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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魄忠魂困蛟龍

                   【八、小癩子一步登天】
    
      月兒就像被天狗啃掉一口似的,殘缺不全的掛在西天上,暗淡無光得連吊在它 
    附近的那顆星星都比它亮得多。 
     
      月圓月缺,時亮時暗,但人事滄桑則令小船上的雷一炮難以理解。 
     
      小船上只有一人,雷一炮一個人。 
     
      小船就在過午不久離開了江都運河碼頭。 
     
      雷一炮巧裝打撈的自己坐在船尾輕搖著木櫓,緩緩的,緩緩的向長江搖,沿運 
    河,他發現不少飛龍寨的船從他小船邊急速馳過。 
     
      如果在當年,依寨主在的時候,雷一炮只要露個面,這些船上的人又有誰不高 
    聲呼叫:「副總管好!」 
     
      現在,飛龍寨改朝換代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雷一炮知道,如今的飛龍寨副總 
    管叫成剛,那個橘面魚目成剛。 
     
      舉頭望月月不明,低頭江面則煙波浩渺,雷一炮望望天色,大概是二更天了吧。 
     
      江面上已不見巨檣帆影,有燈亮,那也只是沿著附近泊船的江邊才有。 
     
      江水悠悠,但小船卻難以隨,在這兒可不比在運河順水流,雷一炮對於這段水 
    域太清楚了,二十歲投入依水寒帳下就在這江面上打滾,快二十年的歲月,又怎會 
    不熟悉這附近的水程? 
     
      就在船尾,雷一炮那有力的雙臂,奮然不懈的使力在那根櫓上,把個小船搖地 
    直點頭,木櫓發出吱呀聲,小船已似箭一般向焦山馳去。 
     
      焦山就在江心中,而飛龍寨就在焦山。 
     
      傳說焦山水底有石閾橫亙,似游龍騰躍般,每於水落之時,近岸可見,形成中 
    流砥柱之勢,江水至此又形成不少漩渦,小船在此最易遇險。 
     
      現在,雷一炮以其水面上純熟技巧,駕獨舟而來,他穿過撲舟巨浪,越過險灘 
    暗礁,以一種冒險犯難而又忘我的精神,繞過飛龍寨的附近,緩緩地靠在一處絕崖 
    下面。 
     
      雷一炮的全身已為浪花濺濕,連蒙在面上的灰巾也已濕貼在臉上,而臉上的刀 
    疤卻在抖動不已! 
     
      岸上有些靜,靜得十分令人意外。 
     
      當然,這種現象對雷一炮的行動更見方便,他知道在他的右面就是天王寺,那 
    兒的大雄寶殿與藏經樓他常去,寺裡的和尚哪個不認識他雷一炮的? 
     
      左面山崖轉彎處,則是連綿三進房舍的飛龍寨,現在他已登岸,卻絕不能碰上 
    飛龍寨的人,因為飛龍寨的人全都知道他雷一炮瘋了,甚至已投江而死。 
     
      快四更天了,雷一炮已摸近依夫人住的那間小瓦屋,有條小山道旁,住了幾名 
    飛龍寨部下,明裡是對江面上的飛龍寨帆船信號聯絡,不使在霧天駛近險灘,但雷 
    一炮十分明白,這幾個人也負有監視依夫人母女的責任。 
     
