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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鐵 血 俠 情 傳

                     【第七章】 
    
       這些日子來,敖楚戈顯得有些消瘦了,也許是對生命的終極目的感到意興闌珊,也許 
    是對週遭的環境覺得厭倦蕭索,也許是,忘不了李映霞留在心田上的那一抹情影吧?總之, 
    他每每在無形中將自己禁束於沉默,禁束於只屬於他個人的夢之境裡,他多了很多冥思的時 
    間,而又經常在醒悟之後卻不知道自己方纔那一陣子是在想些什麼?那樣的空茫,那樣的迷 
    濛,又那樣的隱約,似真似幻。 
     
      酒,便成了他身邊的良伴。 
     
      心情煩得不知所以的辰光,他不是沒有體驗過,這種「煩」,便是由落寞、孤單、哀愴 
    、苦悶,夾雜著某—項無可奈何的憾事組合的,他知道如何去克服這段過渡時期的煩燥—— 
    拖日子,殺時間,再來點兒酒,夠了。 
     
      治療苦悶的唯一方法,只有淡忘苦悶。 
     
      時光的延續,便是淡忘的良藥。 
     
      這是一幢築在山腳的小茅屋,他臨時的「行官」,向一個老憔子租賃下來的。 
     
      萍蹤無定,天涯浪跡的歲月,幾乎寫滿了敖楚戈自懂事以來的人生,他飄忽慣了,他移 
    動慣了,世上的每一個角落,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這裡和那裡,都是一樣的泥土, 
    也都是一樣圓顱方趾的人,若硬要說有什麼分別,大概就是泥土有香臭,人與人有善惡,有 
    親疏吧?茅舍不大,但還乾淨敞亮,他住在這裡,已有個多月。 
     
      『個多月前。他是從「順安府」來到這裡的,看著此地山明水秀,便感到自己意思上的 
    疲乏,精神上的空洞,於是,他住了下來。 
     
      他覺得很累,也很孤單,從「順安府」來,是因為他在「順安府」參加了一個葬禮,那 
    埋下去的人,是他在世間最後一個有著骨血淵源的人。 
     
      那是他的長輩,年齡夠老了,死亡對他的年齡來說,已不算是一種苛待,毋寧是一種解 
    脫,但是,敖楚戈的感受卻不一樣,他不喜歡他這位親人逝去,因為敖楚戈愛他,敬他,也 
    因為他一向以更多的慈祥來關注敖楚戈,他們有滴親的血緣,陰陽驟隔,總是不如同時在一 
    個地方好。 
     
      所以,敖楚戈有了懷疑——人的生命終極到底為了什麼?只是死亡、入土?留給活著的 
    人深沉的悲慼?當然入生於世,有許多堂皇的道理來激『勵「有為」,不過,「有為」也罷 
    、「無為」亦罷,生命的火焰—旦熄滅,卻不免叫仍在繼續活著的人感到空幻——一做了許 
    多,或一點不做,到未了,不也是相同的結局?黃昏的光景。 
     
      而黃昏一慣淒清又哀涼,色調愴然。 
     
      敖楚戈坐在門前的一把破竹椅上,大酒囊斜置腳邊,他剛抹去唇角的一抹酒漬。 
     
      凝視黃昏,黃昏的韻致絢燦卻寂靜。 
     
      馬蹄聲便在這時傳來,「得得」、「得得」,悠揚單調,但卻清脆,迴盪於黃昏的絢燦 
    與寂靜裡。 
     
      只有一人一騎,方向正是朝著這邊的茅屋,那位騎土似乎相當安閒,馬兒用的是小碎步 
    ,像在一面緩奔,—面流覽四周的景色。 
     
      附近有山有水,而且山青水綠,撫媚靈奇兼雨有之;倒是值得一看。 
     
      敖楚戈沒有往蹄聲傳來的方向稍作注意,他唯一的反應,只是提起腳邊的大酒囊,對著 
    囊嘴又灌了一大口酒。 
     
      蹄聲近了,就在茅屋旁邊丈許處的那口淺井邊停了下來。 
     
      敖楚戈仿若未覺,只又疑視黃昏,又灌下一大口酒。 
     
      半晌。 
     
      一個低沉微帶暗啞的腔調濃濃逼了過來:「楚戈,別來無恙?」有些怔仲,敖楚戈緩緩 
    轉過頭去,瞇起雙眼,仔細端詳那個說話的人,也就是那個馬背上的騎士。 
     
      看樣子那人約模是個中等個頭,四十上下的年紀,圓圓的面孔;膚色黝黑,頷留短鬢, 
    臉上修整得異常光潔,一雙眼睛精芒閃閃,頗有威儀。 
     
      歎了口氣,敖楚戈咧開嘴道:「真是稀客,蕭掙,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馬上騎士—— 
    蕭錚沉穩地一笑,道:「費了許多心血,但是,以你這樣大的名頭來說,要找到你也並非什 
    麼太難的事。 
     
      半個月前,你到『白楊寨』去喝酒並買了一大批糧食,就有人認出你來了;楚戈,由於 
    你辦了這樣多的貨,我們知道你必然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日子,所以,我們雖然遲了半個月才 
    在『白楊寨』打聽到你的消息,但卻並不算太晚。」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不算太晚,縱然你再過半個月才來,仍可以在此地找到我…… 
    」突然,他疑惑地道:「如果我沒有聽錯,剛才你是說的『我們』?」蕭錚平靜地道:「不 
    錯,我們。」 
     
      敖楚戈道:「還有誰?」 
     
      這一次,輪到蕭錚歎氣了:「莫非你就真個這麼健忘?還是你絕情絕義到連老朋友全不 
    屑一顧了?楚戈,你會記不起他們四個來?」吃吃一笑,敖楚戈拍拍自己腦門:「我想,你 
    是說『雲山一鶴』章浚『虎頭』武海清『小修羅』白羽『花和尚』唐全他們四位?」蕭錚的 
    聲音有點生硬:「虧你尚能記得,真不容易。」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老朋友嘍,怎會忘懷?蕭錚,我們可是七八年沒見過了呢? 
    時光過得可真叫快哪……」蕭掙冷冷地道:「正確的時間是八年三個月又十二天。 
     
