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雲標耳中驀聞鐵無情那沉重的喝聲,心裡還在詫異間,驀見半空中一片耀眼冷
光,只見一股寒人的冷流逼得自己全身抖顫,在不自覺間已強剎住那撲殺的身子。
驀聞——
孤獨老人和窮神幾乎在同時響起一聲驚呼道:「劍罡!」
在那片耀眼的寒光下,萬家達和他的手下所發出的劍勢如瑩光般的幻滅,在一
連串慘厲的叫聲中,萬家達已如彈射的丸石般疾快的退著,但,劍光還是在他頭頂
上飛過,一閃而沒——
地上一片慘狀,那七個劍手幾乎已沒有一個是完整的,俱是瞪著那翻著的雙目
死在一種未知的劍刃下,鮮艷的血還在流著,從傷口裡濺洩著,血染紅了地……
萬家達雖然僥倖的還活著,但他已面色蒼白,嘴唇顫動,手中的劍在什麼時候
失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顫聲道:「這是什麼劍法?」
隨著他的話聲,他那滿頭的髮絲忽然在空中飛揚起來,縷縷絲絲的向地上灑落
,他悚然的伸手一摸,只覺頭頂上一片雜亂,頓時嚇出一身汗,剛才如果不是自己
先行抽手,此刻只怕自己也躺在地上了。
鐵無情如一尊神般的站在他的前面,正透著那雙冷厲而無情的眼神瞪著他,萬
家達懼然的道:「你……」
滿臉不屑和鄙夷,鐵無情冷聲道:「你不如死了!」
萬家達心裡一陣絞痛,這話他懂,他懂鐵無情指的是什麼,在那無可抗拒的劍
罡下,他捨棄了跟他共生共死的兄弟,他見機而遁,雖然他倖存了,可是,他那份
道義和責任,使他有伺顏面見地下的那些死去的兄弟?犧牲了別人而活了自己,在
道上,他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點點頭,萬家達沮喪的道:「我是該死!」
鐵無情不屑地道:「那你去死吧!」
萬家達顫聲道:,「我有責任把消息傳給我們幫主,黃金幫雖然出了一個萬家
達,為人所不恥,但是,黃金幫還有劉當家的和一批永不低頭的漢子,這筆仇是決
心要報……」
淡淡地笑了笑,鐵無情道:「那就去搬人吧!我隨時奉陪!」
他一轉身,目光一下子又落在窮神的臉上,道:「老爺子還有興趣嗎?」
窮神心裡還真有點嘀咕,剛才鐵無情所顯露的那身武功他的確是親眼目睹,那
種無敵的劍法,的確令他佩服,可是要他們窮家幫知難而退,只怕他會被人連大牙
都笑掉了。
他仰天一聲大笑,嘿嘿地道:「小朋友!你還真是個好對手,不錯,那手劍法
的確是蠻嚇人的,可是,那又怎麼樣?江湖不是你一個人的,路是大家走出來的,
黃金,我窮家幫是要定了,你有什麼本事盡可在我老化子面前施出來!」
鐵無情長吸口氣,道:「很好!老爺子,我就向你討教幾招!」
忽然——
百善大師口宣佛號,道:「鐵施主且慢!」
一怔,鐵無情道:「大師有何見教?」
百善大師雙目微垂道:「鐵施主那手劍罡殺人如電,一身武功是可傲視江湖,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果再起殺伐,只怕這混沌濁世又要多添幾縷冤魂!」
搖搖頭,鐵無情苦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百善大師和窮神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這微妙的神色似乎沒有人察覺。
百善大師合什低宣佛號,道:「施主何不聽老衲幾句真言!」
鐵無情哦了一聲道:「大師請說!」
百善大師點點頭,道:「附耳過來!」
