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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 手 無 相

                     【十五 決戰、搏命、照月莊】 
    
      預定決鬥的這j天終於到了,現在,是正午時分。 
     
      「照月山居」進門的正面,便是一片方圓十丈餘的紅磚坪,紅磚坪四周以細碎 
    的白石砌邊,並以幾十塊或方或長的蒔花小圃相圈繞,更有些樹木點綴,磚坪過去 
    ,則是那座精致的,用以款客的「幻音樓」了,這片磚坪,原是個清幽雅淡之所, 
    而今天,卻要用來做為一連串龍爭虎鬥的場地。 
     
      自然,流血也是免不了的了。 
     
      午膳剛過,磚坪背對「幻音樓」的這一邊,已擺好了十多張鑲嵌雲岡石的酸枝 
    太師椅,這十幾張椅子擺得很有學問,左邊,是微微彎排著的十一張椅子,中間一 
    張,右側三張,椅子面對著這片磚坪。 
     
      當日頭升到頂天的時候,一行人已魚貫從「幻音樓」的門裡行出,沒有推讓, 
    沒有說話便即各就各位——「五獸王」、楊雍、范傑、夏婷、倪世鴻、聞瑞星,以 
    及一個自面黑髯、身材修長的中年文士等十一個人坐在左側的十一張椅子上,戈涼 
    獨坐在正中間,而戰飛羽、曲少英、媚媚三個則坐在右邊。 
     
      梁宏川最是窩囊,他沒有坐位,卻被倒捆著橫躺在磚坪旁邊的一株樹下,看守 
    他的,正是殺氣騰騰的「大紅雲」凌剛! 
     
      場子兩邊,各挺立著十餘名彪形大漢,一色的純黑勁裝,一式的朴刀,二十人 
    分左右並排而站,倒也頗有那麼一股威凜凜的意味……在「幻音樓」的門簷下,另 
    置有兩副軟兜,四個漢子靜立於旁,一位長袍皓首的老郎中,卻以一種悲憫惋惜的 
    眼光,默默注視著前面那些欲待拚鬥的人們的背影——顯然,這幾個人與他們的設 
    施乃是準備急救傷者用的,換句話說,就等著流血的人上門了。 
     
      這時,在一片沉寂裡,戈涼站了起來,聲音在微微的沙啞中帶著無比酷厲的道 
    :「我們現在就開始比武,彼此之間,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輩武林之士,江湖 
    中人,講究的就是眼前這種方法了斷過節——乾脆爽落,以牙還牙,這不錯,是暴 
    力,但卻最為直截了當!」 
     
      「五獸王」中的第一位「白猿王」邵一山低哼一聲,嗓音沉厚的道:「戈涼, 
    我們要第一撥挑鬥戰飛羽!」 
     
      戈涼冷硬的道:「比鬥的順序及方式,應該由我來決定!」 
     
      「巨靈王」林冠怒聲道:「為什麼要你來決定?」 
     
      冷冷一笑,戈涼目光如刃般注視著那頭大猩猩:「因為第一,這是我出的主意 
    ,第二,這是我的地方,第三,哪個不服可衝著我姓戈的先上,林朋友,這些理由 
    夠不夠?」 
     
      青筋漲浮於額,鼻孔翕動急速,林冠的雙手緊緊握拳,氣得雙眼泛紅的咆哮: 
    「戈涼,你,你簡直是專橫霸道,欺人太甚!」 
     
      戈涼陰沉的道:「我一向如此,林朋友,如果你不願意照我的方法做,可以, 
    只要你能放倒我,你便可以不受約束,隨心所欲!」 
     
      林冠大吼:「你以為我不敢?」 
     
      眉毛揚起,戈涼淡淡的道:「說對了,林朋友,我就是認為你不敢!」 
     
      磨牙如擦,林冠歪曲著他那醜惡的面孔,口沫四濺的大吼:「我與你拼了!」 
     
      戈涼正眼也不看一下:「這副架勢唬不了人。」 
     
      邵一山伸手一攔,怒叱道:「老四,你給我好生坐下,哪有你這樣沉不住氣的 
    人?」 
     
      林冠咬牙嗔目的叫著:「你們都看見了,姓戈的這是不是欺人太甚?我們哥五 
    個幾曾受過這樣的鳥氣?他不但騎到我們頭頂上,還要朝我們頭頂撒尿,這叫是可 
    忍孰不可忍,『五獸王』縱橫天下,萬兒莫非是叫人唬出來的?我們流血流汗掙到 
    一點聲名豈能被姓戈的用腳踐踏? 
     