      敖楚戈笑道:「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可見你們各位是多麼思念著我……」蕭掙睜大了 
    眼道:「一點不錯,更可以說是刻骨樓心,無時或忘——楚戈,我們盼望找著你的這一天, 
    業已盼望得眼都要穿了!」 
     
      放下酒囊,敖楚戈扮出一付頗受感動的模樣:「故人情誼,最是醇厚悠長,想不到你們 
    幾位竟然如此懷念於我,我卻一直天涯飄泊,四海浪跡,未能早日得見諸君,誠屬—憾;如 
    果我曉得你們對我這般思憶,千山萬水,也必往相會……」蕭掙重重地道:「只怕你心口不 
    一吧?」敖楚戈忙道:「千真萬確,蕭錚,老友,皇天后土,可鑒此心!」 
     
      蕭錚突然厲聲道:「敖楚戈,你還有心麼?」凝視著對方,敖楚戈一派茫然之狀:「這 
    是什麼意思?」神色凜烈地策騎接近,蕭錚憤怒地道:「你幹下的好事,莫非就忘得一乾二 
    淨了?敖楚戈,你肚裡雪亮!」敖楚戈不惕不火,微笑道:「我干下什麼『好事』來著?老 
    友,我肚中可正是一團迷惘!」 
     
      蕭掙激動地道:「不要裝糊塗,敖楚戈,我們當年都是窩在一起的好朋友,是連成一心 
    ,結成一體,如手如足的老搭襠,但是,你居然做出那種不仁不義,賣友自利的罪行來,你 
    簡直狡猾陰險,惡毒到了極處!」 
     
      敖楚戈搔搔頭,道:「慢點,老友,我還不太明白……」蕭掙咬著牙道:「你還會不明 
    白?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此中的來龍去脈;混來蒙去,就是把我們哥五個整得淒慘,弄到流 
    落異鄉,有家難歸,吃盡了苦頭,受夠了驚憂,嘗足了飄零流落之痛……」敖楚戈臉色一正 
    ,慎重地道:「蕭錚,你指的可是八年前『寶利當鋪』的那檔子事?」蕭掙惡狠狠地道:「 
    不是那件事,還會有哪一件事?」似在回憶著什麼,敖楚戈悠悠地道:「如果是那檔子事, 
    老友,我沒有錯。」 
     
      頓時青筋暴起,蕭錚掙紅著臉厲烈地道:「『寶利當鋪』為富不仁,作惡多端,平口壓 
    搾貧苦,欺蒙善良,又放印子錢,又暗設賭擋詐騙老民,舉凡造假作偽,剝削勒索,無所不 
    用其極,平日強取豪奪,魚肉鄉里,不知霸佔了多少的財產,蝕食了多少人的血汗,更坑害 
    了多少人的性命……」敖楚戈頷首道:「這些不心你說,我也清楚得很!」 
     
      蕭錚氣湧如山地道:「當時我們六個人為了給,寶利當鋪』—『次教訓,一個警告,是 
    不是共同商議好前去劫他一遭澈底。 
     
      並重重整治『寶利當鋪』的東家鄭萬有一遭?」笑了,敖楚戈道:「不錯,記得動手前 
    的那天夜裡『花和尚』唐全還灌多了老酒,瘋瘋癲癲地幾乎搞出了紕漏,卻叫白羽拿一捅冷 
    水把他淋清醒了……」蕭錚大聲道:「休來扯這些閒篇—一一敖楚戈,我們在動手洗劫『寶 
    利當鋪』之前,是否也都知道『寶利當鋪』的東家鄭萬有是兩江大豪『鐵翼飛虹』樊五洲的 
    丈人?也是『桂城』都督候議的二舅父?」敖楚戈道:「當然知道,但並未嚇住我們,可不 
    是?」蕭錚激昂地道:「那天晚上的行動一直非常順利。直到你私下放走了鄭萬有的二姨太 
    與那個小雜種——你並沒有知會我們,也不曾徵求我們的同意,就自作主張放走了他們,你 
    純是獨斷專行,目中無人!」 
     
      敖楚戈冷冷地道:「我所做的我並不認為有錯,那時我是這麼想,換成今天,如果遭遇 
    到相同的情況,我也—樣會如法炮製;蕭錚,我們夜劫『寶利當鋪』打的是劫富濟貧,懲奸 
    抉弱的幌子,但實際上,你們幾個人的行為如何?一入『寶利當鋪』的庫房,便個個紅了眼 
    ,迷了心,大把大把地搜集珍奇珠寶,—袋一袋的裝塞金銀翠玉,貪婪忘形,醜態畢露;這 
    猶不說,竟然胡亂傷人,不論首從,—概刀斬刃砍,甚至連鄭萬有的那唯—。 
     
      寶貝兒子也要砍掉;想想看,那只是一個七八歲的稚童,這樣小的孩子他懂得什麼?他 
    父親的罪行與他又何干?老子的不是怎能禍延兒子?況且只是這麼一個小不點的孩子?」蕭 
    錚切齒道:「但你說過由你來處置那個女人及那孽種!」 
     
      敖楚戈昂然道:「是的,我說過,因為我不得不說,你們眼看著便要將那女人及孩子砍 
    掉,我為了不忍傷害她母子,便只有這樣表示——你們無視於這女人及孩子的哭求跪請,罔 
    顧於這對母子的驚懍恐懼,我卻辦不到;我要下她們又放了她們,但我並沒有隱瞞你幾個, 
    我放走她母子後曾回頭向你們解釋過!」 
     