      雷一炮躲過這個監視哨,匆匆到了小瓦屋前窗下,伸手在窗上輕彈:「夫人! 
    夫人!」 
     
      小屋內.依夫人在問:「誰?」 
     
      雷一炮忙低聲應道:「是我,雷一炮回來了,切莫點燈啊!」 
     
      屋內的依夫人悉卒著在披衣,瓦屋的門啟開一半,雷一炮已閃身進得屋子裡。 
     
      這時依霜霜也起來了,見雷一炮全身濕透,忙著要去取他爹的衣衫,卻被雷一 
    炮攔住:「我不能停下來,說完還得摸黑上船呢。」 
     
      依夫人遂低聲問道:「副總管,你連夜回來,必有大事,快說吧!」 
     
      雷一炮自懷中取出個布包,交在依夫人手中,道:「這就是當年被佟大年帶走 
    的『八步一刀』,上天有眼,我人一到開封城就找到了。」 
     
      依夫人顫抖著雙手接過來,雙目已見淚水滾下。 
     
      雷一炮道:「東西已經取回,夫人應及早定奪。」 
     
      以袖拭淚,依夫人緩緩打開布包,只見那張薄如蟬翼的羊皮與金色小刀,灰暗 
    的小屋內,仍然可見金光閃閃,刃芒點點。 
     
      只聽得依夫人歎道:「不錯,這正是霜霜他爹用的東西,她爹能雄踞江南水路 
    二十年,威信全由此刀所立。」 
     
      雷一炮道:「屬下的意思,若沒有寨主指點,這『八步一刀』小姐是否也能修 
    煉,他日不難重振基業。」 
     
      依夫人思忖中,問道:「且說說看,你是如何恁般順利的取到手的。」 
     
      雷一炮當即把在開封所遇,以及小癩子守信重義的事跡詳細說了一遍……。 
     
      依夫人讚不絕口地道:「難得,難得,這個孩子我一聽就喜歡,他人呢?」 
     
      雷一炮道:「屬下把他安置在江都一家客棧裡。」 
     
      雙手托著小刀,依夫人緩緩道:「如今我也想通了,霜霜是個女孩子,是不能 
    在江面上統領飛龍寨的八舵三十二船隊,要知能領袖這幫人,必需是水下功夫高人 
    一等之士,女孩子怎能水下水面廝殺?」 
     
      雷一炮道:「夫人的意思……」 
     
      依夫人一聲苦笑,道:「於長泰的話不能說沒有道理,飛龍寨主之位,是應該 
    傳男不傳女。」 
     
      雷一炮大驚失色,道:「夫人你——」 
     
      依夫人又是一聲無奈的冷笑,道:「你聽我說,一炮,這也許就是造化在作弄 
    人,依家的人丁卻又恁般單薄,只有霜霜一個女兒!」 
     
      雷一炮忙道:「自古女子中也出了不少豪傑之輩,小姐年已十五,正是練武之 
    時,只要夜間勤練,不日定有成就的。」 
     
      依夫人搖頭,道:「於長泰不是傻子,一旦被他發現,我母女只怕連命也難保 
    得住了,再說這『八步一刀』必得霜霜她爹的指點才行呢!」 
     
      依夫人望望一旁的女兒霜霜,搖頭直歎氣。 
     
      雷一炮卻難為得直搓雙手。 
     
      灰暗的屋子裡,頓然籠罩一層愁雲慘霧。 
     
      就在一陣沉寂中,突見依夫人雙目一亮,她問雷一炮:「聽你說那孩子是個孤 
    兒?」 
     
      雷一炮點頭,道:「聽他說,父母在他小的時候,被一場大水沖走,所以他連 
    自己姓甚名誰也不知道。」 
     
      依夫人面露微笑,道:「我想收那孩子為義子,一炮啊,你看可好?」 
     
      雷一炮心中已明白夫人之意。 
     
      當然,在雷一炮想來,飛龍令秘籍能不落在於長泰手中,那是再好不過。 
     
      現在依寨主收了義子,自然就能習那飛龍令中秘籍中刀法,他日重振依家聲威 
    ,就有指望了。 
     
      心念間,雷一炮忙問道:「夫人的意思是要把這『八步一刀』絕技,傳給那個 
    小癩子了!」 
     
      依夫人重又包起布包,且又交在雷一炮手中,道:「告訴那孩子,說我已收他 
    為義子,從此他姓依,有一日他真的有所成就,我母女也有出頭日了。」 
     
      雷一炮接過布包,忙往懷中一塞,又問:「夫人可得給那孩子起個名字吧!」 
     
      依夫人想了一陣子,道:「就叫他依承天吧。」 
     
      夫人邊又解釋道:「承天所賜,應該大有成就才是。」 
     
      「依承天,依承天,真是好名字。」雷一炮盡在叨噥著「依承天」三字。 
     
      早又見依夫人起身入內,不旋踵間走出來,她手上又多了一塊白玉珮,道:「 
    一炮,你把這塊龍形玉珮替我送給承天,本來水寒在的時候曾重金刻了兩塊,一塊 
    是鳳,現在就帶在霜霜身上,如今就把這塊龍玉珮給了他吧!」 
     
      雷一炮忙又接過來揣入懷中,道:「夫人,天色不早,我該走了。」 
     
      依夫人擺擺手,道:「你走吧,帶那孩子去個人們找不到的地方,好生加以調 
    教啊,唉!只怕沒有他爹指點,功夫進境要慢多了。」 
     
      雷一炮趴在地上叩了個頭,道:「夫人知道,我雷一炮家在三門灣附近,外海 
    的孤島我最熟,雷一炮已有多年未回去了,連個消息也沒有,我決定帶少爺暗中返 
    回外海,只等少爺藝業有成,立刻重回焦山,號召舊屬,重振飛龍寨昔日雄風。」 
     
