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海遺孤】
星月無光,夜風怒吼……大地似乎沉入—片漆黑的深谷中!
驀地,夜空冒起一蓬鮮紅的火光,眨眼間,已半天通紅.火焰吞吐之處,隱隱
傳出吶喊廝殺之聲。
這裡是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鎮上,大火焚燒之處是鎮街一家「雄風鏢局
」。
街坊鄰居見「雄風鏢局」失火,紛紛提起水桶前去救火……突然一響「砰」的
聲,木桶帶水踢起丈高,那提水前往救火的鄰居,—個踉蹌給推了出來……
接著一響吆喝聲起:「不准提水救火……」
這邊街坊鄰居給人推出火燒場,那邊也有人水桶給砸碎……原來烈焰熊熊的「
雄風鏢局」四周,已站下一個個手執鋼刀的大漢。
這一來,原來守望相助的街坊鄰居,只有乾瞪眼看著「雄風鏢局」陷入烈火中
,誰也不敢提水前去救火。
一聲「阿彌陀佛」,走來—個身穿玄色棉布袈裟,年有五六十歲的尼姑,向其
中一個鄰居問道:「施主手提水桶,如何不去提水救火?」
那個街坊鄰居舉手一指,道:「老師太,你沒有看到……『雄風鏢局』四圍,
站著一個個手握利刃的大漢,揚刀叱喝,不准救火,咱們不敢提水前去……」
另外一個鄰居接口道:「那邊大火在燒的是『雄風鏢局』,可能是總鏢師『南
山鶴』楊嘉雄江湖中的仇家,來此殺人放火……」
老尼姑眉宇微微一動,道:「盜亦有道……強盜殺人放火,怎有不准人前去救
火之理……」
話落到此,撩衣—縱,人影閃晃,疾如鷹隼擊空,飄向「雄風鏢局」圍牆……
才一接近火場,立時聞到一股硫磺怪味……不錯,這是江湖中人放的火。
老尼姑站在圍牆頂上,縱目看去……「雄風鏢局」四周,已完全著火焚燒,烈
焰飛揚,火舌狂捲,東西兩院四排瓦房,已經燒得梁焦棟折,都早已倒塌下來,只
有南牆—角,還未波及,但火光之中有數條人影,在躥來縱去。
老尼姑自恃身懷藝技,一身是膽,—溜煙,撲向南端牆下……
施展「燕子飛雲縱」輕功絕技,雙腳一點,「唰唰」聲中疾如飛燕,掠上牆頭
……縱目回顧一瞥,已看到東西兩院,躺著十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慘不忍賭。
南牆下面,是一座小院落,火光照得通紅……
一個年輕少婦,背上紮著一個幼兒,披頭散髮,舞著一對雙刀,正和三個黑衣
敵人在苦戰。
那三個黑衣人十分驍勇,一個揮舞鋸齒刀,兩個使用喪門劍,三件兵器呼呼勁
風聲中,杷這個背負幼兒的少婦,前後左右,緊緊裹住,毫不放鬆。
老尼姑輕唸一聲「阿彌陀佛」,站在牆上,向院落中大聲道:「江湖朋友,冤
有頭,債有主,你們三個大漢,竟和一個年輕少婦做對頭,連手圍攻,趕盡殺絕,
這是英雄好漢所為麼?……快快住手!」
三個黑衣人不由詫然怔了下……
其中一個收住喪門劍,托地往外一跳,抬頭看時,原來說話的是個五六十歲的
老尼姑……哪裡把她放進眼裡。
厲聲喝道:「哪裡來的賊尼,膽敢管上大爺們的閒事,『南山鶴』楊嘉雄是你
什麼人……識相的趕快滾走,不然連你這條命也算在內!」
老尼姑見這黑衣大漢,說出這等狂傲無禮的話,冷冷「哼」了聲,道:「殺人