      蕭錚咆哮起來:「你誤了大事,誰還聽你的狗屁解釋!」 
     
      笑笑,敖楚戈輕輕遙點對方的鼻端,道:「當年的那天晚上,你們便是這種反應,瘋狂 
    叫囂,無理取鬧,更群起與我爭吵,我記得我們為了此事爭執得十分劇烈,到了後來,我一 
    怒之下便自行離開了,你們該看得清清楚楚,我離開的時候兩手連一丁點兒東西也沒帶,要 
    發財,我全留給你們去發!」 
     
      怒極反笑,蕭摔悶著氣道:「把財留給我們去發?真是見你的鬼!敖楚戈,就在你走之 
    後不到半個時辰光景,『鐵翼飛虹』樊五洲便率領他的大批好手,更加上近.千官兵趕到, 
    將『寶利當鋪』團團包圍,圈了、個水洩不通!」 
     
      敖楚戈道:「事後我聽人說過這些情形……」蕭掙幾乎是在呻吟:「天,你的樣子多麼 
    輕鬆?僅僅事後聽人說過這些情形?好.我再向你細說一遍,叫你明白你闖下的禍害有多大 
    ,火把燈籠照耀得半個城街宛同白晝,刀槍如林,寒光似雪;樊五洲與他的二三十名得力手 
    下,近千官兵,潮水般往內卷撲,殺滅聲能震聾人耳,面對面都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我們 
    五個人竭力抵擋,拚命衝突,浴血苦戰快到天亮,方才九死一生的堪堪脫出重圍,扶掖遁逸 
    而去,但是,五個人卻沒一個是完整的,通通掛了彩,章浚還丟了一條右臂成為殘廢,我至 
    今仍然內傷未曾全愈斷根,敖楚戈,這都是你的賜予啊沉默了片刻,敖楚戈才道:「你們以 
    為是我去通知樊五洲同候議的?你們以為是我出賣了你們?」蕭錚圓睜雙眼,吼道:「這要 
    問你!」 
     
      敖楚戈淡淡地道:「不是我。」 
     
      蕭錚厲聲道:「真不是你?」 
     
      忽然冷冷笑了,敖楚戈道;「用不著在那裡瞎叱喝,老朋友,你也曉得不是我!」 
     
      面孔扭曲了一下,蕭錚的神色蒙了一層陰鬱,他透了口氣,頹然道:「是的,我們知道 
    不是你;你絕不是這樣的人,而且,你沒有如此做的動機和目的,敖楚戈令我們痛恨,但他 
    卻不是白癡,亦非小人……」敖楚戈露齒笑道:「不過,這卻不至於令各位對我如此『痛恨 
    』吧?我認為,這只是好朋友之間一點意見上的爭執,觀念上的衝突而已,何來『痛恨』這 
    樣的嚴重反應?」蕭錚不禁又憤怒起來:「雖不由你直接出賣我們,但也是等於你間接把我 
    們坑了!」敖楚戈皺眉道:「此話怎講?」蕭掙惡劣地咆哮:「打我們一潛入『寶利當鋪』 
    ,前面六扇相連的店面通通關閉,三十二名夥計不是被殺就是被捆,後頭四進內宅大小一十 
    七口男女老幼,也一樣的情形,鋪子裡有多少人,我們早已刺探清楚,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出 
    去,通風報信,但樊五洲的手下與候議的官軍竟能圍抄上來,你道是誰走漏的消息?」心裡 
    有數,敖楚戈卻明知故問:「誰?」蕭錚大吼:「就是鄭萬有的那個二姨太同她的小孽種— 
    —也就是被你私下放走的一大一小兩個禍害!」 
     
      「哦」了一聲,敖楚戈道:「原來是她母子去通報消息?不過,這也難怪!人之常情嘛 
    。」 
     
      蕭錚怒吼道:「什麼『人之常情』?敖楚戈,若非你妄作主張,出下這個歪點子,私下 
    放走了那個賤人孽種,樊五洲和候議怎能及時得訊?又如何來包圍我們?我們五個又怎會受 
    盡如此苦楚?幾乎血濺三步,命斷當場!」 
     
      敖楚戈賠笑道:「五位吉人天相,不是矢折之軀,好在有驚無險,皆已平安脫困,且仍 
    健朗如此,也就不必再小題大做,徒增煩惱了……」。 
     
      蕭錚火辣地道:「你說得倒是輕鬆,敖楚戈,我問你,我們五個人當時付出的血汗,所 
    遭受到的損失,幾近八年的飄泊流浪,章淦的一條手臂,我的內傷……這些筆賬,卻是找誰 
    去算!」 
     
