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cr station掃校轉貼時請保留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十一章 正因為睡得太晚﹐加之昨夜背著孩子身心勞累﹐她睡 得極沉﹐天早就大亮了﹐終被奶媽打掃清潔聲吵醒。 睜眼前她有異樣的感覺﹐也可以說是一個少女從未有 過的感覺。她和高凌宇躺在一起﹐他的一臂摟著她的纖腰﹐ 另一手握住她的乳峰﹐而且一條腿還搭在她的臀部。 “咆”的一聲﹐蓮花好像引火自焚﹐陷入熊熊烈火之中 了。長了這麼大﹐她的乳峰未被任何人觸碰過﹐當然更不 會有個男人一腿搭在她的屁股上。至於被摟住﹐也是自高 凌宇才開始的。 她在一陣痙攣之後﹐又是一個大耳光﹐哪知高凌字摸 了面頰一下﹐口中像嚼著東西﹐動了一下睡著了。 她心跳如搗﹐但相信除了就這樣之外﹐並未發生進一 步後﹐紅著臉打量他的睡態﹐不由自主地感到特別溫暖﹐尤 其是他的大手上發出的熱力。 最後她還是大力捏他的鼻子﹐擰他手背上的肉﹐他終 於醒了﹐懵懵然地道﹕“梅心你捏過我的鼻子?” 蓮花移開目光﹐蜷著身子﹐道﹕“看看你自己﹐惡行惡 狀地﹐這像什麼樣子?” 打個呵欠﹐卻摟得更緊﹐道﹕“你說未滿月前不能纏綿 銷魂﹐我也答應你了﹗這不見得是每一個男人都能作到的﹐ 半夜醒來﹐發現你蓋了條小被子有點冷﹐而炕也涼﹐所以 我就躺過來抱緊你﹐讓你暖和點……” 瞪他一眼﹐蓮花道﹕“狡辯﹗那你這只手握住我的…… 又是為什麼﹐也為了給我取暖?” 高凌宇道﹕“梅心﹐說實話﹐半夜醒來﹐我真的很想﹐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你﹐滿月前不那個的﹐也只好忍下了 看了他一眼﹐她相信這樣的男人已經很難得了﹐和他 睡在一起﹐不必提心吊膽﹐只是抱抱而能再次入睡﹐他的 品格是不容置疑的。 漸漸地﹐她臉上的寒霜在不知不覺中溶解了﹐道﹕“你 真的沒有作任何其他輕薄的動作?” 高凌宇道﹕“當然沒有﹐我不尊重你﹐你不理我怎麼辦? 再說來日方長﹐你總不會永遠不給我的﹐說不定今天晚上﹐ 或者明天晚上……” 蓮花道﹕“不成﹐你想得可好!” 在她的粉頸上嗅了一陣道﹕“就算我咬牙強忍﹐忍到滿 月以後﹐到那時候﹐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嗎?” 蓮花眼睛瞪得大大地﹐道﹕“假如到那時候﹐我仍然不 給你﹐你要怎麼樣?” 作了個餓虎撲食之狀﹐高凌宇道﹕“你可以想像得到﹐ 到那時候可就不必‘相敬如賓’了。事實上﹐夫妻之間不 可能相敬如賓﹐果真是那樣﹐必然味同嚼燭。” 她撇撇嘴不出聲﹐高凌宇道﹕“梅心﹐你一定是由於生 孩子的痛苦把你痛怕了﹗其實有很多女人生過孩子之後不 敢再碰一下。可是日子久了﹐還是忍不住要……” 蓮花道﹕“我才不會哩﹗希望你永遠別碰我。” 高凌宇道﹕“你先別嘴硬﹐關於這種事﹐我倒想起一個 笑話來﹕一個女人生孩子時﹐由於難產痛苦萬分﹐大聲嘶 呼‘我再也不敢哩﹗我快要死了﹗’所以產後不許她的丈夫 碰她﹐日久丈夫也懶得找她了。過了不到兩個月﹐深夜她 去叫丈夫的門﹐她的丈夫問道﹕什麼人叫門?那婦人道﹕不 怕死的來哩﹗……” 蓮花笑了起來﹐但當高凌宇要抱她溫存時﹐她卻借故 推開他﹐道﹕“什麼時候了?快到晌午了吧?奶媽早就打掃 完畢了……”下炕披衣出屋而去。 左右二護法住在客棧中﹐此刻正在早餐﹐左護法道﹕ “小右﹐對於蓮花的事﹐我也懶得發表議論﹐免得惹嫌﹐你 說吧!我們該怎麼辦?” 右護法道﹕“昨天晚上我想了很久﹐她背的孩子分明不 是她的﹐逼急了卻又說是她的﹐卻又不要我們管﹐小左﹐依 我看﹐蓮花對高凌宇很有點意思哩﹗” 左護法的眼囊抽搐了幾下﹐盡可能顯示自己對此事無 所謂的態度﹐道﹕“這就不對了﹕高凌宇和鐵梅心是一對﹐ 他不喜歡蓮花﹐在紫竹坪大會上就可以看出來了。” 右護法道﹕“當然﹐這只是事情的一面﹐任何事都有其 兩面或數面。試問﹐孩子既不是她生的﹐她如果不喜歡高 凌宇﹐又怎麼會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這的確是難以回答的問題﹐左護法很不願承認這一點﹐ 道﹕“現在似乎應該談談生了孩子的鐵梅心到哪里去了?對 不對?” 點點頭﹐右護法道﹕“除非……她……” 左護法道﹕“別他媽的說話吞吞吐吐的成不成?” 右護法道﹕“高凌宇對我們說過﹐在鐵梅心生產的當口﹐ 韋天爵和姓柳的趁人之危﹐絆住了高凌宇﹐可能另有三人 去搗亂﹐以致收生婆、老尼、產婦、嬰兒等都不見了﹐是 不是這樣的?” 左護法道﹕“不錯。” 右護法道﹕“會不會產婦在剛生下孩子後被害﹐或因故 受傷在某處躲藏﹐而此事正好被蓮花看到而加以援手?” 左護法道﹕“我也曾這麼想過﹐如果說鐵梅心是藏在某 處﹐蓮花背著孩子出來招搖個什麼勁呀?難道說她對背孩 子有癮頭不成?” 微微搖頭﹐右護法道﹕“小左﹐不是我淨是往壞處想﹐ 這件事八成不妙﹐鐵梅心在不在了﹐也大成問題。而蓮花 背孩子出來招搖.可能是在找尋高凌宇的。” 左護法對這些話又不甚愛聽﹐卻也不能排斥它的可能 性﹐道﹕“依你看﹐她找到高凌字了沒有?” 右護法道﹕“這我就不敢說了﹗小左﹐有一點咱們要弄 清楚﹐蓮花背著孩子﹐似乎不憚其煩﹐不厭其累﹐還不願 咱們插手協助﹐甚至初遇上的時候﹐她似想冒充鐵梅心而 不承認自己是宮蓮花﹐綜合以上情況推斷﹐至少她對高凌 宇已不再敵對﹐甚至寄於同情了……” 左護法晒然道﹕“你知不知道周瑜是怎麼死的?” 右護法道﹕“當然是氣死的羅!” 左護法道﹕“被什麼人氣死的呀?” 笑笑吸了半杯酒﹐道﹕“這還用問嗎?《三國演義》上 不是有‘三氣周瑜蘆花蕩’的情節嗎?當然是諸葛亮羅﹗” 冷冷一笑﹐左護法道﹕“我看不是﹐而是被你氣死的。 因為你比諸葛亮的陰陽八卦還要道地高明些。” 右護法道﹕“你這小子真會轉彎抹角地損人。不過咱們 是好友﹐情同手足﹐有句話我又不能不說。蓮花這丫頭的 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要作的事﹐恐怕連幫主也未必能 改變她﹐所以……” 搶著截斷右護法的說﹐道﹕“叫我免搭錯了線﹐別自作 多情﹐對不對?” 右護法向他照照杯子﹐道﹕“干一杯……”但為了顧全 對方的面子﹐沒有下文﹐他對左護法很了解﹐涵養略差﹐比 較護短。 左護法道﹕“放心吧﹗我已經是三十多的人哩﹗要是我 成親早﹐而我的兒子也早的話﹐都可能當爺爺了﹗就是胸 襟沒有你恢寬敞﹐也不會惱羞成怒吧?” 夾了一塊醺魚放在左護法碗中﹐右護法道﹕“小左﹐這 才是一個從諫如流的男子漢﹐憑你我的地位和身手﹐老實 說﹐找個像樣的老婆﹐絕不成問題吧!” 自嘲地﹐左護法自語著﹕“從諫如流……從諫如流…… 說不定在別人心目中對我的勸諫可能有‘文死諫﹐武死 戰’的可怕後果呢﹗” 右護法道﹕“當然不是﹐你只不過對蓮花特別喜歡罷了﹗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或者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這 都沒有什麼不對﹐就連正當的‘飲食男女’﹐我佛如來還認 為是活潑潑的生機呢﹗有什麼不對﹐只不過凡事不可執著﹐ 更不可勉強罷了﹗” 他那頗含深意的勸諫﹐音在弦外﹐表示一個女人喜歡 一個男人﹐即有蓮花假如喜歡高凌宇﹐也沒有什麼不對之 意﹐左護法當然也能聽出來﹐只是多多少少仍有點不服而 已。 在此同時﹐江振祿、孫七和李乾也剛吃過早飯﹐正在 談論高凌宇的事﹐江振祿道﹕“有件事我甚是想不通﹐鐵姑 娘剛生產不久﹐不可能背著孩子滿街跑。而且據二位說﹐當 時她和另外二位三十多歲的漢子在廢園中談話﹐那二人似 乎像是她的部下……” 孫七道﹕“是的。大致如此。是不是這樣﹐李老弟?” 李乾道﹕“俺的意思和你一樣。” 江振祿道﹕“據我所知﹐鐵冠英手下沒有那麼兩個人﹐ 請再想想﹐那兩人是什麼樣子?用什麼兵刃?” 李乾道﹕“好像都背著古刀﹐鐵梅心提著一條犀角鞭 ……” 陡然一愣﹐江振祿道﹕“你們說鐵姑娘用鞭?” 二人同時點頭﹐江振祿大搖其頭道﹕“鐵姑娘的祖父 ‘回春居士’鐵雨耕的一百零八式‘回春刀法’名震退還﹐ 由於鐵冠英頗邪﹐所以鐵雨耕的武學傳孫不傳子。因而鐵 姑娘的身手比鐵冠英高明多了﹐所以鐵姑娘應該用刀或爪﹐ 絕對不是犀角鞭。” 李乾道﹕“師兄﹐鞭和爪差不多﹐都是軟兵刃﹐何必計 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冷冷一笑﹐江振祿道﹕“什麼是雞毛蒜皮的事?武林中 人固然有些人是十八般兵刃樣樣皆通﹐但是絕不可能樣樣 精純的。所以常用的兵刃必是一種﹐不可能今天用劍﹐明 天用戟後天又用鉤的。因為兵刃不稱手﹐威力就會大為遜 色了。” 孫七道﹕“江兄說的是至理﹐武林中人用兵刃﹐充其量 是一正一副﹐比如說有人用劍、拐﹐也有人以桿為正兵刃﹐ 卻又以爪、十三節鞭或流星為副的。副的只是助攻﹐作為 出其不意的襲擊之用……” “啪”地一聲﹐江振祿拍了大腿一下道﹕“孫兄﹐我想 起來了﹗如果那兩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是‘漁幫’二位護法 的話﹐那個背孩子的姑娘可能不是鐵梅心姑娘﹐而是 李乾道﹕“他奶奶的﹕莫不成會是‘漁幫’那個浪女宮 蓮花?” 孫七微微一震﹐道﹕“在下沒見過‘漁幫’的宮蓮花﹐ 不知她和鐵姑娘如何酷似﹐不過以那兩人的身手來說﹐是 ‘漁幫’的左右護法的成份極大﹐鐵冠英身邊沒有那等高 於。” 搔搔頭皮﹐李乾道﹕“奶奶的﹗這就有點不對啦﹗除非 宮蓮花也生了孩子﹐要不﹐以她那份潑婦脾氣﹐她會背別 人的孩子滿街晃蕩嗎?” 孫七道﹕“我想起來了﹗記得那姑娘曾嚴囑我和那兩人 不准跟蹤她﹐那二人之一對我說﹕老兄﹐你恐怕是見了何 仙姑叫大嬸﹐沒話找話說吧?你知道她是……說到這兒突 然被那姑娘打斷道﹕你少管我的閒事﹐也不要把我的身份 告訴別人﹗那二人似乎很聽她的﹐她這才走了。由此推斷 江兄的推測﹐就很有可能了﹗” 三人立刻陷入一陣悲淒和哀傷之中﹐當然﹐也恨透了 馬公子、韋天爵之輩﹐而最可恨的自然是閹黨孽子。 這天晚上高凌宇悄然而至﹐向三位兜頭一揖道﹕“若非 三位協助﹐小弟不可能和梅心相遇﹐那後果就很難逆料了﹗” 李乾正要插嘴﹐江振祿道﹕“老弟﹐你們得能團圓﹐說 老實話﹐我們三個人一高興﹐每餐都要多吃兩碗飯。老弟﹐ 你和梅心姑娘還好嗎?” 高凌宇道﹕“還好﹐謝謝各位。” 江振祿道﹕“老弟﹐我是說你們小別重逢﹐猶勝燕爾﹐ 是否琴瑟調和﹐如魚得水?” 打著哈哈﹐高凌宇道﹕“老哥哥﹐想不到你也會促狹﹐ 這檔子事兒……” 面容一整﹐江振祿道﹕“老弟﹐愚兄甚少和你開玩笑﹐ 而這種事一點也不可笑﹐應該以嚴肅的態度對它。老弟﹐你 不該老實回答這問題嗎?” 高凌宇猶豫了一下﹐道﹕“老哥哥﹐不瞞你說﹐梅心生 產之後﹐似乎心態方面略有改變了……” 淡然地﹐江振祿成竹在胸地道﹕“如果沒有什麼不方便﹐ 老弟﹐我們十分關心你們的夫妻生活……” 甩甩頭﹐聳聳肩﹐高凌宇訥訥半天才道﹕“老哥哥﹐不 瞞你說﹐也許是第一胎太痛苦或者生產時又遇上奸人趁人 之危差點不測﹐所以她不許我碰她……” 孫七道﹕“生產才八九天﹐高大俠要有耐心才對。” 高凌宇苦笑道﹕“孫兄﹐本來她說滿月之後才行﹐後來 聽她的語氣﹐似乎滿月之後她也不想和我……” 江振祿道﹕“老弟﹐你想知道原因嗎?” 洒脫地笑笑﹐而且有點抱怨之色﹐道﹕“老哥哥﹐以咱 們的交情﹐這還用問嗎?有什麼話不能直說呢?” 江振祿慢吞吞地﹐使得急性子的李乾在一邊抓耳摸腮﹐ 猛搔頭皮﹐道﹕“哎喲﹗師兄﹐你一個勁地窮羅索﹐說話不 著邊兒像打毛子工﹐瞎磨蹭﹕你倒是快說呀﹗” 高凌宇一看氣氛不對﹐像有什麼大事要宣布似地﹐道﹕ “江兄﹐有什麼大事發生了嗎?” 江振祿道﹕“老弟﹐你不妨再回去仔細……”說道這﹐ 江振祿發現布簾外有個人﹐露出半邊臉來。這是因為只有 江振祿所坐的方位可以看到﹐他沉聲道﹕“什麼人?” 門外的人倒也實在﹐道﹕“請客的……” 江振祿大聲道﹕“請什麼客呀﹗朋友﹐別鬼鬼祟祟地﹐ 在這兒玩花草﹐保証你沒有賺頭﹐既然都已經對了盤兒﹐丑 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 高凌宇一聽對方的口音就知道不妙﹐沉聲道﹕“各位﹐ 快閉氣﹕他是唐繼耀……”人已自後窗穿出。 哪知唐繼耀既是使毒名家﹐他都開了腔﹐自然不會在 出聲之後才施毒﹐早在說話之前就作了手腳﹐所以高凌宇 才追出兩個屋面﹐剛落到地面就知道仍未逃出人家的計算﹐ 搖搖欲倒﹐頭暈想吐﹐接著順牆倒下。 在唐繼耀來說﹐若非用毒﹐就是十個聯手要想制住高 凌宇也絕對辦不到。所以在武林中﹐使毒的人不管怎麼出 名﹐身份總是高不起來。 唐繼耀帶回昏迷不醒的高凌宇﹐關在一個十分秘密的 地方﹐這的確是大功一件﹐他首先來報告一個人。 他當然不須直接面對馬士英或阮大鉞這類人物﹐他只 要面對一個人就感到無上光榮了。如果不是逮住了高凌宇﹐ 他今生也見不到他。 這位神秘人物就住在往年魏忠賢未死前提督廠衛的東 廠附近的宅院中。這兒是三進的院落﹐他被帶入第二進﹐正 屋中的外間﹐帶他進來的人。立即退到第一進去了。 本是二更多天﹐加之宅大院深﹐寂靜無聲﹐唐繼耀心 想﹐立了功的人要見一個人還要這麼麻煩﹐官場中的事﹐真 是繁文褥節﹐不夠干脆呀﹗ 等了約盞茶工夫﹐他起身在屋中踱著﹐這明間有一舖 火炕﹐炕上一邊有個長條幾﹐樓雕得十分精致。火炕對面 也有一個條幾﹐上有巨大的古碎瓷花瓶﹐牆上有中堂及對 聯﹐上寫著﹕“莫放春秋佳日去﹐最難風雨故人來”字樣。 筆力蒼勁﹐鐵划銀鉤。 一切家具都是上等木材制成的﹐火炕雖末生火﹐室內 卻是獸香不斷﹐就在這時﹐暗間內有人道﹕“唐繼耀﹐你的 表現不錯……” 聲音蒼老很低﹐但字字入耳﹐耳膜隱隱震痛。但唐繼 耀也是一派掌門人﹐此人大馬金刀地以這口吻和他說話﹐就 像他比對方矮了八輩子似的﹐不免有氣﹐道﹕“唐某的雕蟲 小術﹐雖是家傳﹐也甚稱天下無二﹐舉手之勞﹐談不上什 麼表現﹐倒是這位前輩﹐有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既要召見﹐ 卻又……” 內間的人道﹕“唐繼耀﹐你是不是以為受了委屈﹐冷落 了你這位掌門人?須知老夫除了對待馬、阮二位大人﹐其 余任何赫赫有名的武林人物﹐都一視同仁!” 唐繼耀聽了這話﹐內心更不舒服﹐干脆不出聲了。 內間的蒼老聲音道﹕“老夫剛出道時﹐你大概還在穿開 檔褲子﹐不要太重視什麼掌門人的頭銜﹐那往往是害人的 虛名﹐不信看看華山、點蒼、昆侖及終南等派的掌門人﹐被 一個‘漁幫’幫會禁錮而不能脫身﹐這四個門派論人手及 實力可比你們唐門大得多了﹐面對一個小小的‘漁幫’也 毫無辦法……” 唐繼耀道﹕“前輩的比喻﹐在晚輩看來不甚恰當﹐本門 和他們四派情況不同﹐他們作不到的﹐本門則視為輕而易 舉的事。” “嘿”一陣低笑之後﹐內間的人道﹕“唐繼耀﹐你剛才 說過﹐貴門的毒術天下無二﹐是不是?” 唐繼耀道﹕“單就毒術之研究﹐晚輩並無過譽之嫌。” 蒼老的聲音道﹕“聽你的口氣﹐只要你略施小術﹐連老 夫也難逃公道﹐有沒有這個意思?” 微微一窒﹐唐繼耀道﹕“唐某沒有說過這句話。” 蒼老的聲音道﹕“內心卻有這意思是不是?好﹐現在老 夫就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如果你能把老夫弄倒﹐從此你 唐大掌門人見我﹐老夫必然迎到門外﹐如果你這天下無二 的絕技﹐對老夫莫可奈何﹐以後就要乖乖地聽老夫指揮﹐因 為你並不是羊欄之驢﹐雞群之鶴﹗” 想了一下﹐唐繼耀道﹕“前輩之命﹐晚輩不敢有違 蒼老聲音道﹕“你就進來試試看吧﹗聽說你身上經常有 三四十種毒物﹐非同小可﹐你就盡量施為﹐不留余力﹐把 所有的毒都施放出來﹐這樣才能証明唐門的毒天下無二﹐還 是老夫的百毒不侵世上少見﹗” 差點因不服氣而哼了出來﹐唐繼耀還沒見過百毒不侵 的人﹐只有少數人身上有解藥或中和某幾種毒物的藥物﹐要 說數十種毒物齊放﹐都能安然渡過﹐他絕對不信。 