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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魄忠魂困蛟龍

                   【十九、兩敗俱傷方罷休】
    
      堤岸上狂吼聲發自兩個喪失人性的殺手口中,令人膽顫心驚,而淒厲的帶著原 
    始的叫聲,更令人心悸。 
     
      石冠軍的尖刀未拋棄,但一條左手臂幾乎被生生砍斷,現在,他卻以手托住那 
    僅僅連了一寸厚皮肉的手臂,直往自己的大船上躍去,而大船上卻未見一人在。 
     
      成剛的左手大馬刀不比他右手使起來差,他在右肩血流如注中,硬攔住衝殺過 
    來的石冠軍對殺,令石冠軍吃驚的是成剛竟然是大敞門戶,光景是任對方挑肥撿瘦 
    已管不了那麼多,唯一就是找個墊底的。 
     
      這時成剛那雙鯉魚眼盡赤,橘面更見青灰,大馬刀就在石冠軍衝近身來時候怒 
    斬出手。 
     
      於是血花在二人之間難以分清是誰流的,因為石冠軍不顧一切地伸出左臂去攔 
    成剛的一刀,而他的尖刀卻送進成剛的小腹。 
     
      如今成剛卻口齒不清,雙手摀住小肚子上血洞,跌跌撞撞地直向遠處拚殺激烈 
    的人群走,只是他才走了一半,已「咚」的一聲倒在地上。 
     
      由於兩人的狂叫,遠處早衝過來一個女人,那是戚九娘,她本來正與于飛鴻拚 
    殺,而且她十分自信,只要時間一久,于飛鴻定然會血濺當場。 
     
      隱隱地,戚九娘聽到了狂叫聲,那是丈夫石冠軍的聲音,夫妻一場,她當然會 
    聽得出聲音來。 
     
      於是,她怒急之下,突然一緊手中劍,「嗖嗖」連聲中,生把于飛鴻逼的倒翻 
    空心跟斗而躍上台階。 
     
      戚九娘並未追殺過去,相反地,她卻連躥連跳,一路往堤岸邊跑去。 
     
      半道上她見成剛仰面跌在路上,一雙鯉魚大眼蹬得幾乎凸出眼眶外。 
     
      戚九娘人在岸上呼叫:「冠軍!」 
     
      沒有聲音迴響,但戚九娘卻見地上血跡斑斑地直到岸邊那艘大船船頭。 
     
      她不再多考慮地忙躍過去,匆匆叫著丈夫名字…… 
     
      終於她驚呆住了,大艙口上,石冠軍正倒臥在血泊裡,他的胯上一刀已不流血 
    ,但他的左小臂可正在汩汩往外流血。 
     
      大叫一聲:「冠軍!」戚九娘不顧一切地雙手托起石冠軍,她發覺他傷得重, 
    血流得也多,但卻尚有一口氣在,不論是有氣無力也好,氣若游絲也罷,只要石冠 
    軍未死,對她戚九娘而言,已是夠安慰的了。 
     
      於是,她忙著取出刀傷藥來,急快地替丈夫敷藥包紮,且把丈夫移向艙內躺好。 
     
      外面的殺聲更見慘烈,戚九娘一咬牙,拔出長劍又衝上岸,她似是發瘋一般尖 
    叫著殺上前去。 
     
      「金刀太歲」于長泰力拼「太湖毒龍」石騰蛟,兩個人似是旗鼓相當,那石騰 
    蛟殺到緊張時,每出一招必開口狂吼,配合著他那霸道的烏皮鞭,他已把他的人全 
    溶於鞭影中。 
     
      于長泰的一把金背砍刀,已不只一次地撥中飛旋擊來的鞭梢,他十分清楚,只 
    要不被石騰蛟的鞭梢擊中,皮鞭中間是不會對他構成威脅的。 
     
      現在,飛龍寨前面的這片小小廣場上已經躺下不少人,不論是哪方面的人,卻 
    全是雙方挑選出來的精英。 
     
      論人數,飛龍寨因為有備,所以比太湖黑龍幫要多出近一倍,也因此,石大娘 
    已無法再兼顧丈夫石騰蛟,雖然四五個飛龍寨頭目圍著石大娘砍殺,卻還被石大娘 
    一連放倒三個。 
     