      依夫人點頭,道:「一炮,重任就落在你雙肩上了。」 
     
      雷一炮這才剛走到門口,突然回身又問:「夫人,可知飛龍寨今日怎的這麼沉 
    寂,寨中似乎少了許多人似的——」 
     
      依夫人微笑,道:「昨日聽奶媽說,於長泰正領著他的人趕往狼山去了,聽他 
    說是要找什麼十三蚊龍去的,至於為什麼,她也不太清楚。」 
     
      雷一炮自然也不太清楚,狼山住了海門十三蛟龍,為首的「鬧海蛟」歐陽正, 
    當年與依水寒的交情不錯,如今於長泰接管飛龍寨,卻率領人馬趕去狼山,不知為 
    的什麼。 
     
      雷一炮走了,他又抄小道來到碎浪拍岸的江邊,他的小船仍在,附近未見有任 
    何動靜。 
     
      於是,他躍身小船上,急急的劃離江岸,直向雲水蒼茫的江中搖去。 
     
      漸漸的,東方在泛白,斗轉參橫,江面微風輕撫,雷一炮終於吁了一口大氣。 
     
      新的任務令他興奮,新的任務也令他擔憂,自己是否能把小癩子調教成大器, 
    實在沒有一絲把握,因為「八步一刀」絕學,自己也是一竅不通,充其量也只能先 
    把自己一身武藝傾囊相授罷了。 
     
      雷一炮的小船靠上江都運河岸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他掩掩藏藏的走入盛記 
    客棧,進入客房中,卻發現盛掌櫃正在看小癩子吃飯呢。 
     
      吃飯其實是在吃一碗麵。 
     
      盛掌櫃見雷一炮突然回來,還不好意思的道:「雷爺,我曾命人給他炒了兩樣 
    菜,裝來兩碗白米飯,他說他吃不慣大米要吃麵,所以——」 
     
      雷一炮面色—沉,道:「把面拿走,改吃米飯。」 
     
      小癩子一驚,忙放下手中麵碗,道:「爺,我吃飽了。」 
     
      不料雷一炮仍叫掌櫃的送來一碗米飯,道:「把這碗米飯吃光。」 
     
      小癩子到了南方,他實在對於大米難以下嚥,寧願啃一個刮腸胃的窩窩頭。 
     
      現在,雷一炮聲色俱厲的要他吃完一碗米飯,而且連菜也沒有,實在令他不解 
    ,他覺得雷一炮離開才一天,就對他全變了樣的一副令他害怕表情。 
     
      雷一炮這種轉變,就連一旁的盛掌櫃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了。 
     
      雷一炮不再看小癩子一口口的扒飯,他低聲對盛掌櫃道:「一共多少銀子,算 
    清楚了我二人得立刻上路呢!」 
     
      盛掌櫃忙搖手,道:「雷爺,你這是說哪裡話,敢情我盛一方是認錢不認人的 
    死要銀子不論交情了?說句心裡話,我正打算給雷爺包點程儀呢!」 
     
      雷一炮一笑收回銀子,道:「程儀就免了,老實一句,我若信不過你,也不會 
    直奔你這盛家客棧來了。」 
     
      盛掌櫃撫髯,道:「雷爺準備帶這小哥往哪裡去?」 
     
      雷一炮立刻答道:「北方去,這小子吃不慣南方大米,所以我領他回北方去住 
    。」 
     
      江湖上就是這麼一回事,逢人但說三分真,七分留著騙騙人,雷一炮明明要往 
    南,他卻說是往北,連盛掌櫃他也照樣不說大實話,無他,如今的小癩子可是一登 
    龍門身價何止百倍,怎可隨便告知人的? 
     
      就在當天,雷一炮領著小癩子走陸路離開了江都城,小癩子在盛家客棧有吃有 
    睡,這時候他的精神可大,雷一炮走一步,他急快的兩步就跟上去。 
     
      在雷一炮的心中,他要帶著小癩子過宜興,繞過太湖直下餘杭,再由天台去二 
    門就近了。 
     
      雷一炮領著小癩子當天才走不到一個多時辰,江面上已經傳來了消息,南通與 
    海門的江面上出了事,聽說還有不少人在江面上幾乎來一場拚殺呢。 
     
      只可惜雷一炮未曾聽到,否則他必然會大為高興,雖然未聽說飛龍寨的人究竟 
    如何,但這件事情的發生,都會使得雷一炮,甚至小癩子都會拍手大笑的! 
     