唐繼耀也是個頗工於心計的家伙﹐對方敢誇此海口﹐雖 未必能作到﹐也絕不是個單純的人物﹐自己也不要把話說 得太絕﹐弓拉得太滿﹐他道﹕“晚輩本不敢對前輩放肆﹐只 是不便違抗前輩的命令﹐如有冒犯之處﹐前輩請多包涵﹐不 過﹐好在晚輩身上有很多解藥。” 蒼老的聲音道﹕“那解藥一定不會派上用場的﹐你就進 來吧﹗” 唐繼耀道﹕“有一事晚輩須聲明在先﹐唐門世代專攻毒 術﹐潛心研究﹐對武功一道﹐歷代造詣都不深﹐底子有限﹐ 前輩若先下手﹐晚輩萬萬不是敵手。” 內間的老人不屑地晒然道﹕“如果老夫要以武功對付 你﹐你接不下老夫半招的半招……”半招的半招這詞兒﹐他 還是第一次聽說。什麼叫半招的半招?通常一招武功往往 只有兩式﹐或三、四式﹐也有一式的。那麼半招的半招﹐幾 乎就等於這老人一動手他就得躺下了。 這口氣之大無與倫比﹐當然﹐他忘了自己說過“天下 無二”的話。老人的話和“天下無二”又有什麼差別呢? 唐繼耀前點膽怯﹐卻也多少有點不信邪。 他們唐門的毒物真的是獨此一家﹐武林中使毒的人固 不只他一家﹐能全身是毒﹐在舉手投足之下皆可施毒的﹐卻 只有唐門的人。 所以這人除非是鐵打銅澆的﹐他簡直以為這是神話。略 略有所准備﹐他撩開了內間的布簾﹐陡然間不由心一涼﹐有 見了鬼的驚栗感受。 此人灰白長發濃密﹐皂袍在如豆的油燈下閃閃發光﹐雙 臂下垂兀立不動﹐由於長發遮住了面孔﹐僅隱隱可見那一 雙眸子自發隙中滲如奇芒﹐如古墓中的磷火。 唐繼耀打了個寒噤﹐立刻雙袖齊揮﹐接著是雙足交踢、 躬身甩頭、發髻蓬開……。總之﹐在這一會工夫﹐把全身 所有各種不同的毒﹐全施放了出來。 但是﹐約半盞茶工夫之後﹐這鬼魅似的怪人發出低沉 的冷笑﹐道﹕“唐繼耀﹐以後出來﹐把貴門更奇更毒的都帶 出來﹐免得事倍功半﹐嘎……” 唐繼耀大駭﹐除非這人是鬼﹐就不可能中下他四十余 種毒而安然無恙的。而他自己﹐雖然服下了幾種劇毒的解 藥﹐由於毒的種類太多﹐也輕微中毒﹐不得不再服其他幾 種解藥。要不﹐躺下的可能是他自己。 忙不迭地吞下解藥﹐一派掌門人終於心服口服﹐把大 掛疊起來﹐跪在門口﹐不停地叩頭道﹕“前輩真是絕代奇人﹐ 說不定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了。晚輩可算是井底之蛙﹐愚 蠢至極……”“那解藥一定不會派上用場”的話﹐果然不幸 而言中了﹗ 老人道﹕“起來吧﹗去交待看守人犯的人﹐小心守著﹐ 高凌宇的同路人不少﹐老夫要找馬大人下棋去了……”沒 有任何聲音﹐唐繼耀抬頭一看﹐人影已無。 他相信並非遇鬼﹐但不禁毛骨驚然﹐這簡直形同鬼魅 嘛﹗不知不覺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知道什麼人見了此人﹐敢 不乖乖地聽命。 這兒的屋宇規模、格局和氣派﹐大概除了王宮﹐也就 沒有更好的了﹐事實上這兒就是個相爺府中的一個僻靜的 跨院﹐只不過僅是這個跨院﹐也比一般中等人家的四合院 也大兩倍有余﹐前出廊後出廈﹐飛牙走啄﹐雕梁畫棟。 在水榭中﹐門窗緊閉著﹐有三個人在此飲酒暢談﹐其 中二人本是聲勢顯赫﹐他們談的應該和世局有關才對﹐但 是﹐今夕只談風月﹐不談國事。 這三人正是馬士英、阮大鉞和那個鬼魅似的人物﹐不 過現在此人已把長發披在後肩上﹐露出了紅如重棗的面孔﹐ 年紀約在六十以上。 阮大鉞道﹕“老爺子﹐你的人已逮到了十分難纏的高凌 宇﹐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咱們的計划即將完成了。” 紅臉老人微微搖頭道﹕“還沒有那麼快﹐有個幫會﹐在 目前雖和高凌宇談不上交情﹐但預見的將來卻有此可能。” 阮大鉞道﹕“老爺子是說那個‘漁幫’?” 紅臉老人吸了一口酒﹐道﹕“不錯﹐該幫主曾在一次較 技中小勝高凌宇﹐身手不凡。但在老夫心目中﹐還沒有成 什麼氣候﹐只是老夫作事一向有始有終﹐不作則已﹐作就 要牢靠有根。” 馬、阮二人道﹕“這可能就是老爺子您能無敵於天下的 主要原因了吧?老爺子要如何對付‘漁幫’?” 紅臉老人道﹕“二位大人都是經世治國的大才﹐這還用 問我嗎?當然要用‘兵不血刃’的古法了﹗” 馬士英道﹕“是不是造成‘漁幫’和同情高凌宇及五大 門派這邊的人火並﹐使他們同歸於盡?” 一臉得色﹐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態﹐紅臉老人道﹕“兩位 大人猜得不錯﹐不過這其中奧妙之運用﹐完全存乎一心 阮大鉞和馬士英交換了個眼色﹐道﹕“老爺子﹐一般來 說﹐大多數人都不忍親手毀掉自己花了一番心血創作的東 西。如金石家不忍砸碎自己的精雕﹐裁縫不忍剪破自己縫 制的金樓衣﹐木匠不忍毀掉自己細心雕樓的活兒﹐以扎紙 匠不忍燒掉自己的扎紙﹐如人物及牲畜等等﹐老爺子您對 這種說法的看法如何?” 嚼著一塊板鴨﹐慢條斯理地道﹕“二位大人的說法沒有 什麼不對﹐但如果是為了國家及社稷這些理由﹐二位大人 的看法又如何?” 馬、阮二人連連附和著﹐且高舉酒杯﹐道﹕“老爺子﹐ 所謂‘公心不昧﹐六賊無蹤”﹐你真是一位大公無私﹐堅毅 果決的英雄豪傑﹐老爺子准備如何處置這個籠中之鳥?” “叭”地一聲﹐放下牙等﹐紅臉老人離席而起﹐踱到了 水樹八角窗邊推開小窗﹐立刻洩進一陣冷風﹐他吁口氣道﹕ “為了避嫌﹐老夫決定由兩位大人派人前去掛他的點2再說 老夫也不忍下手……”轉過身來﹐雙目淚光閃閃。 阮大鉞嘆道﹕“這正是古往今來的大英雄本色﹐我們這 就派專使前去及時了斷﹐免得夜長夢多。” 馬士英走到水樹一角﹐拉動了一根三色彩緩﹐不久水 樹門外有人道﹕“大人有何吩咐?” 馬士英開了水樹的門﹐對外面一個很矮的漢子低聲說 了幾句話。那漢子立刻轉身離去。水樹門閉上﹐三人的酒 興更濃了。 高凌宇坐在地牢中想把劇毒逼出體外﹐只可惜這種毒 很不好弄﹐真力不聚﹐且混身痙攣。連試數次﹐他長嘆一 聲只有閉目等死了。 就在這時﹐地牢門處有了動靜﹐小鐵門一開﹐有人送 進一個大盤﹐上有兩個菜一壺酒及一大碗飯和杯箸之屬。 高凌宇無意吃東西﹐也沒有胃口。再說﹐此刻約三更 左右﹐晚飯已過﹐早餐末到﹐這兒哪有好心人﹐會為他送 宵夜來呢? 送飯的人低聲道﹕“小伙子﹐吃點吧﹗這對你是有益無 害的……”說完就把那小鐵門鎖上了。他認識此人正是負 責看守的頭子﹐他手下還有四個大漢。 有什麼好處﹐莫非這就是“吃差飯”?犯人在被處決之 前﹐有一頓“差飯”﹐差即“紅差”之意﹐一出紅差也就是 處決人犯。 任何人想到這種結局﹐心頭都會有沉落感或無限的寒 意﹐就是那些素日沉迷於某些宗教的人﹐一旦涉及死亡大 限﹐必然六神無主﹐手足無措﹐只不過高凌宇倒不是怕死﹐ 而是有太多該由他去做的事己無法去完成了﹐尤其是留下 孤兒寡妻﹐叫他們如何渡日? 他思潮起伏地想了一會﹐目光又落在那飯菜上﹐他忽 然站起來﹐扶牆走近﹐把盤子端了過來。 兩菜是紅燒鯉魚和壇子肉﹐聞聞酒﹐大概是花雕﹐實 在沒有食欲﹐但他拿起竹筷撥著那碗干飯﹐撥著﹐撥著﹐競 撥出一個油紙包來。 高凌宇心頭一動﹐拿起油紙包打開﹐內有碧綠色的藥 丸五粒﹐約黃豆大小。另外在油紙內部寫了兩行字﹕“服下 解藥後﹐兩盞茶工夫即可逃走。”下面未具名。 “會不會像在鐵冠英府中的牢內那個‘霹雷指’胡松一 樣﹐為了泯滅字跡﹐吞下紙條不久就伸腿瞪眼了?” 他以為這沒有必要﹐已落入馬、阮手中﹐用不著轉彎 抹角大費周章﹐以“亂民”或“暴民”的罪名就可以隨時 處死他。但是﹐在這兒﹐誰會救他? 這正是當機立斷的當口﹐因為不能逃走﹐也絕無生理﹐ 所以他不再猶豫﹐用酒把藥服下。大約不到盞茶工夫﹐混 身煥熱﹐汗出如漿﹐而且腥臭無比﹐立感混身像卸去千斤 重擔一樣。他感到驚異而狂喜﹐這兒會有人救他? 試運真氣﹐立感暢行無阻﹐此刻的心情﹐真是最最無 法形容的了。而就在這時﹐忽聞地牢門外那看守的頭子口 音道﹕“您吩咐的事……小的都作了……您……您為什麼還 要殺我……。”“砰”地一聲﹐有人倒下。接著鐵門上“當 哪”一聲﹐似乎大鎖已開。 高凌宇一躍而起﹐他相信救他的人是內在的了﹐會是 誰呢?就像上次遇上那鬼魅似的老人一樣﹐有個人以鴛鴦 瓦助他逃走的﹐十之八九也是己方的人。 他剛剛躍起﹐就聽到“砰”地一聲﹐好像是一件笨重 的東西被丟在地牢門外﹐他竄到門口﹐見那牢頭混身無傷﹐ 已死在牢門外﹐巨大的鑰匙掛在巨鎖上悠蕩不已。 他伸手取下巨鎖抽開鐵栓﹐就開了鐵門竄出來﹐正要 迅速離去﹐忽然感覺救他的人這麼作﹐是故布疑陣﹐暗示 是車頭送飯時﹐牢內的人趁機殺死牢頭的局面﹐所以才把 屍體丟在牢門外。 高凌宇把那包藥的油紙納入袋內﹐把那盤飯菜端到鐵 門內門邊﹐表示是在接交飯菜時擊斃牢頭﹐取了他的鑰匙 開門逃走的。 一切弄好﹐剛竄出地面的第二道門﹐正好兩個四十左 右﹐都生了一雙金魚眼的漢子剛剛到達迎面攔住。 其中較高的一個驚怒地道﹕“你……你他媽的是怎麼溜 出來的?” 一肚子窩囊氣﹐實在該找個出氣筒﹐高凌宇道﹕“二位 是什麼頭呀?以前沒見過二位吧?” 金魚眼像要彈出來似的﹐矮的道﹕“以前沒見過﹐那是 你的運氣好﹐走在‘字’兒上﹐現在遇上了﹐証明你的流 年犯沖犯克﹐要倒血循﹐爺們的名諱本來也不須告訴你﹐看 在白骨斷腸刀這點小名氣份上﹐就叫你作個明白鬼﹐‘北邙 兩匹狼’邱氏兄弟﹐你該聽說過吧?” 高凌宇道﹕“如果武林中有一部成名人物大字典的話﹐ 很有可能把二位的大名列入﹐只可惜在下沒聽說過﹐真是 抱歉﹗” 邱老大是矮的那個﹐也就是奉馬士英之命來宰人的那 個﹐道﹕“聽沒聽到都無所謂﹐老二﹐大人有令﹐死活一樣﹐ 只要能讓他見到屍體就成。” 怪怪邪邪地一笑﹐邱老二道﹕“老大你先在一邊歇著﹐ 先讓我來掂掂他的斤兩再說﹐我總以為道上的人喜歡誇大﹐ 把這小了形容得天上少有﹐地上難尋……” 兩人四柄短叉帶著嘯聲罩落下來。別看樣子不耐看﹐手 底下還真不是吹的﹐比不上韋天爵﹐但要比柳怕齋管用得 多了。 由於已有人圍攏過來﹐高凌宇邊應付邊退向一排平房﹐ 看來是護院或差並之流的住宿處。 兩匹狼以為他怯戰想溜﹐攻勢凌厲﹐他們的綽號並不 代表他們性好漁色﹐而是兇殘如狼﹐只要兄弟二人不放單﹐ 遇上“虎”也不含糊。 高凌宇不願久戰﹐怕來了高手難以脫身﹐這時又退了 五七步﹐忽見一個較寬敞的屋內牆上掛了一柄刀﹐正是他 的白骨斷腸刀。 “刀啊……你被掛在這里﹐真太作賤你的身價了……我 高凌宇倒了桅﹐愛刀也跟著蒙羞了……”他一掠入屋﹐飛 躍中自牆上取刀在手。而兩匹狼已跟入屋中﹐所以他在空 中就接了二人一招。 “嗆啷啷”聲中﹐叉被蕩開﹐找獲愛刀﹐精神大振﹐兩 個大車輪﹐正反二十三刀掄出﹐眼見刀浪滾滾﹐邱氏二兄 弟加上四柄鋼叉像被銀浪淹沒。金魚眼血紅﹐嗓中發出低 嗥。這的確是兩匹狼﹐而且是荒原雪地上的兩匹餓狼。 兩匹狼嘗到了白骨斷腸刀的滋味﹐老二頭上被掃了一 道口子﹐飛瀉中血珠旋洒出去﹐都凝在高凌宇的刀上。 雖然他們二人叉叉都指向敵人的要害﹐可就是沒有准 兒﹐光浪中略泛淡紅的罡霧﹐對他們視覺形成殘酷的考驗。 真他娘的隔路﹐這是什麼身法?淨是旋騰翻轉﹐而閃挪中 又顯示了不大可能的直角折轉﹐密發光雨罩落的刀影﹐有 如疾轉中的傘股。 衣屑紛飛﹐悶哼迭起﹐當邱老大的左叉被挑飛﹐腋下 被挑了個洞時﹐高凌宇已上了屋頂…… 回到南關外住處﹐只有孫七在家﹐他大為激動﹐道﹕ “高大俠﹐你在迫出之後﹐有無中毒現象?江、李二兄外出 找你回來。” 吁口氣﹐高凌宇道﹕“在下不斷地出紙漏﹐讓各位好友 為我操心﹐真是過意不去﹐別提了﹗唐繼耀這老小於是使 毒名家﹐哪有幸免之理?” 孫七急急地道﹕“高兄也著了道兒?娘格細皮﹐我們中 了毒﹐不知是誰送來解藥救了我們。” 微微一楞﹐高凌宇道﹐“那人沒有露面?也未聽到口音 或者留下筆跡?” 孫七道﹕“沒露面也未說話﹐倒是留下一張字條……” 他急忙去找那包藥的條子﹐也是一張油紙。 高凌宇“噫”了一聲﹐道﹕“這真是一位有心人﹐此人 不但武功高強﹐似乎站在咱們這邊﹐嘮﹗你看……”他掏 出自己那張油紙條﹐上面的字句及字跡完全一樣。孫七也 愣了﹐而高凌宇也順便說了一切。 很久﹐孫七才道﹕“咱們遇上貴人了﹗高大俠﹐馬、阮 二人手下武林人物之中﹐一定有位高手和你有淵源﹐或者 高大俠的師門及上一代對他有恩什麼的……” 茫然地搖著頭﹐高凌宇道﹕“孫兄﹐我想過﹐但想不出 是誰﹐這人在對方隱伏﹐身份怕也不低。” 想了一會﹐孫七道﹕“會不會是鐵姑娘的什麼人?比喻 說鐵冠英啦﹗或者鐵姑娘親友什麼的……” 高凌宇不斷地搖頭﹐道﹕“鐵冠英這人是不是還在人世﹐ 已不可知。好在可以慢慢設法弄清此人是誰﹐我把這字跡 收起來﹐有機會再查對。孫七﹐我必須回去看看梅心和孩 子﹐江、李二兄回來﹐請代我致意﹐並告訴他們﹐千萬要 小心﹐那邊有個特殊頂尖人物……” 孫七道﹕“高大俠是該盡快回去看看的……” 高凌宇正要走﹐忽見孫七欲言又止﹐道﹕“孫兄﹐你有 什麼話要對小弟說嗎?千萬別見外呀﹗” 孫七不知該不該說﹐一句話可以成全一對愛侶﹐也可 能破壞一段好姻緣﹐正是“寧拆十座廟﹐不破一人婚”的 道理。所以他訥訥攤手道﹕“高大俠……沒有什麼。” 高凌宇道﹕“孫兄﹐以咱們的交情﹐可沒有什麼話不能 說的吧?我總以為你們似有什麼話要說又不便說似的。” 孫七拿不定主意﹐他以為﹐宮蓮花冒充梅心姑娘﹐迄 未說破﹐必是等待有利時機再說﹐以便培養情感﹐如果他 現在揭穿了﹐豈不破壞了人家的計划?他道﹕“高大俠…… 真的沒有什麼。不過這兒由於唐繼耀來過﹐絕對不能住了。 高大俠請告訴我﹐你們西關外的地址﹐搬了家也好通知你 們。” 高凌宇知道他有話不便說﹐問也沒用﹐留下地址﹐不 久回到西關外住處﹐在門外就聽到孩子的啼聲﹐嗓門很大 很響亮。以前絕對體會不到﹐這聲音如此悅耳。 開門的是蓮花﹐一夜不見﹐都有一種激動﹐只是表面 化而已﹐把她抱了起來﹐道﹕“梅心﹐一夜不見我好想你﹐ 你呢?” 她掙扎著道﹕“快放下來﹐叫奶媽看到﹐像什麼樣子﹗” 親著她﹐摩擦著她的頰頸﹐摟著細腰﹐盡管都穿了較 厚的衣服﹐仍可感到她的胴體的無骨感。他在她的耳邊道﹕ “梅心﹐想通了沒有?今天晚上……” 她大力掙扎開﹐道﹕“奶媽來了……” 奶媽真的聽到了開門聲出來察看。高凌宇道﹕“梅心﹐ 孩子該取個名字了吧?你想好了沒有?” 蓮花道﹕“還是由作爹的取名字吧﹗你這一夜到何處去 了?我真耽心﹐又遇上了敵人吧?咱們離開這兒好不好?” 到了屋中﹐蓮花又道﹕“你一定還沒有吃飯﹐是不是?” 高凌宇道﹕“差點連命都沒了﹐哪還有時間吃飯?” 蓮花叫奶媽外出弄來吃喝的﹐二人邊吃邊談﹐蓮花道﹕ “遇上什麼棘手人物了?是韋天爵嗎?” 搖搖頭﹐他吞著叉燒包子道﹕“你以為韋天爵在這兒是 頂尖人物?沒有比他更高的了?那就錯了。” 蓮花道﹕“我沒有那意思﹐可是也想不出更高的人物來。 另外﹐馬公子也夠你調理的對不?” 面色一冷﹐道﹕“他再難調理﹐我也要殺他﹗” 蓮花道﹕“到底還有什麼了不起的人物?” 高凌宇道﹕“悔心﹐你在他們當中耽過一段時間﹐有沒 有聽說過一個長發披散、遮住面孔﹐身著皂袍﹐行動有如 鬼魅的高手?”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二章 她搖搖頭﹐道﹕“你遇上了?” 高凌宇道﹕“不是昨夜遇上的﹐而昨夜是著了唐繼耀的 道兒﹐想不通的是﹐他們之中有個人物是友非敵﹐競設法 放了我﹐而上次遇上那鬼魅似的人物時﹐也有一個人暗中 助我脫身……”他出示兩張油紙條﹐且說了一切。 蓮花當然也不知道是什麼人暗暗幫著高凌宇﹐更不知 道那個鬼魅似的頂尖高手是誰。她道﹕“你只要回來了就好。 為了孩子和我﹐馬上離開金陵遠遠地好不好?” 握握她的手﹐高凌宇道﹕“梅心﹐如果一切事情都辦好 了﹐什麼功名利祿我都不感興趣﹐只想找個清幽而絕對不 受干擾之處和你廝守﹐那才是神仙生活﹐可是我有很多的 事沒有了結。” 蓮花抽回手﹐冷摸地道﹕“都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吐口氣﹐他道﹕“第一﹐不殺我那數典忘祖的弟弟﹐我 不離開金陵。其次﹐不救出梅心被押在閹黨余孽手中的老 祖母﹐我也不會離開金陵。” 蓮花道﹕“先避避風頭﹐過一段時間再來﹐痛痛快快地 大干一番﹐給他們來個措手不及如何?” 搖搖頭﹐高凌宇道﹕“梅心﹐要不你先帶著孩子到徐州 或再往北走都行﹐快則一個月﹐最慢兩三個月﹐我一定會 去找你。