      如今圍殺石大娘的更多了,七八個壯漢,一半鋼刀一半鋼叉,把石大娘圍在中 
    間宛如眾犬圍花豹,你上我退,彼此呼應。 
     
      便在這時候,戚九娘已衝殺過來,她見七八個大漢圍殺已披頭散髮的婆婆,尖 
    叫一聲:「殺!」 
     
      殺聲未落,她人尚在空中,而空中已見血雨一片,早見一連兩個握叉壯漢大叫 
    一聲倒在地上。 
     
      石大娘見戚九娘回殺過來,精神一振,舞起雙刀又是一陣搏殺,剎時被她放倒 
    五個。 
     
      於是飛龍寨的人咆哮著齊齊放聲怒吼,鋼刀鋼叉銳芒電閃,一個個血肉飛濺中 
    瘋狂的一波波衝殺而上,那種肌肉的戳刺,加上骨酪的碎裂聲,在淒厲的慘叫中, 
    構成一副猙獰恐怖的世界。 
     
      「太湖毒龍」石騰蛟正哼咳有致地舞動他那特製的烏皮軟鞭,已進入忘我境界 
    ,四周的狂叫與慘嗥,對他似是不再發生關係,只有金鐵撞擊聲似乎對他產生一種 
    激勵,促使他更專心一意地放倒對方。 
     
      放倒于長泰並非是件容易的事,石騰蛟心中太清楚,如果沒有二百招以上,只 
    怕誰也奈何不了誰。 
     
      現在—— 
     
      現在的石騰蛟已披散著長髮,面部肌肉痙攣,一條烏皮軟鞭猶似向自己繞纏一 
    般,乍看之下他似已雙腳離地,整個人全飄忽在騰飛如雲龍的鞭影中一般。 
     
      而于長泰更是一把金背砍刀施了個風雨不透滴水難進,金芒連閃不斷中整個人 
    已幻化在刀光中了。 
     
      這時候石大娘與戚九娘二人聯手一氣,宛如兩頭母老虎衝入羊群一般左砍右殺 
    ,剎時間又被她二人放倒七八個,這光景看在于飛鴻眼裡,不由大怒,遂大吼一聲 
    領著二十多名飛龍寨兄弟攔住石大娘與戚九娘二人,雙方也不答話,立刻又廝殺起 
    來。 
     
      戚九娘見「小燕子」于飛鴻再次送上門來,不由得冷冷連聲笑,道:「婆婆你 
    不會忘記吧,這小妮子就是于長泰的掌上珠,我們合力殺了她,也叫于長泰那老東 
    西痛苦一生。」 
     
      石大娘手舞雙刀,磔磔笑道:「殺之不如活捉,可令於老兒投鼠忌器,任我擺 
    佈。」 
     
      戚九娘點頭道:「婆婆說的有理,且看媳婦……」 
     
      戚九娘話未說完,突然從飛龍寨側面一條小山道上,魚貫而又匆匆地奔來一行 
    人,如果細數一數,是有二三十人之多。 
     
      這些人來的可真夠急的,一個個走地有聲,手中各握著一根長棍子全是堅硬的 
    棗木棍。芒鞋灰衫大光頭,光景可不正是焦山另一面定慧寺裡的群僧趕來了。 
     
      原來焦山飛龍寨與定慧寺的和尚們相處十分融洽,當年依水寒就常往定慧寺找 
    法上大師談古論今下棋品茗,但自從依水寒海上出事以後,飛龍寨在江湖上行事相 
    當跋扈,于長泰更是不願往定慧寺走動,兩下裡雖不感情交惡,卻也早已不相往來。 
     
      如今定慧寺的主持卻是法上的師兄法明禪師,今日一早他尚在禪房打坐,聽得 
    小僧稟報後山飛龍寨正有大批人廝殺,初時法明還以為江湖械鬥,出家人少管閒事 
    ,不料連連傳來後山已死傷多人,看情形必然要殺出結果來,而結果必然十分淒慘。 
     
      於是法明這才動了慈悲之心,立刻召集門下弟子,手持戒棍趕到焦山飛龍寨。 
     
      石大娘突見來了一眾和尚,自忖己方原本人少,現在對方又添生力軍,這場仗 
    只怕太湖黑龍幫要吃大虧。 
     
      心念間,她也顧不了與戚九娘合力對付于飛鴻,騰身而起直逼向奔來的一眾和 
    尚。 
     
      於是,戚九娘立刻又陷入包圍中。 
     
      石大娘奮力迎上一眾和尚,卻見為首一老僧,白眉長垂,頂上疤戒閃閃發光, 
    一張大團面上流露出一副不笑自笑地逗笑樣子,宛如廟堂上的笑彌勒。 
     
      老和尚並未帶任何兵刃,一雙既粗又大的雙掌合什,頸間的念珠金黃,黃色袈 
    裟寬鬆中有一股世外人的超然脫俗模樣,望之令人惡念頓減,濁濁塵世已不復你爭 
    我奪光景。 
     
