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殉義香消
騎著「老駱駝」踽踽而行,任霜白的目的地是他那個臨時的「家」,他不肯承認有
股什麼力量吸引著他回去,但自己又騙不過自己,租的房子,簡陋家俱,當地無親無故
,這些豈能構成想回去的理由?他要回「家」,無非是「家」裡有個人罷了,腦海中浮
起那個人的倩影,他禁不住策騎加快了步伐。
離開白楊木林子大概已有二十多里地,任霜白奔行的這條路是條荒僻的小路,他感
應得到四周的寂靜蕭索,也感應得到前面那片山區的陰影已逐漸迎來。
馬匹馳騁,清脆的蹄聲裡,他忽然聞到一股淡雅的香味飄漾,這股味道他似曾相識
,幾乎是立即的,他已分辨出這是什麼氣息。
嗯,女人身上的芬芳,易香竹特有的氣味一—這位姑娘,還真有點神出鬼沒的門道
。
迅速勒住坐騎,任霜白屏息出聲:「是易姑娘麼?」
右側幾步前的草叢裡,寒宰一聲鑽出個窈窕身影來,不是易香竹是誰?
易香竹眼神略顯慌張,形態悒鬱焦急,卻仍能強目鎮定,先打招呼:「任霜白,你
的反應實在敏銳,我這才剛湊近你,你已察覺出我的行蹤末了,哪像個瞎子?」
任霜白笑笑,道:「瞎子的嗅覺特別好,加上你身上那股獨有的香氣,我一聞就知
道姑娘玉駕又已到臨!」
易香竹的目光落在任霜白經過草草包紮後的腰腿受傷部位,有些痛惜的道:「你又
掛綵了?」
任霜白無所謂的道:「小傷,僅及皮肉,未損內腑筋骨。」
揚揚眉,他接著道:「易姑娘,今番得遇,應該不是巧合吧?」
易香竹歎了口氣,道:「我,我是特來知會你一聲,任霜白,我的兩位叔叔,正隱
伏在前面進入山區的隘口處,準備狙殺你……」
任霜白頗覺意外的道:「奇怪,他們怎麼跟上我的?又如何知曉我會走上這條僻路
?」
易香竹表情陰晦,聲音艱澀:「你與崔頌德、敖長青約戰的事,早就傳揚出去了,
我兩位大叔得到消息之後,兼程趕來此地已有數日,他們徵得多名眼線,不分日夜監視
那片林子,雖然前些時全都無功而返,今天到底被那些人窺到結果,一個時辰前你誅戮
了崔頌德一夥,他們即已將情況急傳過去,並且暗中跟蹤著你,待確定你離開的方向後
,又再度通知了我兩位大叔,你知道,這裡的路線不是很多,只要探知你大致的去向,
便可推測出你走的是哪條道……」
任霜白苦笑道:「所以,他們就趕了過來,預先挑好伏擊我的有利地點?」
易香竹吃力的道:「不錯……」
任霜白放低了腔調:「那你,易姑娘,你又如何抽出身來向我示警?」
易香竹形色慘淡:「我是受兩位大叔之命,遠跟你身後監視於你,只等你接近隘口
,即發暗號知會他們展開行動……也幸虧兩位大叔給了我這個差事,否則,我還真想不
出法子來向你預傳警訊!」
任霜白感激的道:「易姑娘,多謝賜教,不過,你這樣做,未免太危險了,萬一被
你兩位令叔知悉,後果何堪設想?」
咬咬下唇,易香竹幽幽的道:「我知道這樣做有危險,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我兩位
