琴已拔起了身子朝後移去。既是如此,孫琴的一縷髮絲還是隨風
飄散開來,落落滿地。
孫琴臉色蒼白的道:「媽的,一點紅,虧你還是成名的人物,居然偷襲老娘……」
一點紅冷冷地道:「那一劍本來就要了你的命,念在你是女流之徒,所以出手才慢
了一點,不信你再試我一劍,不毀了你,我一點紅拍拍屁股就走……」
說著,他已如翔飄在空中的兀鷹,疾射的身子在空中一轉,手中的冷劍已滿室毫芒
的自四處散發開來,居然看不出那一劍從何處射來。
孫琴正變色道:「媽呀,你還玩真的……」
此刻她已瞭解一點紅的劍如奪命的符,不發則已,發出就無人能敵。她也是武學的
大行家,處在劍影中已知道面臨生死邊緣,一拔身子欲向旁邊閃去。
但,那樣未必能閃開這兇猛的一劍,孫琴心一橫索性閉住了雙眸,雙掌用勁揮去,
孤注一擲想來個兩敗俱傷,硬幹硬拚了。
驀然間——自她的頭頂傳來一股冷霜般的寒悸,只聽當地一聲,縷縷火光進射出來
,孫琴只覺有人在她手臂上一拉,她彷彿自鬼門關上被拉了回來了一樣。抬眼看見東方
獨孤輕鬆瀟灑的擋在她前面,對著一點紅冷冷的發笑。
淡雅的一笑,東方獨孤道:「在我這裡,沒有人能傷得了你。」
孫琴激動的道:「大掌櫃的,又是你救了我……」
一點紅急忙低頭審視自己那柄隨他半生的冷劍,劍刃上浮現出一個拇指般大的缺口
,他心神劇烈的一顫,彷彿被人搗了一拳似的。那柄劍隨他闖蕩江湖已有十餘年,憑這
只劍他會過了多少名家高手,殺過多少敵人,卻從沒像今夜這樣被人毀了刃口,他怒嚎
般的叫道:「好身手呀,大掌櫃的,管閒事落是非,今夜咱倆是一根繩子拴兩條蟲——
不死不休……他左手已緊緊的握著鐵牛角,那銳利的鋒刃在空中閃顫著懾人的冷焰,彷
彿要懾人魂魄,東方獨孤冷冷地道:「注定的死約會,你想跑也跑不了。」
他胸中熱血沸騰,只覺一股莫名的亢奮在心底裡躍動,五年多的日子裡,他已沒有
碰上這樣扎手的貨色,一個真正令人佩服的劍手。—點紅雖然是邪道中的梟霸,但由劍
法裡東方獨孤已瞭解此人不是背負盛名之徒,他的確有著令人不敢輕侮的功力,僅憑那
份功力,已足轟動武林了,怪不得紅衫隊在江湖上的名聲那麼響亮呢……一點紅頓時收
斂適才的輕敵和狂傲,長吸了口氣,長劍已斜斜馭起,很和緩的道:「請吧,我會讓你
嘗到流血的滋味……」
此人的確有名家的劍道修養,雖然還在憤怒中,在面臨大敵之前,他在極快的時間
內,瞬快的讓自己的氣血平靜下來,不再激動和有火氣,反而變得極端冷靜。這正是一
個劍手的忍氣功夫,修練到家的表徵。一般的高手很難有這份定力。
東方獨孤依舊背負著雙手,道:「兄弟,別客氣,儘管出手。」
一點紅緩緩吐了口氣,道:「大掌櫃的,咱們動手定論生死,你是我生平遭遇的高
手,對你,我決不會客氣……」
話語疾疾而落,而他的劍已緩緩馭起。此人果是劍道高手,劍雖然斜斜的平放空中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知他所使的角度,唯有高手才能選擇的方位。在那個方位出劍,能
令敵方脫不出他的劍幕之外。
東方獨孤依然氣定神閒的站在原地,他的手始終背負在身後,右手卻將鐵牛角抓的
穩穩地。
數十道目光全集中在兩人身上,連一向自傲的老馮都緊張的屏住了呼吸。他知道一
點紅的劍是無情的,東方獨孤的鐵牛角更是武林碩果僅有的一種武器,兩大敵手交手,
任何一方倒下去,必然會發生慘烈的後果。當然,老馮多麼盼望一點紅能贏了這一局,