      後浦口江邊來了兩艘大船,三桅巨帆。 
     
      船是「江河老怪」祈無水召來的,祈無水在這秦淮一帶自有其一定的勢力。 
     
      祈無水被「太湖毒蛇」在背上砍了一刀,現在已結了痂,自己就靜靜的躺在船 
    艙中養息著,大船卻往南通駛去。 
     
      附近跟著的另一船上,坐有司徒大山,周全與「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還有 
    石大娘的孫子石中寶,幾個人住在上面,兩艘船直放下游南通。然後找上海門十三 
    蛟龍,討取那飛龍令中的秘籍「八步一刀」。 
     
      「江岸一陣風」周全幾人全都認定,小癩子的那根竹棍上,佟大年在上面刻了 
    十三個「人」字,這一定指的是人,而且一定是十三人。 
     
      再說誰都知道當年依水寒與海門十三蛟龍的老大「鬧海蚊」歐陽正交情最好, 
    兩下裡一兜,加上依水寒又深知副寨主於長泰的野心,他很可能把令中秘籍托藏在 
    歐陽正的手中,現在大伙找上門,又有竹棍為證,歐陽正非交出那「秘籍」不可。 
     
      就在祈無水與周全兩艘大船啟航不久,遠在鎮江焦山飛龍寨的於長泰,已得到 
    消息。 
     
      飛龍寨的正廳上,於長泰召來他的心腹大將霍大光與成剛二人:「現在,飛龍 
    令中遺失的秘籍,終於有了眉目,幾個老魔頭聯手坐船南來了,你們看我們該怎麼 
    辦?」 
     
      成剛道:「且等他們的船來得切近,我飛龍寨的大船以逸待勞的加以攔截,相 
    信他們絕難逃得出去的。」 
     
      一旁的霍大光搖頭道:「自從我等追上開封無功而返以後,設計邀來幾個魔頭 
    ,有意無意的把飛龍令之事吐露給他們,總想借他們之助取回飛龍令中失去的秘籍 
    ,現在他們共船下南,顯系未曾得手,這時加以攔截,顯然不合時宜。」 
     
      太師椅上的於長泰點頭道:「消息傳來,說那『江河老怪』祈無水十分謹慎地 
    握著一隻竹棍子,難道那根竹棍有什麼機關不成?」 
     
      霍大光一攏垂在肩頭的灰色長髮,緩緩道:「以屬下看來,我們暗中調派大批 
    船隊監視,且看這幾個魔頭在弄什麼鬼。」 
     
      於長泰逐點頭道:「事不宜遲,快去準備,不要抓雞不著蝕把米,真的把飛龍 
    令中秘籍被這幾個魔頭弄去,可就不妙了。」 
     
      就在當天夜裡,飛龍寨立把第一、二、三舵共十二船隊全集中在鎮江附近,就 
    等總舵發號施令開船了。 
     
      從浦口到海門,坐帆船得走上兩天。 
     
      也真是巧,雷一炮夜裡摸進焦山時候,於長泰幾人已在白天上了總舵的大船上 
    ,怪不得他覺出飛龍寨中似是少了許多人呢。 
     
      現在,兩艘大船正向長江下游駛進中,後面大船上住著「江岸一陣風」周全、 
    「醉漁翁」司徒大山、「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二人。 
     
      船艙中,石大娘抱著孫子石中寶,低聲對戚九娘道:「南京城住了半個月,你 
    的傷勢真的全好了?」 
     
      戚九娘點頭咬牙,道:「肩頭下那條大筋未斷,且又未傷及內腑,除了久未活 
    動這條右臂有些遲鈍外,一切已恢復正常,不過……不過……」她憤怒地遙望遠處 
    大船,那條正在前面飛駛中的三桅大船又道:「我不殺祈老怪誓不回太湖。」 
     
      石大娘道:「只要出現任何有利機會,娘絕不放過那個老怪物。」 
     
      另一艙中,「醉漁翁」司徒大山正對「江岸一陣風」周全沉聲道:「老周啊, 
    以你看那根竹棍上面當真指的是那海門十三蛟龍?」 
     
      「江岸一陣風」周全篤定地點著頭,道:「我看八九離不了十,我不是說過嗎 
    ,依水寒與歐陽正的交情,已到了叩頭換帖,水乳交溶地步,依水寒海上出事,屍 
    骨未還,歐陽正卻不見一絲急躁的出海去尋,這兩年他甚至也不再去焦山探望一下 
    依水寒的老婆女兒,這一切全有問題,如今又有竹棍上的刻記,歐陽正想賴也賴不 
    掉了。」 
     
      緊皺眉,醉漁翁喝下一口酒又問:「最叫我不懂的,是依水寒那小子,他怎肯 
    把恁般重要的東西交在他人手上,尤其是歐陽正又不是飛龍寨的人。」 
     
      哈哈一笑,「江岸一陣風」周全撫髯道:「誰不知於長泰早有奪權之心,飛龍 
    寨八舵三十二船隊中,於長泰暗中收買人心的事,連你我也全知道,你想想依水寒 
    會把那麼重要的東西留給他?」 
     