      慢慢地,敖楚戈道:「你們認為該找誰去算?」蕭錚一指敖楚戈:「你!」 
     
      舔舔唇,敖楚戈道:「我?」 
     
      蕭掙暴烈地道:「你;是你放走了那賤婦和孽種,她母子才有機會去通風報信,我們才 
    會身陷重圍,險死還生;是你令我們受傷掛綵,是因你的失著才叫樊五洲與候議及時堵住了 
    我們,並且認清了我們,也因為你的這一手使樊五洲與候議廣邀人馬,檄昭天下,四處追殺 
    我們,逼得我們遠揚異域,飄零七海,幾近八年,久不敢返回中土!你說,這一筆一筆的帳 
    .不找你算又找誰算?」敖楚戈安詳地道:「怎麼你們現在就敢回來了?」蕭錚惡狠狠地道 
    :「鄭萬有死了,樊五洲也死了,候議告官退隱了,沒有人再追我們,莫非還不該讓我們回 
    來追你?」敖楚戈笑道:「列位的消息倒頗靈通——其實,鄭萬有當時被白羽廢掉了四肢, 
    也活不了多久,樊五洲正當壯年,他的突逝,卻是令人意外,但你們既然沒人再追再逼,業 
    已事過境遷,又何苦回頭來找自己老朋友的麻煩?」蕭錚狠狠地道:「仇刻骨,恨銘心,不 
    能不報仇雪恨!鄭萬有,樊五洲已死,候議已告官回裡,已找不到他們頭上,但卻不可輕恕 
    過你這始作誦者。敖楚戈,這些年來,不知道是樊五洲不曉得你也曾參與其事,抑是他對你 
    放過那賤婦和孽種的行為感恩圖報,他卻一直沒找過你,你也過得消遙自在,可是,我們的 
    痛苦,我們的淒慘,又有誰會明白?」敖楚戈道:「說句老實話,樊五洲就算找到我頭上, 
    我也不會含糊,更不會學你們的樣子逃之天天,龜縮不出,大不了是個肉拼肉,有什麼稀罕 
    ?」黑臉漲成紫醬色,蕭錚氣憤地道:「當時我們都受了傷,我同章渙又衰弱得不能行動, 
    而樊五洲人多勢大,又請了若幹好手相助,再加上官方的力量,我們不躲鋒頭卻如何對抗? 
    更坦白地說,我們五個的功力任是誰也比不上你……」敖楚戈道:「但你們五個加起來卻比 
    我強!」 
     
      蕭錚咬牙道:「五個人不同一個人那樣得心應手,上下一致——總之,當年的情況逼得 
    我們無法可施,除了暫避—時,別無他策……」敖楚戈氣定神閒地道:「另外,還有個骨氣 
    與膽識的問題,不消說,列位在這上面,卻也不甚及我……」冷笑一聲,蕭錚道:「敖楚戈 
    ,你這是暗示我,抑是警告我?你以為就這樣簡單便把我們嚇退?就將我們找你算帳的主意 
    打消了?你也未免想得太容易啦!不管你是什麼三頭六臂。大羅金剛,我們必要與你一結舊 
    欠,讓你遭到報應!」 
     
      微喟一聲,敖楚戈道:「這件事,老友,可是你們五位一體的意思?」蕭錚強硬地道: 
    「是我們五個人的意思!」 
     
      敖楚戈低沉地道:「你們就不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老交情的面子上?」蕭錚大聲道:「 
    從『寶利當鋪』那天晚上開始,我們已與你思斷義絕,形同陌路——你已不顧交情,我們就 
    更無須考慮!」搖搖頭,敖楚戈道:「你們是誤會了……」蕭錚斷然道:「沒有誤會,我們 
    比誰都更清楚應該怎麼做!」 
     
      呼了口氣,敖楚戈道:「老友,不再斟酌一下?」蕭錚斬釘截鐵地道:「不必斟酌,也 
    沒有任何商確餘地!」 
     
      敖楚戈拿起酒囊來大口灌酒,「咕魯「『咕魯」的吞嚥聲在他仰起脖頸喉核顫動裡就宛 
    似無底洞中的迴響,大酒囊中的酒,叫他一口氣便喝掉了小半,放下酒囊,他伸出舌尖來潤 
    沾嘴唇,似是在品回酒味,卻沒有開口說話。 
     
      忍不住了,蕭錚怒沖沖地道:「敖楚戈,你不用做出這付蠻不在乎的熊樣子來,我只怕 
    你再也消遙不了幾時,我對你還略留顏面,其他的人卻絕不會給你半點包涵!」 
     
      敖楚戈目光投注向西方的那一片幻影中,他輕輕地道:「蕭掙,好友反目,手足閱牆, 
    原是天地間最令人痛心的不幸之一,難道說,你們就毫不珍惜我們彼此以往的一段情誼?非 
    要搞得血雨腥風,一片愁雲慘霧不可?蕭錚粗暴地道:「少囉嗦,我已告訴過你,自洗劫『 
    寶利當鋪』那一晚起,我們與你即已恩斷義絕,形同陌路,什麼故情,什麼舊誼,完全付諸 
    流水,幻做煙雲!」 
     
      敖楚戈猶在容讓:「蕭錚,做人做事,總要佔住一個『理』字才好發狠施威,『寶利當 
    鋪』的那樁過節,我並沒有錯,我不讓你們殘殺婦孺,濫屠無辜,這不只是為了我個人的一 
    片側隱之心,又何不是在替你們修德積福?」蕭錚大吼道:「胡說八道,你是在挖坑叫我們 
    跳,你是殺人不用刀!」 
     
      敖楚戈極其緩慢地道:「列位可也曾周詳考慮過,像你們這樣蠻不講理的硬要向我報復 
    ,其後果的嚴重性?」蕭錚嗔目道:「只求一雪此恨,一切後果在所不計!」 
     
      僵默片刻,敖楚戈冷清地道:「蕭錚,這可是你說的話!」 
     
      蕭錚強橫地道:「也是我們哥五個共同要說的話!」 
     
      在那張破竹椅中轉動了一下身體,於是,結構鬆散的竹椅.便「咯吱「『咯吱」響了起 
    來,敖楚戈只是換了一個坐姿,鞍上的蕭錚已突然往後縮閃,右手也伸向了腰後,模樣好不 
    緊張! 
     