鐵無情略一移步,低下頭去,百善大師在他耳邊低低的先宣了一聲佛號,那合
什的雙掌驀然間一開,倏地一掌向鐵無情的胸前按來,砰地一聲,鐵無情的身子在
砰然聲中,突然向後一仰,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這變化太快也太令人想像不
到,誰也不會想到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會是一個專門偷襲對方的高手。
雲標一呆,道:「你……」
趙龍豪愣在當地,道:「這怎麼可能!」
百善大師仰天一聲狂笑,臉上那股子祥和之色頓時化為陰毒和狠厲之色,而他
身後的八個少林寺徒僧已瞬快移動著身形,將鐵無情諸人困在中間,個個從背後解
下了森寒冰冷的戒刀。
窮神元彪已響起那陣令人難過的長笑一—孤獨老人一移身子扶起了鐵無情,只
見一縷鮮血掛在他的嘴角,鐵無情的臉色在蒼白中透著蠟黃,他緩緩站直了身子,
用舌頭舐血漬……
孤獨老人急聲道:「怎麼樣?」
鐵無情依然佇立地上,他瞪著那雙眼睛,用一種連他都覺得寒厲的話,一字一
字的問道:「百善!你為何偷襲我?」
在他心目中少林寺是武林的宗學之地,少林弟子個個都是武林的俊傑良士,百
善大師談吐不凡,面色祥和,雙方即非有仇,更無近怨。
他要為黃河災民化緣,自己已滿口應諾,他沒有理由偷襲自己,鐵無情雖然受
了傷,得了教訓,但,在百思不解的情形下,他一定要弄個明白,一定要問清楚。
百善大師忽然獰笑道:「鐵小子!你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我百善對這批
金子早就想占為已有了,但,憑我百善之武功,要想獨吞,嘿嘿,只怕有點力不從
心,所以窮老爺子就和我設計了這個點子,窮老爺子料定你永遠不會提防!」
窮老爺子,那是指窮神元彪,窮神此刻滿臉的得意之色,他忽然仰天大笑,一
副算無遺策的樣子,道:「小朋友!你這是有眼無珠,江湖上有個惡僧百善,任何
惡事只要他肯干,必定做得盡善盡美,你沒聽說百善能奸嫂、能殺侄,少林寺為此
蒙羞,出動了全寺的精英追捕這個萬惡之僧?」
他這樣數說百善,哪知百善不僅不以為意,還得意的仰天狂笑,可見此人之羞
恥之心已無,的確是個惡事做盡,頭頂長瘡,腳底流濃的惡僧頭。
鐵無情面上殺機一湧,道:「你們是合夥人?」
窮神得意的道:「那是利益與共,黃金幫設下的圈套我們窮家幫早已打聽清楚
,百善他為了躲避少林寺的追捕,半年前就在我窮家避難,在我們雙方的合作下,
嘿嘿,黃金幫就不足道了,而且,姓萬的已不堪一擊。」
萬家達面若死灰的倒退了幾步,他似乎已感受他自己此刻的處境與目前的鐵無
情有著相同堪憐,暗中,他已運足了氣,準備隨時一搏。
他憤憤地道:「窮神,你想幹什麼?」
窮神嘿嘿地道:「滅口!」
僅僅是兩個字,但卻冷得能令人顫悚,彷彿是水山裡的冰渣子,萬家達激靈靈
的打了個寒顫,窮神的手已在動了,七個窮家幫弟子已如箭般的射向萬家達,七隻
明閃的劍刃已揮向萬家達的身上。
萬家達怒叱道:「你們敢!」
他雖然空手,但此人在黃金幫中高居二當家,功力自非尋常之輩,他知道今日
要想全身而退,只怕不是易事,雙掌同時齊出,惡狠狠的劈了出去。
但,七個窮家幫弟子卻更加狠厲的連番出劍,絕不在萬家達之下,窮神元彪狠
聲道:「別放了他,要死的!」
萬家達擊退近身的漢子,吼道:「元彪!你別做夢了,我已把消息傳出去了,
你就是宰了我,劉大幫主也知道是你們窮家幫干的!」
窮神嘿嘿地道:「你他媽的死了之後,我看劉洛怎麼會知道?」