大叔,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踏入陷阱,不能無動於衷的看著你邁向虎口,我不
能,任霜白,我的命是你救的,我有生之日全是你的恩澤啊……」
任霜白不由動容:「易姑娘,你如此回饋於我,犧牲太大,承情之餘,委實心中有
愧……」
易香竹忙道:「不要這樣說,任霜白,這是我該做的事,凡是個人,就得有天良…
…」
任霜白沉聲道:「他們有多少人埋伏著?」
易香竹道:「就只我兩位大叔,沒有其他幫手,不過,看他們篤定的樣子,似有所
恃,他們憑藉的乃何種手段,我不清楚,為免引起疑心,他們不說,我也不好問。」
任霜白道:「會不會又像『盤哨』那一類的把戲?」
搖搖頭。易香竹道:「大概不會,我沒看他們攜帶,亦不曾交待我如法炮製;任霜
白,他們可能使用別的法子,而無論哪種法子,都將對你形成不利;兩位大叔皆屬深思
熟慮之輩,他們如果自覺把握不夠,就不可能付諸行動!」
任霜白無奈的道:「那,就只好碰碰運氣了。」
易香竹欲言又止,神色複雜:「任霜白……」
清澈的眼睛正對任霜白,任霜白似能看到對方的表情:「有什麼話,照直說吧。」
易香竹唇角牽動幾次,才低低的道:「你,你為什麼不躲開去?」
任霜白似乎早已料及易香竹會有這麼句話,他平靜的一笑,道:「如同我以前告訴
過你的理由,躲,要躲到哪一天?這是場不經了斷便無終結的糾纏,你兩位大叔對我仇
深似海,怨恨不得消除,他們便永遠不肯罷休,天涯海角,無時或已,難道我的餘生就
必須活在他們報復的陰影下?易姑娘,我是個男人,是個江湖上的男人,因此,我不能
踐踏我的自尊,臨危苟安,逃避現實——縱然求取自尊的代價或許是我的性命,我亦無
怨無悔!」
易香竹噎窒一聲,道:「我的處境好艱難!」
任霜白容顏肅穆,語調凝重:「易姑娘,我非常抱歉,在這件事裡,無從分憂……
」
一揚頭,易香竹像下了決心:「我不怪你,任霜白,我一點也不怪你,雖然我知道
勸退你的打算必行不通,但我總要試試,萬一你接受,等於保持住暫時的祥和,你不接
受,亦乃理所當然,我相信,不到迫不得已,你不會難為我,任霜白……照你的意思做
吧。」
任霜白緩緩的道:「請原諒我,易姑娘。」
易香竹形態十分懇切:「你沒有錯,任霜白,剛才你所說的,確有道理,我們不能
抹煞事實,而事實真象,正是如此。」
任霜白強笑道:「易姑娘,我們即此兩便,時間拖長了,怕你兩位大叔起疑。」
往路邊退下,易香竹輕輕的道:「你要保重,任霜白。」
任霜白頷首無語,開始朝前路得得奔行,馬兒通靈,像亦隱隱感覺到危機潛伏,殺
氣將起,奔馳中,不時昂首噴鼻,流露出幾分不安之狀。
左手執韁,任霜白人在鞍上,放鬆全身肌肉,舒緩呼吸,但精神卻貫注集中,將所
有的反應觸角伸張出去,準備接納任何的信息反饋。
不片刻,一人一騎已臨近山區隘口,任霜白並沒有放緩坐騎速度,就這麼逕自奔入
;兩邊山壁森森聳立,怪石崢嶸,卻靜蕩蕩的毫無異樣,此時此際,用耳朵反要比用視
力管用得多。
約摸進入隘口十來丈的距離,山壁半腰間突然有一塊磨盤大小的巨石飛落下來,由
石頭砸落的力道、拋空的角度、位置的選擇計算,這塊石頭決非自然滾崩,而是有外力
推擲!