因為這一局的勝負是決定孫琴往後的命運……紅衫隊所有高手全停了下來,凝注在當場
,他們雖然跟了一點紅這麼多年,但,大小仗陣中,一點紅親自出手的機會畢竟太少了
,他們也想見識見識他們的龍頭到底有多高的功夫……大龍堂在施浪的領導下,的確穩
當多了,他們似乎有著一股不可抹滅的信心,那是自他們跟隨東方獨孤闖蕩江湖所得來
的磨練和能耐。他們相信東方獨孤這一戰必贏,因為他們太信賴他們的大掌櫃的……話
雖如此,他們還是略顯緊張的站住了每個方位,嚴密監視場中每個人的動態,唯恐有人
趁火打劫,暗中偷襲他們的大掌櫃……劍光如空中的浮游似的一閃,連人影都沒有看見
,一點紅的劍已揮劈出一十三劍,劍劍如浪般的厲狠,朝東方獨孤的全身十三處死穴無
情的戮下。
身子虛晃而起,如在影裡的幽浮,那麼飄渺的在十三劍中閃移著,他的姿式是那麼
美,那麼瀟灑的閃過對方的攻勢。
只聽東方獨孤淡淡的道:「好劍法。」
東方獨孤處在受攻擊的地位,依然灑脫的讚美著對方的劍法,瞭解東方獨孤的人都
知道,他不輕易讚美一個人,能讚美敵手的劍法,一點紅足可堪慰了。
話雖不停,鐵牛角卻如旋轉的殞石般迅速的降落在那飄閃的劍刃上,當地一聲,鐵
牛角居然在一彈間,猛地向一點紅的小腹送去。
這一招,太快,也太令人出乎意料了。
一點紅急切用來劍封住下腹,將鐵牛角格開了。
但是——東方獨孤的身子已跨了過去,一縷劍光已射在一點紅的面門,一點紅縱然
是一流的身手,也避閃不開對方的劍,氏叫一聲道:「罷了。」
他居然不閃避這致命的一劍,索性將雙目緊緊的閉了起來,但,東方獨孤的劍卻一
閃而逝,劍刃已穿進鞘中,彷彿沒事般的收回鐵牛角。
一劍一角,在他來說,真是收取自如。
一點紅睜開眼,道:「你……」
淡淡地一笑,東方獨孤道:「沒什麼?咱們扯平……」
這話令一點紅激動了,他原本可一劍殺了自己,還那麼客氣的替自己留住了顏面,
一點紅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半響,一點紅聲音略顫的道:「大掌櫃,為什麼?你本
可一劍殺了我……」
點點頭,東方獨孤道;
「不錯,我是可以殺了你,可是,這一招雖然我贏了,但,我卻偷了巧,因為你只
注意到鐵牛角,忽略了我腰中的劍,如果咱們重新再來,這一招對你來說,絕不管用,
也許你還能佔上風——」
一點紅叫道:「大掌櫃的,別替我留面子,雙方交手,各出絕招,只要能殺了對方
,何種招數都能用。我認輸,不論怎麼說,你都是贏了!」
東方獨孤拱手道:「我只能說承讓……」
一點紅嘿地一聲道:「不管你怎麼說,一點紅這條命是你送的。大掌櫃,咱們不說
客氣話,說,你為何不殺我,我一點紅是一根腸子通到底,話不說明白,連覺都睡不著
……」
半晌,東方獨孤沉思片刻,道:「我不殺你,是因為你那身功夫練得不易,江湖上
雖然高手無數,但能達到你這種程度的人不多。朋友,下面的話,我不說你也明白!」
一點紅肅然的道:「好,大掌櫃的,我欠你這條命……」
他忽然一招手,回頭道:「兄弟,給大掌櫃的行禮,咱們紅衫隊的兄弟自今日起,
全聽大龍堂的,我一點紅是你們的頭頭,頭頭的命是大掌櫃賜的,咱們自今日後,全部
加入大龍堂——」
立刻,紅衫隊兄弟應諾一聲,同聲行禮,道:「大掌櫃,好。」
東方獨孤搖手道:「這使不得——」
一點紅把眼一瞪,道:「大掌櫃,這有什麼使不得?一點紅說話算話,你如果不接