萬家達吼聲道:「那你就錯了,我們黃金幫有神秘的傳遞消息之法,只要有任
何消息,我們只要放出天香散,雖百里之外,那種千里香依然能送到幫中,不信,
你何不聞聞看!」
天香散之名久已傳遍武林,但,那僅止於傳言,親目所睹者不多,窮神從不放
鬆任何一點細節,他果然嗅了嗅空中,一縷縷,一絲絲的清香,淡雅的傳進鼻息,
窮神元彪知道萬家達所言不虛,恨聲道:「你該死!」
他根本不再理會萬家達的生死,陰冷地目光緩緩投落在鐵無情的身上,鐵無情
挨了一掌後,從神色上,已可看出他已受了極沉重的傷,眼下,百善大師和那些少
林弟子已採取了行動,幾個人已連成了一個半圓圈,眼看那凌厲的殺伐就要展開。
雲標目眥欲裂,吼道:「惡僧!你他媽的簡直是畜牲,鐵少主上體天心,念在
人溺己溺之仁,願為那些黃河災民奉獻一己之力,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意圖殺害我
兄弟,百善,你真該死!」
百善大笑道:「我豈是那麼容易滿足之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和尚整天東
藏西躲,那種亡命的日子已過怕了,所以要想幹一票一勞永逸的買賣,嘿嘿,這一
票夠我下半輩子過了,雲標,聽懂了嗎?」
雲標的劍一斜叱道:「惡僧,納命吧!姓雲的最看不起你這種卑鄙小人!」
他的劍剛剛遞出,站在百善大師身後的兩個少林徒僧霍地搶了過來,兩柄戒刀
一掄,凶厲的將雲標的劍擋丁回去,雲標的劍已夠快了,沒想到這兩個少林徒僧的
刀更快。
他心裡一震,脫口道:「羅漢刀!」
少林羅漢堂的羅漢刀法在江湖上可是名氣十足,這種刀法非少林羅漢堂弟子不
傳,與少林十八羅漢陣相映成輝,是武林公認的快利刀法。
百善大師獰惡的道:「不錯!這是羅漢刀法,雲標,你就認命吧!」
隨著他的話聲,百善大師的身子已瞬快的移躍過來,領著其餘弟子,向鐵無情
包圍而至,百善是個最富心機之徒,他傷了鐵無情,知道此刻若不藉機毀了這個難
惹的強敵,往後的江湖日子只怕是難安眠,但,眼前鐵無情固已不在他的眼裡,可
是那個孤獨老人卻令百善十分擔心,他知道孤獨老人之難纏並不亞於姓鐵的,孤獨
老人與七絕神君齊名,他目光首先落在孤獨老人的身上。
孤獨老人冷冷地道:「誰要動鐵無情的念頭,休怪我老頭子手下無情,雖然我
多年沒開殺戒,可是殺人對我孤獨老人來說,不會是件很難的事。」
百善大聲道:「窮老爺子!」
窮神怪眼一翻,道:「啥事?」
百善嘿嘿地道:「咱倆已和姓鐵的結下了不共戴天的梁子,今日如果不將此人
除去,往後,你我兩家,只怕永遠沒有安寧的日子,這位孤獨大爺硬要插手管這件
事,你出手與否全看你自己,我百善是決不罷手。」
窮神面色一寒,已撲了過來,道:「說的也是!」
孤獨老人瞪眼道:「窮神!你得罪我老頭子,往後,你窮家幫會惹上無窮禍患
,給你自己帶來覆亡之境!」
這倒不是危言聳聽,以孤獨老人昔日在江湖上的威望他說得出做得到,雖然此
人年歲已高,那身武功卻絕不輸給窮神,眼珠子翻了兩翻,其中利害,他哪會不明
白。
聞言冷冷地道:「你還想活著離開這裡嗎?」
一怔,孤獨老人嘿嘿地道:「怎麼,你還要殺老夫?」
點點頭,窮神面上如抹寒霜,冷澀地道:「此地之人不能留一個活口,否則,
窮家幫會惹禍上身,孤獨老人,休怪老兄弟不念交情,實在是你留不得!」
字語如弦音般的突然在空中打結,窮神那飄忽的身上已若箭簇般的穿射過來,
江湖上真正見過窮神功夫的人不多,他的身形如羚羊掛角,沒有絲毫蹤跡可尋,伸
出那只枯瘦的爪子,已向孤獨老人胸前抓落。
孤獨老人大喝道:「你敢!」