任霜白微微帶韁,「老駱駝」人立而起,就地打旋,定定站穩原地不動。
石塊「轟」然一聲擊中八九尺外的地面,塵土飛揚下,十分明顯的砸出一個大坑來
,勁道之大,可想而知。
當然,任霜白也明白,這塊石頭的投擲,主要用意在於攔截,並非襲擊,投石的對
方和他都瞭解,只憑這塊石頭是傷害不了他的。
至於投石的人是誰?則易香竹的訊息中早已昭然若揭了。
半山壁間,現身出來的赫然是「掘塋老農」曾劍,他一手拄方便鏟,一手叉腰,迎
風挺立,滿臉俱是肅煞之情。
山路前面的轉彎處,「無緣樵子」彭元徐步行出,斷掉的左手位置改套以一隻鐵鑄
筒勾,右手仍握著他那柄柴斧;每接近任霜白一步,彭元的神情便僵硬一分,及至來到
五步之前站定,他的面孔便有如石塑木雕一般了。
任霜白跨騎馬背,紋風不動,瘦削的臉容上流露出來的是古井似的深沉與古井似的
平靜,他知道敵人已經出現,也知道出現的敵人為何方神聖。
死盯著任霜白,彭元的雙眼裡閃眩著赤裸裸的怨毒,那樣強烈的仇恨,濃重的殺機
,似乎已能凝結成形,令人摸得到,觸得著了。
任霜白反應靈敏,又如何會摸不到、觸不著?
須臾的僵寂之後,彭元沙沙的開口道:「還記得我吧?任霜白。」
任霜白在馬上略略欠身:「想是『無緣僬子』彭元彭前輩?」
慘厲的一聲怪笑,彭元道:「前輩二字我擔當不起,哪有被晚輩砍掉左手的前輩、
被晚輩送進鬼門關的前輩?任霜白,你是我們兄弟的白無常。是我們兄弟的收魂使,前
輩免了,我們倒該尊你一聲奪命小祖宗才是!」
任霜白乾澀的道:「當日情勢,我亦是迫不得已,若非三位前輩過於相逼,便不至
發生那等惡果,我但求自保,決不是有意傷害二位前輩……」
彭元語氣生硬:「大錯已成,現在還說這些,不嫌無趣?」
任霜白低聲道:「我只想做個解釋,請兩位前輩曲於寬宥!」
彭元不帶一點笑意的笑將起來:「人死不能復生,斷掉的手掌也永遠長不出新的一
隻來,事實明擺在那裡,怎麼解釋亦乃白搭,談到寬宥,任霜白,我們寬宥你,有誰來
可憐我們?你妄圖把你的殘酷行為化解於言詞之間,豈非天真可笑?」
任霜白形色慎重:「我不認為天真,更不認為可笑,前輩,我之所以如此相勸相諫
,目的在於止干戈、息殺戮,不再使鮮血白流。人命虛擲;前輩應清楚當前的狀況,若
搏戰復起,誰敢奢言完整無缺?」
鼓元冷冷的道:「任你說下個大天來亦動搖不了我們兄弟的決心,任霜白,我們不
在乎鮮血白流、人命虛擲,我們寧可玉碎、不能瓦全!」
任霜白明知事不可為,卻仍在做最後一次努力:「前輩,退一步海闊天空,務請三
思!」
彭元厲聲大吼:「任霜白,我們要把你打下阿鼻地獄!」
任霜白希望易香竹知道他所做的,為了免於再增傷痛,為了免於更多的憾恨,他已
盡了他的本份,而事實結果正如他先前所料——他實在做不了什麼。
暗中歎了口氣,他拋鐙下馬,拍趕「老駱駝」離開。
山壁半腰上的曾劍重重一頓手中方便鏟,氣沖牛斗:「老三,不用跟他廢話,動手
!」
彭元左腕套戴的鐵勾伸至腰間,勾起一隻拳大的棉紙紙袋,然後,他將紙袋拋向任