或者你干脆住在浙東附近﹐反正再有兩個月就到 了我和宮不屈對決的時間了﹗那約會是絕不會取消的。” 蓮花的頭搖得像貨郎鼓似地﹐道﹕“我一個人走沒意思﹐ 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就一起走……” 高凌宇精神一振﹐低聲道﹕“梅心﹐你終於想通了吧? 小夫妻嘛﹗哪有這麼風干著的道理?那太好了﹗今天晚上 就是我們梅開三度的小登科……” 大力一推他﹐蓮花道﹕“去你的吧﹗又來啦!你除了這 個就不能想點別的?真是癩蛤蟆跳在腳背上──不咬人格 癢人﹗” 高凌宇含了一口的食物﹐停止咀嚼﹐一瞬不瞬地望著 她﹐很久很久﹐蓮花被看得心頭直跳﹐都有點手足無措了。 他道﹕“梅心﹐你變得太多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大概你 自己一點也不覺得﹐你要知道﹐夫妻不是這樣的呀﹗” 她看了他一眼﹐急忙又低下頭去﹐道﹕“凌宇……過兩 天好不好?” 他不解地搖搖頭﹐道﹕“我真不懂﹐梅心……我不知道 你在想什麼?好吧﹗由你去吧﹗我不會再勉強你的。” 蓮花似乎有點歉意﹐欲言又止。夾了塊雞肝放在他的 碗中。像這樣體貼的小動作以前還沒有過﹐所以高凌宇更 感到奇怪了。其實他要求那事兒﹐只是要証明情感是否有 變化。 紅臉老人看過出事的現場﹐以及被擊斃的牢頭屍體的 位置﹐他已有數。立刻回去對馬士英說了﹐道﹕“馬大人﹐ 你的手下之中有內賊。” 馬士英面色一變﹐道﹕“老爺子﹐自魏公公被賜死之後﹐ 我們對待部下仍然極嚴﹐他們知道背叛的罪行有多麼殘 酷。” 紅臉老人微微搖頭﹐道﹕“一旦有了反志﹐不論你有什 麼嚴刑峻法﹐都不足以遏止的。” 馬士英想了一下﹐道﹕“老爺子﹐您是知道﹐在您下面 的高手﹐應數韋天爵和我的義子馬凌雲身手最高。另外的 像柳怡齋、麥世雄等一類人物﹐足有二三十個之多﹐他們 都是跟我們十年以上的老人﹐沒有這個膽子……” 紅臉老人道﹕“而且也沒有這份功力。不過馬大人放心﹐ 老夫不須三五天﹐就能把這內賊揪出來的……” 馬士英道﹕“老爺子﹐這些事全由您放手去做﹐該怎麼 作就怎麼作﹐作了之後再告訴我都成﹐只是不能再有這種 事發生了。” 紅臉老人的臉更紅了﹐道﹕“馬大人﹐也不可能再發生 類似的事了。” 紅臉老人不久來到另一個秘密巢穴﹐這兒的戒備也十 分森嚴。但自外面看來﹐也只是一個普通小康之家的住戶 而已。 負責在此率眾看守人質的是“雪山豹子”印豐。此刻 他自黑暗中閃了出來﹐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老前輩﹐ 晚輩給你老請安哪……” 紅臉老人道﹕“不必客套﹐祁豐﹐你的職責就是把人質 看牢﹐不要出紕漏就算盡職了。” 祁豐躬身道﹕“晚生省得﹐老前輩放心。” 紅臉老人道﹕“我要見見老虔婆﹐把門打開。” 顛著屁股﹐祁豐打開了一個獨立小屋的兩道鐵門﹐以 前在雪山時﹐不知有多少人對他這樣顛著屁股逢迎著。不 過對眼前這人物例外﹐他不以為如此謙卑有失他的身份。 這屋於一明兩暗﹐也許是因為屋內有馬桶且不是馬上 倒掉之故﹐有點味道。紅臉老人當然並非鼻子不管用﹐而 是故作未“聞”。 左邊暗間床上盤膝坐著一個白發如銀的老摳﹐見紅臉 老人進來了﹐立刻把眼閉上。紅臉老人道﹕“鐵大嫂﹐他們 對你的飲食起居照顧得還好吧?” 老摳仍閉著眼﹐冷冷地道﹕“你也不必貓哭耗子﹐作了 階下囚﹐住的地方加上兩道鐵門﹐派出‘雪山豹子’這種 人來此看守﹐卻又關心我飲食起居的事﹐你不以為太可笑 了嗎?” 紅臉老人道﹕“大嫂﹐你為什麼就不能想開點?不過是 一本‘回春刀’罷了!只要你說出收藏的地點﹐老夫馬上 老摳很干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的身手已足 夠助紂為虐﹐為民造‘孽’的了﹐又何必貪而無厭﹐我說 過﹐那東西早就丟了2你能放過我就把我放了!不能。你 就別來討人嫌﹗你害得我們好苦。” 紅臉老人面色一冷道﹕“大嫂﹐你憑良心說﹐是鐵雨耕 和你害慘了我﹐還是我害了你們?當年不是鐵雨耕把高牧 群的方子改了三味藥﹐治好了艷華老父的病﹐艷華怎麼突 然改變﹐嫁給高牧群了?你們固然是成人之美﹐可是你們 明知我比高牧群早認識艷華的。自艷華下嫁之後﹐老夫即 發誓獨守終生。你說﹐是誰害了誰?” 老摳道﹕“不容否認﹐那時高牧群的武功雖不如你﹐人 品、學識和操行卻比你高明。為人處世﹐如到了事窮勢蹙 的地步﹐就該靜下來想想﹐招致失敗的原因是什麼﹐一個 人要是成功了﹐也別高興太早﹐也該想想將來的收場如何 ……” 紅臉老人道﹕“大嫂﹐你已到了風燭殘年﹐不修來世﹐ 不修你自己﹐也該為晚輩修修﹐你有個孫子鐵梅心是不是?” 老嫗陡然睜開眼﹐冷峻地道﹕“我們都是凡人﹐難免做 點錯事﹐但絕不能錯得太離譜吧?” 紅臉老人道﹕“什麼叫離譜?什麼又不離譜?老夫一生 的幸福全斷送在鐵雨耕的手中﹐夫債妻還﹐這有什麼不對?” 老嫗道﹕“我說過﹐不知道刀譜丟到哪里去了﹗” 紅臉老人踱了一匝﹐道﹕“我想﹐在某種情況之下﹐你 一定知道放在何處的。那就是把你的孫女弄來陪你﹐讓你 們享受天倫之樂……” 老摳氣得發抖﹐道﹕“老賊你敢﹗” 紅臉老人道﹕“附帶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你的寶貝 孫女﹐未婚懷孕﹐已生下一個男嬰﹐將來你們祖孫及曾孫 三代在此團聚﹐倒不會寂寞了﹗” 猛然一震﹐老嫗道﹕“老賊﹐你說的可是真的?” 紅臉老人笑笑道﹕“大嫂﹐好在三天以內我就把她和她 的孩子帶來和你同住﹐見了面你不就明白了?” 老嫗愣了一會﹐訥訥道﹕“那個混帳小於是……是什麼 人?” 紅臉老人愉悅地負手跟著﹐似在斟酌﹐要不要說出那 小子的名字﹐事實上說與不說都差不多﹐這老姬已在他的 掌握之中﹐他己品嘗到快意恩仇的果實了。他道﹕“大嫂﹐ 這小子一定不會使你失望的﹔除了不負責任之外﹐哪一方 面都不錯。” 老嫗冷冷地道﹕“你不用幸災樂禍﹐如果是一件美滿的 姻緣﹐你老賊也不會告訴老身的﹐我干了一輩子驢經紀﹐還 不知道驢子的脾氣嗎?” 紅臉老人“嘖嘖”連聲地道﹕“大嫂﹐鐵雨耕一生以詩、 醫及‘回春刀法’三絕螢聲武林﹐倍受同道尊敬﹐想不到 他的老妻的談吐竟是如此的粗卑﹗“ 老嫗道﹕“這你就不懂啦!在這種環境中﹐見人說話! 像你這種假斯文﹐在我面前酸什麼呀?你肚子有多少墨水﹐ 還能瞞過老娘嗎?” 攤攤手﹐紅臉老人道﹕“大嫂﹐我是為你著想﹐這把子 歲數了﹗在這臭烘烘的小屋子里﹐數著時辰熬日子﹐個中 滋味不問可知﹐大嫂﹐你為什麼老是死心眼?” 大聲地揮手像趕雞趕鴨似的攆他走﹐道﹕“你老賊的心 眼里﹐才會整天出壞主意﹐為虎作張﹐你為什麼就不想想 自己的行為?憑你在武林中超然卓絕的身份﹐有什麼理由 老來變節?老賊﹐回去好好想想﹐現在知道你在這兒的人﹐ 絕對不超過十個﹐打退堂鼓還不算太晚。” 紅臉老人微微愕愣了一下﹐道﹕“大嫂﹐想知道你的孫 女婿是誰嗎?” 老嫗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老娘不吃這一套。” 走到剛剛門外﹐紅臉老人道﹕“那小子是高牧群的獨子 高凌宇……。”說完﹐帶著一串怪笑出去了﹐不久傳來了鐵 門落鎖的聲音。 鐵老夫人木然地靜坐了很久﹐喃喃地道﹕“果真是高牧 群的後代﹐這老賊正好逮到了報仇的機會﹐這檔子事兒是 實非虛﹐八九不離十兒……” 此刻高凌宇剛自江、李、孫等新遷的住處走出不遠﹐又 在廢園附近遇上了左護法。左護法知道自己未必是他的敵 手﹐內心憋著一股悶氣非試試看不可。迎面一站﹐道﹕“高 凌宇﹐我看你有點不大順眼﹐你敢不敢到廢園來?” 無奈地笑笑﹐高凌宇道﹕“看在宮幫主的份上﹐就算我 看你不大癢眼﹐也得將就了﹗我還有事﹐沒有閒工夫逗著 你玩。” 左護法冷笑道﹕“我看你就會窮咋唬﹐事實上你是眼高 手低﹐稀松得很。” 高凌宇笑笑﹐掉頭就走﹐左護法又迎頭攔住﹐道﹕“姓 高的﹐你如果就這麼走了﹐那就是尿泥做的﹐媽的﹗你有 沒有種?” 高凌宇道﹕“還是那句話﹐看在宮幫主面上﹐我不和你 計較﹐不過在下有一言奉勸﹐想在武林中闖萬兒﹐出風頭﹐ 像你這樣死乞白賴地可不成﹗” 左護法道﹕“進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站著不動﹐高凌宇道﹕“就在這兒說吧!” 左護法已進入園內﹐道﹕“姓高的﹐如果你想知道鐵梅 心的一些秘密﹐可別放過這個現成的機會。” 高凌宇不吃這一套﹐反而扭頭而去﹐左護法大聲道﹕ “你知道現在和你在一起的女人是誰嗎?你不是見過宮蓮花 了嗎?” 高凌宇突然止步﹐然後緩緩轉身﹐左護法見他停下來﹐ 又不出聲了。他知道高凌宇一定會進來的﹐果然他站了一 會進入廢園﹐道﹕“有話就說吧﹗” 左護法道﹕“我想掂掂你的斤兩再說。” 斬釘截鐵地﹐高凌於道﹕“不是我狂妄﹐也不是我自負﹐ 你實在不是對手。這雖是實話﹐聽起來卻不悅耳﹐是不?” 左護法以粗鄙的語氣道﹕“高凌宇﹐你知道我對你有什 麼看法?背搭著手尿尿──不甩鳥!”這當然是販夫走卒﹐ 俗夫倫子的下流話﹐但為了一個“情”字﹐他都說出來。 輕蔑地笑笑﹐高凌宇道﹕“這種話出自一位護法之口﹐ 我不得不為宮幫主抱屈……”但左護法已拔刀攻了上來﹐此 人的特長是出刀快﹐愛用險招﹐高凌宇當然不會太大意﹐拔 刀接下﹐為了教訓此人的口出不遜﹐連出三招辣招﹐幾乎 刀鋒不離對方的嚥喉。左護法不遺余力﹐妒火攻心﹐試著 只攻不守掃出兩刀。 絕對意外的是﹐在不守而攻的情況之下﹐大約未過三 十招﹐白骨斷腸刀淡紅光焰乍現﹐“嗤”地一聲挑開了他的 左袖﹐刀已平放在他的左肩上。 無邊的絕望和悲忿﹐震撼著這個心地偏狹的左護法﹐身 子瑟索微顫﹐刀已垂下﹐道﹕“姓高的﹐為什麼還不殺?” 高凌字收了刀道﹕“在下根本沒有殺人之心。現在可以 說了吧?” 左護法看了他一會﹐在他的意念之中﹐仍然無法驅散 那種嫉妒﹐所以他要弄清一件事﹐也就是說﹐要弄清了這 件事﹐他才能決定要不要說出那件秘密。他漠然道﹕“你和 這個鐵梅心在此重逢﹐也就是她生了孩子之後﹐你們有沒 有好過?” 高凌字道﹕“這是別人的隱私﹐你有什麼資格過問嗎?” 左護法道﹕“你要想知道一個大秘密﹐就非說不可。再 說﹐這種男女居室之事﹐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高凌宇道﹕“笑話﹗問題是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件事?” 左護法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想知道一個大秘密。” 高凌宇考慮一下﹐道﹕“自這次重逢﹐我們還沒有過 左護法目注天空﹐道﹕“為什麼?” 高凌宇道﹕“我有什麼理由告訴你這些?” 左護法仍然凝望著黑暗的天空﹐道﹕“前一問題能回答﹐ 這一個沒有必要保留﹐除非你不想知道那個秘密。” 高凌宇道﹕“你有沒有秘密﹐也只有你自己知道而已。” 左護法道﹕“我就算不是正人君子﹐也不至於那麼下 作。” 吁了口氣﹐高凌宇道﹕“因為她總是找理由推三阻四﹐ 所以迄今還沒有……” 左護法的眉頭軒了幾下﹐頗有點眉飛色舞的神態﹐道﹕ “現在我還要問你一個問題……” 高凌宇道﹕“我不准備回答你的任何問題了。” 左護法道﹕“你會的﹐因為這和那個秘密有關。試問﹐ 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和你燕好?夫妻間都有了孩子﹐那 種事絕對不只三五次了吧﹗要說是生孩子的痛苦使她裹足 不前﹐那也是極少數中的例子﹐而且也是暫時性的﹐這一 定有個原因吧?” 冷冷一笑﹐高凌宇道﹕“連我都不知道。” 收回目光凝注在高凌宇的臉上﹐道﹕“我知道﹐而且可 以告訴你……”那似笑非笑的暖昧表情﹐高凌宇覺得很不 自在。 高凌宇道﹕“你會知道原因?恐怕你要胡扯了吧?這可 能就是你套間了半天的最終目的吧?” 左護法道﹕“她不是鐵梅心﹐她是宮蓮花……”說了這 話一瞬不瞬地望著心身震動的高凌宇。 這話雖是突如其來﹐卻有其可能性﹐立刻使他不以為 是胡說八道的。可是﹐高凌宇在這次重逢之下﹐迭遭疏遠 和拒絕﹐而他一直未往這方面去想的原因﹐正是因為她背 了個孩子。如果她不是鐵梅心﹐孩子怎麼會在她的身邊? 高凌字訥訥道﹕“有什麼証明她是宮蓮花而不是鐵梅 心?如果是真的﹐鐵梅心哪里去了?而鐵梅心生的孩子怎 會在她的身邊?” 冷冷一笑﹐左護法道﹕“其實這些問題都不難回答﹐她 不和你接近﹐這就足以証明她不是鐵梅心。至於鐵梅心去 了何處﹐我不敢胡說。假如要我來猜﹐即使她沒有死也必 然在生死邊緣上掙扎﹐所以孩子才會在蓮花身邊。這可能 是托她代為照料﹐也可能另有原因。” 這些話高凌字幾乎全信了﹐想想她的表現﹐的確極似 宮蓮花﹐如果是鐵梅心﹐即使她身體不適﹐不能行夫妻之 道﹐也絕不會打他的耳光。 但他不便在左護法面前承認這件事﹐況且現在也言之 過早﹐他道﹕“謝謝你的直言﹐事情是不是這樣﹐還要回去 印証一下才知道﹐就此別過……”抱抱拳﹐一鶴沖天﹐並 非往上直沖﹐而是斜沖出四五丈高﹐在斷垣上一墊足﹐再 一射又是五六丈遠﹐左護法想跟去看看效果如何﹐可惜他 的輕功還差一截﹐不久就追丟了。 高凌宇順便帶回一些酒菜﹐其中有幾種是鐵梅心極愛 吃的。現在二人對坐在炕上﹐天又要下雪﹐正有“綠蟻新 酷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的況味。只 是這辰光﹐高凌宇的心情十分復雜。 他斟上兩杯酒﹐端起杯子道﹕“梅心﹐干一杯﹗今夜我 們要重溫舊夢﹐在我的感受上不啻洞房花燭……”。 蓮花白了他一眼﹐道﹕“休想!” 高凌宇道﹕“梅心﹐一定是生產生怕了吧?說說看生產 是怎麼個痛苦法?你還記得那收生婆是什麼樣子吧?” 蓮花道﹕“你們男人只知道興之所至﹐予取予求﹐哪知 女人的難處?那痛苦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至於收生婆嘛2 我當時痛得頭暈眼花﹐只覺得有人走來走去﹐也沒看清。” 高凌宇道﹕“梅心﹐當時只有一個收生婆在侍候你嗎?” 蓮花道﹕“還有個小翠﹐哎呀﹗我都快死了﹐哪會去記 住有些什麼人?” 高凌宇道﹕“沒有一個老尼姑嗎?” 蓮花訥訥的道﹕“老……老尼?我不大清楚……哼!要 你去生孩子試試看﹐你還會那麼清楚嗎?” 高凌宇笑笑道﹕“不但奶媽說你不像生過孩子的女 人﹐連我也以為你的腰身還和一個黃花閨女一樣。” 微微一震﹐蓮花看了他一眼﹐急忙收回目光去夾菜﹐高 凌宇道﹕“梅心﹐這些菜看之中你最愛吃幾種?” 蓮花道﹕“醬牛肉和炒肚絲……” 冷冷一笑﹐高凌宇道﹕“如果不是我健忘﹐以前的鐵梅 心最愛吃醺魚和粉蒸肉﹐想不到生了個孩子﹐什麼都變了﹐ 連丈夫都不要了……” 蓮花不敢抬頭﹐卻知道他正在凝視著她﹐內心一緊張﹐ 連夾了兩次醺魚都掉在炕桌上﹐手也有點抖哩﹗ 深深地吸口氣﹐高凌宇平息一下激動的情緒﹐道﹕“請 告訴我﹐宮姑娘﹐鐵梅心和小翠在什麼地方?她生的孩子 怎麼會在你的身邊?” 宮蓮花雖知已無法狡辯﹐卻突然面向窗口﹐冷冷地道﹕ “你是發的什麼瘋﹐硬把我當作了姓宮的﹐怎麼?就因為一 二十天不碰女人﹐就什麼也不對勁了?” 高凌宇冷笑道﹕“別再演戲哩﹗這一套在那莽林古洞中﹐ 你都表演過了﹗宮蓮花﹐告訴我梅心在什麼地方?” 她大聲道﹕“我不要和你夾纏了!你要是非把我當作宮 蓮花不可﹐那也是你的事﹗不過我要告訴你﹐我本來想在 十天之內給你﹐……這麼一來﹐我又不考慮了﹗” 他抓住她的肩胛﹐把她的身子扭了過來﹐道﹕“不用裝 模作樣了﹗是你們‘漁幫’中的人告訴我的﹐他們絕不會 把女小幫主看走了眼的。” 她大力撩開他的手﹐道﹕“你是個沒有良心的男人﹐一 旦沒有那事﹐你就現了原形﹐人家都說太重視這種事的男 人十之八九靠不住﹐也就是‘好色者多為君子﹐好淫者常 為小人’的道理……” 她說著就氣“呼呼”地下了炕﹐到了外間﹐接過奶媽 懷中的孩子﹐到對面暗間中閉上了門。 高凌宇想想左護法的話﹐再印証一下這女人的行為﹐應 該是那麼回事﹐梅心總不會連愛吃的菜看都不愛吃了﹐何 況梅心就從未打過他一個耳光。 