      石大娘似是殺紅了眼,因為她認準這批和尚絕不會幫太湖黑龍幫,此地是焦山 
    ,定慧寺的和尚自然是幫飛龍寨了,再見後面來的年輕和尚們手中全是棗紅木棍, 
    她是認定來幫敵人的。 
     
      心念既生,惡向膽邊生,石大娘尖喝一聲,早舞動雙刀劈殺而上。 
     
      她雙刀激發出強烈刺目的寒芒中,上劈下掃,直往老和尚殺去,口中更喝道: 
    「出家人也來插一腳管閒事,想找死!」 
     
      卻不料那法明大師合什對掌倏然一開,他全身未動,但雙掌翻飛如梭般地生把 
    石大娘的兩把鋼刀撥擋一邊。 
     
      石大娘一怔間,冷笑道:「看不出你老和尚還精通太極掌呢,好,再接我老婆 
    子幾招吧!」 
     
      法明大師忙笑道:「女施主誤會了,貧僧不是來打架的。」 
     
      雙刀挽個刀花,石大娘依舊把法明一眾攔在小山道上,她聽了法明的話以後, 
    冷然一笑,道:「手持戒棍不是打架是什麼?」 
     
      法明含笑,道:「勸架。」 
     
      石大娘道:「這回你勸得了嗎?」 
     
      法明道:「貧僧出於至誠,施主們若念上天好生之德而有放下屠刀之意,血腥 
    拚殺自然得免。」 
     
      就在這時候,突然場中又傳來兩聲狂叫,石大娘望過去,石階上面,只見石騰 
    蛟半個身子鮮血狂濺,烏皮軟鞭已拋在地上,再看那「金刀太歲」于長泰,已是滿 
    面鮮血掩面而下,東倒西歪的不即倒下去。 
     
      這光景顯然二人已拼了個兩敗俱傷。 
     
      石大娘狂叫一聲急忙飛撲過去,早見一條人影,空中連翻幾個觔斗,快不可言 
    的到了于長泰身邊,卻正是那「小燕子」于飛鴻。 
     
      只聽于飛鴻尖叫道:「爹!」忙著伸手一扶,急急地往寨中走去。 
     
      也就在這時候,飛龍寨的人迅速由兩位舵主指揮,四五十人全集中在寨門口, 
    各自持刀並肩站著,宛似一道人柵,想衝進寨門,那得先放倒這些人。 
     
      石大娘扶住滿身是血的丈夫,急問道:「老頭子傷在哪裡,可還能挺得住?」 
     
      頭髮上已染滿了血,上衣被刀劈開數處,石騰蛟仍然狂怒地指著場上拚殺的眾 
    人,道:「殺,殺光這群王八蛋!」 
     
      突然間,法明沉聲高叫,道:「住手!」 
     
      他聲若洪鐘,不,應該是聲若打雷,因為那些早已殺入忘我之境的雙方人馬, 
    突然各自一哆嗦而收起兵刃望向石階上的老和尚。 
     
      法明高聲道:「生命得之不易,且莫相信那造化弄人之說,造化永遠不會作弄 
    人,全在各位一念之間,現在血腥已現,回頭尚來得及,各位施主請罷手吧!」 
     
      石騰蛟狂叫道:「哪裡來的臭和尚,要你多管閒事,孩子們,給我殺!」 
     
      「殺!」黑龍幫眾揮刀欲再上。 
     
      法明遂又高聲喝道:「若再不罷手,莫怪貧僧趕你們走了。」 
     
      石大娘已知道老和尚了得,他既說得出,必能做得到,再看看自己的人,約摸 
    也傷了過半,再殺下去只怕真的回不了太湖。 
     
      大勢所趨,形勢所逼,石大娘厲喝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黑龍幫與你們 
    飛龍寨的這筆帳,算是沒完沒了,早晚我們會再來一拼的。」 
     
      戚九娘早走過來,道:「婆婆,冠軍不知傷得如何了呢!」 
     
      石大娘怒道:「召集我們的人,把死傷的背著上船吧!」 
     
      她這是下的撤退命令,而石騰蛟也許流血多,傷的重,已是面色蒼白的真是大 
    喘氣了。 
     
      這場拚殺,雙方各自元氣大傷。 
     
      飛龍寨死了成剛,于長泰背上頭上連中七鞭,流了不少血,就差未把腦袋打爛。 
     
      而飛龍寨調聚了近二百名好手,也死傷六七十人,一時間還真的影響水上買賣。 
     
      太湖黑龍幫更慘,真正未受傷的,只有石大娘與戚九娘二人,其餘的除了死掉 
    二十多人外,幾乎每個人多少全掛了彩上了顏色,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幫主石騰蛟父 
    子二人的傷,石冠軍斷去左小臂,幾次昏死過去,也惹得戚九娘幾次嚎叫痛哭,才 
    又把石冠軍哭回過來。 
     