放火,恃眾凌人,乃是無恥之輩,待貧尼『玉面菩提』茹真來收拾你等!」
話落,袈裟履展,宛若一頭巨禽,翩然而下。
這時,背扎幼兒的少婦,已殺得筋疲力盡,雙刀略為一慢,使鋸齒刀大漢趁這
空隙,一式「金龍卷尾」,刀光閃處,向少女背負的幼兒砍來。
少婦疾忙使個「怪蟒翻身」,向左一跳,但這一身法略—遲緩,背上幼兒雖然
避過一刀,她肩膀上已被刀鋒掛了下,衣破血出。
那使喪門劍的大漢,就乘這個機會,一招「玉女投梭」猛向少婦背後刺來……
想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來個「一劍兩命」……由背上幼兒,再刺進少婦背心。
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間,「玉面菩提」茹真尼姑身形已電射而下……
她正要施展「大擒拿手法」,取那狂傲無比的大漢,但一眼瞥見少婦形勢危急。
「休下毒手……」
這個「手」字甫出,身形彈飛而起,疾如冷電一抹,一式「蒼鷹攫兔」,「唰
」的掠風聲中,向那正要在少婦身上下毒手的大漢撲去……
左手輕舒腕掌,運足內家真力貫注中食兩指,接下對方劍脊,使個「鐵掃帚」
手法,向外一撥。
「玉面菩提」茹真這手看來輕描淡寫……
但大漢給她這勁勢追迫,竟然拿樁不穩,站不住腳,連人帶劍,歪歪斜斜跌出
七八步遠。
茹真急如駭電……
就在對方一側身時,右手一掌,銜尾而出,一式「仙人指路」往前一送,正好
制上這大漢肋下「軟麻穴」。
「玉面菩提」茹真皈依佛祖,宅心仁厚,手下留情,不驟下毒手!
不然,只一寸相隔,就點著「將台穴」……這是死穴,一經點中,立即無救。
饒是如此,這大漢身子當堂麻了半邊,一響「噹」的聲,利劍落地,人也跌倒
在石階上。
使鋸齒刀的漢子,見「玉面菩提」茹真,凌空飛下,赤手空掌,才—照面,便
把自己一個夥伴,截倒在地,知道這老尼姑是個不露真相的高手,心頭不由暗暗驚
住……
急忙收刀,向後一跳,招呼另一個夥伴道:「余敏,不要動手,把倒地的扶住
,待我向那老尼問幾句話,來個先禮後兵。」
那漢子立即住手,杷使喪門劍的漢子扶起來。
「玉面菩提」茹真,把身子橫在背負幼兒的少婦面前,迎著可能的變故。
使鋸齒刀漢子,上前兩步,一拱手,道:「請教這位師太法名上下?你與『南
山鶴』楊嘉雄,是親還是友?……如果跟楊某同路,咱們下手就不留情,若是半路
經過此地,出家人不必多管閒事,替自己招惹是非。」
玉面菩提哂然一笑,道:「這位施主之話說得不錯……貧尼上『茹』下『真』
,與楊總鏢師並不相識,亦非沾親帶故……但不知施主高姓大名,因何要將楊家一
門殺絕,能否說出其中原委?」
那漢子冷然一笑,道:「區區『冥殿活判』姜振,忝列『寒江七絕』中的老二
……嘿,菇真老師太,咱們兄弟七人,江湖上想你也有所聞吧!」
玉面菩提茹真見這使鋸齒刀大漢,抖出自己底細,才知道對方是「寒江七絕」
之一……
大江南北武林中人,對「寒江七絕」這一稱號,並不陌生,這七人帶了一批牛
鬼蛇神小嘍囉,專門在水陸兩路剪徑擄掠綠林中人物。
此七人不但手上有兩手子,而且心狠手辣,趕盡殺絕……「雄風鏢局」總鏢師
」「南山鶴」楊嘉雄,不知如何會招惹了他們,罹上滅門之災?