      其他三位「獸王」也不禁憤憤不平,大有躍躍欲試之概,邵一山環目壓制,厲 
    聲道:「通通不准妄動,你們全忘了我告訴你們的話?戈涼既有主意,便叫他去安 
    排,我們今天的對象不是姓戈的,而是姓戰的,你們瞎起什麼哄?都是些糊塗蟲! 
    」 
     
      這幾句話卻頗具效果,「五獸王」中的其他四個雖仍悻 
     
      悻滿心憤怨,但已不再激動鼓噪,總算十分勉強的自行抑制下來。 
     
      戈涼神色自若,彷彿,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接著先前的話題又說下 
    去:「我們既然決定了斷仇怨的方式,其唯一需要遵守的便是公平的法則,關於這 
    一點,我堅持——毫不讓步的堅持,一定要做得完美無暇,我們的對象只有一個戰 
    飛羽,而我們在坐諸君都是與他有過糾葛的,所差者,深淺程度而已,但敵寡我眾 
    ,在公平的法則下,我們不可一擁而上,亦不宜用車輪戰,否則便失之公平,因此 
    我決定,不管是我與他的爭紛也好,各位與他的過節也罷,短兵交接一共只准三場 
    ,而且必須以一對一,為了給各位最大的機會,我自願放棄優先權,由我接第三場 
    ,前二場任由各位選人挑戰,不過,三場之外的開鑼戲,我想戰飛羽不會反對與梁 
    宏川玩玩吧?」 
     
      微微一笑,戰飛羽道:「完全同意。」 
     
      樹下,梁宏川掙扎著鬼叫狼嚎起來:「不,不行啊,你們怎能叫我先與姓戰的 
    交手?我憑什麼要打頭陣?不,這是謀殺,是有計劃的陷害,我不幹,我拒絕,你 
    們不能把我當作犧牲……」 
     
      戈涼冷冷的道:「這是你的榮幸才對,梁宏川,第一個便請你大顯身手——而 
    不是表現你那陰毒的心機——設若你能殺了戰飛羽,我們都可以鬆口氣也出口氣了 
    ,所以,你重擔在肩!」 
     
      梁宏川幾乎用哭腔尖叫:「你們是在坑……故意推我上去當替死鬼……你們好 
    歹毒啊,我不幹絕對不干!」 
     
      猛力踢了梁宏川幾腳,在梁宏川殺豬似的嚎叫聲中凌剛惡狠狠大吼道:「狗娘 
    養的雜種,你究竟算哪一類的角色?簡直膿包到了透頂!」 
     
      「白猿玉」邵一山此刻又不滿的開了口:「戈涼你規定只准比鬥三場,那怎麼 
    夠?我們『五獸王』認為這不公平,三樁過節僅有兩次了結的權利,未免叫人不服 
    ……」 
     
      戈涼重重的道:「那麼,你們只好把三樁梁子並做兩樁來算了!」 
     
      忽然,戰飛羽平靜的道:「沒關係,戈涼,我可以多接一場,勝負生死是另一 
    回事,總要叫他們有這個索債的機會,彼此間全是一樣——贏得甘心,輸得踏實! 
    」 
     
      戈涼面露讚美之色的注視戰飛羽,語氣中透著明顯的關懷:「我是擔心你的體 
    力問題——老實說,叫你前後接下三場比試,已經很委屈你了,在公平的原則而言 
    ,業已多多有了偏差,但事實所逼,又不得不做此等安排,如果再多接一場,你自 
    己估量可以支持下去麼?我要提醒你,你將遭遇的對手全非泛泛之輩呢……」 
     
      戰飛羽笑笑,道:「我勉力而為也就是了,總不能叫朋友們失望,更不能令他 
    們以為我在取巧,是麼?」 
     
      點點頭,戈涼道:「好吧,那就這麼決定了,你要接受四次挑戰……」 
     
      眉目一軒,邵一山又嚷了起來:「戈涼,姓戰的願意比試四場,我們勉強同意 
    ,但以一對一,則有失公允,我們這邊任是哪一個都與他有梁子,誰都要鬥鬥他, 
    你不能壟斷了我們的權力……」 
     