此老更非易敵,雙袖在空中一陣飄舞,人已冉冉而起,曲指彈向窮神的曲池穴
上,兩人出手都是以快制快,僅眨眼間,兩人已換了七八招。
百善大師目地就是要窮神出手,這樣將來有事,窮家幫才無法置身事外,窮家
幫勢力遍及黑山白水,綠林一十六省,自己只要委身窮家幫,連少林寺也不敢輕惹
,此時他的目的已達。
立刻道:「師弟們!干吧,千萬別放過姓鐵的!」
於是—一數道疾烈的刀影和著百善大師那快速的身子,已向傷勢沉重的鐵無情
撲去,孤獨老人想要救他,奈何窮神的功力太高,他此刻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而
唯一能助鐵無情一臂的唯有趙龍豪了。
趙龍豪吼道:「媽的,你們敢!」
他揮起拳掌擋在鐵無情的身前,但百善是何許人,射出的身子如電光快捷,在
閃移間,一隻手已揪住了趙龍豪的胸前,往前一扯,硬將趙龍豪給帶了過來。
百善獰笑道:「去吧!」
大掌斜著往趙龍豪的腦袋上拍去,啪地一聲巨響,趙龍豪在慘厲的嚎叫聲中,
一顆腦袋已被劈成兩半,滿頭的腦汁隨著他那翻落的身子而灑落出來。
這變化只在一瞬間,鐵盟三十六友老兄弟趙龍豪為了盟主之子求義得義而死,
雖然死得淒慘,卻極壯烈,就在趙龍豪慘死之剎那,鐵無情的雙目倏然而開,他已
看見趙龍豪那副慘狀。
那雙眸珠在開合間,所散射出的那股憤怒和濃烈殺機令百善大師心裡產生了一
股畏懼之意,他想不到鐵無情在挨了一掌,受了重傷之後,猶有那股子堅強的殺意。
他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道:「你……!」
鐵無情艱澀的道:「是你殺了他……?」
百善大師嘿嘿地道:「那有什麼?殺人在我來說,那太容易了!」
鐵無情面色一寒,道:「你必須償命!」
他在說這話時,嘴角尚有一絲血水溢出,百善大師瞧在眼裡,那股緊張之心頓
時放鬆了不少,他只覺自己何須在乎一個受了重傷的小子。
聞言哈哈大笑道:「咱們瞧瞧誰先死?」
話聲和眼神已傳遞了搏殺的訊息,那幾個少林徒僧在百善大師的暗示下,六七
柄戒刀猶如黃河之水般的向鐵無情攻殺而來。
鐵無情面上一片冷肅,誰也無法度出他此刻是如何想法,當那一片刀影臨近了
他的身軀逼近了他的眼前,只聽他用一種微弱而不可聞的話聲,道:「去吧!你們
這群可卑的東西!」
誰也沒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但,隨著他那縷猶若蚊音之後,那幾個少林徒
僧所搶撲的身子,彷彿被一縷快速的光影那麼一掠,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僅是那
麼一抬手,劍刃在空中挽起了七道寒點,七個龐大的灰色軀體,在砰砰聲中,已跌
落在草泥間。
七道血口沿著他們每個所傷的不同處,汩汩的湧出了腥惡的血腥味,那種殺人
的手法令百善大師的心窩起了陣陣寒顫,他在少林寺也修行了數年,以少林的武功
居然猜測不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劍法,能在一招中搏擊七個武技頗為高強的少林徒
僧,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道:「這……!」
鐵無情還是原先那個姿勢,劍拄在地上,雙目睜得有了神采,嘴角上溢出的血
絲猶未乾涸,蒼白的臉,漾起那種信心十足的樣子,他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望著