而在那莽林古洞處﹐宮蓮花就有過那種潑辣的舉措﹐只 可惜他一直因為有個嬰兒在身邊而末想到宮蓮花身上去。 如果這女人包藏禍心﹐非但梅心和小翠的生死大有可 慮﹐連孩子在她的手中也不能放心﹐想到這兒立刻下炕﹐來 到外問。 奶媽呆呆地站在外間﹐見高凌宇心事重重地走出來﹐苦 笑著指指對面暗間內﹐意思好像是說﹕夫人在生氣﹐把孩 子抱進去了…… 高凌宇作了個手勢﹐比划了一陣﹐奶媽懂了他的意思﹐ 敲敲門道﹕“夫人……夫人……孩子要吃奶了……開開門我 要喂奶了……夫人……夫人……開門哩……” 屋內沒有聲音﹐奶媽又叫了一陣仍是一樣﹐高凌宇要 弄碎了這兩扇門那太容易了﹐但他伯驚嚇了孩子﹐繞到窗 外弄破紙向內望去﹐哪有人影﹗ 高凌於心頭一凜﹐立即上了屋面﹐首先手打涼篷四下 望去﹐夜已降臨、燈火參差﹐明滅不定﹐看不了多遠﹐自 然沒有看到宮蓮花了。 如果這女人另有居心﹐這孩子就危險了。其實他耽心 鐵梅心和小翠遠超過孩子。可是孩子畢竟是他的骨肉﹐也 是梅心的骨血﹐在梅心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孩子的安全無 比的重要。 他四下尋找﹐直到深夜。只好通知江、李、孫等三人 協助。 李乾道﹕“他奶奶個熊﹗那天俺要說穿了這檔子事兒﹐ 俺師兄和孫猴子擠眉弄眼地不讓俺說﹐這下子可大發了﹗金 陵這麼大﹐到如里去找?真他奶奶地吃肥走瘦哩﹗” 孫猴子撞了他一下﹐低聲道﹕“小李﹐娘格細皮﹗這是 什麼時候﹐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江振祿道﹕“廢話少說﹐我們馬上去找﹐子時正到此聚 頭﹐如無消息再分頭去找。老弟﹐你說說看﹐能不能猜出 個方向﹐也好縮小找尋的范圍?” 搖頭嘆氣﹐他道﹕“如果遇上‘漁幫’二護法﹐一定要 問問他們﹐這秘密是左護法告訴我的。” 李乾道﹕“那兩個雜碎陰陽怪氣地﹐也未必會說。奶奶 地﹐他們說出這秘密﹐八成也沒安好心。” 孫七道﹕“小李這話也有幾分道理﹐那兩個護法似乎不 希望宮蓮花和高大俠在一起﹐所以他們說的秘密雖是實情﹐ 居心卻極是不善。尤其是那個左護法﹐似乎此人對宮姑娘 也有野心……” 高凌宇深深點頭﹐道﹕“孫兄說對了﹗那左護法八成在 暗戀宮蓮花﹐要不﹐應該不會那麼激烈沖動的。” 抹抹清涕﹐李乾道﹕“他奶奶地﹗也沒尿泡尿照一照他 那份德性﹐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地……”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三章 “雪山豹子”祁豐又侗樓著身子恭迎紅臉老人﹐道﹕ “老爺子﹐晚輩給你請安那﹗” 紅臉老人提了個人﹐這人還背後有個孩子──這老賊 真的不同凡響﹐一些敵人十之八九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 當然就是宮蓮花了﹐在他的監視之下﹐輕而易舉地手到擒 來。他道﹕“豹子﹐開門﹗” 祁豐顛著屁股﹐打量宮蓮花一下﹐道﹕“老爺子﹐這不 是鐵梅心鐵姑娘嗎?” 老賊木然道﹕“虧你的眼睛開了光﹐居然還認得出來。” 謅媚地笑著去開門道﹕“老爺子﹐聽說鐵姑娘叛了﹐在 抽這邊的線頭哪﹐有這麼回事嗎?” 老賊也許在思考應對鐵老夫人的詞句﹐沒有出聲﹐兩 道鐵門都開了﹐老賊揮揮手﹐祁豐只把最外面那道鐵門鎖 上就走開了。 鐵老夫人這次是躺在床上的﹐聽到聲音也不轉過身來。 甚至她知道是老賊來了﹐這工夫老賊站在床前﹐拍開了宮 連花的穴道﹐道﹕“大嫂﹐睡了嗎?” 鐵夫人道﹕“老賊﹐要殺要剮﹐你說了就算﹐要不是為 了這個﹐你會在這兒陰魂不散地討人嫌?” 老賊喟然道﹕“大嫂﹐我答應你的事一定要作到的﹐你 就轉過身子看看好嗎?不但孫女來了﹐連曾外孫子也來哩 乾癟的身子微微一震﹐立刻扭過頭來﹐屋內有盞油燈﹐ 燈火搖動﹐使那面孔不大清楚﹐但是﹐這張清麗的臉經常 出現在她的夢境之中﹐也只有在夢境之中﹐她才有歡娛的 時光。老伴已去﹐兒媳早亡﹐至於兒子鐵冠英﹐她心里清 楚絕無好下場﹐可能已經先她而去了。 所以老人現在所能懷念的只有鐵梅心這個孫女了。這 工夫她終於坐起來﹐伸出布滿青筋的手﹐顫聲道﹕“梅心…… 孩子……奶奶多麼希望不是在夢境中看到你?來……過來 讓奶奶看看你……” 蓮花並不想過去﹐因為她對這老婦人是陌生的﹐也就 不產生情感﹐也僅僅有點同病相憐罷了!她現在最關心是 她自己和這個孩子。 鐵夫人強忍著淚水﹐因為她不願在老賊面前流淚﹐道﹕ “孩子﹐過來﹗奶奶知道你受了委屈……孩子……忍耐點 ……人在江湖……苦難也就隨之而來了﹐過來讓我看看 蓮花很倔﹐她還是不想過去﹐尤其室內氣味污濁﹐也 就對老婦人沒有好感。老賊冷眼旁觀卻不出聲。 鐵夫人下了床﹐走過來拉住蓮花的手﹐道﹕“梅心…… 你祖父去得早……奶奶又落入賊手……而你的爹又不爭 氣﹐上了賊船﹐害得你六親無靠﹐到處流浪……告訴奶奶﹐ 那個姓高的小子對你還好嗎?” 她雖倔強﹐這句話卻有催淚作用﹐她幾乎想哭。她是 發了什麼羊角瘋來管這檔子事?如今居然身陷囫圇﹐還背 了個別人的孩子。 只是有一點她和鐵夫人相同﹐都不是喜歡流淚的女人﹐ 也不輕易在人前示弱﹐她低聲道﹕“奶奶﹐他對我……還…… 還好……” 老夫人撫摸著她的手﹐唏噓著道﹕“孩子……你的脾氣 和奶奶一樣﹐‘精鋼寧折豈為鉤’……。盡管這脾氣太吃虧﹐ 可還是不想改變。來﹐我看看這個大小子……” 老夫人不斷地誇贊小家伙長得不錯﹐天庭飽滿﹐地閣 方圓。可是一想到身在絕地﹐又不禁怒火高升﹐道﹕“老賊﹐ 你不修今世修來世﹐你積點德好不好?” 老賊脅肩笑笑道﹕“大嫂﹐我是伯你在此離群索居寂寞 無聊﹐才把你的孫女弄來陪你﹐這年頭好人可真難作呀!” 這工夫孩子哭了起來﹐也許是餓了﹐怎麼哄都不停﹐而 且嗓門越來越高。老夫人和蓮花都急得出一身汗﹐老夫人 道﹕“孩子一定是餓了﹗喂奶吧﹗老賊﹐你給我滾出去。” 老賊退到外間﹐但蓮花並未喂奶﹐老夫人道﹕“孩子﹐ 年輕人剛有孩子一點經驗也沒有﹐小家伙餓了都不知道﹐快 點喂呀﹗在奶奶身邊可用不著難為情呀﹗” 蓮花焦灼地道﹕“奶奶﹐我……我沒有奶……” 老夫人一聽色變﹐道﹕“怎麼會沒有奶呢?是不是飲食 不正常?哎呀﹗小家伙不能餓肚子﹐這可怎麼好?” 蓮花現在和這孩子﹐實在還沒有產生像母子那種情感﹐ 只是孩子在她手中一天﹐高凌宇就一定會到處找她。她總 以為﹐身為女人﹐沒有幾個男人盯在後面就十分乏味﹐如 此而已。 孩子大哭不已﹐老夫人大聲道﹕“老賊﹐你給我滾進來﹗” 老賊探進頭來﹐道﹕“大嫂有什麼吩咐?” 老夫人罵道﹕“你的耳朵里長滿了青草﹐沒聽到孩子哭 肚子餓了?馬上去找個奶媽來喂孩子。” 老賊攤攤手﹐道﹕“大嫂﹐到那里去找奶媽嘛?” 老夫人道﹕“你老賊的本領可大哩﹐連個奶媽也找不到 嗎?快去找來﹗快去﹐快去……” 老賊搓著手干笑著﹐道﹕“大嫂﹐你的吩咐我是一定盡 力而為﹐可是我要求的事﹐您總該考慮考慮呀﹗” 老夫人冷笑道﹕“你老賊就會利用這個節骨眼。好﹐你 先去找奶媽把孩子喂飽了再說。” 哈哈腰老賊甜著臉﹐道﹕“大嫂﹐你的事這還有什麼話 說?我這就去﹐只是希望大嫂言而有信……” 老夫人揮著手大叫著﹕“快滾……” 老賊走後﹐老夫人忍不住老淚縱橫。一邊哄著哭鬧的 孩子一邊道﹕“梅心……我已經是這把子年紀了!但願以我 的風燭殘年換取你和孩子的自由……” 蓮花多少有點感動﹐她自幼失去父母之愛﹐很少聽到 這種充滿了孺慕之情的話﹐她道﹕“奶奶﹐他們為什麼囚禁 您?” 喟然地﹐老夫人道﹕“傻孩子﹐到現在你還不知道奶奶 被困的原因嗎?表面上是為了你的叛離把我留下作人質﹐旨 在誘你上鉤﹐骨子里﹐他們要逮住你並不難﹐主要是想你 爺爺的‘回春刀譜’。” 蓮花被孩子吵得六神無主﹐幸虧老夫人會哄孩子﹐有 時會停止啼哭﹐蓮花道﹕“刀譜在奶奶身上?這刀譜就那麼 寶貴嗎?” 老夫人道﹕“看你這孩子﹐你爺爺當年傳孫不傳子﹐把 ‘回春刀法’傳了你﹐所以你才會被閹黨倚重。只不過你學 的只有你爺爺全部的六成而已……” 蓮花道﹕“刀譜一定不在奶奶身上﹐要不﹐他們早就搜 去了﹗” 冷冷一笑﹐老夫人道﹕“當然﹐真正的刀譜在這里 ……”她指指她自己的頭部﹐表示在腦子里。 蓮花腦中映現著剛生產的梅心﹐在虛弱不堪之下﹐尚 能揮刀逼得一賊團團轉﹐這“回春刀法”果然厲害﹐道﹕ “奶奶﹐爺爺的刀法比這老賊的武功如何?我只覺得此賊的 武功不可思議。” 老夫人道﹕“論輕功身法﹐你爺不如他﹐若論招術精奧。 ‘回春刀法’高出多多……” 這工夫老賊帶來一個奶媽﹐立刻給孩子喂奶。老賊道﹕ “大嫂﹐您的事我都放在心上﹐我的事大嫂也該……” 老夫人道﹕“你只要馬上放了我這孫女和小孩子﹐絕對 保証不監視他們﹐我可以考慮告訴你……” 搖搖頭﹐老賊道﹕“大嫂﹐可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 之腹﹐實在是大嫂您缺乏誠意﹐我不放心。” 老夫人厲聲道﹕“老賊﹐怎麼樣你才相信?” 老賊道﹕“大嫂﹐我有個折哀辦法﹐使雙方都不至於吃 虧﹐那就是﹐你說出刀譜藏匿地點﹐我帶你的孫女和她的 孩子去找刀譜﹐刀譜找到﹐立刻故人﹗” 輕蔑地一笑﹐老夫人道﹕“你簡直是放屁﹗你這種人的 話怎麼能信?” 老賊道﹕“大嫂﹐你終會想通的﹐刀譜和三條大好性命 相比相差太懸殊了。好在有的是時間﹐你慢慢地想﹐想通 了再告訴我……” 這工夫孩子也吃飽了﹐老賊道﹕“這奶媽就住在附近﹐ 孩子餓了請隨時通知祁豐﹐隨叫隨到……” 老賊帶著奶媽走後﹐鐵門落拴下鎖。 這是個大雪粉飛的日子﹐俗語說﹕下雪不冷﹐化雪冷。 只要無風﹐下大雪的天真的不太冷﹐此刻﹐剛敲了三更﹐一 條灰影如俯掠的鷹隼﹐自中央正屋飛簾上掠下。伏在書房 的窗檻上﹐約停了半盞茶工夫﹐未聽到聲息﹐人已沒入書 房之中了。 外面及屋面上的積雪反光﹐書房中並不太暗﹐這人打 量了一陣走向書桌﹐不知在找什麼東西。 此人找到幾張紙片和書柬﹐甚至翻弄裝廢紙的筐子。有 些廢紙已納入袋內﹐他正要離去時﹐客廳門大開﹐兩條人 影在雪亮的斧芒及巨桿的烏焰中卷了進來﹐其中一人道﹕ “別讓這奸細跑了﹗” 高凌宇一聽就猜出是馬公子府中的總管麥世雄﹐另一 個用巨桿的八成是護院巫昌了。他閃過七八斧及三五桿的 掃砸﹐破窗而出。 才上屋面﹐只聞馬公子在屋面上道﹕“好大的膽子﹐你 還想走?” 高凌宇背後被襲不便硬闖﹐又翻落地面﹐拔刀逼出麥、 巫二人徑奔內院。還沒站穩﹐毫芒電閃﹐兩道寒光耳旁呼 嘯而過﹐“嗖嗖”兩聲﹐戳入門框之中。 另外﹐四柄短叉和兩個人已撲了上來﹐這股子兇野殘 暴勁兒﹐真正是餓狼兩頭。他們就是“北邙兩匹狼”邱氏 兄弟。 他們除了各用兩叉作兵刃﹐還各有八柄七八寸長的短 叉作暗器﹐往往是暗器先到﹐人叉幾乎同時撲上。很多武 林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栽在這種旋風似的撲噬作風之下。 白骨斷腸刀經過幾個月的淬煉﹐招術已有創新﹐因為 半年對決之期不遠﹐四大掌門人的老命掌握在他的手中。所 以兩匹狼玩命狂撲﹐連邊兒也沾不到﹐就算加上麥、巫二 人﹐一時也奈何他不得﹐而且憑“盤古旋”奇絕身法﹐又 上了風火牆。 當他正要掠出牆外時﹐又是六柄叉在交叉的方位上向 他射到。刀浪滔天﹐金鐵交鳴震耳﹐短叉向四下進射彈回﹐ 麥、巫二人又向他的下盤攻到。 高凌宇砸飛了短叉﹐雙狼也上了風火牆﹐左右夾擊﹐叉 到人到。真像是茹毛吮血的野獸﹐高凌宇揮刀接實借力彈 起﹐真像個人九﹐向牆外瀉去。 兩狼和麥、巫四人的兵刃撞擊在一起﹐由於未曾提防﹐ 且巫昌力大杵重﹐競把二狼老二的一叉砸落﹐邱老二翻著 金魚眼﹐道﹕“娘的﹗你就會賊走了掄扁擔﹐剛才你的威風 哪里去了?” 巫昌道﹕“邱老二﹐我是無心的﹐自己人嘛﹐請多擔待。” 這工夫馬公子撲了出去﹐道﹕“你逃不掉的﹗給我站住﹗” 高凌宇快﹐馬凌雲也不慢﹐不一會就不見影兒了。 高凌宇徑奔廢園﹐在園中突然停了下來。這是個為國 除害﹐為高家除去一個叛徒的最佳時地﹐道﹕“高凌雲﹐你 一定知道我負有殺你的使命吧?” 高凌宇還是那副神采飛揚的樣子﹐道﹕“你先不要那麼 篤定﹐半年之期一屆﹐若仍敗在宮不屈手下﹐你將陷入愧 疚痛苦之中。” 高凌宇冷峻地道﹕“像你這種人還會關心那種事?” 高凌雲道﹕“先不談這些﹐你可知道鐵梅心已入賊手? 連你的兒子也未幸免全進去了?” 陡然一驚﹐道﹕“你少管我的事。” 冷冷一笑﹐道﹕“你就是要我管﹐我也未必管得了﹗她 現在和鐵老夫人押在一起﹐但你目前救不了她。” 高凌宇道﹕“為什麼?是不是你在看守?” 微微搖頭﹐高凌雲道﹕“要是我在看守﹐你高凌宇還可 以拼一下﹐只可惜那是個絕對頂尖高手。” 高凌宇心頭一震﹐似已猜到是誰了﹐道﹕“是什麼人?” 再次搖頭﹐高凌雲道﹕“你要死﹐那很容易﹐可是用不 著去送死。你在他的手中未必能走上二十招﹐如我是你就 不會去。” 輕蔑地一笑﹐高凌宇道﹕“這大概就是你我不同之點了 吧?高凌雲﹐我已發誓﹐必須大義滅親﹐你准備自衛保命 吧﹗” 揮揮手﹐高凌雲道﹕“慢著﹗有件事你大概還被蒙在鼓 里﹐你可知道落入那絕頂高手中的不是鐵梅心﹐而是宮蓮 花?” 冷冷一笑﹐高凌宇道﹕“我早就知道了﹗” 高凌雲疾揮左手﹐道﹕“接著……”“嗖”地一聲射來 一件白色物體﹐他不敢去接伯他有詐﹐那物件擊中斷垣﹐彈 回來落在他的腳邊雪上﹐原來一張紙條包了一塊小石。 而此刻高凌雲已倒射而起﹐落在五六丈外的殘壁上。高 凌宇絕不放過他﹐立刻急起疾追﹐但是﹐高凌宇的輕功比 他相差極微﹐結果沒有迫上。 他折回來撿起紙條展開一看﹐紙條上只有十二個字﹐卻 使高凌字面色大變﹐混身顫栗﹐而且嘶呼著道﹕“我不信﹗ 絕不可能﹗你這敗類休想離間挑嫌……” 任何人看了這紙條上的字跡都會大吃一驚﹐而且絕不 相信的。但是﹐高凌宇嘶呼之後卻發了一會楞﹐在某些方 面﹐似乎又不無可能。不是他﹐誰會有那麼高的身手呢? 在此同時﹐孫七和李乾一起去找官蓮花﹐他們自然找 不到﹐只是孫七在那邊干過﹐知道宮蓮花入敵手中的可能 性很大。李乾道﹕“孫猴子﹐你看那女人會不會被對方抓去 了?” 孫七道﹕“當然也有可能﹐但是有一點我弄不清﹐設若 她說出自己的身份是宮蓮花而不是鐵梅心﹐對方會不會買 ‘漁幫’的帳放她一馬?” 李乾道﹕“孫猴子﹐你這就不通了﹗她說她是宮蓮花﹐ 人家信嗎?誰都知道鐵梅心大了肚子﹐可沒聽說宮蓮花也 懷了孕吧?” 連連點頭﹐孫七道﹕“老弟弟﹐看起來你的心眼還蠻靈 活的。的確﹐要說服對方相信她是宮蓮花﹐那真是不容易。 再說對方也未必買這筆帳。” 李乾往一座小廳前的石獅上一坐﹐道﹕“孫猴子﹐找了 大半夜﹐跑遍了大半個城﹐真他奶奶地累熊了﹗” 孫七也坐了下來﹐道﹕“小李﹐八成蓮花已在閹黨的爪 牙手中了。” 這工夫小廳內走出一人﹐坐在門檻上﹐齜著牙道﹕“誰 落在閹黨爪牙手中呀?” 原來又是“漁幫”的左護法。他們二護法為了找尋宮 蓮花﹐也分開來找。李乾一看是他﹐道﹕“還不是你們‘漁 幫’中那個浪女宮蓮花?” 左護法臉一寒﹐道﹕“小於﹐把剛剛那句不禮貌的話收 回去﹐本護法可以饒你一次﹐不然的話……” 抹抹清涕﹐李乾跳下石獅子道﹕“他奶奶的﹗你別窮酸 臭美啦﹗你以為你是誰?呸﹗你那兩下子和俺差不多﹐馬 尾拴豆腐──提不起來!” 左護法也跑了半夜﹐一肚子火正好找了個出氣的對象﹐ 站了起來道﹕“小子﹐本護法的手癢﹐你倒是個挺耐用的拳 靶子﹗” 孫七以為好漢不吃眼前虧﹐這種沖突實在不必要﹐他 往中間一站﹐道﹕“左護法﹐以您在貴幫中的地位和身份﹐ 即使在整個武林中也是佼佼者﹐又何必和小李一般見識?我 們我蓮花姑娘找了大半夜﹐累得筋疲力盡﹐相信您八成也 是出來找她的。大家都是為了找一個人﹐也算是自己人哩﹐ 實在不該相傾軋的。” 左護法道﹕“話是不錯﹐只可惜本護法看這小子不順眼﹐ 要是不揍他一頓﹐混身總不是勁兒……” 孫七抱拳道﹕“左護法﹐我們自己人動手﹐這是親痛仇 快的事。小李得罪護法之處﹐孫某向你賠禮……”知左護 法往上一貼伸手一撥﹐孫七未防這手﹐競往一邊栽出兩三 步。 左護法道﹕“你快別羅蘇了﹐滾到一邊去﹗”滑上三步﹐ 伸手就抓李乾﹐孫七怕李乾吃虧﹐急忙自後面牽制。那知 李乾慢了一步﹐競被抓住一臂﹐半身都麻了。孫七一拳搗 來﹐左護法拉著李乾往上一送﹐作拳靶子。 