受我們兄弟加入大龍堂,那就是看不起我一點紅,一點紅乾脆舉劍自盡,不欠你這個情
……」
此人還真直爽,做事乾脆,施浪唯恐東方獨孤推讓,連忙打圓場,道:「大掌櫃,
咱們正需兄弟的時候,有一點紅這幫子兄弟加入,辦起事來方便多了……」
東方獨孤嗯了一聲,伸手道:「歡迎各位兄弟——」
誰也沒想到會有這種結果。紅衫隊的人在一點紅的率領下,立刻跑過來向大龍堂兄
弟握手。他們在歡愉的氣氛中,老馮卻含著一股憤怒而怨毒的目光悄悄地溜了。孫琴首
先發現老馮不見了,她大聲道:「姓馮的跑了。」
淡淡一笑,東方獨孤道:「讓他走吧,我相信他去通風報信了。」
施浪一指北地三怪,道:「這三位朋友……」
東方獨孤望了孫琴一眼,道:「解藥給江小癡,諒他們也不敢再惹我們——」
在極端無奈中,孫琴將解藥扔給了江小癡,他們似乎不願意說什麼,瞄了東方獨孤
一眼,緩緩離去……夜很深,風顯得特別的冷。
暮鼓晨鐘,噹噹的鐘聲自大涼寺裡飄傳過來,那是作晚課的時候,晚風徐徐吹來,
斜陽泛射著金色餘威,抹過在山頭上,歸鴉陣陣,馱著余碎的陽焰,向山頂飛去。
此刻,山道上人影已稀,風聲清嘯,兩個小沙彌在寺前打掃著枯黃的落葉,他們望
著山下的炊煙,稀落的田莊,知道一天又將過去……忽然,那沿階而上的山道上,緩緩
行來一個面如白玉,身著錦服的中年文士,他那華麗的服飾立刻引起這兩個小沙彌的注
意,只聽左邊那個小和尚道:「西門施主……」
西門一雄淡淡地道:「我爹呢?」
那小和尚恭身道:「老爺子正在作晚課……」
西門一雄道:「請他老人家出來,我要見我爹……」
那小和尚面上雖然有為難之色,但,這間廟宇是西門家出資建造的,西門老爺子是
這裡的主持,他倆雖有為難之色,但也不敢違拗,立刻有人奔進寺裡。
當——那鐘聲繚繞飛揚,在清涼的空中顯得特別雄壯,西門一雄站在風裡,只覺滿
身舒暢,有種神智清新的感覺,長吁了口氣,不覺的自言自語,道:「怪不得爹爹喜歡
大涼寺呢,在這裡休養身心,的確能令人俗念俱消,有種出塵超俗的快意……」
不多時,一個清瘦的老人在那個小和尚的帶領下,自寺裡緩緩行來。這老人雖然稍
嫌瘦弱了一點,可是那種精神卻神采奕奕,有股逼人的威勢,他雖年已半白,但步履穩
健,一看就知此人很是健朗,有一股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凜。
西門一雄拱手道:「爹……」
那老人嘿嘿兩聲,揮揮手,那站立一邊的兩個小和尚立刻悄悄的退了回去。他望了
望山下的裊裊炊煙,雙手背負在後,道:「你找我有事?」
西門一雄急忙恭身道:「孩兒來探望您老人家……」
那老人鼻子裡響起一聲冷哼,道:「雄兒,別跟爹玩這一套把戲,你是個什麼樣的
個性,爹還會不清楚你?以西門世家的財富,你無須跑來這裡看我,我這裡不愁吃不愁
穿,而你享盡天下美人美食,哪有多餘的時間往山上跑……」
百勝客西門一雄面上一紅,道:「爹,孩子不孝……」
那老人冷冷地道:「別跟老爹虛情假意,『永寶齋』、『河蘭居』兩大產業我已全
部交給了你,那是為父一生心血的結晶,你能繼承父業最好,不能,嘿嘿,那只能說你
無能……」
西門一雄嚥了一口口水,道:「爹,孩兒遇上麻煩……」
那老人一怔,道:「麻煩,以西門世家的財富應當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你應當知道