百善,剛才恍如未曾出手一樣,百善被他的神威所懾,雖然兩人面對面,距離是那
麼接近,可是百善大師此刻居然提不起勇氣給敵方一個重創,兩互相凝視了半晌,
鐵無情的身子稍為移動了一下。
冷澀的道:「你還在等什麼?」
百善一呆道:「我……」
他連自己都不明白,何以會在面對這樣一個敵人之後,讓自己那份膽比天高的
勇氣消逝於無形,對他來說,這是極不可能也從未發生過的事情,他將全身功力暗
暗運集在雙掌上,他必須選擇最有利的時機出手。
鐵無情森冷地道:「你怕了?」
這話立刻觸起百善大師的憤怒和豪情,他終日浪蕩江湖啥事情沒幹過,何曾怕
過誰?鐵無情雖有一種令他寒懼的威議,但要一個惡事做盡的人輕易這樣罷手,那
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怒吼道:「我怕什麼?怕你?呸!姓鐵的!你他媽的作夢!」
他在憤怒之下,似乎已忘了剛才鐵無情殺人的的手法是何等的厲酷,在吼聲中
,他的身子猶自朝前踏出半步,雙掌突然平推出去,一股旋蕩的勁道呼嘯而去。
哪知在他雙掌推出半途,朦朧中,他發覺鐵無情的人如飄曳在半空中的棉絮,
瞬息間已失了蹤影,當他急切問撤掌回身的剎那一一身邊已響起一絲酷厲的話聲,
道:「上蒼要你死,誰也饒不了你!」
百善大師還沒尋出對方的方位,那話聲已自身邊傳來,他心裡一震,一顆心如
撥浪鼓般的在跳躍,他霍地將雙掌上揚,照著話聲處劈了過去。
空中的劍影如餘光一閃而沒,百善那劈出去的兩隻手臂如兩截蕃薯般的被削斷
,他慘叫一聲,兩條臂膀竟全沒了……
顫了顫身子,百善吼道:「我的手臂!」
他痛得在地上狂奔狂跳,滴滴鮮血隨著他奔躍的身子而灑遍各處,這副慘狀,
令場中的人俱是一震,此刻碩果僅存的一名少林徒僧哪還敢和雲標再纏鬥下去,拔
起腿來疾速的狂奔而去。
而萬家達顯然已負了重傷,在吼聲中向外突圍,窮家幫那些漢子絲毫也不饒過
,連著在姓萬的臉上抽了幾掌,打的萬家達滿地找牙。
雲標大樂,道:「好呀!那賊和尚總算得到報應了!」
鐵無情的身子顫了顫,道:「咱們還要應付窮神,眼下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雲標睜大了眼睛,道:「你還能動手嗎?」
他從鐵無情的神色裡,已看出這位鐵鷹兄弟的大哥已受了嚴重的內傷,此刻如
果再繼續動手,雖是鐵打的身子,只怕也挨不過窮神那浩大的功力。
鐵無情苦笑道:「能不動嗎?」
的確是無法不動,孤獨老人固然是一代高手,幾乎和七絕神君齊名,可是,年
歲幾近九十,行動上已有不支之狀,雲標心底沉重得如壓了一塊重鉛,他揮了揮劍
道:「我不能讓你再動手!」
這個熱血沸騰的漢子只覺血脈奮張,有股奔流不可遏止的衝動,要為自己這位
朋友兩肋插刀,哪怕即刻躺在地上,讓鮮血染滿大地,讓義氣噴滿人間。
黯然的一笑,鐵無情那蒼白的面頰上終於湧上一抹苦澀而艱難的笑意,患難見
真情,鐵肩擔道義,他感激這位新交不久的朋友,道:「謝謝你,兄弟!」
雲標大笑道:「謝什麼?人生幾何,能有你這麼一位朋友,哪怕是一頭栽進糞
坑裡都值得呀!」
嘴上雖然說得好輕鬆,但,雲標早已感覺出眼前窮家幫所給予他們的壓力是何
等巨大,萬家達已被追逐得不見蹤影,孤獨老人所面臨的處境並不亞於任何人,窮
家幫的徒眾已紛紛向這邊移動,他們已知道最難纏鬥的人已是傷勢沉重,雖然鐵無
情那快厲的劍給了百善最好的教訓,可惜尚不能阻遏窮家幫弟子的高昂鬥志。
雲標的劍已斜馭在胸前,至少目前他不準備讓鐵無情動手,他要鐵無情能夠有