孫七急忙收拳﹐再次以軟劍招呼﹐可是李乾在對方手 中﹐劍就不敢施襲﹐礙手礙腳﹐反被對方戲耍。 李乾道﹕“他奶奶的﹗你要不殺俺就松手﹐不然的話﹐ 俺可要罵人咧!” 左護法手上一加勁﹐李乾就咧咧嘴﹐痛得冒汗﹐卻不 叫出聲來﹐道﹕“操你媽﹗俺知道你喜歡蓮花﹐像三九天的 蘿卜───動(凍)了心了哩﹗呸﹐你也沒有照照鏡子﹐一 個臉像個鞋拔子﹐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我看哪﹐南 門外騾馬市上的半掩門白麻子蔡雀﹐和你配一配﹐倒是天 造地設的一對……” 左護法自然不愛聽這些﹐手上暗暗加勁﹐李乾的臉都 發紫了﹐孫七的軟劍不能為所欲為﹐干焦急也沒有用﹐道﹕ “左護法﹐以你的身份對小李來這一手﹐未免令人齒寒﹐你 敢不敢松了和姓孫的放手一搏?” 左護法道﹕“你呀?武大郎踩高曉──你還差一大截子 呢!小子﹐罵呀﹗怎麼不出聲了?” 李乾痛得一頭大汗﹐道﹕“俺……俺當然要罵﹗俺…… 俺何時得罪你了?奶奶的﹗是不是俺……俺弄傷了你…… 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哩﹗……” 左護法再次加勁﹐哪知小廟中一道幻影一瀉而至﹐待 左護法急忙松手迎敵時﹐“啪啪”兩聲﹐挨了兩個大耳光。 來人以灰布蒙面﹐負手站在左護法身側﹐左護法按撫 著火鹵鹵的左頰﹐心尖之痛遠勝過面頰﹐尤其是在孫、李 面前﹐怒喝聲中撲了上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左護法以快出名﹐但在這蒙 面人面前﹐他的動作侵了半拍。邊打邊罵﹐道﹕“你是什麼 東西?不敢見人……本護法不過是一時大意……”“啪”的 一聲﹐後頸上又挨了一掌﹐栽出兩步。 李乾拍手道﹕“打得好﹗他奶奶的﹗好像一巴掌能打兩 個響﹐俺相信這才是武林絕(響)咧……” “嗆”地一聲﹐左護法撤出刀來﹐嗓中擠出怒極、狠極 的怪聲﹐寒芒焰焰﹐一口氣就砍劈三十余刀。 蒙面人很年輕﹐雖然並不像左護法未拔刀前那麼輕松 飄逸﹐有時拳掌照樣能攻入刀芒晶雨之中。 孫七低聲道﹕“小李﹐這位蒙面人身手之高﹐似不在高 大俠之下﹐這是什麼人?他絕不是韋天爵。” 搔搔頭皮﹐李乾在孫七耳邊道﹕“孫猴子﹐這身材很像 高大俠呀﹗” 仔細打量﹐孫七暗暗點頭﹐果然有點像﹐這工夫左護 法已攻出了二十多招﹐竟未占到半點便宜﹐不免有點心浮 氣躁﹐尤其有人在旁邊品頭論足﹐混身都不是勁兒。 就在這時另一人影疾射而至﹐這蒙面人放棄左護法﹐如 離弦之箭﹐越過廟牆消失在夜色中。 來人大叫道﹕“不要走……” 來人竟是高凌宇﹐他知道仍然追不上了﹐沒有再追﹐眼 見左護法持刀急喘﹐抱抱拳道﹕“這不是左護法嗎?好久不 見了﹗是什麼時候到金陵的?右護法沒有來嗎?” 左護示抱拳道﹕“原來是高大俠﹐在下和右護法來此已 有一句了﹕高大俠剛剛可是追趕此人而來的?” 高凌宇道﹕“正是﹐剛剛他似乎在和護法動手?” 左護法道﹕“高大俠可知這蒙面人身份嗎?” 高凌字當然知道﹐但卻不便對外人說﹐尤其不知剛才 這兒是為何打起來的﹐道﹕“在下在廢園遇上此人﹐打了起 來﹐此人似乎並未落敗就走了﹐在下一直追到這兒﹐剛才 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李乾道﹕“高大俠﹐剛才可熱鬧哩﹗他奶奶的!這位大 護法欺負俺這個鄉熊﹐把俺折騰得死去活來﹐沒想到這蒙 面人來了﹐賞了這位大護法兩個‘鍋貼’……” 孫七扯了李乾一下道﹕“高大俠﹐剛才是左護法和李老 弟語言上有點沖突﹐護法制住了李乾﹐你是知道﹐李老弟 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皮子上硬是不肯吃虧﹐而左護法嘛﹗也 和他一般見識﹐小李不免吃了點虧……” 李乾扯著破鑼嗓子道﹕“他奶奶的﹐什麼護法呀﹗簡直 是現眼嘛﹕抽冷子抓住俺的一臂﹐手上用勁想廢了俺一條 胳膊﹐簡直是老太婆買柿子──專撿軟的捏。遇上高手﹐可 就像一碗隔夜餿了的稀飯咧﹗” 左護法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抱拳離去。孫七道﹕“小李﹐ 你還看不出來﹐此人心地窄狹﹐以後見了他可千萬小心點﹗” 李乾道﹕“這種人俺就是不服氣﹐他有天大的本領﹐俺 還是瞧不起他。” 孫七道﹕“高大俠真的不知道蒙面人是誰?” 喟然地攤攤手﹐道﹕“孫兄﹐咱們回去再談……” 回到住處﹐天也快亮了﹐正好江振祿也剛回來﹐高凌 宇道﹕“各位為在下的事整夜未睡﹐真是過意不去。” 江振祿道﹕“老弟﹐別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我們是白 忙﹐啥事也沒有辦成﹐老弟你有沒有什麼……” 高凌宇道﹕“剛剛孫兄問得好﹐我當然認識那個蒙面人﹐ 他正是我畜生不如的弟弟高凌雲。” 孫七主動把一切對江振祿說了。江振祿道﹕“老弟﹐是 怎麼遇上令弟的?” 高凌宇道﹕“在廢園中﹐他說蓮花和孩子已落入閹黨爪 牙手中﹐而看守的人可能是那個頂尖高手。” 眾人相顧色變﹐江振祿道﹕“老弟﹐他的話可靠嗎?” 微微點頭﹐高凌宇道﹕“老哥哥﹐我大致相信。” 愣了一下﹐江振祿道﹕“老弟﹐莫非你有什麼新的發現﹐ 証明高凌雲這個人……” 默然一會﹐高凌宇道﹕“老哥哥﹐至少有一件事尚可証 明這畜生良知未泯……” 他取出那兩張包解藥的油紙及三四張練字的紙片及信 柬。三人對比之下﹐証明那油紙上寫的字正是高凌雲的筆 跡。 也就是說﹐送解藥給江、孫、李三人及高凌宇的神秘 人物正是高凌雲。就在這工夫﹐李乾忽然猛擂桌子一下﹐跳 了起來。 孫七道﹕“小李﹐又發什麼羊角瘋啊?嚇了我一跳。” 李乾激動地道﹕“俺一直有個想法﹐高大俠為人正直磊 落﹐他奶奶的﹗就不可能有個狗皮倒灶的弟弟。所以俺一 直暗暗禱告﹐別讓高凌雲替高家列祖列宗蒙羞洩氣﹐俺剛 才看了這兩種字跡﹐俺實在忍不住﹐俺太高興了……” 三人都望著這個憨厚誠實的小伙子﹐甚至都隱隱看出 淚光在眼簾中閃爍﹐如果高凌雲尚可救藥﹐真正是上天有 眼了。 拍拍李乾的肩胛﹐高凌字眼眶潤濕的道﹕“我高凌宇雖 然家遭不幸﹐但上天對我不薄﹐卻讓我交了這麼多的肝膽 相照的朋友。李兄﹐你這幾句話使我終生難忘﹗” 江振祿道﹕“本來嘛﹗以馬公子目前的身份和權力﹐老 弟﹐你有好幾次都可能無法脫身﹐甚至無法生還﹐那時﹐我 就多少有點懷疑了。老哥哥相信﹐那次鬼魅似的高手纏住 你﹐而一個人影以鴛鴦鏢手法射出幾片瓦使你脫身﹐想想 看﹐不是令弟還會有誰?” 高凌宇點點頭﹐抑郁的心情好象突然暢亮起來﹐手足 骨肉畢竟不同。但是一想起他過去的行為﹐又不禁心沉甸 甸地﹐道﹕“老哥﹐高凌雲也許還顧念這份手足之情。但是﹐ 他這些年來的劣行﹐馨竹難書﹐他心目中雖有我這哥哥﹐我 也不能為了私情讓那些受害的人含冤不白……” 孫七道﹕“高大俠﹐對於這一點我大略知道一些﹐比如 說﹐高凌雲以馬公子的身份玩弄民女﹐斂聚頗豐﹐自我知 道你們是手足之後﹐暗暗注意﹐那些被他敲詐的男人及玩 弄的女人﹐十之八九都是魏老奸在位時的地方惡棍、劣紳﹐ 和奸商﹐這些人都和閹黨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我現在就 可以舉出三個例子﹐如玄武湖及秦淮河上畫肪龍頭﹐他不 但向所有的畫肪抽頭﹐那些以皮肉賺來纏頭的女人﹐也都 要按時孝敬。此人叫霍敬之﹐他就是魏忠賢的親戚﹐老奸 被碟死之後﹐此人末被株連﹐而霍敬之的獨生女霍娟娟﹐就 被馬公於弄了……” 李乾大叫道﹕“弄得好﹗弄得好﹗” 孫七道﹕“另外﹐地保方汝洲的女兒方瑛﹐也被擺弄了﹗ 至於近來在江邊被馬公子派人弄死的蘇州富商﹐他是魏忠 賢的表弟﹐此人的填房被馬公子留下﹐送給了韋天爵。這 女人天生桃花命﹐根本不想回去了。並非馬公子對她有興 趣……” 江振祿道﹕“這太好了﹗萬沒料到還轉了這麼一道彎﹐ 讓咱們先憂而後喜。” 高凌宇道﹕“孫兄﹐這都是實情嗎?可不該故意為他開 脫呀﹗須知他作的這類事不少﹐不可能全是一些土豪劣紳 或閹黨的眷屬吧?” 孫七道﹕“當然﹐在下也不全知道被害者的身份﹐只是 抽樣調查了兩三件﹐居然都是娘格細皮……鳥毛上的虱子 ──根上的。” 江振祿道﹕“老弟相信宮蓮花確實在閹黨爪牙手中?你 打算前去涉險對不?” 冷冷地帶點感喟﹐高凌宇道﹕“老哥﹐孩子不僅是小弟 的﹐也是梅心的﹐如今孩子在宮蓮花手中﹐而梅心和小翠 卻無下落。老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嘆口氣﹐江振祿道﹕“老弟﹐找宮蓮花是當務之急﹐這 當然應該﹐可是要去涉險﹐千萬別放單﹐要知會老哥哥一 聲。” 高凌宇道﹕“那是當然﹗” 李乾道﹕“怎麼?俺和孫七兩個﹐都是四六不成材的貨 色﹐光要師兄陪你去﹐把俺們留有家里涼快?” 高凌宇道﹕“李乾兄﹐朋友對我推心置腹﹐我只有鏤骨 銘心﹐永志不忘。此去兇多吉少﹐可犯不著都陷進去﹐萬 一我們有個失閃﹐二位在外面也好想想辦法…… 李乾對孫七自嘲地道﹕“孫猴子﹐你聽到沒有﹐高大俠 是趙子龍﹐師兄也是張飛之流人物﹐而咱們卻變成諸葛亮 之流﹐只會動腦筋想點子的策士咧﹗” 孫七道﹕“小李﹐娘格細皮﹐你就少說幾句話﹐此刻大 家的心情都不好﹐高大俠這麼安排當然有其道理在。”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四章 紅臉老人每天必去見鐵老夫人一面﹐老夫人提出的辦 法和老賊的方式不合﹐一直談不攏。反正老賊好整以暇﹐在 外面和在里面的心情不一樣﹐他沉得住氣。 尤其宮蓮花在里面經常抱怨﹐似乎受了老夫人之累﹐一 個作孫女的不可憐老祖母風燭殘年受此苦難﹐反而怨尤。可 是夫人並不怪她﹐只是內心不能不想﹐都是鐵冠英把她慣 壞了。 傍晚﹐紅臉老人又來了﹐他在祁豐。甚至韋天爵等人 面前腰干總是挺直的﹐視線往上看﹐但見了夫人﹐總是哈 著腰﹐好像隨時都准備鞠躬。 紅臉老人道﹕“大嫂﹐你好?” 夫人瞅也沒瞅他一眼﹐道﹕“聽到你老賊的聲音﹐就像 聽到‘嗡嗡’叫的蒼蠅聲音一樣﹐真煩人!” 謙卑地笑笑﹐紅臉老人道﹕“大嫂﹐孩子也該吃奶了吧﹗ 我是順便送奶媽來的﹐你千萬別煩心﹗” 奶媽走進來﹐開始為孩子喂奶﹐老賊道﹕“大嫂﹐在飲 食方面﹐如有什麼不滿意之處﹐你自管對我說﹐可別委屈 自己的肚子。” 夫人道﹕“我很滿意﹐不必在兒這假惺惺。” 者賊道﹕“天冷﹐只有一條棉被怎麼成?真是﹗大嫂你 又不告訴我﹐來人哪﹗……” 外面有人應著﹐道﹕“老前輩有什麼吩咐?” 老賊道﹕“快去取一條新棉被來﹐如果有嬰兒用的小被 子也順便帶一床來﹐你們這些人一天到晚混吃等死﹐像這 種天氣﹐叫你們兩三個人蓋一床被試試看﹗何況﹐鐵姑娘 和孩子又不馬上要走……” 那護法聽後出去﹐老夫人冷笑道﹕“老賊﹐你也不必在 我面前耍骨頭﹐你不妨挑明了說﹐梅心和孩子根本不打算 放人是不是﹖” 紅臉老人搓著手道﹕“大嫂﹐你這就是明知故問了﹗上 面交待的事﹐我只能奉命行事﹐你大嫂一步不讓﹐我就沒 法交待﹐你……你叫我怎麼去張羅?” 夫人道﹕“我看你是滿口噴糞﹐沒有一句實話﹐甚麼上 面叫你這麼作的?還不是你貪得無厭﹐想那刀譜?你是不 是以為得了那刀譜就能無敵於天下?告訴你﹐那是作夢﹐世 上只有無敵天下的詞兒﹐可沒有那種事兒﹐‘無敵天下’及 ‘登峰造極’只是誘人向上的香餌﹐這種香餌﹐也只有你這 種吃鍋望盆﹐永無厭止的人才會上鉤。” 紅臉老人道﹕“有件事您是不會懂的﹐老夫一生甚少服 人﹐只有鐵兄的為人、學問及武功才使我欽佩不已﹐所以 ……” 夫人冷笑道﹕“所以才拾人的牙慧﹐憑你老賊在武林中 的超然身份﹐年紀又這麼大了﹐為什麼還不知足?過去你 的名聲還不錯﹐至少武林中人只知道你武功蓋世﹐有如神 龍見首不見尾﹐可不知道你的品格不怎麼高尚。有所謂﹕聲 妓晚景從良﹐一世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節﹐半生清苦皆 非。老賊﹐你再思還不算晚哪﹗” 紅臉老人在陪笑﹐或者在想夫人的話﹐奶媽已喂完了 奶離去。他低聲道﹕“大嫂﹐如果你老是想不開﹐從今天開 始﹐就沒有人再來開這兩道鐵門了……” 夫人一愣﹐切齒道﹕“老賊﹐你是說不但要餓死我﹐連 孩子們也要跟著挨餓?你……你還算是個人嗎?” “□啷”一聲﹐鐵門已經下栓落了鎖。 老夫人很久沒說話﹐蓮花也不出聲﹐她在考慮﹐要不 要向老賊表明她的身份﹐聽口氣﹐老賊是昔年因情場失意﹐ 終生未娶而含恨報復﹐說出“漁幫”﹐也許會放她一馬吧? 老夫人終於長長地吁了口氣﹐道﹕“鐵冠英這畜生害了 你﹐孩子﹐這也是我們的錯﹐養子不教父(母)之過 蓮花心煩﹐她長了這麼大沒受過這種罪﹐就懶得出聲。 老夫人長嘆一聲﹐道﹕“其實我那寶貝兒子和媳婦都差 不多﹐昔年一天到晚爭爭吵吵﹐沒完沒了﹐直到媳婦懷了 孕都要臨盆了﹗還大吵一場﹐媳婦一怒之下要回娘家﹐冠 英負氣不去送她﹐她一個人走到半路支持不住﹐竟在山洞 中生了﹐後來冠英被我罵一頓﹐隨後追去﹐卻發現已經生 了個女嬰﹐但卻在洞外又發現了一個胎衣……” 蓮花一楞﹐道﹕“奶奶﹐您是說……娘生下了梅心…… 不……娘只生下了我一個人?……” 老夫人道﹕“由於你娘生產時痛昏過去﹐也不知道當時 的情況﹐你爹趕到時她也剛剛醒來﹐發現一女嬰已用你娘 的一件衣服包好﹐臍帶已斷﹐顯然有人幫了忙。但是幫了 忙之後為什麼不留下來照料她而先走了呢?因而事後猜想﹐ 你娘也許不僅生了梅心一個孩子﹐但是男是女﹐卻弄不清﹐ 根據洞內外共有兩個胎衣判斷﹐你娘生的是雙胞應無疑問﹐ 這也就是那個幫忙的人為什麼不待你娘醒來就離去的原因 了吧﹗” 蓮花心頭大震﹐過去﹐她常聽哥哥說﹐她不像父親﹐也 不像母親﹐和哥哥也不像。但是﹐母親卻十分疼愛她﹐現 在想想﹐這件事的梗概也就了然了。 無形中﹐蓮花改變了對老夫人的態度﹐這不正是她的 老奶奶嗎?只不過﹐這份情感的重逢比較稍吃力些而已。 老夫人在她的耳邊道﹕“孩子﹐我有個想法﹐我必須先 把‘回春刀譜’先傳給你﹐如你能出去﹐再傳給高凌宇那 小子﹐這刀法男人練更具威力。” 蓮花並未追問夫人有何想法﹐反正閒著無聊﹐孩子睡 了﹐正好也有時間﹐夫人開始傳她刀法了。 高凌宇等人明察暗訪了好幾天﹐才探出鐵夫人及蓮花 被囚禁之處。高、江二人一更稍過就來了。 他以為這段時間是剛剛晚餐過後最松懈的時候。 他猜得不錯﹐“雪山豹子”祁豐一個人在小客廳內獨酌﹐ 部下們潛伏在一些陰暗角落中﹐卻未進入情況。 但由於江振祿的輕功差﹐在屋面上弄出了聲音﹐有個 部下一吆呼﹐祁豐抓起鴨嘴雙槍就竄了出來。這工夫高凌 宇已交待江振祿快去找囚押地點救人﹐他吸住所有的對手。 高凌宇飄落院中﹐對方倚仗人多﹐有點亂糟糟地。高 凌宇一出手就傷了兩個﹐祁豐目光冷疑打量一陣道﹕“你就 是白骨斷腸刀?” “嘿嘿”冷笑一陣﹐高凌宇道﹕“你的語氣中居然沒有 顫抖之音﹐我高凌宇總算沒有白來。” 祁豐也是個粗獷狠辣角色﹐這話使他脖子上的青筋粗 如蚯蚓﹐道﹕“姓高的﹐來了幾個?一齊上吧﹗” 故作狂妄之態﹐道﹕“你祁豐嘛!我都沒放在眼里﹐統 通加起來﹐也不過十五六個﹐這種場面我見過幾百次﹐獨 來獨往慣了﹐姓高的不要幫手。” 祁豐道﹕“姓高的﹐那你得認了﹗虛名可唬唬三五流角 色﹐可救不了你的命﹗姓高的接著吧……”雙槍各長約四 尺半﹐鴨嘴槍鏃長五寸﹐寬約三寸余。槍纓猩紅﹐抖腕中 如血花回旋。 果然﹐“豹子”之名不是淌來的﹐迅疾、兇猛和速度加 上那股子野勁﹐的確不大好纏。在祁豐看來﹐白骨斷腸刀 沒啥噱頭﹐只不過身法矯捷而已。 雙槍銳嘯﹐幻顯著海碗大小的殷紅花朵﹐在刀波晶雨 中紛紛落英﹐紅影漫天飛舞回旋。 “勾魂七槍”是祁豐甚少用的﹐今天他不能不承認﹐不 用這絕活﹐恐怕不大好倒弄。勢道乍變﹐朵朵血花不離高 凌宇的嚥喉﹐道﹕“姓高的﹐你的辰光不多了﹗” 高凌宇吃力的轉折﹐搪出連環五槍道﹕“祁豐﹐你嘴皮 上的槍法高過你手中的鴨嘴雙槍……” 一槍旁頸而過﹐高凌宇幾乎已感到槍纓觸到脖子﹐但 這瞬間可以做很多的事。刀芒爆現﹐往後一收﹐祁豐誇骨 上先涼後熱﹐切了一道口。 這點小災難算不了什麼﹐“勾魂七槍”才施出四式﹐他 不信這絕活會全部落空﹐第五、第六全在對方拖泥帶水﹐幾 乎挨槍的情況下過去。