      石騰蛟也挨了幾刀,不是他的軟鞭及時橫阻,只怕早已橫死在焦山。 
     
      法明和尚攔住飛龍寨的人追殺,他目送黑龍幫的人全部撤上大船,這才自袋中 
    取出幾色藥交給一個頭目道:「刀傷藥在此,快送給于寨主,就說貧僧不打擾了。」 
     
      這是一場慘重拚殺,其結果,更見雙方誓不兩立。 
     
      只是經此一戰,雙方皆死傷慘重,一時間怕不會再起刀兵,相互拚殺了。 
     
      一艘三桅大帆船出海了。 
     
      不錯,那正是自曹家渡開來的,大船這時候已繞過了崇明而直放舟山,普陀山 
    就是在舟山東面的海上。 
     
      海水浪花洗不盡依夫人心中愁,陣陣的西北風更吹不去依夫人對依水寒的懷念 
    ,就在母女二人相互扶持著站在船上遙望著一列列海岸與點點孤島中,母女二人正 
    流露著無盡的哀思與悲憤,此去孤島上,又不知法上大師的近況如何,往後的淒苦 
    歲月,不定就永遠流逝在普陀山了。 
     
      兩日夜的海上顛簸,祈無水的大船終於在普陀山下靠岸,那是一條長堤,僅能 
    容下一條船攏岸,尚須記准潮水,否則潮水一落,大船就會擱在岸邊,那就得等下 
    次潮水大船才能離開。 
     
      周全這時當先頓著依夫人母女走下船,祈無水與司徒大山隨後跟上。 
     
      那普陀山上寺廟連進,十分雄偉,山上有潮音洞、聽浪崖、望海亭,風景秀美 
    ,氣象萬千,比之焦山或太湖西山,這裡另是一番景致。 
     
      五人尚未走到寺門,山門裡走出兩個挑水桶年輕僧人,周全忙上前道:「借問 
    小師父,貴寺可有位法上大師?」 
     
      兩個小僧互望一眼,其中一人道:「施主認得方丈大師?」 
     
      依夫人忙也上前笑道:「煩你稟報一聲,焦山依水寒遺妻來訪。」 
     
      那小僧看了依夫人母女一眼,又見跟來的周全三人全是白髮老頭子,這才點頭 
    ,道:「各位施主既識得方丈大師,且請客室稍坐,我這就為各位去請。」 
     
      一行跟著那小僧進入一座小院,客廂中正有位年近五旬僧人,見依夫人等進來 
    ,還以為是朝山進香的,忙口宣佛號迎上前來。 
     
      小僧忙對依夫人道:「這是本寺監寺大師。」邊又對那監寺大師道:「各位施 
    主要見方丈大師呢。」 
     
      監寺大師滿面含笑,道:「且請客室稍歇。」 
     
      不旋踵間,只見一位中等身材而又面目清懼老僧,徐步走進客室來。 
     
      依夫人一見,目中已見淚光的上前施禮,道:「大師還識得依水寒的苦命人嗎 
    ?」 
     
      法上大師突然雙目炯炯,雙眉聳動不已地道:「果然是依夫人芳駕蒞臨,快請 
    坐下說話。」 
     
      周全早哈哈一笑,道:「聞大師曾卓賜焦山,近在咫尺而無緣一晤,如今遠在 
    海外,我等卻厚顏來見,還望你大和尚海涵。」 
     
      淡然一笑,法上大師道:「各位是……」 
     
      依夫人忙道:「他三人的大名,響徹東海半邊天,江南道上提起他三人來,誰 
    不退避三舍……」 
     
      周全忙笑道:「對於夫人的這種褒損各半說詞,我三人也不推辭,實對你大和 
    尚說,我叫周全,辦任何事情都十分周全的周全,那個大酒糟紅鼻子老頭,他叫司 
    徒大山,至於這個怪老頭嘛……」 
     