      醉漁翁終於一笑,道:「難怪,難怪,這就是老古人的那句話,『兄弟刀槍殺 
    ,血被外人踏』,真是一些不假,哈……」 
     
      船內的人哈哈笑,船外浪花「沙沙」響,大帆船行駛在江心中,兩岸風景隱隱 
    可見,瀏覽風景中舉杯暢飲,應是十分愜意之事,只可惜「太湖毒蛇」石大娘婆媳 
    二人,在周全的幾次邀約中,均閉緊艙門不出來,氣氛上多少令醉漁翁與周全二人 
    心中不舒坦。 
     
      當天傍晚時分,兩艘大船在南通與海門之間的一處江灣邊下錨,兩條大船就相 
    依靠在一起。 
     
      這時幾人又聚在一起了,依照原定計劃,由「江河老怪」祈無水出面下帖,約 
    那歐陽正上船一敘。 
     
      拜帖早已批就,祈無水立刻派出一名頭目乘坐小船登岸而去。 
     
      幾個老魔頭也立刻在船上商量起來,誰也未去注意附近江面上出現的船,那些 
    遠自焦山就跟來的大帆船。 
     
      海門十三蛟龍,指的就是狼山十三英豪,而狼山就在海門西方三十幾里處的江 
    岸,那兒離南通最近,由於歐陽正與「翻江龍」石山二人是海門人,所以人們皆以 
    「海門十三蛟龍」稱之。 
     
      就在狼山南面的一片翠竹林中,那兒有座十分分壯麗的大莊院,單只邊廂就各 
    有二十間大瓦房,登狼山下望,只見屋宇櫛比,重重疊疊,被山帶水,長林豐草, 
    果然是一處臥虎藏龍之地。 
     
      不錯,這裡正是海門十三蛟龍的根據地。 
     
      實際上海門十三蛟龍做的買賣是水路走鏢,他們不但走長江水路的鏢,甚至也 
    在沿海一帶走道,聽傳言,歐陽正曾率領手下眾兄弟與那霸佔在台山列島的海盜們 
    拼過命,由於水運保鏢之不易,海門十三蛟龍甚少在這狼山一起圍聚。 
     
      現在,狼山下的這座大莊院子裡,有一大半房子是空著,江面上也只有兩三艘 
    雙桅帆船,還正在裝貨準備送貨往杭州灣呢。 
     
      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鬧海蛟」歐陽正與「翻江龍」石山、「浪裡蛟」李大海 
    、「海底蒼龍」褚彪、「五爪金龍」牛鳴臬五人正坐在一張大桌上邊喝著酒,商議 
    如何護送三條船上路呢,突見一個部下,雙手捧著一張火紅帖子,匆匆進得大廳上。 
     
      「稟總鏢頭,外面有人送來這張拜帖。」 
     
      桌上的五人全一怔,誰也弄不清這時候誰會送來拜帖,歐陽正更是眉頭一鎖, 
    伸手道:「拿過來。」 
     
      歐陽正接過拜帖,當眾念道:海門十三蛟龍雅鑒:明日申時正,弟在船上候駕 
    ,切盼一敘。 
     
      秦淮祈無水歐陽正驚異道:「怎的是這老怪?」 
     
      一旁的「浪裡蛟」李大海道:「聽來語意不善,不知這江河老怪在弄什麼鬼。」 
     
      「翻江龍」石山冷哼一聲,道:「這老東西怎會找上我們狼山來?娘的,他在 
    南京找油水,我們水上做保鏢,幾曾與他有什麼瓜葛,他今莫名其妙的找來,我看 
    大家得防著點。」 
     
      歐陽正對那頭目道:「告訴來人,回帖來不及寫,叫他回去告訴祈老,我准明 
    日上午登船拜望。」 
     
      這時「五爪金龍」牛鳴臬道:「大哥,明日我們還有三船貨上路,我看向後延 
    半日,我們陪大哥一起上船去,看那祈老怪在弄什麼鬼。」 
     
      「鬧海蛟」歐陽正搖頭,道:「不如,你同石山褚彪只管按時啟碇,我與大海 
    去就夠了,祈無水再奸詐,歐陽正自信還對付得了。」 
     
      石山道:「大哥,行事多琢磨,小心無大錯,兄弟覺得明日貨船晚開半日,不 
    會耽誤什麼的。」 
     
      歐陽正搖手道:「不必了,今日大伙早點歇著吧。」 
     
      由於「江河老怪」祈無水的這個大紅帖子,而使得歐陽正幾人也無心再喝下去 
    ,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這夜露水濕衣衫,萬里晴空的狼山下大竹林中,忽然閃出一條人影來,細看這 
    人一身黑色水靠,後腰插了一把分水刺,一手還拿了一雙蛙鞋,幽靈般地直往江邊 
    撲去。 
     