充分的休息,在喘息中恢復體力,雲標堅信自己至少要做到這一步。
突然——
鐵無情猛地開了口,喝道:「住手!」
雲標呆在那裡,他可不願這位爺此刻有任何風吹草動,可是,這位健碩的鐵無
情竟然絲毫不顧慮自己此刻的身子,居然主動出擊了。
雲標急聲道:「我的爺!你能不能別開口!」
那聲沉喝如半空裡響起的巨雷,震得場中各人耳中嗡嗡直鳴,窮神的身子一緩
,人已隨之而退,他這才注意到百善大師那副慘狀,神色間一陣變幻,道:「百善
!」
百善此刻從痛苦中醒了過來,他看見自己兩條臂全沒了,凶惡的臉上儘是驚恐
和不安之色,悲愴的道;
「老爺子,我完了!」
那麼一個凶厲的人,此刻居然淌下了淚水,他彷彿已看見往後那種淒涼的日子
,自己不能穿衣,洗臉、吃飯、甚至大便,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他寒驚的把自
己埋進淚水裡,讓淚水洗刷內心那種痛苦。
窮神雙目一冷,道:「別難過,有人會替你報仇!」
厲聲的仰天一笑,百善大聲道:「這賊子為什麼不砍了我,讓我嚥了氣,斷了
希望,他也可以砍了我一條臂、一條腿,我還有點顧自己的能力,而現在,我兩條
手臂全毀了!」
雲標聞言大笑道:「像你這種惡事做絕的東西,不該受到這種懲罰嗎?」
百善氣道:「你是在說風涼話?」
窮神面上一片殺機,嘿嘿地道:「老友別難過,風大能閃了舌頭,那個姓雲的
小子會跟他的靠山一樣,都將得到應得的報應,不過,老友,你這樣活著倒不如死
了痛快!」
百善大師的心弦一顫,窮神的每一句話都如利刃割心般的那麼宰割著他,他雙
目睜得如桂圓一樣,淒涼而悲慘的道:「你要我死?」
窮神嘿嘿地道:「我只是為你著想!」
百善雙目一寒,道:「我明白了!」
窮神淡淡地道:「你明白什麼?」
百善厲聲道:「窮老爺子!我終於明白了,你一直在設計一個圈套,讓我自己
往這個圈套裡跳,就拿剛才我和姓鐵的動手來說,你始終避免參與,只要是內行人
,都看得出你剛才和孤獨老人動手並沒有盡力,如果你稍加出力,孤獨早就躺下了
,而我也不會廢了這雙手……」
窮神呵呵地道:「所以你認為我早料到這種結果!」
百善大聲道:「不錯!你不但料到還在等待這個結果,這樣我將沒有能力再和
你爭這批金子,從開始,你就在玩手段,可惜在我慘敗之後才悟出這個道理,一切
都晚了!」
點點頭,窮神面上一冷,道:「你還能悟出,表示你不笨,形勢已是如此,老
友,我能幫助你的地方不多,只能說聲抱歉!」
仰天一聲厲笑,百善道:「我作鬼也要殺了你!」
他突然咬斷了自己舌根,滿嘴鮮艷的血滴從他嘴裡灑出來,流在腮唇間,滴在
胸前上,此人當真狠厲,不但有勇氣自絕,還瞪著一雙怨毒的目刃,逼視著窮神,
他心有不甘的睜著那雙大眼,連窮神都有些寒噤。
身子在虛晃中,斜著往地上倒去。
鐵無情看了這一幕,歎道:「這是跟你合作的下場!」
窮神嘿嘿地道:「怪只怪他有眼無珠,怨得誰?」
淡淡一笑,鐵無情道:「這正是你殺人的結果,先利用他,再讓他步上死亡之
途,窮老爺於,你的心好毒呀!」
窮神大笑道:「人與人間本來就是優勝劣敗,手段各有不同,以百善的惡行來
說,這樣的死還便宜了他,小兄弟!別忘了,他曾讓你受傷,幾乎要奪了你的命!」
鐵無情哼聲道:「他固然該死,而你更惡,此人惡於形,而你惡在心,老爺子
,窮家幫在扛湖上雖無好名,但也算是個幫派,可是由你這種人領導,只怕窮家幫
要毀在你手裡!」
嘿嘿一陣奸邪之笑,窮神不屑的道:「小於!你居然教訓起我來了,那是老鼠
舐貓的鼻樑骨,你是自不量力,我們窮家幫本來就沒打算讓這裡的人活著離開這裡