玉面菩提茹真心念閃轉,合掌一禮,道:「原來施主是『寒江七絕』中的姜寨
主,失敬失敬……貧尼來自豫南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路過此地,發現尊駕數
位在這裡殺人放火,但不知楊總鏢師如何會與各位結下樑子?」
「冥殿活判」姜振嘿嘿笑道:「原來老師太是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庵主,
倒是咱兄弟們有眼無珠了……」
一頓,又道:「至於『寒江七絕』如何會與『南山鶴』楊嘉雄,結下怨仇,承
老師太動問,敢不奉告……」
那是五年前的事,「寒江七絕」帶領手下嘍囉,開山立櫃的盜寨,在鄂南荊門
山鴉雀嶺之麓「狼牙灣」,「南山鶴」楊嘉雄,接下一批紅貨重鏢,經過鴉雀嶺之
麓的「狼牙灣」。
顯然,據山作案的綠林中人,和護送鏢貨的鏢局中人物,也有「份量」輕重之
分。
如果依一般江湖慣例,護鏢經過,投帖拜山,打個招呼,禮到人到,也並不刁
難。
「南山鶴」楊嘉雄所開設的「雄風鏢局」,在大江南北的江湖上,稱得上響噹
噹的金字招牌。
「雄風鏢局」護送一批鏢貨,經過「狼牙灣」,卻是直行直過,沒有投帖拜山。
這情形落進「寒江七絕」眼裡,認為是目中無人,視「七絕」作無名小卒……
「寒江七絕」認為「雄風鏢局」,不夠朋友,不賞臉,立即下手劫鏢。
一場混戰,雙方都有死傷,「寒江七絕」劫得紅貨重鏢……但,「南山鶴」楊
嘉雄並沒有在這一行人中。
當時「寒江七絕」知道「雄風鏢局」的聲譽,也不想真要劫取貨鏢,只要「南
山鶴」楊嘉雄親自投帖拜山,就將鏢貨交回。
四五月後,「南山鶴」楊嘉雄帶領鏢局所有鏢師,來鴉雀嶺「狼牙灣」……
「南山鶴」楊嘉雄向「寒江七絕」指稱……他途中患病,命鏢車先行,借路之
後,改日補行拜山,指「七絕」分明有意作難,不夠朋友。
楊嘉雄向「寒江七絕」提出要求……如果要了斷此事,要「七絕」將鏢貨交還
,賠罪道歉。
「寒江七絕」認為自己這邊也有死傷,不能「賠罪道歉」。
雙方談不攏合,立即動手較量。
「南山鶴」楊嘉雄果然十分了得,—套劍法神出鬼沒,「寒江七絕」中的老三
「白面狼」石沖,老四「鐵碑手」盛傑,喪命劍下。
「寒江七絕」空前慘敗……南山鶴楊嘉榷等搶回紅貨重鏢,燃起一把火,把「
七絕」開山立櫃的盜寨,燒個乾乾淨淨。
五年後的今夜,「寒江七絕」剩下的兄弟五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月黑風高的深更夜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趁「雄風鏢局」中不備之際,來
個縱火殺人,償還五年前「狼牙灣」的一筆債。
「冥殿活判」姜振,說完這段經過後,又道:「我等兄弟五人,已在死者靈前
立誓,如不讓『南山鶴』楊嘉雄所開設的「雄風鏢局』中人,一個個死於刀劍之下
,決不甘休……老師太,你說咱們兄弟五人,公道不公道?」