這最後一式幻出十一朵槍花﹐奇的 是槍花有時像碗﹐有時像盤子﹐有時小得像個小酒盅﹐這 完全是槍的前進後退在高速中所造成的。 “嗤”──左槍挑破了高凌宇的衣襟﹐祁豐嘴角噙上自 負的晒意時﹐暗紅刀芒有如閃電到了眼前。眉頭一涼﹐不 久眼皮子上就被液體流濺﹐迷住了右眼。 原來祁豐的有眼眉連毛帶皮被削了下來﹐從此以後﹐恐 怕不再長眉毛了﹐剎那間十來個一齊撲上。 高凌宇大叫著﹕“上啊﹗這才過癮……眼眉不見了…… 以後可以粘上假眉毛﹐不傷大雅﹐無礙觀瞻……保証你仍 能討到媳婦……上啊……你是這兒的頭子……怎麼可能閒 著?……” 他故意大聲嚷嚷﹐是希望讓鐵老夫人及蓮花聽到而出 聲﹐以便江振祿好及時救人﹐這兒人多嘈雜﹐聽不到別處 的聲音。 這工夫白骨斷腸刀已傷了四五個﹐但這些小人物罪不 及死﹐所以刀下留情。祁豐在此看守的人質﹐責任重大﹐敷 藥再戰﹐也顧不得以多為勝了。 未傷的六七個漢子都是祁豐的心腹﹐都能為他賣命﹐在 這情況之下﹐就可以支持一會﹐而高凌宇也不急於速戰速 決﹐過一會傷他們一個﹐希望江振祿能有充裕的時間找人。 可是江振祿迄未找到人﹐急得一頭大汗。 這七八個人統通玩命﹐高凌宇要傷對方﹐自己也要付 出點代價﹐當對方只有三人未受傷時﹐他也掛了兩處彩。不 過又在祁豐的左耳上划了一刀﹐耳朵被削下一半﹐滿臉血 污。 高凌宇知道江振祿尚未得手﹐要不﹐他會通知他走人 的。就在這時祁豐突然退出五七步﹐道﹕“燈火全都熄掉﹐ 所有的人全部回避!” 一陣吹熄燈火及弄熄火把聲傳來﹐不一會大宅中一片 漆黑﹐今夜烏雲低壓﹐特別黑暗現場上只剩下了祁豐一個 人﹐接著﹐自外院飄進一個長發披散﹐遮住了面孔﹐身著 皂袍﹐目光自長發隙縫中射出﹐如荒郊鬼火的老人。 高凌宇先是心頭震驚﹐繼而心頭絞痛﹐真的是他嗎?高 凌雲說是他﹐為什麼會是他?他冷冷地道﹕“如果我未猜錯﹐ 您該是一位極熟悉的長者……” “嘎──”這笑聲似乎在遮掩自己的身份﹐或作為解嘲﹐ 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此人也不例外吧? 但聽到此人笑過之後﹐高凌宇電目凝視著對方﹐一動 不動﹐這樣在黑暗中互相默然凝視﹐使得祁豐大為不耐道﹕ “姓高的﹐你不敢先動手嗎?先動手後動手還有什麼分別 嗎?” 高凌宇渾如未聞﹐祁豐只隱隱看出他的身子在微微顫 抖﹐祁豐怎會知道這種情感?換了任何人都會心身震撼的。 祁豐冷蔑地道﹕“姓高的!你以為不動手就可以逃過今 夜這一劫嗎?作夢﹗以老爺子的身份﹐不會先出手的﹐你 光是發抖也沒啥用的。” 高凌宇還是不動手﹐在祁豐看來﹐這不是裝熊是什麼? 所以祁豐急得團團轉﹐可是又不敢插手。 像這種人物在和人對峙時﹐如果有人出手﹐恐怕在舉 手投足之下就會被他擊成重傷或者擊斃。 祁豐瞪著高凌宇不動﹐這老爺子也不便以大欺小﹐只 有用這熊辦法了﹐道﹕“高凌宇﹐你他媽的還有點骨氣沒有? 既然來了就要挺起來﹐剛才的威風如里去了?動手呀﹗再 裝孫子﹐我可要罵人咧﹗” 高凌守冷峻地道﹕“基於某種原因﹐今夜我絕不主動動 手﹐如果你不動﹐我可要走了……” 高凌宇又站了一會﹐掉頭就走﹐但未見對方閃動﹐已 擋在他的面前了。高凌宇此刻已不是相差懸殊的悸懼﹐而 是肝膽欲裂的悲忿﹐這痛苦外人不得而知。 高凌宇道﹕“要作人上之人﹐想成偉大事業﹐必須除去 世俗念﹐擺脫功利枷鎖﹐才能進入名士之列。治學益智﹐無 什麼要訣與巧妙﹐只要不受外鷙所惑﹐就可以超凡入呈了! 您所想要的幾乎全都有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您……您這 是為了什麼……” 紅臉老人陰沉地道﹕“是上一代的事﹐你不必知道。” 痛苦的甩甩頭﹐高凌宇道﹕“既是上一代的恩怨﹐您這 又是何苦?就算此嫌必報﹐又何必和閹黨沾上關系﹐破壞 數十年既得之俠名?晚輩不懂﹐永遠不明白。” 紅臉老人道﹕“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更不須明白。” 高凌宇道﹕“在我不明白之前﹐就不會動手……”說完 全力焰起﹐“寒塘鶴度”向正屋上掠去。這一手當今武林老 一輩的也沒有幾人能做到﹐但紅臉老人己先他站在屋頂上。 而且遮在臉上的灰白長發﹐就像根本末動一樣。高凌 宇經驗豐富﹐他知道雙方的差距有多少﹐道﹕“怎麼?一定 要逼我動手?” 紅臉老人道﹕“老夫受人所托﹐在此坐鎮﹐沒有主動去 找你﹐已盡了情誼﹐如果你在老夫面前發誓﹐不再來救他 們﹐你可以邁開大步出此宅大門。” 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正義感﹐使他根本不假思索地道﹕ “這種事我根本不予考慮﹐只要是當作的﹐任何惡勢力擋不 住我的行動。” 紅臉老人道﹕“那你就動手吧﹗凡是想來此救她們的人﹐ 職責所在﹐我絕不會放過的。” 高凌宇木然道﹕“除非你先動手﹐我絕不陷自己於不忠、 不孝、不仁、不義的境地……” 祁豐冷笑道﹕“你這小子還真刁滑﹐居然用這種熊法子 來擠兌老爺子﹐你以為你不先動手﹐老爺子就會放你走人?” 高凌宇根本不屑答理祁豐。 紅臉老人道﹕“如老夫放了你的妻子和孩子﹐你可願遠 離金陵﹐不再來此救這老虔婆?” 高凌宇冷漠地道﹕“老實說﹐我來金陵本是另有目的﹐ 發現鐵老夫人被囚是後來的事﹐既然知道﹐若是見義不為﹐ 生不如死。此刻救鐵梅心和孩子﹐反倒是次要的事了﹗” 氣氛愈來愈僵﹐祁豐知趣﹐也就不再曉舌了。 紅臉老人道﹕“你是非逼我出手不可了?” 高凌宇道﹕“時序嚴冬﹐草木零落﹐實則萌機隱於根底﹐ 肅殺之中﹐生生之意常為之主﹐由此可見天地之心。您的 文事功力已臻此境界﹐怎麼會不明此理……?” 紅臉老人忍無可忍﹐飄身如絮﹐雙掌權翻攪划﹐劈出 詭奇凌厲的一掌。祁豐瞪著眼不敢稍眨一眨。因為只一眨 即失去了千古難得一見的機會。 高凌宇在很久前已打定主義﹐第一次絕不還手﹐他把 身法施展到極致﹐眨眼間有九個方位的挪移和扭轉。 但是那詭奇的掌力居然能分成數股追蹤他﹐或者就像 磁鐵一樣被他的身子所吸引﹐而當他停止下來時﹐那數股 掌力又合而為一湧到。 這是一股幾乎不可抗拒的力道﹐不是人類一只手發出 的懸空掌力﹐它不可思議﹐猛沉無濤。 高凌宇身觸巨大暗勁再次閃避﹐已經沒有暗勁的速度 快了。身如秋風中的敗葉退出站處六七步外﹐“咯”──一 口鮮血噴了出來。 祁豐幾乎喜極而歡呼﹐但他畢竟沒有。 雙方相距約十步凝視著﹐雪地上一塊殷紅。高凌宇望 著這灘血﹐感到無限的迷憫﹐為什麼一個人要以這種方式 毀掉自己十余年心血創造的事物? 為什麼?為什麼……? 紅臉老人道﹕“我已格外破例﹐讓你有退路可走﹐你現 在答應還來得及﹗” 高凌宇口角血漬殷然﹐卻斬釘截鐵地道﹕“我就是死在 這兒也不會更改剛才所作的決定﹗” 紅臉老人道﹕“老夫已經仁至義盡……” 冷冷一晒﹐高凌宇道﹕“今生今世﹐你已不配談這仁、 義二字了。” 紅臉老人厲聲道﹕“你才二十幾歲﹐大好生命何不足 惜?” 高凌宇道﹕“人活著就要活得心安理得﹐堂堂正正﹐石 火電光中爭短長﹐人生有幾許光陰?蝸牛角上較雄論雌﹐世 界究有多大?” 這些義正辭嚴且含哲理的話﹐非但祁豐這種人是馬耳 東風﹐即使紅臉老人因勢利導﹐也不逞多想這些人生大道 理。冷峻地道﹕“老夫已給你退路﹐是你自己不知好歹 ……” 高凌宇已不想再費唇舌﹐冷漠的﹐全神貫注地凝視著 對方。他們二人老的對少的似乎十分了解﹐像一碗清水可 看到碗底﹐但少的對老的卻是一片茫然。 這工夫紅臉老人已緩緩提起了雙手﹐顯然這次將更是 不留余力﹐不再容情﹐仁、義既已不再存在﹐也就不必用 任何方式來粉飾這兩個字了。 紅臉老人此刻忽然想到一件使他不大想作﹐也不大情 願的事﹐對方是否要以不可戰的情勢﹐以死來造成他的最 丑惡形象﹐使整個武林中人都不屑他的行為? 殺上固是罪大惡極﹐沒有理由而殘下﹐也為同道所不 齒。世上的“理”字只有一個﹐假理、歪理是騙不了人的。 就在紅臉老人在猶豫是否不管這一套﹐舉手之勞﹐一 勞永逸時﹐江振祿忽然出現屋面上﹐道﹕“這位前輩是何方 高人﹐恕在下淺陋﹐不敢置評﹐但必是一位絕世高手無疑﹐ 高老弟今夜刀戰‘雪山豹子’祁豐和他的手下十余人﹐雖 然在高老弟來說﹐也不是什麼大場面﹐畢竟也消耗了些體 力﹐在此情況下﹐前輩要施展不世奇學對付高老弟﹐江某 自信前輩未曾三思﹐反之﹐絕不甘落此話柄而墜俠名﹐騰 笑武林的……” 紅臉老人冷峻地道﹕“好一張油滑的臭嘴﹐依你的意思 是叫老夫放了他大搖大擺地離去?” 江振祿道﹕“在前輩心目中﹐高老弟有多大的身價﹐晚 輩不敢妄猜﹐但在晚輩心目中﹐高老弟卻是一位雲天高誼﹐ 武功超凡﹐除了因某種原因﹐略遜於‘漁幫’幫主半籌之 外﹐高老弟迄未吃過敗仗﹐所以像高老弟與前輩的對決﹐不 應如此草率﹐應另訂時地﹐鄭重其事……” “嘿……”紅臉老人道﹐“姓江的﹐你不必拿話來套老 夫﹐到什麼地方都無所謂﹐只是多讓他逍遙些辰光罷了﹗” 江振祿道﹕“那是前輩的看法﹐在晚輩看來﹐勝敗之數 尚在未定之天﹐難以逆料……” 紅臉老人恨極了江振祿﹐但是﹐礙於自己的超絕身價﹐ 怕祁豐譏笑﹐舉世滔滔﹐有幾人能跳出名鞭利鎖的。 江振祿並無把握激得老賊守約放人﹐所以心頭忐忑不 安﹐他道﹕“老前輩如果願公正對決﹐不管你們之間有何恩 怨﹐就訂為三天後午夜三更﹐在莫愁湖僻靜的湖畔舉行﹐屆 時雙方都是單人赴會﹐不見不散如何?” 他最後兩句是以蟻語傳音說的﹐別人聽不到。 紅臉老人不能不答應﹐總之﹐一個人如果太自負﹐有 很多地方明明知道對自己不利﹐卻又不願示弱﹐這就是人 性弱點。他揮揮手道﹕“豹子﹐放人﹗” 祁豐大失所望﹐躬身道﹕“老爺子﹐這個姓江的不是玩 藝兒﹐只憑他幾句話您就聽他擺布﹐這也未免太便宜他們 了吧!您老爺子只要用兩個指頭就能捏出姓江的老小子的 蛋黃來……” 紅臉老人大袖一揮﹐不耐地道﹕“這兒沒有你議論的份 兒﹐放人!” 祁豐顛著屁股道﹕“是﹐老爺子﹗不過他傷了我們六七 個人﹐就這麼放他們走了﹐部下們心里恐怕不大舒服吧﹗” 紅臉老人冷峻地道﹕“不舒服又怎樣?你再聒噪﹐老夫 就斃了你﹗” 祁豐縮著脖子﹐向高、江二人伸手一讓﹐但眼珠子都 氣得發藍哩﹗而江振祿吊著的一顆心這才略放﹐這正是死 里逃生﹐自鬼門關溜出來的。 在外面﹐高凌宇道﹕“江兄﹐你把小弟自鬼門關縫中拉 了出來﹐不久之前﹐我不抱生還的希望。” 江振祿嘆口氣﹐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高凌宇道﹕“這正是使我痛心疾首﹐無法振作的原因。 江兄﹐換了你﹐你又如何來應付這個局面?” 江振祿一張臉蹙在一起﹐可知任何人淌上這種事也要 抓瞎﹐他頹然道﹕“天下居然有這種老來變節的渾蟲﹐簡直 是白糟蹋了數十年的大米干飯嘛﹗” 高凌宇不出聲﹐因為他的心情太惡劣了﹐江振祿道﹕ “老弟﹐我發現你曾經自暴自棄﹐似想死在他的手下。” 冷然地﹐蕭索地﹐高凌宇道﹕“老哥哥﹐他把我塑造成 了氣候﹐如今他要收回他的投資﹐也只好由他了……” 冷冷一笑﹐江振祿道﹕“笑話﹗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 怎可任他摧殘?老賊有此轉變﹐也說不定早有預謀﹐你老 弟聰明絕頂﹐怎麼可以作這種傻事?” 高凌宇道﹕“老哥﹐救人的事救不成是不是?” 江振祿忽然放開了蹙在一起的五官﹐有點激動地道﹕ “老弟﹐差點忘了告訴你件大喜事﹐一個蒙面人給了我這個 ……”把一張字條遞給高凌宇。 這紙條皺皺地﹐一看就知道又是包過石塊的﹐上面是 這樣寫的﹕“速激老賊改日對決﹐勸高凌宇離開並遷離現址﹐ 救人的事交本人來辦﹐明晨可見人質。” 下面當然又未署名﹐而這字跡又和上次兩張油紙條一 樣。高凌宇默然﹐如果兄弟能同心合力﹐就算血濺金陵﹐而 能達到某些目的他也知足。 江振祿道﹕“老弟﹐你們真該約個時地談談了﹐老哥哥 以為﹐這是我們最最大的一件喜事。” 高凌宇道﹕“但願正如我們所希望的那樣﹐只伯世事多 變﹐人心難測﹐空歡喜一場。” 連連揮手﹐江振祿道﹕“不會的﹐老弟﹐老二的個性和 你不大一樣﹐他是個好大喜功﹐特立獨行的人﹐雖然這行 為穩重不足﹐且嫌偏激﹐只要居心光明就成了﹗” 高凌字長長地嘆了口氣﹐道﹕“人質在他的監視之下﹐ 老哥﹐一旦被救出﹐還要特別小心。你是知道﹐小弟不想 和他動手﹐當然﹐動手也不成。” 江振祿道﹕“老哥對你的為人大清楚了﹗只要義之所在﹐ 老弟你從不計是否能勝任﹐有否危險﹐即使你明知不成﹐或 有生命之危﹐你老弟也未退縮過。” 返回住所﹐李乾和孫七正在小酌等人﹐一人一壺劣酒﹐ 一把花生米﹐不知在爭執什麼﹐口沫亂飛。乍見二人回來﹐ 李乾道﹕“怎麼樣?俺贏了吧?” 江振祿道﹕“二位打賭了吧?能回來才是異數﹐老孫猜 的必是十分兇險﹐對不?其實並沒有錯﹐只不過老賊自恃 身份超然﹐被我拿話扣住了而已。” 孫七道﹕“江兄﹐你說的老賊是不是那個形同鬼魅的人 物?他到底什麼來路?” 江振祿使了個眼色﹐道﹕“孫兄﹐馬上准備搬家。這兒 又呆不住了﹐相信我們回來時必然有人跟蹤﹐知道了此處 的地址。” 李乾向口中丟進兩顆花生米﹐道﹕“師兄﹐你這份迂﹐ 真叫人沒有抗。孫猴子剛才問你那老賊是啥來路?你倒是 說呀!” 孫猴子急忙扯了他一下﹐道﹕“小李﹐咱們來收拾一下﹐ 准備走人……”拉著他到外間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這小子就是個爆仗脾氣﹐道﹕“到底是啥事?你他奶奶 的吞吞吐吐地﹐俺就抗不了這一手……”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五章 孩子哭了幾聲又被哄睡了﹐鐵夫人和蓮花都醒了﹐夫 人低聲道﹕“梅心﹐你這‘回春刀法’會了沒有?” 蓮花呵欠連連地道﹕“奶奶﹐最後那幾招變化多﹐而且 不大合常軌﹐我老是記不住﹐感到很不順手。” 老夫人在她耳邊道﹕“不合常軌之處﹐也正是它的不同 凡響之處﹐梅心﹐現在奶奶教你﹐你必須用心學﹐不能有 半點馬虎﹐要不﹐你爺爺畢生研究的心血精英就絕傳了﹕” 蓮花由於不太清楚這刀法的獨特之處﹐就不大起勁﹐其 實她只要想想老賊那等身份尚且干方百計地想獲得這刀譜 就明白了。道﹕“奶奶﹐我很笨……” 老夫人道﹕“你比奶奶靈通多了!當年你爺爺教我的時 候﹐最後五六招學了半個多月才會呢!” 蓮花道﹕“奶奶﹐不急嘛﹗反正在這里有的是閒工夫。 天都傍亮了吧?這當口最冷﹐我怕奶奶你受不了的。” 由於她知道當初為生母接生的必是養母(宮奇之妻﹐即 宮不屈的母親)﹐她正是鐵梅心的孿生姊妹﹐由於養父母去 得早﹐並未告訴她這件事。 既然知道自己是鐵家的骨肉﹐對老夫人就不同了。所 謂血濃於水就是這意思。老夫人感喟地道﹕“奶奶還支持得 住﹐況且時已不多﹐咱們快要出去了……” 蓮花一怔﹐道﹕“奶奶不是安慰我、騙我吧?” 老夫人在她耳邊道﹕“當然不是﹐大約傍亮時刻就有人 來援手﹐所以要快點﹐時間寶貴。” 蓮花道﹕“果真如此﹐出去學也是一樣﹐又何必急在一 時?” 老夫人道﹕“孩子﹐聽奶奶的話沒有錯﹐快聽著、看著 ……”老夫人下床在黑暗中比划﹐凌晨的酷寒﹐隱隱可見 她那干癟的身子在瑟索顫抖。 大約在卯時頭光景﹐蓮花已完全領悟。老夫人道﹕“梅 心﹐見到凌宇馬上傳給他﹐以他的造詣﹐必能發揚光大你 爺爺的絕學。” 蓮花道﹕“奶奶放心﹐好在出去了奶奶親自傳他比我傳 他更精確些。奶奶﹐事到如今﹐有件事我是必須告訴您了 ……” 就在這時﹐鐵門上傳來以指甲輕彈的“叮叮”聲﹐老 夫人似有默契﹐低聲道﹕“來了﹗快把孩子背好。” 蓮花本以為沒有這麼快呢﹐一時興奮過度﹐原地轉了 一周﹐道﹕“奶奶﹐是什麼人能救我們出去?” 老夫人道﹕“他也不是外人﹐只是以前他的形象太壞了﹐ 沒有人會把他當作好人﹐也沒有人把他當作親人。快點准 備﹗” 蓮花把孩子捆在身上﹐已傳來鐵門開啟之聲﹐夫人輕 輕一推她道﹕“快了﹐救你的人自會告訴你凌宇在什麼地 方。” 蓮花忽然一愣﹐道﹕“奶奶﹐您……您似乎不想走 老夫人道﹕“我們要分兩批走﹐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要 不﹐我們就一個也走不了的。孩子﹐快走吧﹗” 蓮花是個頭腦靈活的女人﹐忽然想到奶奶把刀法全傳 給她﹐叫她再傳給凌宇的事﹐這不是暗示她不想出去了嗎? 