      勃然大怒,戈涼厲烈的道:「邵一山,你這是什麼話?說來說去,你仍然企圖 
    以多勝少,以從凌寡?我費了如許苦心,經過恁多周折,目的就是要阻止這種不公 
    平的場面出現,你的企圖不但無恥,更且下流,你有辱整個江湖道的尊嚴!」 
     
      邵一山圓臉漲赤,又羞又窘又惱的咆哮:「各人的立場觀點不同,你卻膽敢如 
    此責罵於我?」 
     
      雙目暴睜,戈涼兇狠的道:「立場與觀點再是不同,也不能違反道義人格—— 
    我就是如此堅持,你們想要怎麼樣不妨抖明了,姓戈的今天便是血濺三步,也要維 
    持這一股做人的骨氣!」 
     
      邵一山猙獰又憤怒的叫道:「你真要吃定我們?」 
     
      戈涼踏出一步,蓄勢以待:「各位看著辦!」 
     
      緩緩的,那位白面黑髯、文質彬彬的中年人物站了起來,他以一種清朗的語氣 
    道:「邵兄且請暫息雷霆之怒,我認為戈涼方才安排的較鬥方式,尚屬可行,我輩 
    廁身江湖,多年闖蕩,方始稍露頭角,佔得一席之地,如因一時氣憤,而將辛苦掙 
    得的名聲毀於一旦,未免不值,仇是要報,恨固需雪,此身此命,卻仍不及一個『 
    節』字難求!」 
     
      邵一山十分勉強的道:「不過,管兄,如此一來就……就大使人為難了……」 
     
      這位中年文士——「兩筆先生」管景松祥和的一笑,靜靜的道:「難處也無非 
    是個生死而已,看破此關,便知名節尤貴於生死,邵兄,我們只要無愧於心,勝負 
    之分,也就自然平和了……」 
     
      深深吸了口氣,邵一山訥訥的道:「好吧,既然閣下也這樣說,我就只有勉為 
    其難了……」 
     
      微微一笑,管景松向戈涼拱手道:「請即開始,戈兄!」 
     
      點點頭,戈涼提高了聲音:「凌剛,把梁宏川押過來!」 
     
      當凌剛把掙扎號叫的梁宏川重重摔到紅磚地下的時候,他的「堂刀」也「霍」 
    聲閃揮,又准,又快的將梁宏川身上所縛繩索一斬而斷,同時,「叮噹」兩響,梁 
    宏川的那對兵器,「龍舌鏟」也由凌剛順手拋丟到梁宏川的身邊! 
     
      戈涼適是叱喝:「梁宏川,你盡情施展你的本事吧!」 
     
      誰也沒看清楚戰飛羽是怎麼移動的,他只是輕輕一閃,業已到了梁宏川面前! 
     
      梁宏川恍同見鬼一樣怪叫一聲,往後倒地翻滾,連地下的一對傢伙也不敢拾起 
    ! 
     
      戰飛羽卓立不動,他注定梁宏川,目光冷森得像是兩柄利刃。 
     
      滿頭的汗,扭曲著面孔,梁宏川趴在地下,聲嘶力竭的扯著嗓子尖叫:「不, 
    我不和你拼……我不要受他們利用——我寧肯叫你殺死……姓戰的,你上呀,試試 
    看以你這等的英雄人物來屠殺一個不肯反抗的人會是何種滋味……」 
     
      戈涼厲叱:「站起來動手——梁宏川,你這狡猾無恥的下流胚子!」 
     
      賴在地下不動,梁宏川怪嚎著:「我就是不起來,我看他怎麼來謀害我……你 
    ,以及你們每一個也都別想叫我站起來!」 
     
      這種情景,甚至連「五獸王」與他們一夥的人也都覺得大大的尷尬與窘迫了… 
    …於是,辱罵聲已開始出自「五獸王」的嘴裡,「煞漢」聞瑞星更氣白了臉。 
     
      突然間,戰飛羽暴掠而進,一片狂悍的勁力驀而將梁宏川由地下捲起,梁宏川 
    大叫驚吼,手舞足蹈,戰飛羽已猛將他一把抓住頓立於地,而就在梁宏川的一愣裡 
    ,戰飛羽的雙手已那麼明顯又緩慢的推向梁宏川胸前! 
     