      祈無水當即接道:「秦淮的祈無水就是我。」 
     
      法上大師心中暗吃一驚,當年他在焦山之時,早聽得依水寒提到他三人,只是 
    自己乃出家人,未把這些人物刻意地記在心中。 
     
      法上宣聲佛號,道:「原來是三位武林名宿,貧僧失敬。」 
     
      依夫人道:「自從水寒海上出事,幾年來我母女困住焦山,形同囚犯,正所謂 
    一朝失勢,人如豬狗。」 
     
      法上道:「每年我都會從焦山聽得夫人消息,只恨無能為力。」 
     
      周全這才笑笑道:「如今依夫人想在普陀隱居一段日子,大和尚你可願意收留 
    ?」 
     
      法上望望周全三人,道:「三位呢?」 
     
      周全與司徒大山俱哈哈一笑,周全道:「塵緣正濃,俗事一大堆,大師放心, 
    我三人連你那干拉拉的素飯也不願吃,只把依夫人送上山來立刻上路。」 
     
      法上似是歎了一口氣的,道:「依夫人願在此靜修,貧僧十分歡迎,只是有— 
    樁事,還得商請三位幫忙。」 
     
      周全道:「你說吧!」 
     
      法上望望依夫人母女的哀淒狀,歎口氣,道:「謹望三位莫把依夫人在此之事 
    傳揚出去,免得本寺招惹無謂麻煩。」 
     
      哈哈一聲乾笑,祈無水搶著道:「這個嗎,大和尚儘管放心,你我雙方各守秘 
    密,誰也不把依夫人在普陀山之事傳出去,直到我們三人來接她母女之日。」 
     
      淡然一笑,法上道:「好,貧僧就不留三位了。」 
     
      周全一笑而起地道:「走吧,老和尚下逐客令了呢!」 
     
      終於,三個老怪哈哈笑中下了普陀山。 
     
      終於,大船的主帆又揚起來了。 
     
      只是由於雷一炮查無蹤影,三個老魔幾乎找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嶽,但仍是不 
    見雷一炮。 
     
      另一面,普陀山上的依氏母女二人,她們再也不會知道相距不過百餘里的三門 
    灣外鯁門島上,卻住著雷一炮與小癩子——依承天二人。 
     
      時光匆匆過,流去了年華也流去了愁。 
     
      現在住在鯁門島上的已是三個人了。 
     
      雷一炮與依承天之外,尚有瘸了腿的依水寒。 
     
      又是一年容易又見春的時候。 
     
      鯁門島上面山洞內竟出了個粗壯的美少年。 
     
      他一身黑紅肌肉墳起,臂粗腿長,雙目如電,挺直的鼻樑下面火嘴巴微帶著逗 
    人的翹起,時而露出個微笑,更由於微笑而顯出他一口細白牙齒。 
     
      這美少年便就是當年開封城裡的小癩子。 
     
      現在他又在笑了。 
     
      美的令剛從三門歸來的雷一炮有些無奈何,因為在依水寒的交代中,雷一炮要 
    替這年已十六的依承天買上一套合身的衣衫,不料雷一炮還以為依承天是個少年人 
    呢。 
     
      衣衫買回來了,只是依承天張臂伸入衣衫袖管,只稍稍一用力,那件新衣「嘶 
    」的一聲裂開尺長一條縫。 
     
      雷一炮訕訕地道:「十五六歲翻一翻,二十二三猛一躥,我倒是忘了你已長成 
    個大人了。」 
     
      一旁的依水寒道:「也只有到了三門,再自己買件合身衣衫穿著了。」 
     
      依承天就在第二天破曉時分,由雷一炮駕小船送他進了三門灣,臨行他認真地 
    對義父連叩三個頭,道:「義父只管放心,一切我按照義父交待行事,先與乾媽取 
    得聯絡,承天就會迅速返回來接你老人家。」 
     
      依水寒噙著淚水,送乾兒子登上小船,一再的諄諄告誡:「一片丹心,不足以 
    應付那充滿奸詐的江湖,一切你要小心從事了。」 
     
      雷一炮在小船上笑道:「承天少爺如今陸上水下功夫已足以傲視群倫,『八步 
    一刀』絕學更運用得熟練無比,寨主只管放心,飛龍寨恢復往日風光,已是指日可 
    待了。」 
     
      依水寒望望天色,深長地一歎,道:「就快八年了,霜霜她母女不知怎麼樣了 
    ,我……我……我真的迫不急待要看到她們。」 
     
      那是親情的流露,一種人類天性的自然流露,要知一個人,一生在江湖上爭霸 
    ,最終的目的,他永遠無法脫開親人的召喚,尤其是一旦年老,更是有終老田園而 
    視往日那種轟轟烈烈如過眼雲煙,無他,因為是人皆如此! 
     
      現在呢? 
     