她道﹕“奶奶為何不走?” 老夫人微微一震﹐低聲道﹕“孩子﹐奶奶為什麼不走? 只是一起走不成﹐可能一個也走不了的呀﹗” 蓮花含淚道﹕“奶奶﹐您不走我怎麼能走?” 老夫人大急﹐道﹕“傻孩子﹐奶奶一定要走﹐只是不能 一起走。孩子﹐時機難再﹐一旦遲了﹐要想再走就沒有那 麼方便了。再說﹐你想想看﹐一旦走不了﹐大人嘛﹗可以 聽天由命﹐逆來順受﹐孩子何辜?” 蓮花道﹕“奶奶不走﹐我也不走。”老夫人語音一冷﹐道﹕ “混帳的東西!奶奶說能走就是能走﹐只是尚有未了的事﹐ 不能一起走﹐好﹗你不走是不是?那我就先走……”說著 就要向牆上撞去。蓮花抱住了她﹐悲聲道﹕“奶奶﹐你這是 何苦?” 老夫人道﹕“你走是不走?” 蓮花含淚道﹕“奶奶﹐您一定要走﹐可不要騙我呀!” 老夫人扶摸著她的頭﹐喃喃地道﹕“孩子﹐快走吧!時 間不多了﹐我一定會走的……”老夫人嗓音哽啞﹐這使蓮 花十分難過﹐剛進來時由於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非但對奶 奶不關心﹐甚至還有點厭惡呢﹗ 這工夫她又要告訴奶奶有關她的身世﹐忽然有個淡淡 的影子瀉了進來﹐向老夫人兜頭一揖﹐道﹕“老奶奶﹐晚輩 先把嫂嫂送出去﹐不能多談……” 老夫人揮揮手﹐道﹕“好自為之﹐快走﹗” 蓮花心頭大震﹐她當然知道高凌宇只有一個弟弟﹐那 就是在閹黨余孽手中作人質的高凌雲﹐而此人已是聲名狼 藉借﹐數典忘祖﹐救人的怎會是他?但聽此人的稱呼﹐叫 她嫂嫂﹐那就不會錯了。心頭既羞又喜﹐但又惟憫不已﹐因 為她並不是高凌宇的妻子﹐這“嫂嫂”之名﹐她如何承受? 此人低聲道﹕“嫂嫂快走﹗如那老賊來了﹐一切計划都 成泡影了……” 蓮花依依不舍﹐熱淚盈眶﹐老夫人走近﹐在她耳邊說 了兩句話﹐蓮花更是心頭大震﹐難怪這老賊如此厲害了。 和老奶奶在這種地方相遇﹐大半時問未能克盡孝道﹐蓮 花內心愧疚﹐但此刻不走萬一遲了﹐要連累很多人的﹐正 要跪下向奶奶告別﹐發現老夫人已到內間去。 脫出牢籠﹐來到東側牆外。以“雪山豹子”祁豐為首﹐ 一共是九個﹐一字排開﹐似在等候他們。 原來高凌雲買通一個內奸﹐盜取了祁豐的牢門鑰匙﹐且 趁大多數人都在沉睡的傍亮時刻打開鐵欄救人的。看守的 兩個漢子被點了死穴。 只是死人倒下時仍然弄出了聲音﹐被一個起身小解的 護院看到。急忙報告了祁豐。而待祁豐集合了所有的人手﹐ 高凌雲和蓮花已脫困還未離開此宅﹐他們才在外面攔住。 高凌雲在蓮花耳邊低聲道﹕“大嫂﹐呆會我牽制住所有 的人你要先走﹐到莫愁湖南畔醉仙居酒舖去找梁掌櫃的﹐他 會收留你﹐而大哥也會盡快去找你的。” 蓮花道﹕“你一個人應付得了嗎?” 高凌雲道﹕“大嫂放心﹐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快走﹗” 蓮花低聲道﹕“我走了﹗請保重……” 蓮花一走﹐祁豐和三個身手較高的向蓮花疾撲包抄﹐蓮 花早已有備﹐犀角鞭已疊握在手中﹐“唰”地掃地﹐如棍似 槍﹐眨眼就到了祁豐面前。 祁豐被老賊選為在此看守人質的頭頭﹐一是由於他手 底下不含糊﹐二是此人很忠﹐跟定一個人從不三心二意。 祁豐在撲擊中閃過這一鞭是十分難得的﹐這就是真功 夫﹐而蓮花暗暗點頭之余﹐運勁橫掃另外三個﹐這三人卻 沒有這麼快的應變能力﹐因為他們也是向上撲來﹐又未想 到對方變招如此之快。“嗆嗆”兩聲﹐其中二人的刀已被卷 飛了。 而撲上來的高凌雲絕不留情﹐刀芒划了個半圈﹐三個 之二肚子被橫切開﹐另一個的肋骨由左下而右上﹐被切斷 了八九根。 他的打算是一口不留﹐不使這兒的一切洩漏出去。 由於高凌雲是以花布包住頭臉﹐身上是勁裝﹐用的卻 是一般的單刀﹐就連腿上﹐也扎有倒趕千層浪裹腿﹐這種 打扮有點鄉土味兒﹐頗似鏢行的趟子手或低級護院﹐高手 是不著興這種打扮的。 而祁豐一攔宮蓮花﹐閃電掃來一刀﹐祁豐的鴨嘴雙槍 本想一格一攻﹐哪知刀是凡鐵﹐功力可不凡﹐這支槍被刀 一砸﹐虎口裂痛差點脫手﹐不由一驚。 這工夫蓮花已上了屋面﹐有兩個躍到屋簾附近﹐被她 的犀角鞭掃了下來。正好高凌雲看到﹐頭都未回﹐刀自身 後一撩﹐傳來兩聲慘嗥。 一會工夫﹐九個已去其四﹐而且大多傷重無救。 祁豐本來還看不出此人是誰﹐一看這凌厲而狠辣的刀 法及殺法﹐立刻森厲地一笑﹐道﹕“你以為全身包扎得密不 通風﹐爺們就認不出你是誰了?” 祁豐右眉被削去﹐迄今未愈。 高凌雲只發出一陣怪笑而不說話。 祁豐道﹕“你不是高凌宇﹐可能就是高凌雲。”他以為 如果是高凌宇﹐他不會遮面也不會不用他自己的稱手兵刃。 高凌雲的刀法稱為“輪回刀”﹐刀也叫輪回刀。自然不敢用 他的刀﹐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看來是高凌雲的成份較大。 道﹕“你有沒有想到﹐老爺子饒過哪一個倒戈相向的叛賊?” 仰天放縱地一笑﹐笑聲末畢﹐疾如電閃﹐刀如怒瀑斜 掃而下﹐又是兩聲慘嗥﹐另外兩個護院尚未掄起兵刃招架﹐ 一個的頭已消失了三分之一﹐另一個腰部被切入一尺多深。 九個已去其六﹐祁豐素知馬公於心狠手辣﹐此刻更確 定此人正是馬公子了。祁豐切齒道﹕“馬凌雲﹐我不妨告訴 你﹐你逃不過老爺子的手心﹐媽的﹗原來你是個最會裝壞 扮傻的家伙……” 高凌雲道﹕“怎見得?” 祁豐道﹕“你作了馬大人的義子﹐俯首貼耳﹐搖尾乞憐﹐ 而且偽裝仗勢玩弄婦女﹐斂聚無算﹐誰都以為你已迷戀權 勢﹐早已忘了父仇家恨……” 高凌雲道﹕“你全說對了﹗可惜這種事後的小聰明無補 於事﹐今夜所有的人﹐都要墊底充數……” 嘩嘯的刀浪滾向祁豐﹐雙槍一接﹐立被森寒的刀罡逼 退了兩步﹐但他沉聲道﹕“你們還不快去稟報老爺於……” 高凌雲立刻撲向正要離開現場的兩人﹐祁豐凌空撲到﹐ 本想落在二人與高凌雲之間﹐但這一手已在高凌雲的預料 之中﹐在他尚未落下之前﹐高凌雲焰起六七尺高﹐一個 “乾天登”凌空一擊瞬間抖出三刀。 這三刀如被點中就會有九個洞﹐祁豐驚出一身冷汗﹐全 力打千斤墜﹐接著又是燕青十八滾。然而﹐高凌雲的真正 目標是最後兩個嘍羅。 這兩個在七八步外止步觀看﹐他們實在不舍得放棄這 種百年難得一見的搏殺﹐待刀芒爆顯眼前時﹐連呼叫都來 不及﹐他們唯一的感覺是太快、太詭譎﹐簡直不可思議。 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刀點中了其中一個大漢的心窩﹐另 一個是借下瀉之勢﹐以左掌按在那漢子頭頂上扭了三匝﹐頸 骨粉碎﹐皮肉靡爛﹐七竅鮮血噴濺。 凡是高凌雲不以利落的手法殺死的護院﹐都是他早已 注意到﹐魚肉鄉里﹐無惡不作的敗類。 九個人中的八個前後不過兩盞茶工夫﹐全被搏倒﹐盡 管還有二三人還在掙扎﹐看來也不過是熬一點時間罷了﹗ 祁豐有點怒極而口吃地道﹕“入你姐﹗你……你這麼毒 ……這麼絕﹗看老……老爺子會怎麼零碎收拾你﹗” 高凌雲道﹕“什麼老爺子?他簡直是個老混蛋﹗老雜碎﹗ 別再提這老來變節、卑鄙下三濫的老東西哩﹗” 祁豐吼叫著撲上﹐沒有人敢以這葬話罵過老爺子﹐他 簡直不敢聽。鴨嘴雙槍貫注了全部的內力﹐“嗡嗡’’響起﹐ 顯示他願為老雜碎墊背效死。 可是“輪回刀法”是刀法中的數絕之一﹐每每眼看攻 入了刀芒空隙之中﹐卻始終傷不了對方。而往往在這情況 下會進入陷阱﹐那空隙原來是個陷阱。 鴨嘴槍跟他出生入死﹐浴血搏殺場面不下百次﹐經驗 的累積告訴他﹐他“雪山豹子”仍然差上一大截﹐現在是 如何多拖點時間以待奧援﹗ 他知道老爺子很重視老虔婆和鐵梅心這兩個人質﹐所 以往往深夜前來查班﹐看看守夜的人有沒有偷懶? 現在東方已顯曙光﹐他估計再拖上一會可能有救。他 想的和高凌雲想的一樣﹐一個是期待奧援﹐一個是速戰速 決以免面對奧援。 高凌雲道﹕“祁豐﹐跟我一道走吧﹗我就是留你一條活 口﹐老雜碎丟了重要人質也絕不會放過你的。” 祁豐道﹕“高凌雲﹐我死了你也不會逍遙太久的。” “輪回刀”作了直截了當的答復﹐刀身往他右手的鴨嘴 槍上一貼﹐就再也無法掙脫﹐另一槍攻擊高凌雲的中盤時﹐ 被他用腳撥開。 雙方都在盡全力達成自己的使命﹐祁豐較上了勁﹐玩 命可以﹐可不能讓對方太輕松。這個被老賊看上的大賊﹐的 確不是好擺弄的﹐絕招一出﹐要名不要命﹐“唰唰”兩聲﹐ 雙槍在高凌雲的左肩及右手腕上划了兩道口子。但那凡鐵 施出的“輪回刀法”﹐卻是後來居上﹐在祁豐的肚子上划了 一個窟窿……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六章 吳大舌頭往內院走﹐柳怡齋在院內一攔道﹕“啥事?” 吳大舌頭甜著臉道﹕“柳……柳爺﹐有貴客要見馬公 子﹗” 柳怡齋道﹕“什麼貴客?公子正在午睡﹐恐怕不會見客 的。娘的﹗公子每天必須午睡﹐你又不是不知道。” 哈著腰笑笑﹐吳大舌頭道﹕“柳爺﹐這個……在下也知 道﹐只是這位貴客不一樣﹐就是那位老爺子嘛﹗” 柳怡齋微悍﹐面色一整道﹕“娘的﹗是老爺子為什麼不 早說?差勁﹗在這里候著﹐老爺子在哪里?” 吳大舌頭道﹕“花廳中。” 柳怡齋入內通報﹐吳大舌頭低聲道﹕“娘的﹗我是差勁﹐ 哪有你這個吃紅肉拉白尿的畜生管用哪﹗” 當馬公子在花廳中見到了老爺子時﹐所有的人都奉命 回避了﹐就連柳恰齋也不例外。一方面是老爺子不願見太 多的下人﹐另一方面馬公子也不願使二人談話被下人們聽 到。 馬公子神采飛揚地道﹕“老爺子來得正好﹐朋友送來兩 只山雞和一只漳子﹐我要陪老爺子喝幾杯。” 淡淡地一笑﹐目光在馬公於的左肩及右腕上瞄子一下﹐ 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老夫的口福真不錯。如果有好酒 配搭上﹐那就……” 馬公子道﹕“這個不必操心﹐這兒有八九種宇內佳釀﹐ 如紹興、花雕、太雕、女兒紅、茅台、汾酒、綠豆燒、蓮 花白﹐以及風翔酒等等。老爺子一向偏愛烈酒﹐這兒還有 二鍋頭和白干哪﹗” 老爺子紅紅的臉笑起來予人好感﹐有人說紅臉代表忠﹐ 這一點是否值得商榷呢?老爺子道﹕“公子﹐酒蟲淡出喉頭﹐ 老夫只有往你說兒跑﹐一來可以品嘗名酒﹐二來也有一事 相求……” 馬公子撫掌道﹕“和老爺子共飲﹐向來獲益非淺﹐總感 覺身價也不同了﹗說句戲謔的話﹐正是禿子跟著月亮走── 沾了光哩﹗” 老爺子道﹕“公子客氣﹐倒是老夫和你相聚﹐總會感染 一些豪邁、樂觀情緒﹐在心情上頓覺年輕了許多。” 馬公子道﹕“老爺子剛剛說有事相求﹐這未免太見外了 吧2您是義父身邊的上賓﹐只要您有所需索﹐這邊有的或 者我能作的﹐一定盡力而為。” 老爺子“嘎嘎”笑道﹕“公子﹐到你這兒來﹐老夫就有 落實的感受。是這樣的﹐老夫一向在南方活動﹐也甚少在 北方過冬﹐沒想到金陵也這麼冷﹐我的部下認識一位專門 縫制皮毛袍裘的名師傅﹐要我找一件名貴皮件﹐要為我做 件狐裘。一時也無處可找﹐聽說附近山區近來有只刁狐時 有出沒﹐色已灰白﹐俗語說﹕千年黑萬年白﹐這東西的年 紀雖然不太大﹐卻已有點道行了﹗公子既然認識獵戶﹐就 拜托公子轉請獵戶﹐把那頭狡狐獵到﹐做件皮裘如何?” 說完有意無意地對馬公子露齒而笑。 這弦外之音自然瞞不了馬公子﹐也蘊含無限的殺機。馬 公子神采飛揚地道﹕“有這麼回事兒?依在下猜想﹐那必是 一頭狡猾無比的老狐狸了?” 針鋒相對﹐禮尚往來﹐馬公子立刻回敬過去﹐所謂 “老狐狸”當然是影射這老賊了。 老爺子道﹕“是啊﹗狐狸到了這火候﹐自然是返老還童﹐ 分不出老少了﹗” 馬公子道﹕“既然有這麼一頭老狐﹐而老爺子又極欲得 之而甘心﹐在下就去關照那些獵戶隨時注意﹐捉到必有重 賞。” 老爺子道﹕“當然﹐誰能捉到那狡狐﹐賞格是十分驚人 的。磕﹗公子的右手腕怎麼啦?受了傷吧?” 馬公子道﹕“說來可笑﹐酒後發狂﹐想練鏈子渠﹐不小 心割破了點皮……” 老爺子道﹕“這不對吧?我看公子的左臂動作不靈活﹐ 八成也受了傷﹐果真是練鏈子渠﹐可不要再練了﹐那玩藝 不好練﹐弄不好就會傷到自己的。讓我看看﹐老夫對醫療 外傷有獨到的方法。” 馬公子道﹕“多謝老爺子關切﹐一點皮肉之傷﹐何勞老 爺子動手?” “不……不﹐還是讓我看看吧!老夫對這方面確有獨到 之處﹐來﹐先把肩衣褪下來我看看……” 馬公子內心冷冷一笑﹐心想﹕反正現場上沒有一個活 口﹐你看了又如何?立即褪下上衣露出肩傷。 老爺子揭開貼創口的膏藥看了一下﹐道﹕“公子﹐你這 就不夠尊老敬賢羅……” 馬公子道﹕“老爺子是說……” 老爺子再看看他右腕上的創口﹐道﹕“公子﹐老夫已過 耳順之年﹐身經干余戰﹐當年未成氣候之前﹐全身也負創 七八十次。由負創的創口來判斷是什麼兵刃所傷?可以說 八九不離十兒……” 馬公子心頭一跳﹐道﹕“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正是說明經驗比學問更重要……” 老爺子道﹕“這就對了﹗我說馬公子﹐你可真會和老夫 開玩笑﹐這兩處創口﹐絕不是鏈子渠所傷﹐也不是刀傷。” 馬公子心頭一緊﹐笑道﹕“願聞老爺子高見。” 老爺子道﹕“公子可別以為老夫是野人獻曝﹐刻意賣弄。 矛長丈八為渠﹐可見槊即長矛而矛尖長而呈螺旋狀﹐鋒銳 無比﹐被刺中的創口深且內窄外寬。如被刀掃中﹐其創口 梗窄而長……” 馬公子道﹕“依老爺子的經驗﹐這不是槊傷的是什麼兵 刃傷的?” 老爺子端看一會﹐道﹕“這傷口不太深﹐但創口裂得寬 闊﹐可見這兵刃不太尖利而且頗厚。老夫敢說。這是傷在 鴨嘴槍之下……” 四日一接﹐馬公子的心弦像被大力撥了一下﹐但他大 笑道﹕“老爺子﹐這次你可是看走眼哩﹗這的確是鏈子渠所 傷的。” 老爺子打著哈哈﹐道﹕“公子﹐也許是老夫走了眼﹐算 了﹗關於獵狐的事﹐你關照獵戶一聲﹐獵到必有重賞﹐而 重賞之下也必有勇夫﹐想那狡狐是跑不掉的。” 馬公子道﹕“老爺子交待的事﹐在下一定關照獵戶加緊 圍捕﹐只伯那頭老狐老奸巨滑﹐不會入網。老爺子﹐我這 就交待廚房准備﹐咱們痛飲一番。” 老爺子道﹕“改日叨擾吧!老夫有點事要辦……” 醉仙居是個糟坊﹐也就是釀酒的老舖子﹐但也有個零 售自產老酒的館子﹐兼營飲食小炒﹐由於這糟坊的老掌櫃 梁培京去年亡故﹐小掌櫃的梁士華接掌大權﹐他和馬公子 私交極好。 所以宮蓮花逃出之後就來到醉仙居中﹐而這天傍晚﹐高 凌宇就來了。 在蓮花的意識上有很大的轉變﹐以前﹐她是以“漁 幫”小幫主宮蓮花自居﹐和鐵家毫無瓜葛﹐至於上次去擾 亂高凌宇練功﹐說穿了不過是女人喜歡男人的一種投懷送 抱的方式而已。如果當時高凌宇正中下懷﹐發生了關系﹐後 果就未必相同﹐她也許不會擾他練功了。 就像有些愣頭愣腦的小伙子見了女人大吹口哨﹐甚至 於擲石頭等行為差不多﹐乍看是惡行惡狀﹐骨子里卻是愛 慕的一種反射行為。 如今蓮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加之又有某種東西在自 己身上﹐心里上就已經和高凌宇不可分離了。 尤其是高凌雲口口聲叫“嫂嫂”﹐聽來雖有點怪怪地﹐ 卻也有點喜不自勝。總以為她自己沒有功勞﹐卻也大有苦 勞了。 因而當夕陽在東廂花園上燃燒時﹐高凌宇由仙居小掌 櫃梁士華陪著來到後院東廂門外﹐招呼著道﹕“鐵姑娘﹐高 大俠來了﹕恕我不便奉陪了……” 梁士華伸手一讓﹐高凌宇抱拳道﹕“梁先生﹐多謝 ……”推門而入﹐這兒只有內外兩間﹐由這外間看來﹐分 明是梁掌櫃的﹐偶爾在此住宿之處。幾淨窗明﹐一塵不染。 在內間門口﹐可以看到宮蓮花仍然背著孩子﹐面向窗 處﹐明知他來了卻不面對他﹐明明聽到他的聲音﹐心頭一 暢﹐卻又來這一手。 這就是女人的作風。 高凌宇進入內間﹐首先看看孩子。還好﹐落入賊手數 日﹐看來孩子白白胖胖的﹐還沒有受影響。 真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高凌宇道﹕“請坐吧﹗” 兩人都坐了下來﹐落日余暉越來越淡了﹐高凌看看宮 蓮花﹐道﹕“宮姑娘﹐謝謝你這些日來照料我的孩子……” “宮姑娘”和“照料我的孩子”就顯得比她預料的見面 情況生分多了﹐心里一不悅就沒有出聲。 高凌宇道﹕“宮姑娘﹐請告訴我﹐鐵梅心和小翠哪里去 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因為孩子生下﹐就被賊方圍困﹐她 把孩子交給你時﹐不會不告訴你她去了何處。” 宮蓮花冷冷地道﹕“你最好不要問。” 面色一沉﹐高凌宇道﹕“宮姑娘﹐你這是什麼意思?我 不能問鐵梅心的下落﹐誰能問﹐請你告訴我。” 