      出自一種本能的反應,梁宏川急速斜旋,順手俯身撈起了地面上的「龍舌鏟」 
    ,又快又狠的在一個躥躍中撲進,雙鏟由下往上,暴插戰飛羽的小腹! 
     
      那雙淡青色的手掌原本是那樣緩慢的在推送,但是,當「龍舌鏟」的寒芒甫現 
    ,這雙手掌已倏然收縮,掌形突隱,梁宏川的身體已像一枚跳球也似彈了起來,連 
    連在空中翻滾轉動,同時,骨骼的折斷聲與梁宏川那令人毛髮驚然的悲嗥也攙合著 
    傳出! 
     
      戰飛羽站立著不動,當凌剛飛入場子托起梁宏川的身體時,他低沉的道:「凌 
    剛,我從你手中救出了這個邪物,如今,我再奉還給你,我知道,他活著比他死了 
    要值錢,是麼?他並沒有死,只是被我折斷了他幾根筋骨而已。」 
     
      嘻開了大嘴,凌剛道:「多謝了,老兄,我相信李家堡的老堡主將要和我同樣 
    的高興呀!」 
     
      當凌剛把半死不活的梁宏川交到兩名手下抬出場去的須臾間,半空中人影倏閃 
    ,「兩筆先生」管景松已經站到了磚坪中間,管景松的雙手上,各執著一隻沉重黝 
    黑的「判管筆」! 
     
      戰飛羽目光平視,默然無語,管景松以他那一貫和平的語氣道:「戰飛羽,我 
    是來替我的師弟聞瑞星討還公道——想不會忘記這件事吧?」 
     
      搖搖頭,戰飛羽道:「我不會,但卻希望你要比諸令師弟明理些,否則,便是 
    你我雙方的不幸了。」 
     
      管景松沒有回答,他只是淡淡一笑,當他的笑容展現,右手上那只「判官筆」 
    的尖端已在微抖之下毫無徵兆的點到了戰飛羽眉心! 
     
      戰飛羽穩立如山,雙手看不清情勢的往上猛抬,卻又在猛抬的同時印到了敵人 
    面前! 
     
      管景松也沒有移動,右手筆一揚壓下,左手筆倏插戰飛羽咽喉! 
     
      雙臂拋起,戰飛羽的袍袖展舞,漫空的掌影,便像四飛的騙幅一樣聚向了管風 
    松。 
     
      猝然拔升而起,管景松的雙筆幻為千百條黑流烏光,在一片破空的銳響中急瀉 
    而至,戰飛羽的身形也立時隨著這湧合紛射的筆芒翻飛穿騰,就好像他的身體是有 
    形無質的飄浮在筆尖的四方,然後,當管景松這一掄稍歇,他那幻散迴旋的如刃掌 
    影已暴飛而起,只見一蓬閃掠的掌形光影密集的,一塊又一塊的罩向敵人周圍。 
     
      管景松的雙筆陡然揮舞成一圈又一圈環環相套、上下串連的弧光,在空氣的激 
    盪排湧裡,筆尖飛顫,點點同流星般電射而出。 
     
      這位武功甚高的好手顯然不想纏鬥,這一招,乃是此門運筆功夫中最精湛的絕 
    活之一——「筆點魁星」。 
     
      戰飛羽的雙掌在一剎間停凝於半空,卻似乎在停凝的同時往下猛推,於是,他 
    的整個人驀而凌虛倒翻——他這一翻去勢之快無與倫比,然而,他在翻起的瞬息, 
    雙掌卻急合互揚,他這兩個動作,實際上便是一個動作的壓縮。 
     
      滿空的流弧星芒掣掠中,管景松突失敵蹤,他上身倒仰,毫不考慮的雙筆快速 
    交叉後插,但是,奇異的事情發生了,當他迅速揮出的雙筆尚未及沾到身後戰飛羽 
    的影子,就在他的正面,他空無所有的正面,一串看不見的,好像蘊藏在空氣中的 
    隱形刃勁,卻「噗嗤嗤」急響而起,匪夷所思的電飛而至! 
     