霜白,在拋擲出手的剎那,勾尖已劃破紙袋,一蓬淡紅色的、泛著腥甜香味的粉霧便立
時迷漫開來,朝著任霜白四周飄漾。
淡紅色粉霧散開的同時,立據高處的曾劍手腳利落的迅速開啟一具竹籠,陣陣尖銳
嘰嘰的鳥鳴聲隨即叫成一片,接著大群鳥影從竹籠內飛出,紛紛穿入下面的紅色粉霧之
中,繞著霧氳掠舞旋回,狀極興奮。
掠舞的鳥群甚為罕見,它們體積很小,約摸比一隻蜜蜂大不了多少,但發出的聲量
卻頗為驚人,那種啾咽嘰嘰的尖鳴,不僅又快又急,且持續不斷,上百隻這種細喙薄翼
、色做棕褐的鳥兵聚集一起,繞飛騰旋,穿回掠舞,那等吵雜的囂張嗓音,便可想而知
了。
這群鳥兒對於飄浮於週遭的淡紅色粉霧,似極偏愛喜好,粉霧的氣味好像能令他們
歡愉、甚至亢奮,成片的嗚叫聲裡,似乎洋溢著迎接早春的快樂。
一抹陰冷的笑意出現在彭元唇角,他身形閃晃,利斧兜頭劈向任霜白。
鳥聲甫起,任霜白已明白對方是施用什麼計謀了,他不得不佩服敵人的一番苦心,
到哪裡去抓來這群怪鳥、又到哪裡去尋得這種聚集鳥群的方法;如今,他的聽覺已全被
擾亂,充耳的儘是啾啾鳥鳴、尖銳不絕的嗚叫聲非但混淆官感上的應觸,更且激人心煩
氣浮,難以把持。
彭元的利斧劈下,任霜白猶能勉強分辨這初起的刃風拂動,他雙腳微錯,人已移出
三步,而彭元左勾暴起,他的反應已嫌稍遲,「嘶」的一聲,右肋間立時綻裂出一道血
痕!
高處的曾劍把握時機,由上而下,仿若鷹隼般凌空撲擊,方便鏟鏟頭顫飛,劃過干
百條縱橫交織的流芒寒電,像一面光網朝任霜白罩落。
整個身子平貼地面,任霜白奮力往外竄射,但彭元卻如何容他竄出粉霧籠罩的範圍
之外?柴斧翩揮之下,三十二斧齊時斬現,斧刃砍在地面,揚起一蓬接一蓬的沙土,密
集連串的斧痕逼得任霜白急速翻滾節節後退,瞬息已是泥污不堪,灰頭土臉!
曾劍的方便鏟正以千鈞之力壓下,而鳥鳴不絕,其聲嘈雜,如箭穿心。
光柱便在此刻凝形,宛似長虹驟起,巨龍昂首,耀眼奪目的精焰華彩進濺燦眩,光
柱衝破粉霧,直迎方便鏟,波旋氣湧的一剎,雙方已然接觸。
聽覺受到嚴重干擾的任霜白,施展這幾乎無往不利的「黃泉靈光」一招時,刀式走
向難免不及平素準確,落刀點的偏差,便屬自身防衛上的綻隙,因此,當急銳無懈的刀
鋒穿透曾劍的鏟刃後,絕多進出只在曾劍的右側軀幹,這固然已可致曾劍死命,但不幸
的卻是未能一擊成功,留下了給曾劍掙扎反撲的機會。
方便鏟的鏟刃搖晃不穩的抖翻,任霜白與他的血刀剛向上方掠出,身形在半空突兀
一頓,人已重重跌落,右肩血肉卷現,胛骨曝露,骨面上的裂痕髓絲,清晰可見。
鳥鳴聲未息,啾啾盈耳。
彭元狀如瘋獸,不要命的朝任霜白衝去,高舉利斧,似欲將任霜白一劈兩斷!
巨大的痛苦侵襲著任霜白,他只覺左邊身子像被撕裂一樣火炙般的抽搐,想要移動
卻完全不聽使喚,尖厲的鳥叫聲又令他一片混亂,聞的反應幾近毫無作用,在地下艱難
的掙爬著,他渾然不知彭元已將死亡的陰影朝他拋來。
就在這時,那條窈窕的身影驟而閃現?從斜刺裡衝撲過來,更沒有丁點猶豫的撲倒
任霜白身上,拿自己的身軀生生接住彭元揮落的利斧!