「玉面菩提」茹真,輕唸一聲「阿彌陀佛」,道:「怨冤纏延,何時方休……」
朝姜振目注一瞥,又道:「姜寨主,現在『南山鶴』楊嘉雄全家男女老幼,已
完全葬身火窟,『雄風鏢局』片瓦無存……只剩下一個年輕女子和—個嗷嗷待哺的
幼兒,你等還要趕盡殺絕,再下毒手?」
微微一頓,又道:「這年輕女子,和她背上幼兒,不如讓貧尼帶回占吧……」
「冥殿活判」姜振,臉色一沉,正待回答……
突然凌空一聲叱喝,又有一個黑衣人,從牆頭飛掠而下……身形沾地,戟指茹
真厲聲道:「你這個賊尼,咱們冤有頭,債有主,楊家與你非親非故,因何要踩這
淌混水?……你嫌自己命長,咱『七絕』之首『鐵翅神蛟』岳峰,送你歸天!」
嘴裡在說,一響「嘩啦啦」聲,雙手一捋,從腰間抖出一條「鎖骨鞭」。
這種「鎖骨鞭」有四尺來長,兩指粗,平時繫於腰間,軟硬兼用,鞭尖銳利,
抖直可作長劍、判官筆使用,乃是一種門外兵器。
玉面菩提茹真,目光一掠,見這「鐵翅神蛟」岳峰年有四旬左右,熊腰虎背,
巨目濃眉,獅鼻海口,那份凶狠之氣,溢於眉宇。
茹真緩緩一點頭,道:「岳寨主,楊家雖與貧尼非親非故,但殺孽也不能過份
,不然要遭天所譴……」
鐵翅神蛟岳峰不待對方話落,一聲怒吼,手中鎖骨鞭抖個筆直,一式「烏龍入
海」向前一遞,直向茹真胸前的華蓋穴點進。
玉面菩提茹真,見對方一上步,直走中宮,知道他欺自己赤手空拳……
一聲清叱:「來得好!」
含胸扣背,雙肩一晃,閃到岳峰身右,左掌一探,向對方肩頭切下。
鐵翅神蛟岳峰,身形十分靈活,塌腰上步,猛地一旋,鎖骨鞭「金龍翔空」,
猛掃而至。
茹真向下一撲身,鞭身由頭頂一掠而過……
身形一長,一式「摘星換斗」,呼的一掌,向岳峰面門劈來。
鐵翅神蛟岳峰,一側頸,自左而右,鎖骨鞭挾起一股勁風,橫掃茹真下三路。
茹真拔起丈高,飄向一邊。
岳峰身似螺轉,猛旋腳步,單臂—送,鎖骨鞭招走判官筆「金針探地」,鞭身
抖得筆直,直取茹真師太的背心「三黑穴」。
茹真霍地一扭,翻身回掌……
左掌一壓鞭頭,右手一掌疾吐而出……化掌為指,猝向對方丹田穴點去。
敢情鐵翅神蛟岳峰,知道這老尼姑出乎威猛、激厲,若是這手點上,自己就別
想活著離開這裡已燒成廢墟的「雄風鏢局」……
慌忙斜身一閃!
饒是岳峰閃身迅捷,玉面菩提茹真內家功力充沛,離掌三尺範圍之內,已有渾
厚勁道……岳峰吃上掌勢餘勁,拿樁不穩,斜退兩步。
岳峰心頭暗暗一震,但卻又不願認敗……身子一晃一旋,一抖鎖骨鞭又直攻上
來。
這座院落,占幅不大……玉面菩提茹真和鐵翅神蛟岳峰,兩人照面交上手,掌
風鞭影,揮揮霍霍,把這座院落已完全罩住。
「冥殿活判」姜振,和他三個拜弟會聚一起後,跳上牆頭,作壁上觀,騰出院
落—片空地,好讓大寨主和茹真師太站個高下。
那個年輕少婦,浴血苦戰,似乎受傷不輕,氣喘吁吁,倚在牆沿,再也站不起
來……
她背上幼兒,不知是睡去,還是發生了意外,未見有哭叫之聲出來。
「鐵翅神蛟」岳峰,素來自傲自負,除了五年前敗於「南山鶴」楊嘉雄之手外
,未曾遇見過真正敵手……