      就在一堆石岸邊,他停下身子,急急地換穿上手中蛙鞋,迫不急待地一頭鑽入 
    江水中,光景是往附近錨泊的兩艘大船上游去了。 
     
      細看這人,生得既瘦又矮,雙目如豹似地令人生畏,扁大的鼻子下面,有一副 
    翹翹地老鼠鬍子,偶爾在他伸頭水面換氣時候還會露出一隻大虎牙。 
     
      不錯,這人就是「海門十三蛟龍」老四,「海底蒼龍」 
     
      褚彪,他因不放心大哥歐陽正與李大海二人明日赴祈無水之會,就在各人回房 
    以後,暗中來到江邊,他要潛往祈無水的大船去,探一探這個老水怪究竟在弄什麼 
    鬼,因為「江河老怪」祈無水絕對不會遠從南京趕到狼山來請歐陽大哥白吃白喝一 
    頓,明敞著酒無好酒,筵無好筵,如不探個明白,終是放心不下。 
     
      兩艘三桅大船並靠在一起,泊在距岸約十里處。 
     
      距離說遠也不遠,不過正好在褚彪下水的偏下游處,這對褚彪而言,就省卻不 
    少力氣,因為江水的流動相當快速,尤其這地方已近長江口,水勢也較湍急。 
     
      不過這些對褚彪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只不過一袋煙的功夫,褚彪正雙手攀 
    住了大船錨鏈,他只是稍做休息,立刻雙臂運力,緩緩摸到船邊。 
     
      船上十分靜,連個了望的也不知到哪兒去了。 
     
      褚彪剛跨登船面,突然一聲暴喝,聽起來足有二十多人在吆喝。 
     
      褚彪還真嚇一跳,細聽聲音,原來起自一間大艙,尋聲找去,不由心中暗笑—— 
     
      原來是兩個船上的人全聚在這裡賭上了。 
     
      艙頂掛了兩盞燈,一塊絨布上中間放了一根小竹棍,有個漢子,面前放了一個 
    盤子,盤子上面倒扣一個細瓷杯子,原來這些人賭起單雙來了。 
     
      隔著艙板縫往裡細看,褚彪未發現「江河老怪」祈無水,褚彪也知道祈老怪絕 
    不會同這些人賭的。 
     
      回頭望向另一大船,靠後的一間大艙有燈光,但卻沒有聽到有任何嘈雜聲。 
     
      「海底蒼龍」褚彪一手脫去蛙鞋,打著赤腳悄無聲息地躍上另一大船上。 
     
      他人也才剛剛落在船板上,突聞一聲喝叱,道:「什麼人?」 
     
      聲音來自褚彪頭頂,頭頂上一個大帆捲著,顯然有人藏在帆上面。 
     
      褚彪尚在一怔之間,大艙內的燈光突然熄滅,一連的躥出三條黑影來。 
     
      暗淡的月光下,褚彪一眼就認出攔住自己去路的白髯老者,正就是下帖請大哥 
    赴會的「江河老怪」祈無水。 
     
      祈無水也看清來人是誰,不由一聲哈哈,道:「我道是誰呢,原來竟是十三蛟 
    龍中的四當家褚賢弟到了,我老怪未曾出迎,倒是失敬了。」 
     
      「海底蒼龍」褚彪打個哈哈,道:「祈老忒也客氣,客氣得令我褚彪大吃一驚 
    ,所以……」褚彪忽然看見另一邊的兩個魔頭,話說一半怔了一怔,因為「江岸一 
    陣風」周全與「醉漁翁」司徒大山二人正衝著他咧嘴笑呢。 
     