      現在的依水寒就是這樣子心情,唯一令他雄心尚存的,是他在造化的愚弄與上 
    天的安排下,遇到了承天這個乾兒子。 
     
      如果依水寒沒有傷腿。 
     
      如果依水寒未在荒島一住數年。 
     
      那麼小癩子依承天不定能否學到依水寒的一身本領「八步一刀」絕學。 
     
      小船徐徐地搖向三門,雷一炮坐在船上歇的時候,小船就由依承天搖。 
     
      而雷一炮卻說了不少江南各門派的掌故,更把自己行走江湖的經驗,毫無保留 
    地說出來。 
     
      依承天小心的聽著,心存感激之餘,口中叫道:「雷叔!」 
     
      一聲雷叔而令雷一炮全身一震,忙搖手道:「不可,不可,你是少寨主,怎可 
    稱屬下叔叔的,往後你還是叫我老雷才使我舒坦。」 
     
      不料依承天突然收回木櫓,就在小船上跪下來對雷一炮叩了一個頭,卻嚇得雷 
    一炮忙雙手扶住依承天,道:「怎麼啦,怎麼啦,少寨主你……」 
     
      滿面嚴肅,更雙目流露著欣敬之色,依承天莊敬地道:「依承天能有今天,全 
    是雷叔所賜,當年的小癩子是由天災人禍,滄海橫流中活過來的一個小叫化子,承 
    雷叔一再拉拔,才有今日,有道是,知恩在心頭,且等來日報,雷叔呀,我不能再 
    稱你老雷,那會令我心不安呢!」 
     
      雷一炮的淚已滾在臉上,又順著他那個卷肉刀疤斜向一邊,他並未去擦拭,因 
    為淚是熱的,熱淚令他心中有著暖意,熱淚也在他的心頭滾動不已,啞著聲音,雷 
    一炮瞇起一雙豹目,道:「少寨主,你真的長大了,那不只是你的身體與我同高, 
    你的心更見成熟,要說雷一炮當然拉拔你,多少有些違心,真要說得切貼,那也只 
    是『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該是少寨主的造化,更是天意如此。」 
     
      依承天道:「那是雷叔自謙,依承天絕不作此想,當年佟老爹對我好,到現在 
    我還放在心中結著疙瘩,早晚得到柳樹村他的墳頭上叩個頭的,更何況雷叔這幾年 
    對我如是的照顧教導,更令我永生難忘。」 
     
      雷一炮點頭拍拍依承天,道:「你果然講義氣明是非,雷一炮未看錯你,哈… 
    …」笑聲中更流了不少興奮眼淚……。 
     
      就在這天過午,依承天上了岸,雷一炮直看著依承天翻過遠處的小山坡才把小 
    船划回頭。 
     
      依承天的這次任務應該是十分單純,因為義父依水寒也只是要他打聽出乾娘母 
    女二人的情況,設法告知依夫人母女二人。 
     
      也許上天在作弄人,依承天沿著海岸趕往杭州途中,第二天正竿人已到了鎮海。 
     
      那鎮海距離普陀最近,而附近島上的漁民,每隔兩天就會來這鎮海買些日用東 
    西。 
     
      依承天趕到鎮海,找了一家飯店歇下來,他只要了兩碗飯兩樣菜,準備吃完飯 
    找地方先買上一件衣衫換穿,因為身上的衣衫又髒且爛,形同叫化子。 
     
      正就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店裡的小二見依承天穿的稀巴爛,連正眼也不 
    多看他一眼。 
     