眼前與「玉面菩提」茹真交上手,對方赤手空拳,和自己打了個旗鼓相當,勢
均力敵,使他感到又愧又怒……尤其在四個義弟面前,放不下這張臉。
鐵翅神蛟岳峰心念游轉,一聲怒吼,把邊條鎖骨鞭的招術,完全施展開來……
挑、拿、封、架、鎖、纏、耘、打。
舞到疾處,鞭影縱橫,勁風呼呼。
岳峰的這條鎖骨鞭,與人過招,軟硬全來……本身是條軟鞭,一抖筆直,既可
作長劍使用,亦能作判官筆制穴。
玉面菩提茹真見姜振等數人跳上牆頂,已沒有後顧之憂,抖起精神,跟鐵翅神
蛟岳峰,作一番較量。
茹真亦手空拳施展十六路「大擒拿手」……吞、吐、撒,放、封、閉,擒、拿。
雙方這一交上手,走到四十餘回合,鐵翅神蛟岳峰已漸漸封不住門戶……知道
時間一久,定然要敗於敵人的手裡。
玉面菩提茹真,心裡卻也有了顧忌……
「雄風鏢局」已成火勢燎原之狀,不久就要燒來這裡院落,自己一身本領雖然
不怕,那年輕少婦看來受傷不輕,還有她背上幼兒,必然都會葬身火窟內。
茹真心裡有了這樣想法,不由焦急起來……決定速戰速決,把這件事作個交待。
就在這時,鐵翅神蛟岳峰鎖骨鞭一抖,一式「荊軻擊柱」,向茹真中盤砸到。
玉面菩提茹真,心念倏轉……
不錯,來得正好!
於是——
一個「寒蟬移枝」之勢,斜身上步,猛提一口內家真氣,左手一撥砸來的鞭身
,右掌一穿,運用「牽緣手」向對方右臂上切下。
「鐵翅神蛟」岳峰乃「寒江七絕」之首,見過場面,知道利害……揮鞭一封,
接著斜身探臂,一式「西崩鋼山」,猛朝茹真磕來。
玉面菩提茹真,霍地變招易式,橫掌如刃,猝地朝岳峰脈門劃下。
岳峰「啊」聲驚叫,右臂已起麻木,鎖骨鞭換上左手,縱身向外一跳,就要躥
牆逸去。
茹真雖是一個修禪養真的出家人,卻也痛恨心狠心辣,狂傲歹毒之徒……
一聲清叱:「別走!」
這個「走」字出口,—響結結實實「砰」的聲,再招遞出,一式「迅雷砸地」
,右掌劈下鐵翅神蛟岳峰的背心上。
玉面菩提茹真這—掌含怒出手,勁道非凡,若是換了別人,心脈震斷,立即喪
命。
鐵翅神蛟岳峰,卻有一身十三太保橫練功夫,護住心脈……
岳峰雖然沒有把命丟掉,但挨上茹真這一掌,身形跌退四五步,兩眼金花直冒
,打得心頭「突突」直跳!喉間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
「冥殿活判」姜振,飛身從牆頂跳下,急急把岳峰挾住。
「追魂客」田青乃是「七絕」中的老五,銜尾從牆上而下,一揮劍要和茹真動
手。
冥殿活判姜振,卻是陰沉狡黠……
他知道這玉面菩提茹真老尼姑,本領驚人,赤手空拳,就把老大、老七截下,
田青冒失上前,也未必是對方的敵手。
同時,「雄風鏢局」已火勢燎原,連院落的牆上已燙得滾熱,一耽誤時間,自
己「寒江七絕」也得圍入火窟,烤成焦屍。
姜振心念連轉,把「追魂客」田青,厲聲喝止……向玉面菩提茹真道:「茹真
老尼姑,今晚『寒江七絕』,總算賞你一個整臉,由你把楊嘉雄的老婆『雲中鳳』
施玉瑞,和他的兒子楊森帶走……」
玉面菩提茹真,聽得心頭一凜,一怔……