      悶吭一聲,管景松連連打了幾個旋轉,差一點便跌摔於地——他勉力站穩,自 
    肩至襟,卻斜斜破裂了七道整齊如削的破口,但是,並沒有傷及肌膚! 
     
      一剎間,他腦中靈光映現,對方所使的奇技,顯然是久已失傳的掌功心法:「 
    大無相」! 
     
      定定的注視著戰飛羽,管景松顯然穎悟,人家業已手下留情了。 
     
      深長的歎息一聲,管景松作個羅圈揖,然後,他一言不發,過去拉著神色沮喪 
    的聞瑞星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餘下的眾人裡,除了戈涼之外,沒有任何人看得 
    出管景松是怎麼落敗的!這時,戈涼吸了口氣,開口道:「邵一山,接著的這一場 
    是你們上呢,還是夏姑娘和倪朋友上?」 
     
      吞了口唾液,邵一山乾澀澀的道:「遲不如早,呃,我們上吧!」 
     
      說著話,他的目光掃過他的四位拜弟,此刻,這四位「獸王」臉上業已失去那 
    種狂態,更變得有些惴惴不安了,因為他們全都知道方才落敗的「兩筆先生」管景 
    松是懷有如何高強的武功,管景松的修為決不在他們幾個人的任何一個之下,而既 
    然管景松也討不了好,他們幾個也就相對的佔不上便宜了……又嚥了口唾液,「白 
    猿王」邵一山硬著頭皮道:「這一場,便由我來奉陪……」 
     
      他的腳步像有千鈞之重,似拖著一樣拖到了場子裡,而他的四位拜弟,兩名掌 
    旗,那種悲楚無奈的眼光,更彷彿是在目送他「壯士一去不復返」似的了……定了 
    定神,邵一山從長袍之中拔出了他的兵器——三尺長,通體為白鋼打造的極沉「白 
    猿爪」! 
     
      盯視著戰飛羽,這位「五獸王」之首極度謹慎的道:「姓戰的,你有什麼本事 
    ,不妨全擺出來看,我邵一山……」 
     
      也沒看見戰飛羽出手,空氣中那種「噗嗤嗤」的銳利破空之聲已連串的響起, 
    勁力削薄,片片旋飛,有如無數柄隱形的鋒刃在激射! 
     
      大吼如雷,邵一山衝刺奔躍,恍同鷹翔,他翻滾躲閃中,「白猿爪」起如天崩 
    地裂,狠猛至極的由四面八方合罩過去! 
     
      戰飛羽袍飛身掠,雙掌時隱時現,卻俱是從各個古怪的角度攻擊,伸縮以電, 
    劈斬拆拿之間千變萬化,令人防不勝防。 
     
      兩個人影忽來忽去,忽分忽聚,剎間縱掠,瞬息交會,「白猿爪」的舞動有如 
    山雲滾嘯,而掌刃穿飛,凌厲流旋,更加無孔不入! 
     
      猝然,戰飛羽一飛沖天,連串跟頭又再翻落,掌影隨著他身形的轉翻四散縱橫 
    ,破空有聲,邵一山猛而後退,在他後退的同時,「白猿爪」力掃,九牛般狂悍的 
    飛砸過來。他的左手暴揚,一團白影竟那麼快速的飛向戰飛羽頭頂! 
     
      變化之快是無可言喻的,,戰飛羽全身急瀉,隨著敵人這力可裂碑的一爪飄起 
    半尺,閃電般在爪頭上打了一轉,同時,那團白影掠過他的頭頂,他左手斜指向上 
    ,右掌在剎那問分同九十九個不同的方向斬出,他的頭髮飛起一絡披散下來! 
     
      「噗嗤」的無形掌力暴旋而出,那團小小的白影居然「吱……」聲慘嗥,白毛 
    與鮮血噴灑半空,白影便翻騰滾撲著拋起落下,邵一山在急切問運爪去截那九十九 
    掌,但是,像來自九天的神手,另有一掌突然在這九十九掌之外驟而出現,這一掌 
    由右側飛來,「吭」的一聲便將邵一山劈了個倒翻元寶! 
     
      「哇」的吐出一口血來,邵一山掙扎著尚待站起,但是,戰飛羽的一隻手掌已 
    經斜斜垂指他的咽喉——那只淡青色的,修長冷硬的手掌,邵一山知道,比得上最 
    鋒利的刀刃! 
     