天下的事沒有解決不了的……」
點點頭,西門一雄道:「孩兒對金錢的運用也頗有心得,在爹的教誨下也知道如何
去運用財富,可是爹應該曉得,西門家雖已富可敵國,但,有個人卻用錢買不通,因為
……」
那老人嘿嘿地道:「天下還有誰不愛錢的……」
西門一雄苦澀的道:「東方家……」
那老人一震,道:「雄兒,我跟你說過多少次,東方世家是咱們西門世家唯一的對
手,當年爹和那個東方老頭爭地盤搶生意的時候,曾耗盡多少心血和他較勁,但,咱們
西門家並未佔上便宜……」
西門一雄苦笑道:「爹,我明白。」
那老人長吸口氣,道:「你能明白,最好,東方老頭是個老狐狸,他兒子東方獨孤
也不是善類。當初你娶東方老頭的女兒,我就曾告訴過你,娶那個女人最大的目的,是
讓東方家不再和咱們爭生意,沒想到你卻將她逼瘋了。瘋了也罷,你竟將她休了,兒子
,這個仇恨很難化解……」
百勝客嗯了一聲道:「爹,這後果我也考慮過,所以才設法狙殺大龍堂的人於斷魂
谷,哪想到東方獨孤竟然沒死,目前他千方百計的要追查幕後人。爹,孩兒本不想打擾
您,但是為了咱們家的盛衰,我只好上山找您了。」
那老人臉色忽然凝重起來了,他沉思道:「你可設法毀掉他……」
點點頭,百勝客西門一雄道:「孩兒已動用了不少人,但卻沒有成功……」
那老人雙眉一動,道:「原因何在?」
百勝客西門一雄道:「他武功太好了,誰也不曉得他那身功夫是怎麼練的,目前江
湖上的殺手,居然都殺不了他……」
老人灰袍抖動,道:「你可曾和他交過手?」
百勝客西門一雄道:「孩兒雖沒正式和他動過手,但是卻看過他的身手,爹,孩兒
自問沒有把握勝過他……」
那老人歎了口氣,道:「我辛辛苦苦創出的一番基業,滿以為你可承接一切,誰想
到你遇著個東方獨孤就難住你。兒子,他畢竟是個人,是人就有人的弱點,多想想,總
有辦法將他毀了……」
百勝客西門一雄搖了頭道:「爹,若不是很難,孩兒不會來見你……」
那老人把眼一瞪道:「難道你還要為父出馬……」
百勝客西門一雄嚇得急忙搖手,道:「不,爹,孩兒哪敢再驚動您老,此次上山見
您,不過是想請您老人家給孩兒點建議……」
老人想了想,道:「你真要置他於死地?」
西門一雄面上殺機一露,道:「爹,還能留下他麼?有他,孩兒便沒得混的,他也
不會容許孩兒過的安穩。孩兒沒混頭倒無所謂,只怕西門世家所有基業全要毀於此人之
手……」
那老人聞言色變,道:「留他不得。」
西門一雄面上立時閃出陰沉的笑意,道:「爹,你同意了?」
點點頭,那老人道:「為了咱們的基業,咱們只有不擇手段了。」
西門一雄嘿嘿地道:「爹,你看該怎麼下手?」
沉思片刻,老人從懷裡拿出一塊玉珮,道:「這塊玉珮你認識吧?」
西門一雄全身一震,道:「那是方伯伯的佩……」
嗯,那老人彷彿沉思起什麼事情似的,道:「老方看了這塊佩,他定會替你辦妥這
件事,不過我告訴你,老方認佩不認人,他殺了東方獨孤,這塊佩便歸他所有,爹永遠
不能再指揮他了。」
西門一雄一震,道:「爹,方伯伯到底是誰?」
老人凝重的道:「殺魔老方……」
這幾個字一落進百勝客西門一雄的耳中,他渾身彷彿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劇烈的顫
了顫。四十年前的殺魔老方是個人見人怕的魔頭,連三歲的娃兒聽了他的名字,都嚇得
不敢哭出來。殺魔老方殺人無數,碰在他手裡的,有幾個能活著的……他彷彿握住了生