      擺擺手,敖楚戈閒散地道:「幹什麼這樣大驚小怪?夥計,挪挪身子而已,莫非你還以 
    為我會抽冷子暗算你?」微現窘態地收回伸向腰後的手,蕭錚卻有些惱羞成怒地道:「像你 
    這種人,誰也不敢說你會在什麼時間做出什麼狗屁倒灶的事來;而且,你也不要以為我含糊 
    你!」 
     
      笑笑,敖楚戈道:「老蕭,你還是老性子不改,又是倔,又是好面子;我勸你那只尊手 
    還是小心點別亂朝後摸,我曉得你這位『拋拐子』的毛病,而我也相當敏感,你知道,有時 
    候我的反應也是只憑直覺,不經大腦的,萬一——該多遺憾!」 
     
      蕭錚火暴地道:「你嚇不住我!」 
     
      敖楚戈道:「我也不是要嚇你,我只是向你解釋輕舉妄動的厲害,我—直很平和,是麼 
    ?蕭掙,像現在的這種情況,未免帶著十分濃厚的劍拔弩張的味道,可以說尖銳得一觸即發 
    ,若欲叫其不發,就完全依靠彼此的容忍及穩重,稍一不慎,即足以造成不幸,我不願造成 
    不幸,相信你也不願,對不對?」蕭錚厲烈地道:「今天我來,就是為了造成不幸來的!」 
     
      敖楚戈和熙地道:「或許是,但並非由你個人來執行我的『不幸』,喂?因為只靠你個 
    人的力量,恐怕不足以造成我的『不幸』,卻更易釀成你自己的『不幸』,據我想,你來的 
    目地,不在於向我施暴,而在於傳達某一項信息吧?」唇角抽搐了幾次,蕭錚終於進出了一 
    句話:「你有個應該挖出來餵狗的腦筋!」 
     
      聳聳肩,敖楚戈道:「說吧,你們欲待如何報復我?你又是帶來什麼的信息?」嚥了口 
    唾沫。蕭錚道:「好,你聽著……」伸手奉上酒囊,敖楚戈溫柔地道:「可要先來上一口潤 
    潤喉?」眼饞饞地望了那只酒囊一眼,蕭錚卻強行制止自己也想來一口的慾念,他昂起頭, 
    一付凜然不可侵犯之狀:「我不喝仇人的酒!」 
     
      收回酒囊,敖楚戈道:「別說得這麼難聽,老蕭,我們之間,便有爭執,卻也談不上是 
    『仇人』呀……」蕭錚硬著聲音道:「休想來軟化我,敖楚戈,你聽著,有個地方,有一顆 
    名字叫做『幻星』的藍焰寶石,你要負責替我們去取,這一項,是賠償我們當年在『保利當 
    鋪』徒勞無功的損失,等你把『幻星』交給我們之後,再自斷一臂一腳,算是補償我們肉體 
    上所遭受到的折磨,然後,你必須遠離中土,永遠不准回來,我們五個人八年的飄泊落流之 
    苦,也叫你親身再去體驗體驗一遍!」 
     
      默然片晌,敖楚戈道:「就這麼些?」 
     
      微微一怔,蕭錚怒道:「你嫌這樣做對你太仁慈了,是麼?不錯,的確太仁慈了些,我 
    告訴你,這是表示我們有良心,有感情,還看著過去那一段其實不值半文的舊誼,我們沒有 
    要你的性命,若以你的罪行來說,寸碟凌遲皆不為過!」 
     
      敖楚戈表情古怪地道:「你們逼我去搶人,又把我弄成殘廢,再迫我離鄉背井,永世不 
    能落葉歸根,這樣的做法,還能稱為『仁慈』?比宰了我更要令我難受!」 
     
      蕭錚吼道:「至少你還留著性命,你還活著,不殺你已是最大的恩典,敖楚戈,你不要 
    香臭不分,你以為我們就沒法子裂你的屍?」敖楚戈歎息一聲,道:「如果我不去替你們搶 
    那顆『幻星』呢?如果我也不自斷臂腳,不離開中土,我向你們反抗,你們又能怎麼辦?」 
    嘿嘿一笑,蕭錚猙獰地道:「早知你會有此一著一—我老實告訴你吧,老朋友,在這人間世 
    上,你有個碩果僅存的親人,真正的,唯一的血親,你的二叔,你爹的同胞老弟,也是最愛 
    你疼你的人,對不對?如今這老傢伙已在我們手中,『花和尚』唐全已領著兩名小角色在半 
    月之前便趕了去擒擄他了,他不識武功,年老體衰,就和抓雞一樣不費力氣便能拿下他,此 
    刻,你的二叔應該已在唐全掌握中了,當然我們不會告訴你我們將你二叔隱藏何處,但那裡 
    必是個僻靜又舒適的所在,我們更不會有一絲半點難為他的地方,如果你聽命令的話,否則 
    ,他老人家怕就很要受罪,甚至陪你一起同登黃泉道亦未敢言;再退一步說,假如反抗我們 
    ,除了我們五個將聯手合力對付你之外,我們另外也請到了兩位極強的幫手,力量足可將你 
    吃穩,所以你若反抗,最後的下場也只是死路一條;現在,你可以考慮考慮,你是願意依照 
    我們的條件去做呢?抑是要與我們逞強,在你挺屍之後再綴上你那二叔陪葬?」 
     
      敖楚戈起先有些怔愕,也有些迷惘,但是,他隨即笑了起來:「老蕭,你們不可以這麼 
    歹毒的,我們是好朋友,我的二叔也就是你們的尊長,你們怎可擄他老人家當人質來做為強 
    迫我的手段?這不僅不義,也是不仁不孝!」蕭錚惡毒地道:「你已不仁不義在前,就不能 
    怪我們心狠手辣於後,敖楚戈,你二叔的老命操縱在你的手中,如你不從,只怕你除了不仁 
    義之外,不孝的罪名仍得由你背上!」 
     