      跌落在三丈之外的那團白影,赫然竟是一隻小巧的、罕見的白猿,在它尚有生 
    命的時候,應該相當活潑可愛,柔軟潔白的細毛,玲瓏纖細得只有人們巴掌般大的 
    身軀,正適宜摟在懷裡受人愛撫,但是,這頭小白猿如今卻已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了。 
     
      戰飛羽曉得這類小白猿的來歷——他們的性情遠不及他們的外貌來得可愛,這 
    類小猿,只有苗疆山區有少數出產,名叫「袖虎白」,性兇悍而暴戾,利齒利爪, 
    行動快捷如電,不易馴養,但一經馴養,則事主忠心不二,邵一山畜養這種「袖虎 
    白」做為傷人的暗器,可謂別出心裁,不過,卻也合了「物以類聚」這句話了…… 
    仰躺在地下制於人的邵一山,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其他四位「獸王」,以及 
    楊雍、范傑等人俱不由得紛紛離座而起,大有一擁而上的意思! 
     
      戈涼往中間一站,冷冷的吊著眉道:「各位,邵一山生死之權乃操在戰飛羽之 
    手,恕與不恕全在於他,這就是勝負之分,各位不要想渾打主意,這地方還有規矩 
    在!」 
     
      狂叫著,「巨靈王」林冠大叫:「醃纘氣受夠了,哥兒們,並肩子衝上去救老 
    大!」 
     
      他這一吼一叫,其他的三位「獸王」兩名掌旗,立時分散開來,卻又在分散的 
    一剎,如虎出押般撲向了攔在中間的戈涼! 
     
      戈涼大鳥般飛掠八丈,人在空中大喊:「戰飛羽,我們就以彼此間放倒這些畜 
    獸的多寡來作為比鬥勝負高低!」 
     
      戰飛羽大聲道:「好!」 
     
      他這一個「好」字還在舌尖上跳躍,戈涼已流光也似瀉空而下,只見寒電隨手 
    飛揚,「五獸王」屬下那位二掌旗范傑已狂吼如位,滿胸鮮血四濺著倒仰而出—— 
    連他手中的家伙五環七星刀尚未舉起! 
     
      戈涼的身形沾地立彈,凌空暴旋,冷芒流射中,「王獅」 
     
      楊雍也雙手捂著喉隴,發出那種怪異可怖的呼嚕聲踉蹌僕地! 
     
      「人豹王」孟逸帆的一對「鎖骨鉤」七次扣折戈涼,卻七次一瞬落空! 
     
      紫袍飛舞,戰飛羽的身影奔向「巨靈王」林冠的面前,卻在林冠的兩柄「錐頭 
    錘」猛然迎擊之際晃掠向「刁狼王」胡進左側,胡進蹲身馬步,亮晶晶的「狼牙棒 
    」回手狠掃,戰飛羽倏然頭下腳上倒翻,他暗嵌三角鋼尖的軟皮靴「噹」聲踢蕩開 
    胡進的「狠牙棒」,抖手三十七掌打得胡進就像一堆爛泥般軟糊糊的貼向丈遠的磚 
    地上! 
     
      冷光一抹擦過戰飛羽的背脊,痛苦的初始,使得他往下急俯,一道尺許長的血 
    口子翻裂在他背上,他頭也不回,一掌右揮,一掌卻由下往上打向先行揮出的一掌 
    ,於是,空氣中「波」聲抖顫,一股如矢的尖銳力道斜抓著激射往後,慘號立起, 
    ——「黑虎王」杜昌歪斜後退,他左腰上血洞如拳、手中緊握的「牛角刀」上尚沾 
    染著戰飛羽的血! 
     
      戈涼的腳底就像安裝著強有力的彈簧,他沾地即躍,閃旋如風,進退之間快同 
    鬼影,難測難忖,「人豹王」孟逸帆疾若流虹似的連串攻擊,汗毛也沒觸上他一根 
    ,只見他猝然飛起又躲開了「巨靈王」林冠的猛襲,右手的一溜寒電往側揚閃,左 
    手的一抹冷光卻驀地敲上了那抹往側揚閃的寒電,於是,這抹原本往側發出的寒電 
    便「啐」聲倒射,猛一下穿透了「人豹王」孟逸帆的喉嚨! 
     