自己到此時才知道,原來浴血苦戰,身負重傷的年輕少婦,是「南山鶴」楊嘉
雄的妻子……她背上那個幼兒,是他們夫婦倆的孩子。
冥殿活判姜振,接著再道:「可是『雄風鏢局』楊嘉雄的事,還並未算完……
只要楊家留下一個活口,『寒江七絕』在江湖上,不算英雄好漢……咱們後會有期
!」
玉面菩提茹真,知道已與「寒江七絕」結下樑子,輕唸一聲「阿彌陀佛」,道
:「姜寨主,承你等一番盛意,將劫後餘生這母子兩人由貧尼帶走……貧尼結廬修
禪之處,豫南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隨時恭候,寒江七絕』大駕光臨。」
冥殿活判姜振,嘿嘿嘿冷笑數聲,一揮手,吩咐眾嘍囉,挾著帶傷的岳峰,撤
退而出。
玉面菩提茹真急急旋身,朝席地而坐,傷勢不輕的「雲中鳳」施玉瑞看去……
身上血跡斑駁,秀髮蓬鬆,頭臉低低垂下,似乎已昏迷過去。
茹真師太輕輕喚了數聲:「楊家這位女施主……楊家這位女施主……」
雲中鳳施玉瑞,緩緩把臉抬了起來……玉容慘白,十分萎頓……輕輕道:「多
蒙師太救命之恩,只是施玉瑞內外是傷,恐怕不行了……」
玉面菩提茹真道:「女施主,賊人也已離去,此地不可久留……你身上之傷,
隨同貧尼回『寶林庵』醫治好了……」
施玉瑞低弱的道:「恩人,難女滿門慘死,已生無眷戀……放心不下的是楊家
人海遺孤的『森兒』……」
茹真這才想起,紮在施玉瑞背上的幼兒……
急急鬆開紮在森兒身上的布帶,把這孩子抱進臂懷裡。
茹真俯首朝臂懷孩子看去,這該是一樁不可思議的奇跡……
母親浴血苦戰,身上傷痕纍纍,背上這孩子不但毛髮未損,居然十分安詳的酣
睡過去。
兩人在院落說著時,火勢已漸漸逼近過來。
茹真臂抱著森兒,向施玉瑞道:「女施主,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留得三寸氣
在,楊家滅門血仇自會有個交待……火勢也已逼近,快隨貧尼走吧!」
施玉瑞聽到這幾句話,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
茹真背向院落高牆,一手抱著森兒,一手要去攙扶施玉瑞。
就在這時候,一響「唰」的幼細掠風聲起,星芒一抹,朝雲中鳳施玉瑞飛來……
眼前,這電光石火之際,茹真要照顧臂懷中楊門一脈後裔,雖然聽音辨位知道
暗器襲來,但已抽不出剩餘的時間,擋下襲向施玉瑞的暗器。
施玉瑞「啊」聲輕呼,站起的身子,又緩緩酥軟倒地。
牆頂傳來「嘿」的一響笑聲,道:一個去了,還存一個……
玉面菩提茹真身形疾轉,見牆頂—抹黑影,翻牆而出。
茹真已聽出是「冥殿活判」姜振的聲音,但不能撇下施玉瑞去追賊……
向施玉瑞急急問道:「女施主,可礙事?」
雲中鳳施玉瑞,仰天翻倒地上,兩眼暴瞪泛白。
玉面菩提茹真接上施玉瑞鼻息,也已氣絕……見她兩眼暴瞪,知道死不瞑目。
茹真師太輕唸一聲「阿彌陀佛」,手抱森兒,跪到施玉瑞屍體邊,閉上雙目,
默默祝禱:「施玉瑞,你安心去吧,楊家人海遺孤,一脈後裔的楊森,貧尼自會照