      神色顯得十分平靜而幽冷,敖楚戈道:「蕭錚,這樣做法,實在有失厚道!」 
     
      蕭錚硬板板地道:「如今,你已不配談厚道,敖楚戈,這純是你自找的!」 
     
      很久沒有出聲,敖楚戈的雙眉緊皺著,好一陣子,他才低沉地道:「難怪你敢一個人跑 
    來這裡找我賣狠發熊,蕭錚,你是有所仗倚!」獰笑一聲,蕭錚得意地道:「來者不善,善 
    者不來,老友,沒有三分三,哪敢上梁山,若是制不住你,我豈會如此冒失,楞到在虎嘴拔 
    須,太歲頭上動土?」敖楚戈似是非常無奈,他勉強地道:「好吧,那顆:幻星』寶石在什 
    麼地方?不過,在你沒有回答之前,我已知道寶石的主人必不會是容易招惹的……」蕭錚大 
    刺刺地道:「還算你識抬舉,知利害——當然,『幻星』的現下執有者不好招惹乃是一定的 
    ,如果容易到手,我們還來找你作甚?我問你,『十龍門』彌聽說過沒有?」反應是苦澀的 
    ,像吞下了一顆火栗子,敖楚戈窒著聲音道:「你是說,『大雁坡』的『十龍門』?」點點 
    頭,蕭錚道:「不錯,『大雁坡;的『十龍門』那顆藍焰寶石『幻星』,便為『十龍門』所 
    收藏,執於掌門人『駝龍』童壽春之手!」 
     
      吐了一口氣,敖楚戈沉重地道:「你們真會找主兒,哪—個不好去招惹,偏偏去逗弄『 
    十龍門』?老蕭,『十龍門』的十龍.個個功力精湛,心狠手辣,.非但強悍,更且霸道, 
    任是那一『龍』也都是出了名的凶殘暴戾,狠酷無情,他們不找我們麻煩,業已值得額手稱 
    慶,燒了高香,如今卻去主動找他們的碴,這不是把災禍朝自己頭上硬拉?」蕭錚冷冷地道 
    :「這是你的事。」 
     
      敖楚戈搖了搖頭,道:「難怪你們自己不去,卻推著我去冒險頂缸,這……這真叫借刀 
    殺人!」 
     
      蕭錚聲色俱厲地道:「我們辦得了還用得著你麼?敖楚戈,你一向自認本事好,機智強 
    ,現在,你就正該表現給我們大家看看,成功失敗,全在於你,可是你千萬記著——你二叔 
    的老命也就連繫在你的成敗之上!」敖楚戈喃喃地道:「這真是強人所難,強人所難……」 
    蕭錚大喝:「敖楚戈,你從是不從?」.笑笑,敖楚戈道:「別這麼雞毛子喊叫的行不?來 
    來,老蕭,讓我們面對面地坐下來,心平氣和地研究研究,討論討論,好不好?」 
     
      馬上的蕭錚聲色俱厲地叱喝:「少磨蹭,我只要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行或不行? 
    」敖楚戈聳聳肩,道:「你們在拿鴨子上架,硬掐著我的脖頸干,不行,還成麼?」嘿嘿獰 
    笑,蕭掙道:「乾脆點多麼好?敖楚戈,你總算還沒白闖這多年的世面,腦筋尚夠靈活,你 
    若是不從,哼哼,我包你哭天搶地,輾轉哀號的日子在後頭!」 
     
      敖楚戈道:「八年來,你們五個可真是將火候煉足啦,狠巴巴的橫著心蠻幹一氣,甚至 
    連老友也一遭卷合進去也不皺眉頭……」蕭錚惡劣地道:「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你這種人,尚能奢談什麼情誼?」口中「噴」了幾聲,敖楚戈瞇著眼道:「我記得,八年 
    以前,你們不但沒眼前這個跋扈囂張勁,連五顆腦袋的紋路湊合起來也沒有幾根,那時,你 
    們大多是以我為首,以我為主的,想不到,八年以後,你們卻併肩子反過來對付起我啦…… 
    」蕭錚漲赤著臉喝道:「你休在那裡妄自尊大,我們那時抬舉你是因你還扮得出幾分假仁假 
    義的模樣,誰知道你骨子裡卻恁般奸惡?以你這等掛羊頭賣狗肉的偽君子,又如何能使人信 
    服?」敖楚戈道:「所以,你們就索興一橫心,連成一氣,硬來收拾我了?」蕭錚怒道:「 
    這是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休要不識好歹!」 
     
      敖楚戈感慨地道:「老蕭,記得你以前和我說話不是現在的態度,就算那不是恭謹吧, 
    至少也是和緩又審慎的,如今,你卻對我吼叫謾罵起來……」蕭掙火辣地道:「此一時也彼 
    一時也,你少提從前,那早已過去了,消失了,你還是正視現實比較合宜點,而且我警告你 
    ,不要以為我們往昔對你的拾舉是畏懼,你並非我們的頭子,我們自從搭擋便一向沒有上下 
    主從之分,大家名份全是一樣,誰也不比誰大,誰也管不著誰,我們不是你的下屬,以前不 
    是,現在更不是!」 
     
      敖楚戈低沉地道:「但是.你們卻大多是遵照我的意見行事……」重重一哼,蕭掙道: 
    :那是你的鬼點子比較多的緣故,並非我們該受的節制或指揮,我們之間是平輩的夥計,不 
    是排序的幫派,你不要暈了頭……而就連這麼一點對你的倚重。也在『寶利當鋪』那晚的事 
    件之後一筆勾消!」吁了口氣,敖楚戈道:「你們翅膀硬了,經驗廣了,便不再像昔日那樣 
    尊重我了……」蕭錚倨傲地道:「八年的時光很長久,夠長久了,八年中,曾發生許多變化 
    ,也足以令人學到許多,敖楚戈,你的那—套障眼法兒,彫蟲小技,再也唬不住我們,嚇不 
    了我們,我們早已有了自己的見解與主張……」敖楚戈微喟一聲,道:「不過,以你們目前 
    的見解和主張來說,卻不見得有會什麼高明之處……」蕭錚咆哮道:「這只是你這樣認為, 
    姓敖的,你那—套也稀鬆平常得很。八年中,我們有長足的進步,更瞭解了許多事物,你的 
    鬼板眼早就瞞不過我們了!」 
     