,隨你怎麼說,你說的機會不多了。」
鐵無情斜睨了雲標和孤獨老人一眼,道,「老前輩!雲兄弟!這話你們可全聽
見了,窮家幫是不會留一個活的了,二位,各自照顧自己了,我要和這位窮老爺子
周旋周旋——」
雲標吼道:「兄弟!別擔心我們,大伙要死也一塊!」
孤獨老人尚在暗暗運功,聞言道:「老朽已九十有餘,豈會把生死放在心上,
少主,你自己可要保重,還有許多兄弟要你領導呢!」
鐵無情長吸口氣,他那股似聚似散的內力匯聚在丹田,他知道一場慘烈而關乎
生死的搏鬥正等待著他,以他目前的困境,他知道這一戰是凶多吉少,但,他必須
要硬撐下去,因為他沒有了選擇。
窮神如一頭猛悍的厲獸,正張著口在等待著,等待他進入死胡同,他不相信鐵
無情在那種傷勢下還能動手,於是,他以逸待勞似的,靜靜的刺殺這隻眼中的羔羊。
然後,窮神以一種不屑和冷澀的話聲道:「小友!你還能斗嗎?」
鐵無情抿著嘴角,半晌道:「你認為呢?」
那股子燃燒的怒火硬是強壓了下去,他知道此刻決不宜動氣,氣動則智喪,那
這一場凶厲的殺伐將注定自己的失敗,他腦子裡一直在盤旋那張金葉子上的武功,
他要尋找出一種最快最速的方法,來殺掉眼前的勁敵,可是他失望了,任何一種功
夫都講究實力,而此刻,他內傷沉重,實力大減,要搏殺眼前的敵人,看來是不易
。
驀然間——
他腦中電光一閃,有一篇真言閃過他的腦際,整篇金箋所載的武功他都看了,
也都練了,就這篇真言他沒留意,此刻這句句真言倏忽的掠過腦中:「遇盛則柔,
遇敗則平,遇強則軟,遇死則安………」
他細細品茗這篇真言的含意,突然他想到了另一篇散功大法,自出道以來,那
篇散功大法從未用過,而這篇真言卻與散功大法息息相關,他細細咀嚼字中之意,
不知不覺的暗暗運了起來,他只覺得全身勁血猶如流失一般,在一種鬆軟的狀態下
,他忽覺自己原本沉重的身子在這一剎那間突然輕了許多,那感覺彷彿是一片羽毛
,能隨著細微的風飄忽在半空一—窮神哪知道這個悍厲的年青人居然在面臨強敵環
伺下尚在練功,只覺鐵無情的臉色在瞬息間有著萬千的變化,那種變化似傷重的慘
變,又像是傷口在癒合般的復元,他眼珠子一轉,冷冷地道:「小友,我看你是不
堪一擊啦!」
鐵無情冷冷地道:「你可以試試?」
雲標大震道:「兄弟,別逞強!」
鐵無情忽然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道:「別緊張!窮老爺子那點功夫是唬人的
!」
這句話頓時把窮神那張嘴給氣歪了,他十八歲出道江湖,二十四歲加入窮家幫
,然後一帆風順的領導大江南北的窮家幫弟子,大小仗役不下千餘次,可謂沒逢敵
手,他是一個真正浴血拼出來的,哪裡想到一個後生小輩,居然在自家兄弟面前如
此的看不起他,雖然他年歲已不小,可是那股子火氣決不輸給年青人,心裡怒火一
生,兩道斜眉已豎起來了,殺機隨著佈滿臉上。
窮神憤憤地道:「很好!我要你看看是不是唬人的!」
他那只枯瘦的手忽然間揚了起來,掌心中透出一蓬紅的光暈。
孤獨老人心底忽然一沉,驚聲道:「化血掌!」
那是一種武林失傳的秘門功夫,此掌擊在人畜能敗壞整個人的氣血,使心脈因
血液凝潰而自斷,這種掌法殺人在瞬息間,決不給對方有苟延的機會,這種失傳已
久的武功突然在窮神身上出現,怎不令孤獨老人膽顫心驚,他幾乎不相信窮神會有
這門功夫。
窮神的目光一斜,嘿嘿地道:「還是老江湖厲害,一眼就看出是化血掌,武當
的三清道人、少林的心傳大師都認不出來,而卻逃不過你的眼睛,可見你孤獨老人
果非浪得虛名之人!」
孤獨老人怒聲道:「此掌太毒,你居然偷練!」
窮神嘿嘿地道:「無毒不丈夫,這小子活該短命!」