      飯店中正有兩桌酒席,二十個漢子猜拳行令好不熱鬧,店小二更是忙進忙出, 
    上酒端菜,誰還會管一個窮落人依承天。 
     
      就在這時候,自店外來了兩個人。 
     
      那是兩個十分不相稱卻又在一起的人。 
     
      一個是大和尚,頭上光亮冒油,年約四十上下。 
     
      另一個卻是個絕色俏佳人,論年紀只不過十七八歲,明眸皓齒,體態輕盈,芙 
    蓉如面,桃腮微暉地跟在那大和尚身後走進店來。 
     
      店裡小二一見,點頭笑著迎上來,道:「二位可要吃些什麼?」 
     
      大和尚望望店內,道:「給我們弄兩樣素菜,兩碗半飯。」 
     
      大和尚與那佳人剛剛坐下來,整個飯店內突然鴉雀無聲起來,正在吃飯的依承 
    天緩緩扭回頭看,兩桌上坐的二十個漢子,全衝著那俏女子望去。 
     
      緊接著一陣「嘖嘖」聲傳來,早聽得一人歎道:「吳越西施不過如此吧!」 
     
      另有人也歎道:「人說一枝鮮花插在牛糞上,我看這灘牛糞還是乾的,可惜呀 
    !可惜!」 
     
      他話聲落,立刻引起一陣哄堂笑聲。 
     
      女子望望大和尚,卻見大和尚滿面微笑不語。 
     
      於是女子低下了頭。 
     
      突然,又聽得一人掌拍桌子,道:「誰家女子,怎的跟著個野和尚串街的。」 
     
      小二已將飯菜送上,大和尚接過來先送向那佳人面前,低聲道:「快吃完了我 
    們走。」 
     
      俏女子點頭一笑,露出一口貝齒閃閃發亮。 
     
      一雙細皮白藕似雙手接過一碗米飯,大和尚也接了一碗,二人根本不顧旁人的 
    閒話,只是低頭吃著。 
     
      大和尚與俏女子二人吃了一半,便在這時候,突見小二又端來一盤紅燒大黃魚 
    ,小二尚未把菜放到一眾吃酒的桌子上,卻被一個壯漢雙手奪在手上。 
     
      這壯漢已喝得臉紅脖子粗,但他卻是走地有聲地來到大和尚身邊,道:「大和 
    尚,你是吃齋人不食人間葷腥是吧?」 
     
      大和尚忙起身稽首,道:「罪過,罪過,貧僧出家人是不食葷腥的。」 
     
      那壯漢戟指俏女子,道:「她呢?」 
     
      大和尚一驚,道:「施主問這做甚?」 
     
      那壯漢沉聲道:「恁般可愛的一位美娘子,卻跟著你這大和尚啃食白米飯,我 
    程千就是看不慣也不忍心,呶,這盤紅燒黃魚我請這位姑娘吃,你該不會反對吧?」 
     
      大和尚搖頭道:「要吃我們自己會叫,施主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咚」的一聲,一盤黃魚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姓程的壯漢怒指大和尚道:「你 
    敢不給程爺面子?」 
     
      大和尚放下碗筷起身施禮,道:「施主,這是何必呢?」 
     
      突見俏女子起身道:「監寺大師,我們走吧!」 
     
      大和尚正要伸手入懷取銀子,姓程的冷笑一聲,道:「想走?」 
     
      大和尚笑笑,道:「我們還得趕著回山呢。」 
     
      不料姓程的指著俏女子道:「你竟把這般如花似玉的女子領入佛門?難道你不 
    吃這葷卻愛沾那種腥呀!」 
     
      大和尚面色一寒,旋即又施一禮,轉身正要離去,早見姓程的沉聲道:「哥兒 
    們,打走和尚留下女的。」 
     
      就在姓程的吆喝聲中,兩桌喝酒的一陣推桌拉椅聲,剎時把大和尚與俏女子圍 
    在店門口附近。 
     
      大和尚一驚,道:「光天化日之下……」 
     
      悶雷一聲狂叫,打斷大和尚的話:「打!」 
     
      姓程的在喝叫,但卻挽起雙手,好整以暇地站在店內,他滿面得意之色地就等 
    著打跑和尚留住俏女子了。 
     
      這時大和尚早對那女子道:「出手有份量,可別傷了人。」 
     
      話聲平淡,聽在這些人耳中卻十分不好受用,早聽得人群中有人冷笑道:「口 
    出狂言的禿驢,且讓我台山四虎領教你幾手絕活。」 
     
      原來海盜出身的台山四虎,這日趕來鎮海與姓程的會晤,那姓程的也是鎮海地 
    方上的龍頭老大,這日就在這家客店擺酒請台山四虎吃喝呢,酒過三巡,菜已五味 
    ,卻見這大和尚領著這俏女子進來。 
     
      大和尚似是吃了一驚,又似是知道這台山四虎光景,忙細看圍上來的四個壯漢 
    ,只見四人全是一身皮馬褂,湖綢衫,薄底快靴英雄帽,只這身打扮,若不是自己 
    報上名號來,誰也不相信他們會是台山四虎,橫行浙海的大盜。 
     
      便在大和尚環視之間,台山四虎已分四個方向搶攻而上,八隻鐵拳挾著呼呼拳 
    風已擂向大和尚。 
     
      雙掌交錯如織,大和尚緊貼著擊來的拳頭,雙掌推撥不斷,他那高大的身子旋 
    轉猶似風車。 
     
      不料便在這時,那程千早喝叫道:「把那女子捆起來,我看你這大和尚伏貼不 
    伏貼。」 
     
      一聲叫喊,群起響應,七八個壯漢已向那俏女郎抓去。 
     
      不料那俏女郎冷喝一聲,搶起雙腿,前踢後踹,早被她一連踢翻三四位,一時 
    間無人再敢撲上去。 
     
      那程千狂罵一聲:「一群酒囊飯袋。」叫罵聲中,一把扒起長衫下擺,大踏步 
    直欺向女子。 
     
      那女子並無絲毫怯意,挽了個拳花,突然一招「黑虎偷心」,一拳的向程千胸 
    前擊去。 
     
      程千見來拳,不但不避,竟哈哈一笑的迎上前去,就聽「咚」的一聲,俏女子 
    的一拳正擊在程千的厚實胸脯上。 
     
      猛然一咧嘴,姓程的突然自下向上抓向女子右腕,口中冷然喝道:「招式新奇 
    ,但少力道,你還嫩得很呢!」 
     
      俏女郎急抽右腕,旋身一腳側踢而上,不料程千十分了得,他在一把未抓住女 
    子手腕時候,忽見女子一腳踹來,他不收回抓出的手,反向快不可言的一把正牢牢 
    抓住那女子踢來的一腳。 
     