      敖楚戈淡淡一笑道:「你看上去也似乎比當年更狠上幾分啦……」雙眼圓睜,蕭錚咬牙 
    道:「當須要向你下毒手的時候,敖楚戈,我是絕不會猶豫的!」 
     
      點點頭,敖楚戈道:「是的,我看得出你已具有這樣的膽量同決心。」 
     
      蕭錚勃然怒吼:「不要再譏消——敖楚戈,我會教訓你!」 
     
      吃吃一笑,敖楚戈搖搖手道:「姑莫論你是如何無知狂妄與幼稚淺薄吧;我們誼屬老友 
    ,卻不該扯破臉面,否則,豈非叫知道我們關係的人笑話?」蕭錚竭力平靜著自己,半晌, 
    他道:「說話要小心,敖楚戈,他們幾個的脾氣比我要暴燥得多,而且,沒有我這樣的容忍 
    及涵養……」敖楚戈道:「這樣一講,我還真有點嘀咕呢……」蕭錚大聲道:「你又來了? 
    」敖楚戈的目光泛著極度溫柔的笑意,在夕照的映幻下,更帶著那種親摯湛然的光彩,他心 
    平氣和地道:「老蕭,他們幾個現在在哪兒?」蕭錚道:「唐全已去擒拿你的二叔,很快就 
    會轉回來,約摸也就是今明兩天裡的事,另外他們幾個,正在一處幽靜的所在等待消息。」 
     
      敖楚戈揚著眉問:「等待消息?」 
     
      蕭錚冷冷地道:「不錯——他們等我回去。」 
     
      敖楚戈道:「既屬好友,黍為摯交,為什麼不一起前來相會?」蕭錚板著臉道:「很簡 
    單,第一是不願引起你的誤會,增加雙方情緒上的激動。第二,若是你萬一耍蠻使狠,我們 
    要留下回轉的餘地——我們邀約的那兩個高手要過今天才能趕到,唐全又不在,我們除非必 
    要,不想冒著活捉你以外的危險!」 
     
      敖楚戈笑道:「能有這樣詳盡的安排,足證諸君業已更上一層樓了。」 
     
      蕭錚掩不住他的得意之色:「敖楚戈,天下很大,不是你才懂得心計!」 
     
      敖楚戈又問:「老蕭,可否告訴我,你們請了哪兩個人來做你們的幫手?」狡猾一笑, 
    蕭掙道:「不用急,到時候你自會知道,那兩個人你說不定也見過,縱然未見,也必曾耳聞 
    他們在道上的名聲。」 
     
      敖楚戈道:「如此言來,那二位亦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了!」 
     
      聽得出人家話中帶刺,蕭錚厲聲道:「敖楚戈,你最大的毛病便是目空四海,心中無人 
    ,休說我們哥幾個不會含糊你,我們那兩位助拳者更不會在乎你,人家的玩意兒斷不比你稍 
    差!」 
     
      敖楚戈曬道:「你說過,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麼?列位所請 
    的幫手,想亦必屬武林俊彥,一方奇才了……」蕭錚惡狠狠地道:「遲早有一天,敖楚戈, 
    會有人割掉你那根舌頭!」 
     
      敖楚戈道:「其實你的心願,豈只割掉我的舌頭而已。」 
     
      蕭掙氣不過地道:「敖楚戈,你這狗娘養的……」又湊上酒囊淺吸了一口,敖楚戈悠閒 
    地道:「得了,你不下馬來歇歇腳?老友,吵是吵,罵是罵,我這一番心意卻仍是誠懇活鮮 
    ,篤實摯真的呢……」蕭掙哼了哼,道:「我不下來了,我這就得回去。」 
     
      敖楚戈道:「幹嘛這麼急法?」 
     
      蕭錚道:「他們還等著我回去聽消息,對了,你也別再磨蹭。至遲今晚起更,你就得前 
    往『白楊寨』的石牌坊前與我們會合!」 
     
      沉吟了一下,敖楚戈道:「何苦這麼緊迫?再過兩天不行?」蕭錚怒道:「不行!」敖 
    楚戈忙道:「行不行沒關係,你別叱喝得這麼大聲……」蕭錚滿面嚴霜地道:「記著,必須 
    今夜初更時分,在『白楊寨』的石牌前與我們見面,若是你有意延遲或藉故不到,一切後果 
    你自行負責,我再告戒你一次,你的命以及你二叔的命i」敖楚戈懶洋洋地道:「好吧,我 
    去就是。」 
     
      蕭錚又釘了一句:「準時!」 
     
      點點頭,敖楚戈道:「當然,準時!」 
     
      一帶馬韁,蕭錚冷冷地道:「我走了,你好生記住時辰!」 
     
      坐直了腰,放楚戈急問:「老蕭,他們幾個到底在哪裡等你呀?」半權過腰身,蕭錚粗 
    聲道;「他們如今在何處與你毫無干係,你非要釘著問這事幹什麼?莫不成你還想出什麼歪 
    點子! 
     
      打什麼歪主意?」 
     
      敖楚戈道:「問問罷了,老蕭你別疑神疑鬼,難道說,你還信不過我?」蕭掙沉著臉道 
    :「信得過你也就離著倒霉不遠了,娘的你麻子不叫麻子,你是坑人!」唇角勾起一抹古怪 
    的笑意,敖楚戈道:「你對我的成見太深了,老蕭。這就未免失之偏激,令人心中既是帳然 
    ,又中憾然,一個滿腔赤誠卻不受諒解的人,最為痛苦……」蕭諍不耐煩地道:「少囉嗦了 
    ,放下你那些亂七八糟、言不由衷的感慨,只記著一件事,今晚準時赴約,我再提醒你,時 
    間不多了……」敖楚戈淡淡地道:「老蕭、你怎麼越來越嘮叨得像個老太婆啦?記得你以前 
    並沒有這樣夾纏法,如今居然還說我『囉嗦』?」瞪了對方一眼,蕭掙指頭虛空點了點:「 
    你就是嘴硬,大毛病!」說著,他帶馬掉頭,在他背對敖楚戈的一剎,斜插左腰後的一柄三 
    尺白鋼短拐閃泛出一抹冷芒一一—那是一隻單拐。 
     
      敖楚戈拿起酒囊,吸滿一大中酒,就在蕭諍甫始抖纏楊蹄的瞬息,他猛然起身「哺」的 
    將口中含酒噴出,於是,一蓬晶瑩流燦的光點便飛罩向蕭錚的頭頂,酒滴散聚,宛如一片雨 
    雲! 
     