命的繩韁,緊緊的握著那塊玉珮,他知道憑著這塊玉珮,便能達到自己的理想,有殺魔
老方出手,他相信東方獨孤的命已捏在自己手裡……山風自山谷裡吹來,梧桐葉在空中
旋轉,這是個秋的季節,秋日裡,大地抹上一片蕭然的涼意……老方在種花,他種的是
菊花,黃的,白的,還有粉紅的,那花圃很大,一排排的花架整齊的排列著。他長得很
有樣子,一股忠厚老實的樣子,一頭的白髮,穿著一身大藍布褂子,提著水桶,在花圃
裡灑著水。他也抽煙,含著一個竹子雕成的煙斗,吧嗒吧嗒的抽著,一縷縷煙霧從他那
微撇的嘴裡噴出來,很灑脫,也很有味道。但是他身子卻佝僂著,很難令人相信,這樣
一個老人會是令人喪膽的凶神惡煞……當他將那一桶水全澆在花上時,他忽然瞪起了一
雙鋒銳的眼睛,朝遠處的林樹裡道:「你已站了很久了,還不給我滾出來。」
樹葉裡響起一聲長笑,百勝客西門一雄已站了出來,拱手道:「方伯伯好聽力……
」
老方鼻子裡哼了一聲道:「誰是你方伯伯,少套近乎……」
西門一雄一怔,急忙道:「方伯伯,在下西門……」
一搖手,老方冷冷地道:「別跟我介紹你自己,我姓方的有姓方的規矩,我不管你
是誰,東西帶來了沒有,有,拿出來,沒有,滾出這善人谷……」
西門一雄一愣,他小時候曾見過此人一面,印象很模糊,哪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不
通情理,他急忙掏出父親交給他的那塊玉珮,道:「這佩——」
老方伸手接過來,道:「果然是它……」
西門一雄雖不知道這塊玉珮有何特殊價值,卻知道它對殺魔老方來說,一定有著一
份特殊的意義。老方緊緊握著那塊玉珮,在手裡翻來翻去的凝視著,目眶中漸漸潤出了
淚光。他彷彿沉緬在昔日的往事裡,久久沒有說話,可是臉上那種痛苦的表情,令人有
種心酸的同情……良久——他忽然一抹眼中的淚水,沉聲道:「說,要殺誰?」
西門一雄一震,道:「你不問問我要殺人的理由?」
老方哼地一聲道:「殺人還要什麼理由,喜歡殺就殺,我為什麼要知道理由……」
西門一雄語結的道:「我爹說……」
老方一搖頭道:「我不認識你爹,我也不管他是誰,只要能拿出這塊佩的人,我便
幫他殺一個人……」
西門一雄嘿嘿地道:「好,你就幫我殺人吧。」
老方面上一冷,道:「什麼人?」
西門一雄冷冷地道:「大龍堂的東方獨孤……」
老方揮手道:「滾吧,七日內我會殺了那個人……」
西門一雄是老江湖了,可是從沒碰上這樣怪的一個人,他雖然對老方的態度十分不
滿,但絕不敢表現出來,一拱手,道:「我等你消息……」
說著轉身拱手,很識趣的走了。
殺魔老方等西門一雄的影子消逝,忽然握著那塊玉珮捂著臉哭了。他哭得十分傷心
,身子一個踉蹌,歪倒在一排花架上,將那一排盛開的花全打翻在地上。此刻他似乎顧
不得跌碎的花盆,抱著那塊玉珮,不停的叫道:「捷,捷,我終於要回它了……」
他的哭聲還真不小,唔唔地傳出老遠,那傷痛的哭聲居然驚起了林中的鳥兒,啪啪
地振翅飛了起來。
驀地一一半空裡傳來一聲大叫,一道綠色的人影疾快的向這裡奔來,她身形如矢般
的向老方撲去,人在半空,已叫道:「伯伯,伯伯,你哭什麼?」
老方猛地抬起頭來,看見婉兒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一身翠的衫褲,腳上穿著一對
小綠花鞋,紮著一個大髮髻,留著流海,兩隻鮮明的大眼睛,長得楚楚動人,老方急忙