當紅了眼的彭元發覺擋住斧刃的人是誰之後,一切部已來不及了,雖然他竭力卸勁
消勢,利斧仍舊砍在那人背上,斧刃深入,只是,不曾砍為兩段。
任霜白的緬刀彈射,有如一抹流矢來自九幽,快不可言的透進彭元咽喉,鏑鋒的強
大勁道,更把這位「無緣樵子」撞出丈外,仰面仆跌,幾乎便身首異處了。
靜靜躺在一邊的,是易香竹。在她身下,濃惆的鮮血業已染紅了大片沙土,她臉色
蒼白得出奇,呼吸微弱,喉間不時「咯」「咯」有聲,可是她的神態十分安祥,雙眼清
澈的張開著,彷彿在凝視雲天之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境界。
只此俄頃,紅霧已散,鳥群亦杳然不見。
聞著易香竹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熟悉的幽香,聞著摻合在幽香中的血腥氣息,任霜白
伸出右手摸索,邊窒著聲道:「易姑娘……是你麼?」
易香竹聲音低微的回應著,任霜白摸索出去的手收了回來,手掌上滿是血跡,由手
上的觸覺,他知道易香竹的流血量有多大,而經驗告訴他,一個血液流失這麼多的人,
只怕生望渺茫下。
多少年來未嘗過淚水是什麼滋味,多少年來沒體會過什麼是激情,半生的悲愴,半
生的委屈,半生的坎坷與血淚,全在這寸湧上任霜白的心頭,使他忍不住山洪爆發般的
號哭起來:「易香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值啊,我不值你給
我這麼多,你叫我拿什麼來還你、來報你?易香竹,你年輕,你美貌,你尚有大好的未
來,綺麗的遠景,我只是一個落魄天涯的瞎子,一個浪蕩江湖的過客,我有什麼資格要
你的命來換我的命?易香竹、易香竹,我欠你的,永生永世都難還了……」
手指是冰涼的,是顫抖的,易香竹以她沾血的手指輕撫著任霜白的髮梢,聲如游絲
:「我相信……你是很少哭泣的……」
任霜白涕淚滂沱,泣不成聲。
眨眨眼,易香竹又道:「為了我,你有迸裂肝腸似的號哭,可見你至情至性……重
視我們之間的這段……遇合,任霜白……你知道不?自從上次厝靈堂那樁事後……我曾
想像過……或許……或許我們的關係會有……進一步的昇華……」
任霜白錐心瀝血般嗥叫:「易香竹,易香竹啊……」
易香竹顯得十分疲乏的道:「不要難過,……任霜白,有人為我這樣一哭,我已算
不虛此生了……一個人來到人世間,總該做件有意義的事,我……我好歹做了,任霜白
,有你記著我,懷念我,不也是生命的延續?有形無形,反而不那麼重要……」
任霜白聲嘶力竭,滿臉淚痕:「你不能死,易香竹,你不能死,我要帶你去看大夫
,馬上給你施救……」
摩娑著任霜白的亂髮,易香竹的瞳孔已有些擴散:「剛才還說我傻……怎麼你……
也說起傻話來了?我的傷,我知道,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任霜白你放開心,死,並不
如傳說中那麼可怕……不過是去到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可能無憂無慮,昇平祥和…
…你該為我慶幸,慶幸我早早脫離了眼前的艱險魔道……任霜白……我也希望人有來生
……假如有,讓我們輪迴之後再相遇吧……」
任霜白但覺五內翻騰,肝腸寸裂,只能啞聲嘶號:「別走,易香竹,求你別走……
」
易香竹語聲漸輕漸微:「過去那邊……有我的……我的坐騎……鞍側掛著一隻布包
木盒,盒裹的東西,送給你做紀念……」
任霜白全身哆嗦,泣噎不能出聲;易香竹的氣息隨著最後一句話消失了:「我……
好冷……」
呼天搶地的長嚎似能震撼四野,搖動群山——任霜白髮出恁般亢烈的一聲嚎叫之後
,人已頹然伏仆地下。
山風淒厲的吹刮,有如四野群山的回應,像慟哭,像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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