      蕭錚的反應乃是奇快無比的一一幾乎完全基於習慣性的本能,他整個身形猝而從後鞍上 
    斜滾,卻又在滾翻的同時往上猛躍,但見銀光幌閃,他的單指已掄起百圈半弧,有如連串的 
    環套暴飛,反捲他頭頂上的那片酒雨! 
     
      只見實質堅硬的拐身拋揚閃動,酒滴四濺,異香撲鼻,而拐身擊中酒滴,更發出「叮噹 
    」撞響之聲,彷彿驟雨若鐵,清脆密集一一但是,蕭錚立刻也知道他自己業已上當!就在蕭 
    錚騰身舞拐空卷頭上的酒滴之際,敖楚戈飛掠向前,凌虛翻折,雙手又準又快地抓住蕭錚兩 
    腳,往一例猛摔!」蕭錚大吼一聲,拚命縮腳立身,單拐—顫,朝下揮擊。 
     
      緊握對方雙腳的敖楚戈卻硬不放手,他擰身旋回,將蕭錚的軀體往地面強掀,蕭掙怪叫 
    著,揮落的單拐只好直點於地,藉著拐頭點地的反彈力道,上半身往上一揚,單拐又翻暴揮 
    !敖楚戈冷笑,往後驟閃。同時抓緊蕭錚的兩隻足踩,開始迅速旋轉起來,他以自家雙足為 
    重心.做著弧度極小的環回,但蕭錚的身體卻筆直伸展,乃是範圍極大的旋回,整個人都在 
    打轉,他的單拐又因為不夠長,根本便挨不著敖楚戈,是而,任是他一面被車輪似的旋動著 
    ,一面揮拐亂打亂砸,卻連對方的毫毛也沾不上一根! 
     
      天在轉,地在旋,天地又在翻騰,上下又在倒置,一會正反一會反正,蕭錚像騰雲駕霧 
    一般的,耳際風聲呼呼,眼前景色飛回,腑臟翻湧,血液上衝,甚至連呼吸都要被窒迫住了 
    。 
     
      敖楚戈似乎並不在意於這樣的旋,他抓緊蕭錚的雙足,越旋越快,越轉越急,到了後來 
    ,他已與蕭錚輪轉般飛繞的身體形成仰角,風聲強勁,衣抉蓬舞模樣就好似在表演什麼特技 
    一般。 
     
      在這樣快速又劇烈的飛旋下,蕭錚的樂子可大了,他已不只是單純的暈眩而已,他的一 
    張面孔於血液的沖聚而漲得紫紅粗腫,脖頸向的大筋突暴凸出;一雙眼球卻似要蹦出目眶, 
    他已幾乎不能呼吸,胸脯間沉重窒翳,宛如壓著千斤之石,原先還看得清四周轉動的景物, 
    如今,除了一片昏黑,也就只剩下一片昏黑了……停頓又是突兀的,正當蕭錚已不能夠再支 
    持下去的時候,旋轉淬而停止,他張口吸氣,一切還都在極度的暈沉中,敖楚戈已那麼輕鬆 
    的點住了他的「軟麻穴」,然後,扛著一灘爛泥般蕭錚走回茅屋裡。 
     
      敖楚戈的步伐堅定,走路的姿態非常沉穩,旋轉了這樣長久的時間,他卻似沒有一點感 
    覺,舉止之間,正常極了。 
     
      進入茅屋後,敖楚戈將蕭錚擺在另一張同是相當破舊的竹椅上,蕭錚緊閉著眼,汗水淋 
    漓,呼吸急迫,半仰在那裡,就和癱瘓了一樣。 
     
      他的右手中,仍然死力握著他的那柄白鋼單拐——並非他捨不得拋下,而是他的五指關 
    節全已僵硬,業已無法張開了。 
     
      在長久的旋轉之後,如此的停頓並不好受,蕭錚覺得異常痛苦,週身虛脫,骨路似皆散 
    裂,而血氣翻騰,胸口窒悶,乾嘔得厲害。 
     
      敖楚戈將他放在屋外的竹椅搬了進來,面對面地坐在蕭錚跟前,他翹著二郎腳,悠閒地 
    喝著酒,一派輕鬆愉快之狀。 
     
      天黑下來了,屋裡陰暗得緊。 
     
      於是,敖楚戈燃亮了桌上油燈,在暈黃的燈光幌映下,他仍然像剛才那樣坐下來喝酒, 
    油燈所散發出來的一團微弱光輝,隱隱約約地照出他臉龐上的輪廓,線條強烈有力,明暗影 
    像疊聚,但神色卻無可掩隱的流露出一種冷峭,一種冷峭中的諷刺。 
     
      蕭錚依舊癱瘓在椅子上,仰頭,呼嘻地直喘氣,面色由先前的血紅,已逐漸轉為青裡泛 
    灰了。 
     
      現在,這位仁兄的形態,有點像涸池之魚,痛苦絕望,但卻不忘掙扎。、敖楚戈默默地 
    喝酒,默默地向他的「老友」注視上一陣,他沒有說話,可是,如果仔細點,便能察覺他的 
    雙眸中表情十分複雜。 
     
      茅屋裡很寂靜,茅屋外也很寂靜,偶而的蟲獸嗚叫之外,只是偶而的風吹草動之聲,然 
    後,便剩下敖楚戈酒嚥入喉的音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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