拭乾了淚水,道:「婉兒,你怎麼來了?」
婉兒嫣然一笑道:「我娘說要我看看你這裡缺不缺什麼……」
老方長吸口氣,道:「謝謝夫人了,我這裡什麼都不缺……」
婉兒睜大了雙眸,道:「伯伯,你為什麼哭……」
老方搖搖頭,道:「沒什麼,婉兒,我要出去幾天,這裡要麻煩她替我照顧一下,
別忘了要給花澆水,不然會枯死……」
婉兒睜大了眼睛,道:「伯伯,你又要殺人……」
老方面上浮現出一種痛苦難過之色,他臉上淚痕未乾,望了望雲天中的浮雲,很沉
痛的道:「這是伯伯最後一次殺人……」
婉兒的心彷彿被戳了一下,大叫道:「伯伯,為什麼?你不是說過不再殺人了麼?
你也曾告訴我,在夢裡,你看見自己的雙手沾滿了血,那鮮紅的血還染上你的身上,伯
伯,噩夢如魘,日日夜夜跟隨著你,你難道都忘了?」
老方驀地臉上一冷,道:「婉兒,這是最後一次……」
婉兒搖頭道:「伯伯,你騙我,每個人都會說是最後一次,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殺了
下去,伯伯,請別再做了……」
老方將手中玉珮揚了揚,道:「為了它,我必須要殺人……」
婉兒大聲叫道:「一塊玉珮有什麼魔力能讓你去殺人,伯伯,扔了它,忘了它,不
然,你會永遠被它利用……」
老方厲聲道:「胡說,你知道這塊玉珮對我有多麼重要麼?」
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失常的喝叱婉兒,心裡的確有些過意不去;而婉兒從和老方認
識以來,從沒見過他像今天這樣的對自己大呼小叫的,她竟然被嚇的愣在那裡。
半晌,婉兒顫聲道:「伯伯,你好嚇人。」
老方嚥了一口氣,道:「婉兒,伯伯不是有意的,來,坐下,伯伯講故事給你聽…
…」
他忽然變得慈愛異常,扶著婉兒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抹乾了臉上的淚痕,望著碧藍
長空,道:「伯伯一生殺人無數,被人稱著殺魔,有血手魔,殺人魔之稱,江湖上不論
黑白道上,見了伯伯都避之三分,伯伯一生從沒聽過人的話,任性慣了,但,只有一個
人是伯伯的剋星,言聽計從,我從沒違背堵塞她……」
婉兒睜大了眼睛,道;
「那一定是個很偉大的人……」
老方嗯了一聲道:「她是個女人,是個令人尊敬的女人……」
婉兒一愣,道:「是不是方伯母……」
老方點點頭,傷感的道:「不錯,她為人隨和嫻淑,自跟了我後,我便不再殺人,
她為了讓伯伯離開江湖,極力反對我再涉身江湖中事。我也知道滿身血腥,殺人也有殺
厭的時候,我帶著你方伯母遠走北方,而這時候你方伯母正是身懷六甲……」
婉兒啊了一聲道:「天寒地凍,你們遠走北方,方伯母又有身孕在身,哪能耐得了
高寒,伯伯,你這害死伯母……」
老方全身一震,道:「果然,你伯母在嚴寒之下得了風寒,一連七天都在高燒中,
伯伯尋遍各處,居然沒有一個肯治伯母的病……婉兒不解的道:「為什麼?」
老方歎了口氣道:「當這裡郎中知道伯伯就是殺魔的時候,他們不是嚇昏了就是跑
了,全部郎中都躲得遠遠的……」
婉兒急聲道:「那怎麼辦?伯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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