顧將這孩子扶養長大,傳其武技,楊家滅門之仇,日後讓這孩子前去了斷。」
茹真祝禱過後,睜開眼來……
施玉瑞暴瞪的一對眼珠,已經閉上……似乎已聽到玉面菩提茹真的祝禱,雖然
橫屍於敵人暗器,但臉上透出—縷安詳的笑意。
烈火漸漸逼近,不遠處傳來塌牆倒樓的聲音,玉面菩提茹真不敢再滯留,撇下
施玉瑞的屍體,臂懷抱著森兒,身形扶遙暴遞而起。
「南山鶴」楊嘉雄和「雲中鳳」施玉瑞夫婦倆留下的人海遺孤森兒,年方週歲
,牙牙學語。
「玉面菩提」茹真這位空門俠隱,俠骨柔腸,代為扶養。
茹真師太原來也是一位巾幗英豪,俗名叫「邵慧如」,當時江湖上有「紅羽飛
燕」之稱,乃是當今武林一代前輩,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仙霞門」掌門
「古竹禪師」的入室女弟子。
當時的「紅羽飛燕」邵慧如,無意中犯了「仙霞門」中門規,古竹禪師一怒之
下,將她逐出門牆。
邵慧如再三苦求,同時,同門師兄弟、師姊妹向師尊求情,古竹禪師才收回成
命,但吩咐邵慧如,如要悔過,便要她騰出十二年時間,到江湖各地行動積善,廣
積善緣,和在荒山窮谷之地,搜找十二種非常難得曲異草靈果。
等行功圓滿,異草採齊,屆期滿後,就可回去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仙霞
門」總壇,面師認過,將功抵罪。
「紅羽飛燕」邵慧如,聽到師父此吩咐,知道有一絲生機,連連叩謝師父……
為了要表示自己十二年韜光養晦韻誠意,剪除三千煩惱絲,削髮為尼,法名取
為「茹真」,遊俠江湖時,號稱「玉面菩提」。
繼後,前後收下「玉固」、「玉空」兩名空門女弟子。
師徒三人來桐柏山一帶,游玉巫谷,看到一座香火已絕,無人居住的古廟,雖
然破舊,尚可駐足,於是將古廟修膳一番,師徒三人把古廟整理過後,煥然一新,
取名「寶林庵」。
師徒三人在「寶林庵」的前後,開闢了二三十畝山田,種植五穀蔬菜,如此一
來,經過半年後,茹真師太等三人,就不用下山托缽勸募,也可以自食其力。
至於茹真師太自己,每年春秋兩季,去江湖各地行功積善,和採集異草靈果,
其餘時間就在「寶林庵」精研自己武學,督導玉因、玉空兩女弟子的武功,不敢稍
有絲毫的鬆懈。
匆匆五年過去……
師徒三人技擊進度神速……當時古竹禪師吩咐茹真搜集的異草,茹真已收齊大
半,其餘只剩下三四種,尚未採到。
這次玉面菩提茹真,蹤游湘地衡山,回返途中,從「寒江七絕」手中,救下人
海遺孤的森兒。
師徒三人俱是投身空門的尼姑,要照料一個嗷嗷待哺的幼兒……
幸虧「寶林庵」豢養了一對梅花鹿,雌鹿產下幼鹿不久,三人就用鹿乳來喂森
兒。
茹真乃是一位精研武學的空門俠隱,知道練武之人如何在幼齡時,紮下武家的
根基……
是以森兒在幼齡中的飲食裡,茹真替他摻入壯筋強骨,補氣養生的藥物。
森兒在「寶林庵」,在茹真和玉因、玉空兩個女弟子照料之下,已整整四個年
頭,孩子已五歲了。
森兒天賦稟異聰明絕頂!