孤獨老人歎氣道:「年青人,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鐵無情蒼白的道:「別為我擔心,他那種掌法嚇不死人!」
嘿地一聲,窮神厲聲道:「那你就看看吧!」
隨著他的話聲,窮神的全身突然透出一縷濛濛的紅霧,掌心裡紅暈強烈得逼人
眼神,只見他的掌刃向前一推,隱含著轟轟的雷鳴之音,那紅霧如縷的散開,向鐵
無情迎面射來,一股浩勁的大力,隆隆地向他推來。
鐵無情在灼熱的掌勁如浪的推來的剎那,他已將全身的功力散開來了,連他自
己都不知道是什麼道理,他彷如一片輕絮,一片羽毛,人似浮游在天地間,任何強
風烈勁都與他無關一樣,他隨著窮神的掌勁在空中翻覆,而那化血掌始終沾不住他
的身子。
窮神一呆道:「這是什麼功夫?」
集窮神數十年的江湖經驗,他也看不出鐵無情此刻所使的功夫是何門何派所傳
,更不知道他的身子為何會依著自己的掌勁而飄浮,他幾乎不相信世上有這種功夫
,急怒下,一掌前推,另一掌已擊向鐵無情那飄浮的身子上。
哪知這雙掌擊出後,鐵無情的身子如風在鼓動般的忽然爬升了半尺,掌勁貼著
他的衣袂飄過,窮神看得心弦直顫,這哪是功夫,簡直與傳說的鬼魂一樣,行無方
向,捉之不定,他就是連發十掌,只怕也碰不到他的身子。
雲標脫口道:「好功夫!」
窮神的身子朝前一弓,厲道:「我不信!」
他的確不信,人已如射月般的驚了起來,幾乎與鐵無情的身子平行,狠厲的揮
出一掌。
鐵無情身子突然一轉,倏然落下,落在窮神的下方,突然間,他的神劍伸了出
去,那只雪利的王者之劍已如穿月之疾,攻了過去。
只聽鐵無情冷冷地道:「老爺子!你也接我一招!」
窮神人在半空,哪會料到鐵無情的變化這麼大,更不會想到他反而落在地上,
當他疾速的一個翻身之時,寒光已自他腿上閃過,血雨如滴的灑落。
只聽窮神慘叫道:「我的腿!」
那肥碩的兩腿已被削下來,人腿分落在地上,那些窮家幫弟子驚呼的撲過去,
他們的幫主已成了無腳血人,他顫抖的道:「你……」
鐵無情似乎不屑於一顧,冷冷地道:「通通滾!,否則就全都留下!」
窮神已被他那些幫中弟子抱了起采,雖然他痛得幾乎要暈過去,但他還是咬牙
撐著,窮家幫有窮家幫的秘傳金瘡藥,立刻有人給他止了血,他那張臉立刻像一張
白紙,白的令人駭怕,全身都在一陣抖顫中。
良久,他才喘聲道:「好本事,姓鐵的!」
鐵無情長吸口氣道:「你盡可報仇!」
窮神顫聲道:「會的,小朋友!窮家幫只要有一個幫中弟子存在,都會找你報
仇,這斷腿之恨,窮神沒齒難忘!」
那些窮家幫的高手個個怒視著鐵無情,此刻窮神祇要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奮不
顧身的衝殺過去。
鐵無情冷冷地道:「老爺子,有興趣我隨時奉陪!」
窮神彷彿沒有聽見,沉喝道:「走!」
那些窮家幫弟子應諾了一聲,背起他們的幫主疾快的撤走,鐵無情望著他們的
身影,顫聲道:「好險!」
他陡地噴出一口血箭,居然是烏黑之血,雲標看得心裡大震,道:「兄弟!」
若澀的一笑,鐵無情道:「無妨,送我回組合裡,這裡的秘道給封了,讓這批
金子永遠埋在地裡,不再讓人爭奪了!」
雲標苦笑道:「我會辦的,兄弟,走吧!」
陽光早已隱逝,天空已黯了下來,那些無主孤魂似乎已在天地間浮游,殺伐的
結果是多麼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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