      褚彪面色一僵,冷冷道:「怎麼的,原來祈老竟與一陣風、醉漁翁扭成一股了 
    ,這倒是件鮮事呢!」 
     
      呵呵一聲粗笑,「醉漁翁」司徒大山道:「再鮮的事,也鮮不過你們海門十三 
    蛟龍吧?」 
     
      褚彪一怔,道:「什麼意思?」 
     
      早聽得「江河老怪」祈無水道:「別急,有什麼話明日再談,褚賢弟既然已上 
    得船來,也就在這兒隨遇而安的住一晚,明日且等歐陽當家的到來一會吧!」 
     
      褚彪心中明白,祈老怪是要把自己留下來了,從他的請帖上只署名自己而未提 
    及周全與司徒大山二人,當知他們來意必然不善。 
     
      褚彪一聲冷笑,道:「怎麼的,二位是想在狼山興風作浪?」 
     
      司徒大山仰頭喝了一口酒,道:「誰要造反哪?你們海門十三蛟龍保鏢走道在 
    這大江兩岸與沿海一帶,我們幾個老頭子何時扯過你們的後腿,掀過你們的台盤?」 
     
      「江岸一陣風」周全早哈哈一聲乾笑,道:「褚彪,別再走了,且進艙去歇歇 
    ,喝盅茶如何?」 
     
      褚彪冷然一哼,道:「各位可否明示來意?」 
     
      「江岸一陣風」周全道:「不急,不急,進入艙內再說不遲。」 
     
      也就在這時候,另一艙內黑影一閃,又撲過來一人。 
     
      褚彪回頭看去,不由得大驚,道:「怎麼的,連這太湖老毒婆子也來了啊!」 
     
      不錯,來人正是「太湖毒蛇」石大娘,她在媳婦戚九娘,與孫子石中寶二人睡 
    下後,剛剛躺下來,突然聞聽周全笑聲,忙走出艙來,卻發現周全三人品方形的圍 
    住一個人,這才一閃而到。 
     
      石大娘聽了褚彪的話,發出一聲梟笑,道:「好嘛,說定了明日歐陽正上船來 
    的,想不到你們海門十三蛟龍也是不守信諾之人,半夜三更的還摸上船來,一副賊 
    眉鼠目,居心叵測。」 
     
      褚彪大怒,道:「毒嫂子,你別他娘的尖酸刻薄,含血噴人,我問你,送上狼 
    山的火紅帖子上面,署名的只是祈無水三字,為何你等也在此地,這證明你等欺騙 
    在先,想來必然暗中設下什麼陰謀,你倒來個踢狗屁股回頭一口的咬來了。」 
     
      「江河老怪」祈無水道:「誤會,誤會!雖說請帖上由老夫署名,但卻是我們 
    幾個老骨頭的誠意,反正請的是歐陽正,由我一人署名也不算錯吧?」 
     
      褚彪道:「不但是錯,而且錯得離譜。」 
     
      祈無水面色一寒,道:「怎麼說?」 
     
      褚彪不卑不亢的道:「江面上混生活的人,哪個不知道你們這幾個老魔頭的, 
    啃天吃地不算,差一些沒把大江鬧個底朝天,如今你們竟然合穿起一條褲子的找上 
    狼山來,我的兒,這還會有什麼好事幹的。」 
     
      「江河老怪」祈無水道:「不錯,是有一樁小事情要來請教,不過那得等到明 
    日歐陽正來了才知道,現在,只怕你褚彪也不會知道。」 
     
      祈無水心中早想清楚,當年依水寒如果把那東西交給歐陽正,必然也是十分秘 
    密,當然,歐陽正也絕不會對第二人講的,褚彪又怎會知道的? 
     
      再說現在把事情講明,萬一褚彪衝出去把事情向歐陽正說明,則歐陽正必有防 
    備,事情也就難辦了。 
     
      突聽得司徒大山道:「褚彪,光棍不吃眼前虧,你既然是來了,何妨大方些進 
    艙去,也免得彼此傷感情。」 
     
      冷笑一聲,褚彪道:「海門十三蚊龍同你們有什麼感情可言。」 
     
      他一頓又道:「既然各位不願說出來意,而我褚彪又看出你等的來意不善,現 
    在彼此之間已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地步,我又何必同你等共處一艙閒話家常……」 
     
      他「常」字出口,橫身衝去,分水刺已撩起碎芒點點,快疾無匹的揮向正在仰 
    面喝酒的「醉漁翁」司徒大山。 
     
      粹然的發難,褚彪的分水刺直往司徒大山那個酒葫蘆上揮去,而令司徒大山塌 
    肩彎腰,忙把酒葫蘆以肘護著,右腿一彎,左腿疾掃而出,口中厲叫道:「我的酒 
    葫蘆!」 
     
      不料褚彪就是要他這樣。 
     
      這樣子他才能騰身而起的自司徒大山頭頂越過去。 
     
      果然,司徒大山在左腳掃空中,早叫道:「我上當了。」 
     
      「撲通」一聲,褚彪一頭鑽入江中,水底下他可不敢怠慢,急急地把一雙蛙鞋 
    穿在腳上,一口氣潛了半里遠才露出水面換口氣。 
     
      褚彪十分清楚,大船上的幾個老魔,哪一個的水下功夫也不比他差,如果在水 
    中被他們幾個圍住,自己絕對難是他們對手。 
     
      換了一口氣,也是褚彪的一次大喘氣。 
     
      從水面上望向遠處,大船上隱隱約約的還站著幾個人,光景是一個也沒有下水 
    追趕,倒是令褚彪大感意外。 
     
      原來褚彪一躍而起的時候,早覷準了司徒大山那副篤定的在喝酒,那是他下手 
    的唯一絕佳機會。 
     
      褚彪騰身空中尚未落入江中,「江岸一陣風」周全橫裡伸手探去,差半尺未抓 
    住褚彪一足,他本想跟著入水的,但覺褚彪穿的一身水靠,手中又是分水刺,自己 
    如果愣頭青地追下水,他們幾個船上看熱鬧,如果擒住褚彪,自然是面子十足的光 
    彩萬分,萬一反被褚彪所乘,自己可就太划不來了。 
     