這情形也正是玉面菩提茹真所期盼中的,使她感到無限的安慰。
玉面菩提茹真,要完成當年在施玉瑞遺體邊,祝禱中的諾言……
要讓森兒親手了斷,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雄風鏢局」的滅門慘案。
要使血濺七尺,焚屍火窟的「南山鶴」楊嘉雄,「雲中鳳」施玉瑞夫婦兩人,
血海之仇能得伸雪。
但仇家「寒江七絕」,並非江湖中等閒之流……不但武技高強,大江南北綠林
道上,有他們一股揮厚、威厲的實力。
日後森兒要伸雪這樁不共戴天血海之仇,這孩子必須懷有上乘絕技。
玉面菩提茹真,有心想要收錄森兒為入室弟子……但自己是待罪之身,明年是
師父諭示十二年「思過」,期滿之時,要退回晉南王屋山鶴尾峰「迦南寺」,面師
請罪,已時日無多。
同時,森兒的師父需要有一位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絕世高手,才能學得一身
上乘絕技,日後能了斷他血海之仇。
是以茹真師太輾轉沉思,躊躇不決。
森兒雖然尚是稚齡之年,卻是乖巧聰明,知道茹真師徒每日五更前後,悄然起
床,走去後院習技,心中十分羨慕。
他想要跟她們一起練習,幾次開口,都未蒙茹真師太應允,心裡十分懊傷。
有一日,天色微明,茹真有事離開「寶林庵」,只有玉因、玉空二人在後院練
武。
森兒壯起膽子,溜到後院,扒在一道短牆上面,偷偷住院子裡看去……
只見玉因,玉空兩人,各個穿著一身青衣短褂,抄扎利落,各人手中拿了—枝
竹劍,互相擊刺在練習劍法。
短牆上的森兒,屏氣凝神,仔細看去……
只見兩人劍法,起先並不出奇,動作非常緩慢,在互演架式但十分沉穩。
二三十回合過後,兩人身法漸漸迅快,劍式也愈走愈疾,鷹起兔落分合有方。
森兒看得眼花繚亂,正在出神之際,玉空突然賣一個破綻,使個「仙鶴亮翅」
架式!
玉因不敢怠慢,右手握著竹劍,使個「長蛇入洞」之式,當胸刺到。
短牆上的森兒看得清楚,以為玉空這番,定難招架,心裡不由著急起來……
就在這短暫的剎那間,只見玉空不用劍來架,腳尖一點,身子拔起丈高……由
「燕子穿雲」的身法,凌空變式,變為「神鷹攫兔」,斜飛而下,一劍朝准玉因的
背後刺去。
玉因一劍刺空,對方已經失蹤,微一錯愕之際,乍覺腦後—縷風勢吹來,知道
不好,急急把身子往下面一伏,就勢一轉,使個「癲倒八仙」身法,把玉空遞來的
一劍避過。
就在這時,突然一響「唰」的聲,有樣東西迎面飛來。
玉因一聲:「來得好……」
背帖地上,一個「鯉魚跳龍門」之式,拔起七八尺高,橫身一閃身子落在一棵
大榕樹上。
玉因嘻地一笑,道:「師妹,你羞不羞人,打人不過,放出暗器……」
玉空脆生生笑道:「哪個使用暗器,剛才我凌空縱起,正巧驚起一隻鳥兒,給
我隨手一劍刺了下來……鳥兒從劍尖甩出,哪裡是用暗器打你……不信你自己看!」
短牆上的森兒,順眼朝地上看去……果然有一隻鳥兒,頸間已貫穿一洞……」
森兒這一發現,不由脫口叫出一聲:「好劍法!」
他這一聲叫出,卻把玉因、玉空嚇了一跳。
森兒從短牆一跳而下,拜倒在地上。
玉空薄叱,道:「森兒,你不去房裡睡覺,來此則甚?」
森兒有條不紊的道:「兩位姊姊,恕森兒冒昧,小弟剛才醒來,出來小便,無
意中看到兩位師姊比試竹劍,看來十分羨慕,不由偷偷觀看……兩位姊姊,傳授小
弟武技如何?」
玉因玉空兩人,也是童心未泯,見森兒口齒伶俐,心裡也很喜歡他,把他扶了
起來。
就這樣開始,每日兩人瞞過茹真師太,抽出些時間來,指點森兒的初步拳法,
和內家入門打坐運氣等功夫。
不多久,茹真師太知道這件事,把三人喚到面前……
玉因玉空兩人,心裡已經知道,私傳武技,那是犯了本門戒律……師父喚叫自
己二人,必定嚴加責罵。
兩人戰戰兢兢趴伏在地,再也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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