      悍不畏死的林冠紅著眼暴撲過去,「錐頭錘」上的尖錐刮過了戈涼的右肋,戈 
    涼隨著敵人駝錘一刮之際驀然彈躍,左手倏往下插,老天,一柄寬有兩指,長僅尺 
    半的瑩瑩短劍,業已深深透進了林冠那巨大的頭顱骨殼! 
     
      這時,戰飛羽也正好將重傷垂死的「黑虎王」杜昌劈得在空中打了五轉跌落於 
    地! 
     
      兩個人得手之下,不約而同的閃撲回來,一齊掠向坐在那邊的「白猿王」邵一 
    山。 
     
      邵一山的坐姿奇特——他圓瞪雙眼,眼球凸突眶外,張牙咧嘴,五官歪扭,一 
    雙手緊緊抓扯著自己的前襟,而他的前襟卻已被他的手撕裂成片片條條,他吐得滿 
    胸滿身又滿地的血,就這樣,他僵木又毫無動靜的笑著不動。 
     
      戈涼一躍而出,「呼」的轉身站定,戰飛羽也已經默立邵一山身邊,神色威煞 
    的望著這位『五獸王』之首,半晌,戈涼開口道:「他死了?」 
     
      點點頭,戰飛羽緩緩的道:「他死了,他受的一掌原傷得不輕,一定是又目睹 
    同夥慘敗,在急怒攻心之下逆血反湧,內腑迸裂致死……「五獸王」算完了……」 
     
      戈涼望了望戰飛羽的背傷,又瞧了瞧自家右肋那血糊糊的一片擦傷,他微笑道 
    :「戰飛羽,你我全掛了彩,我放倒他們四個,而你放倒他們三個……」 
     
      戰飛羽平靜中帶著一點倦意的道:「你贏了,戈涼……」 
     
      搖搖頭,戈涼道:「不,該算你贏才對,我放倒的四人中有兩個只是二流角色 
    ,你所勝的三名對手全是棘手人物,何況在此之前你還經歷了數戰?戰飛羽,你贏 
    了才正確……」 
     
      曲少英與媚媚便在此時雙雙走了上來,曲少英爽朗的笑道:「二位俱是一代英 
    豪,百年義士,可謂又瑜又亮,難分軒輊,我看,二位誰也不輸,誰也不贏,都是 
    勝利者!」 
     
      媚媚嬌笑如花,甜蜜的道:「曲先生說得是,這才是最好,最完美的結果,皆 
    大歡喜,毫無殘缺……」 
     
      突然間,凌剛奔近幾步,指著圍牆那邊大叫:「老大,那個叫什麼夏婷的女人 
    同那個姓倪的小子逃之夭夭啦,我們快追……」 
     
      擺擺手,戰飛羽正眼也不往那邊看,他淡淡的道:「讓他們走吧,我的故友曾 
    囑托過我要饒恕她——這一次算了,我希望彼此不要再遇上,否則,她也不幸,我 
    也就更遺憾了……」 
     
      戈涼笑道:「他們逃得對,因為他們自知沒有機會——不管他們有任何目的, 
    都一樣毫無機會!」 
     
      說著,這位「鬼刺客」又轉向戰飛羽:「飛羽兄,請進『幻音樓』奉茶,待我 
    們扎治傷,然後,晚上再浮一大白!」 
     
      戰飛羽抱拳道:「多謝了,戈兄。」 
     
      收好由凌剛交過來的一對「雕龍短劍」,戈涼一邊偕同戰飛羽、曲少英、媚媚 
    等人往「幻音樓」的方向走,他一邊有意無意的向媚媚道:「到了晚上,葉媚,把 
    你暗中托請曲先生調集在莊外埋伏著的「十敷巖」那干手下一起請進來用膳,休息 
    的地方凌剛會為他們準備……」 
     
      怔了怔,媚媚臉通紅的道:「你,你知道——知道我請曲先生到『十敷巖』調 
    集我的人手啦?」 
     
      哈哈一笑,戈涼道:「小甜蜜,你這點把戲還瞞得了我這雙老江湖的利眼呀? 
    」 
     
      於是,戰飛羽同曲少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就在這片歡欣的、和祥又瞭解的笑 
    聲洋溢裡,一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幻音樓」的門扉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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