      是以周全的雙足已站在舷邊,都未再入水去追,回頭抱怨司徒大山,道:「你 
    這個老酒鬼,當真誤事,什麼時候不好喝,偏在這節骨眼灌馬尿。」 
     
      「太湖毒蛇」石大娘也沉聲道:「捉住褚彪,無疑可使歐陽正低頭,大好機會 
    又平白地丟掉,真是可惜!」 
     
      司徒大山搖搖頭道:「算了算了,就等於姓褚的沒來好了,我們還是早些安歇 
    ,明日我一定約束自己少喝幾口酒,如何!」說完,逕自回艙內去了。 
     
      隔著船艙,「江河老怪」祈無水高聲喝罵,道:「王八蛋們別再賭了,都去歇 
    著了,不定明日還有一場拚鬥呢!」 
     
      就在他的喝叫聲中,另一大船艙中,二十多個正在押單雙的漢子們,紛紛走出 
    大艙來,誰也不再多說一句話地走去睡下了,他們哪裡知道剛才的一幕。 
     
      祈無水仰頭對坐在帆上的漢子,道:「人都摸到船上你才發覺,還好能及時呼 
    叫,算是將功贖罪,你可要多回小心了。」 
     
      「海底蒼龍」褚彪爬上岸的時候,已是四更天了。 
     
      褚彪匆匆到了狼山下的大莊院內,逕奔向第二進院子的正屋裡,「鬧海蛟」歐 
    陽正就住在這兒。 
     
      用力拍著門,褚彪叫道:「大哥,大哥!」 
     
      歐陽正聽出是褚彪聲音,遂在臥室問:「老四,你不睡覺,這時候有什麼事?」 
     
      褚彪高聲道:「起來吧,事情可大了!」 
     
      歐陽正披衣而起,開門一看,不由一驚,道:「老四,你這是幹什麼去了?」 
     
      褚彪丟下手中蛙鞋,匆匆走進屋子裡,道:「大哥,你只怕還不知道吧,祈無 
    水那老魔頭已設下了個大陷阱,就等大哥你去上當了。」 
     
      歐陽正仔細望望褚彪,道:「你摸上他們的船了?」 
     
      褚彪道:「不但摸上船,我還差一點回不來了呢!」 
     
      歐陽正一驚,忙又問:「究竟怎麼回事?」 
     
      褚彪邊脫水靠邊道:「大哥呀,你絕對難以相信,『江岸一陣風』周全那老兒 
    也在船上。」 
     
      歐陽正一愣,道:「怎麼會呢?」 
     
      褚彪又道:「還有那老酒鬼司徒大山,連那『太湖毒蛇』石大娘也在大船上呢 
    !」 
     
      歐陽正不能不大吃一驚,他自言自語地道:「黑道上的幾個老魔頭,一向水火 
    不相容,冰炭不同爐,怎的忽然會扭結一起合穿一條褲子了?」 
     
      褚彪道:「所以我以為他們一起找上狼山,必然有所圖謀而來,大哥不能不加 
    以防備。」 
     
      歐陽正點頭,道:「眼前我兄弟只有五人在,其餘的全押運外出未歸,要想對 
    付這幾個老魔頭,我們得好生琢磨一番了。」 
     
      褚彪道:「事不宜遲,快把石山他們叫起來吧。」 
     
      歐陽正想了一下,道:「你已累了大半夜,快先去睡一覺,事情我自會處理。」 
     
      褚彪搖頭道:「未思得妥善對策,我怎能睡得安穩。」 
     
      歐陽正道:「那就快把石山他們叫來,大家商一良策吧。」 
     
      褚彪匆匆換過衣衫。 
     
      更把石山、李大海與牛鳴臬幾人叫到歐陽正的臥室來,這時大家一聽褚彪剛才 
    的話,無不大怒,覺得這是幾個老魔頭欺人欺到家門上來了,都願意一拼。 
     
      歐陽正面無表情地道:「難道他們想聯手毀了我們的基業不成?」 
     
      「浪裡蛟」李大海道:「事情來得意外,我等必須另定計謀了。」 
     
      褚彪道:「我倒思得一計在此。」 
     
      既然有計可使,想必是一良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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