      女子一驚,尖叫聲剛剛出口,早聽得程千大喝—聲:「去你的!」 
     
      程千怒擲出手。 
     
      俏女郎半空中驚叫出口。 
     
      只見一團彩影直往街心飛落。 
     
      於是,又見一團黑影,快不可言喻的後發先至,就在俏女子即將被摔落實地時 
    候,早暴伸雙手自下托住。 
     
      俏女子未曾跌落地上,引起圍觀人,一陣叫好聲。 
     
      俏女子見是個黑壯年輕人救了自己,忙羞怯的道:「謝謝。」 
     
      年輕人放下俏女子,回頭見程千向自己逼來,先是一怔,那是他自然的反應, 
    因為這種反應是他自小在開封城中養成的。 
     
      是的,這個年輕人正是依承天。 
     
      驚懼的反應瞬間消失,依承天兩手互拍一笑。 
     
      程千雙目上面的濃眉打結,道:「小子,你那一手可是叫草上飛?」 
     
      依承天道:「這兒哪來的草。」 
     
      程千一怔,面色更加難看的道:「程爺看不出你小子還有一付好身手嘛!」 
     
      依承天看看四周慢慢圍上來的人,笑笑道:「你可是怕了?如果是的話,現在 
    讓路還來得及。」 
     
      程千「哦呸」一聲,冷哼道:「操那娘,我怕你個鳥。」 
     
      喝罵聲中,早見他一掄雙拳直逼依承天面門擊來。 
     
      粗壯的身形閃晃在一尺距離之間,依承天連雙腳也未移動的橫肘前頂,突然左 
    拳自肘下擊出拳影閃動,比程千的拳還快上一步的後發先而,「彭」的一聲直把程 
    千擊出兩丈外,一跤跌坐在地上。 
     
      程千幾曾吃過這種虧,當眾出醜,以後就別在這鎮海混下去了。 
     
      就聽他斷喝一聲:「大伙抄傢伙做人。」 
     
      「嗖」的一聲,他已自懷中拔出一銀芒閃閃的尖刀。 
     
      只聽得台山四虎老大高聲叫道:「兄弟們,這大和尚一味的撥擋游鬥,你我也 
    抄傢伙,先宰了這禿驢。」 
     
      大和尚早又對那俏女子道:「傷著沒有?」 
     
      俏女子這時十分注意依承天,聞言搖頭道:「是他救了我。」 
     
      大和尚看了依承天一眼,道:「小施主慈悲,貧僧在此謝謝了。」 
     
      依承天哪還有說話機會! 
     
      尖刀已到了他的面門。 
     
      而程千的喝罵聲更令他連回話的機會也沒有。 
     
      流燦的光焰,盡在依承天面門左右閃晃不已。在一連晃動雙肩十餘回後,依承 
    天突然怪異的上下左右閃晃不斷,望望猶似七八個人在一個定點上搖動,而令程千 
    一怔。 
     
      便在這時候,依承天突然大喝一聲,一把抓住程千那高大的身子,奮力舉過頭 
    頂,更奮力砸向圍殺大和尚的台山四虎。 
     
      「咚」的一聲大震,程千已結實的跌在台山四虎面前,四把鋼刀急收,差一點 
    沒招呼在程千身上。 
     
      挺身未能站起來,程千怒指依承天對台山四虎道:「五百兩銀子我等著你四人 
    來拿,只要你們殺了這個小王八蛋!」 
     
      十幾把鋼刀圍在四周,依承天卻對大和尚道:「快走吧。」回頭望望那俏女子 
    ,又道:「快帶著她走吧。」 
     
      大和尚宣聲佛號,道:「小施主揚長避短大智大仁大勇之人,貧僧慚愧自覺不 
    如。」 
     
      依承天一笑,道:「我是個不善辭令之人,大師應該知道不宜在此久留,還是 
    快走!」 
     
      早聽得程千喝道:「賊和尚快走,老子今日放你們一馬。」 
     
      其實程千心中明白,不論和尚或女子,全都是一身本事,如果留下二人,對自 
    己當然不利,何不當眾賣人情。 
     
      於是大和尚與俏女子走了。 
     
      那女子走出老遠,尚自回頭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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