她所期望的溫馨或婿旋的場面﹐似乎完全不可能發生 了。不知不覺就使出了她本來的性子﹐道﹕“你當然能問﹐ 只是我以為還是不問的好。” 高凌宇掛慮梅心和小翠已經這些天了﹐好不容易遇上 了她﹐加之本來對她就有個不良的印象﹐一急之下﹐不免 嗓大聲粗﹐道﹕“笑話﹗她是我的妻子﹐我為什麼不問?她 到底在什麼地方?” 宮蓮花也有她的悲傷的原因﹐只是不願在他面前流淚﹐ 這話本不想現在說出來﹐實在逼急了不能不說﹐道﹕“她…… 她死了……小翠重傷……不見了……” 心身震撼﹐高凌宇霍然站起﹐道﹕“她……她死了?我 不信﹗” 宮蓮花低著頭冷冷道﹕“死了就是死了﹗你為什麼不信? 不信就能夠活過來嗎?你對我吼叫什麼?” 一種椎心之痛和徹底的絕望﹐使他的行為粗野起來﹐一 把揪住了她的胸前背孩子的背帶﹐道﹕“她死了?是怎麼死 的?快說﹗” 宮蓮花狠狠地道﹕“你難過﹐我比你還難過﹐至少現在 是如此的。你這樣對待我﹐我就是不說﹐看你能把我怎麼 樣?”高凌宇揚手欲摑﹐但畢竟不妥﹐擎著手道﹕“我關心 她……我當然焦急……你說……你要我怎麼對待你?如果 她真的死了……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上次你為什麼不 說﹐卻背了孩子跑掉?” 宮蓮花大聲道﹕“因為你當時像一個斷了食的餓狼﹐我 怕……我害怕……不得不暫時離開你……” 孩子被驚得大哭起來﹐高凌宇冷冷地道﹕“你別裝貞節 烈女哩!你要是那種三貞九烈的女人﹐在那莽林古洞中會 來那一手?嘿嘿2你說到天亮我也不信﹗” 宮蓮花顛著孩子﹐但孩子餓了﹐怎麼顛怎麼哄也不成﹐ 正好這工夫小掌櫃的梁士華又在院中道﹕“高大俠﹐鐵姑娘﹐ 有什麼話慢慢說﹐劫後重逢二位火氣不該這樣大的。如果 有什麼需要小弟的地方自管吩咐。” 高凌寧道﹕“梁先生﹐高某無狀﹐為了一點私事而爭吵﹐ 使梁先生不安﹐沒有什麼事麻煩你的……” 宮蓮花道﹕“誰說沒有?孩子餓了!梁掌櫃的﹐能不能 馬上去請位奶媽來?最好找個洒洒俐俐、干干淨淨的﹗”梁 士華道﹕“可以﹐在下這就去找。的確﹐孩子如果沒有什麼 毛病﹐卻哭個不停﹐那必是餓了……” 高凌宇一時焦灼﹐倒忘了孩子是餓了﹐對孩子的母親 這麼關切﹐對孩子卻如此粗心﹐倒覺得對這苦命的孩子有 點過意不去﹐他想去哄哄孩子﹐宮蓮花身子一轉﹐道﹕“你 別碰他。” 高凌宇又火了﹐道﹕“孩子是我的﹐我為什麼不能碰?” 宮蓮花道﹕“孩子是你的有啥用?如果這些日子在你身 邊﹐八成都餓癟了﹗我說錯了嗎?” 攤攤手﹐這一點他不能不承認﹐至少﹐她對這孩子是 相當不錯的。只是他以為﹐如果一個女人連這點特長也沒 有﹐那就一無可取了。道﹕“宮姑娘﹐梅心到底在什麼地方?” 宮蓮花道﹕“埋在雪里。” 高凌宇本以為她說梅心死了﹐也許有負氣成份﹐說不 定沒有死﹐而是藏在什麼地方。乍聽此話又揪住了她的背 帶﹐道﹕“雪里埋屍?在什麼地方?” 宮蓮花道﹕“人早就死了好多天﹐先別急﹐等會孩子吃 飽了奶﹐我自然會帶你去看她的……” 誰說丈夫有淚不輕彈﹐蓮花哭了﹐高凌宇也熱淚盈甚 至眶﹐盡管蓮花的話不可信﹐可是在梅心生產時﹔韋、柳 二人前去趁人之危時的確說過﹐另外有人去招呼梅心和小 翠的。 以小翠的身手﹐應付已受傷的柳怡齋也許湊合﹐如果 另外有人﹐如“北印雙狼”﹐或者唐繼耀等這種貨色﹐老尼 不會武功﹐收生婆當然也一樣﹐梅心剛生產﹐後果可想而 知…… 想到這些﹐就覺得不信梅心已死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想 法。這工夫梁士華帶來了一位四十左右﹐拾掇得干淨利落 的婦人﹐道﹕“高大俠﹐這位黃大嬸人很干淨﹐照料孩子又 有耐心﹐孩子交給她大可放心。” 高凌宇道﹕“梁掌櫃的﹐您真是一位樂於助人的人﹐素 昧平生﹐這麼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 梁士華連連揮手﹐道﹕“高大俠﹐在下承馬公子瞧得起﹐ 早在兩年前就很熟了﹗而馬公子交待﹐見了高大俠就像見 了他本人一樣﹐在下怎敢慢待?高大俠﹐二位在此千萬別 見外﹐有什麼需要﹐如果在下不在﹐隨便吩咐這兒的二掌 櫃的藍先生﹐千萬別客氣。” 高凌宇道﹕“梁兄既是如此好客﹐在下卻之不恭﹐只待 圖報於來日了!” 梁士華道﹕“高大俠﹐您這又是見外了﹗這算什麼?在 下唯恐高攀不上哪﹗至於這位奶媽﹐二位如果認為可用﹐奶 水足夠﹐就留下來吧。黃嬸喂過在下兩個小侄子﹐作事帶 孩子都不須操心的。” 高凌宇道﹕“就照梁掌櫃的意思﹐請黃大嬸委屈幾天 吧﹗” 梁士華走後﹐高凌字把蓮花叫到外間﹐道﹕“梅心的遺 體﹐到底在什麼地方?” 蓮花道﹕“急什麼?遲早我會帶你去的。” 高凌宇道﹕“你這女人一點慈悲心腸都沒有。” 冷冷一笑﹐宮蓮花道﹕“我不相信﹐有那種師父﹐你這 徒弟會慈悲到哪里去?” 陡然一愣﹐高凌字道﹕“這件事是誰告訴你的?” 蓮花洒然道﹕“那個老雜碎幾乎每天都到我們被囚押的 地方去﹐奴顏婢膝的去找老奶奶要‘回春刀譜’﹐聲言把刀 譜交給他﹐他就放人……” 高凌宇看了她一會﹐道﹕“你也稱呼鐵老夫人為老奶奶﹐ 在你這個不重禮貌的女人來說﹐可真難得。” 蓮花冷冷一笑﹐道﹕“你自以為正直無私﹐俠名遠播﹐ 除了你之外﹐都不夠看﹐那就太可笑了﹕烏鴉不也以為是 世上最好看的鳥兒?” 蓮花大可說出一切﹐但是人類的大敵往往不是別人而 是自己﹐征服別人容易﹐征服自己太難了。她的個性就是 這樣﹐她不甘低頭﹐她以為說出一切就是低頭。 高凌宇道﹕“我必須馬上看到梅心的遺體﹐一時一刻都 不能等。你必須馬上帶我去看﹐你准備一下。” 似乎認真地斟酌了一下﹐她道﹕“好吧﹗我去准備一下﹐ 反正早晚都要帶你去看的﹐你稍等一會……” 高凌宇心焦如焚﹐如果梅心真的已經死了……。他忽 然又叫住了她﹐道﹕“她是怎麼死的?” 她冷冷一笑﹐道﹕“這不是多余一問嗎?現在我說的任 何話你都要打個折扣﹐甚至完全不信﹐你又何必多問?是 不是應該先看了遺體再說?” 沒錯﹐的確是由於心情焦躁﹐思緒紊亂才會如此的﹐他 點點頭﹐揮手要她快點去准備﹐而現在﹐似乎最最重要的 事﹐就是為梅心報仇了。 等了約兩盞茶上夫﹐內間仍無動靜﹐女人嘛﹐辦啥事 都要窮磨蹭。等吧﹐說不定還要擦點粉什麼的﹗ 大約又過了兩盞荼工夫﹐高凌宇本在胡思亂想﹐要想 的太多﹐比如說﹐那位長輩助封為虐﹐必然站在敵對立場 上﹐總有那麼一天非動武不可。江大哥說的對﹐身體發膚 受之父母﹐怎可不還手任其宰割? 這時突然一震﹐“她進去這麼久﹐會不會又……”進入 屋內一看﹐奶媽被制了穴道﹐躺在床上翻白眼﹐孩子和蓮 花卻不見了。 在這剎那﹐他不但恨透了這個女人﹐甚至於不能不懷 疑她在梅心的不幸中是否可能扮演了一個重要角色。他氣 得握拳頓足﹐解了奶媽的穴道﹐穿窗而出。 兩天都過去了﹐找不到宮蓮花這個女人﹐真正是食不 甘味﹐睡不安枕。金陵這麼大到哪里找?再說﹐萬一她離 開金陵了呢? 高凌宇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李乾探頭看了一下﹐孫七 道﹕“別驚擾他﹐他太累了﹗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李乾退回來低聲道﹕“孫猴子﹐這碼子事兒俺就不懂﹐ 宮蓮花這個女人﹐成天找高大俠麻煩﹐必是由於高大俠在 紫竹坪上揭了她的底使她當眾出丑﹐才記恨在心。所以把 孩子背走﹐只怕她居心不善吧?” 孫七搖頭苦笑道﹕“小李﹐只有這男女間的事﹐你是連 邊兒也摸不到﹐其實你說的也許正好相反……” 李乾茫然道﹕“奶奶的﹗你又要賣弄咧!怎麼會正好相 反?生孩子的鐵姑娘不見了﹐孩子卻在她的身上﹐背著到 處晃蕩﹐她會安著好心嗎?” 孫七低聲道﹕“古聖人說過﹕唯小人與女人為難養也。 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事實上蓮花也許很喜歡高大俠才會 這樣的。” 李乾道﹕“孫猴子﹐你別熊人好不好?” 江振祿剛自外面買了些食物回來﹐道﹕“二位又在爭執 什麼?高老弟需要休息﹐二位別吵他成不成?” 孫七說了二人爭執的事﹐道﹕“其實我猜想高大俠雖在 閉目養神﹐他一定沒有睡著。他不是吃得飽睡得著那種人。” 江振祿道﹕“孫老弟說得對﹐高老弟不像你﹐一天三飽 一倒﹐一個人吃飽了全家都不餓……” 李乾道﹕“師兄﹐俺在你的心目中就是這麼一個人?” 苦笑著放下食物﹐江振祿道﹕“孫老弟說的也差不離的﹐ 你這個人有了錢就燒包﹐犯過某些錯誤之後還會再犯﹐吃 一百粒豆子不嫌豆腥氣﹐至於對男女之間的事﹐那就更是 一竅不通了﹗” 李乾當然不服﹐道﹕“師兄﹐照你這麼說﹐俺這人是沒 啥鳥用羅?” 江振祿搓搓凍得僵冷的手﹐輕輕了掀開棉門簾向內望 去﹐道﹕“高老弟呢?你們不是說他在休息嗎?” 孫、李二人幾乎同時回答﹐道﹕“是呀﹕怎麼?不在了?” 二人進屋一看﹐人不見﹐白骨斷腸刀也不見了。 李乾抹抹清涕﹐道﹕“高大俠可真會折騰人﹐要走也不 打個招呼。孫猴子﹐俺真是服了你﹐你說他一定沒睡著﹐果 然不假﹐俺才是個吃得飽睡得著的人咧﹗” 孫七道﹕“江兄﹐要不分頭出去找找看?” 江振祿神色愴然地搖搖頭﹐道﹕“咱們現在要少給他添 麻煩﹐就讓他自己去找吧﹗你們還不能體會。一對小夫妻 被突然拆散或生離死別的滋味。” 高凌宇必須不停地找﹐他越來越懷疑宮蓮花這個女人 了。只是卻又想不通﹐她如果害死了情敵鐵梅心。又怎麼 會喜歡那個孩子? “大婦愛小妾﹐賢名世少有﹔晚娘疼前於﹐慈心天下聞。” 像這類事大概是少之又少吧? 到何處去找呢?這兩天他曾希望僥幸地在大街上能遇 上她﹐或者她落了店﹐因為她背了個孩子﹐總要停下來喂 孩子及喂她自己吧?甚至還到醉仙居去找過﹐但仍是找不 到。 於是他又想到了那尼姑底﹐自鐵梅心失蹤後﹐他來此 已是第三次了。由於白天又下過雪﹐如無人來﹐這尼庵門 口不會有足印的。 現在他發現一行足印通往閹底﹐內行人一看就知道是 平常人。他潛入庵內在正殿對面的映壁上伏著﹐可看到正 殿神龕旁有個人影在晃動。 這是個中年尼姑﹐不知在拿什麼東西用包袱包著﹐然 後提起來匆匆走出正殿﹐看來包袱很沉重。 高凌宇隱隱看出﹐那天鐵梅心來此生產﹐庵主老尼協 助﹐曾吩咐這位中年尼姑去燒開水備用。他一掠而下﹐站 在這尼姑面前﹐尼姑受驚﹐競退了兩步倒在雪中。 包袱落在地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但又立刻把包袱 抱在懷中﹐高凌宇看出﹐這尼姑神色暖昧﹐行動鬼祟﹐一 定在作不光明的事﹐道﹕“請站起來說話。” 尼姑站起來打個問訊﹐道﹕“施主有什麼事?” 高凌宇道﹕“師傅﹐難道不認識在下了嗎?” 尼姑看了他一下又低下頭去﹐道﹕“貧尼沒有見過施主 高凌宇道﹕“師傅忘了那天有位姑娘來此生產﹐庵主叫 你去燒水的事了嗎?” 尼姑似很吃驚﹐訥訥道﹕“貧尼並沒有被派去燒開水 ……貧尼那天外出采辦伙食﹐不在庵中……” 高凌宇一把揪住了她的胸衣﹐但又覺得男女有別﹐只 是此尼明明說謊太可惡﹐把她損在地上道﹕“好一個釋伽的 叛徒﹐竟敢瞪著眼說謊﹗” 尼姑道﹕“大俠饒命……貧尼實在是害怕……受到牽連 ……所以不敢承認……大俠有話就問吧﹗” 高凌宇道﹕“有人在此生產﹐你協助燒開水﹐本是好事﹐ 為什麼又怕受到牽連?” 尼姑戰戰兢兢地道﹕“因為……因為那位姑娘生下孩子 之後……被兩個壞人追趕……不支倒地……大量流血而亡。” 高凌字眼前進射著星星﹐不是金星﹐而是血紅的星星﹐ 即使男人未生過孩子﹐也可以想像﹐剛生下孩子﹐人在半 虛脫狀態之下而被追趕的慘烈狀況。 仰著頭﹐漠視著晦暗的天空﹐道﹕“兩個人是誰?” 尼姑道﹕“貧尼當時也沒聽清﹐好像一個姓唐……另一 個受了傷……樣子很特別……眼小……兩腮無肉……” 高凌宇慘然一笑﹐喃喃地道﹕“果然有柳怡齋這個敗類﹐ 另一個必是唐繼耀了……好﹗這筆帳總算弄清了債戶。” 尼姑道﹕“大俠可以放我走了吧?貧尼沒做什麼壞事﹐ 只是把貧尼這些年來的積畜帶走……” 高凌宇相信包袱中有數百兩銀子﹐而且也不可能全是 她積蓄的﹐他冷冷地道﹕“庵主呢?” 尼姑悲聲道﹕“和收生婆都被那個小眼睛的人殺死了 ……可憐底主一生善行無數……競有這般下場……” 高凌宇道﹕“把當時兩賊追趕那姑娘的情況說得詳細 點﹐記住﹗有一字不實﹐休怪我手段毒辣。” 尼姑顫栗著﹐道﹕“是的﹐大俠……貧尼一定把我看到 的都說出來……當那姑娘生下孩子時﹐先出現了一個人﹐ ……那就是姓唐的……他一出現就不停地笑……” 高凌宇重復著﹕“笑?不停地笑?” 尼姑道﹕“是啊﹗他說姓高的風頭出得太大了﹐要那姑 娘來補償。這工夫有個叫小翠的丫頭和姓唐的打起來﹐不 久小翠就弄得滿臉血污……不一會又來了個受傷的兩腮無 肉的漢子﹐用一種怪兵刃戳在小翠的腰上、背上及大腿上 高凌字道﹕“說下去﹗” 尼姑道﹕“是……是……小翠拼死抵擋﹐遍體鱗傷也不 退縮……後來姓唐的向她用指頭彈了兩下﹐怪的是……小 翠就搖搖倒下了……” 高凌宇點點頭﹐小翠是中毒才倒下的﹐如不中毒﹐她 會用盡最後一分力氣﹐流盡最後一滴血才會倒下。他冷冷 地道﹕“再說下去。” 尼姑續道﹕“庵主和收生婆都被殺死﹐貧尼那時在前窗 外嚇壞了……竟忘了逃走……那個姓唐的叫剛生產的那位 姑娘逃走……” 微微一怔﹐有點惶惑地﹐高凌宇道﹕“姓唐的會放生? 不可能吧?” 尼姑道﹕“大俠……其實不是放生……只是當時貧尼也 以為姓唐的良心發現﹐終是不忍﹐才決定放了那位姑娘﹐可 是另一個要阻止他﹐他卻向另一個眨眨眼。” 高凌宇的表情肌肉抽搐著﹐道﹕“那姑娘怎麼樣?她有 沒有逃走?” 尼姑道﹕“姑娘最初不走﹐後來兩人都勸她逃走﹐姑娘 改變了主意﹐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自後面逃走……她抱著孩 子跑不快﹐但她為了孩子……必須盡一切努力奔行……有 幾次摔倒在雪地上……” 面孔扭曲﹐五官的位置已不規則了。高凌宇轉過身子﹐ 背向尼姑。尼姑道﹕“貧尼當時也忘了危險……就跟到後門 處去看……姑娘抱著孩子在前面奔行……後面兩個壞人跟 著……才奔出不到一里路……貧尼就看到姑娘倒下沒有再 爬起來。原來他們要姑娘逃﹐只是要她死得更痛苦些 高凌宇道﹕“以後呢?” 尼姑道﹕“貧尼當時手腳都凍僵了﹐也想到庵中的師姊 妹都逃光了﹐自己還在這兒太危險了﹐立刻去拿自己的重 要東西。當我拾掇好了之後﹐忍不住好奇……還想看看那 位可憐的女施主如何了﹐當時一看﹐不禁大惑不解……” 高凌宇突然轉過身來﹐眼球上血絲隱隱﹐道﹕“為什麼 大惑不解?是不是情況有什麼變化了?” 尼姑道﹕“是的……本來是兩個壞男人追趕那位生產後 奔命的女施主──記得她在奔出後門外時﹐貧尼清楚看到 ……她的雪上足印是紅的……貧尼相信……她倒下的時候 已失血太多……” 高凌宇厲聲道﹕“決說﹗為什麼大惑不解?” 尼姑訥訥的道﹕“貧尼發……發現那……那兩個壞男人 不見了……卻像是一個女人背著孩子……一邊東張西望 ……一邊在撥雪埋什麼東西……” 高凌宇道﹕“你以為她在埋什麼?” 尼如道﹕“貧尼也不知道﹐猜想必是埋……埋屍體……”。 只是為什麼兩個壞人不見了……卻是個女的背著孩子在埋 屍呢?貧尼弄不清。” 高凌宇道﹕“會不會是小翠姑娘?” 尼姑道﹕“貧尼以為不是﹐因為看衣著是不同的﹐因為 貧尼再回到那生產的屋子去看昏倒的小翠姑娘卻已經不見 了﹐地上有不少的凝凍的血漬。” 高凌宇想了一下道﹕“沒有說謊嗎?” 尼姑連連打扦道﹕“大俠……貧尼不敢……貧尼說的句 句都是實話……那姑娘撥雪埋好了之後﹐很快就離開了。” 高凌宇道﹕“那埋東西的地方﹐你一定還能記住吧?” 尼姑道﹕“大俠……我恐怕記不住了﹗” 高凌宇冷峻地道﹕“去找找看吧﹐帶路﹗” 尼姑不敢不去﹐找了把鐵鍬就出了尼庵後門﹐向小山 坡上走去﹐腳下踏著冰涼的雪﹐心上也像是堆滿了雪。聽 尼姑的陳述﹐梅心伯是兇多吉少了。 最最使他不解也不能不懷疑人性的善惡問題是唐、柳 二人竟要一個剛生產的女人拼命奔行﹐而至於大量流血而 倒斃﹐這又豈是“狠心狗肺”四字所能形容的? 尼姑在附近打量了半天﹐最後才認定是這地方﹐而且 看那雪堆﹐似乎是經人用腳撥雪堆積起來的。 尼姑挖了幾鍬﹐鍬尖碰到了硬梆梆的物體。高凌宇冷 峻地道﹕“你已經傷了她﹗站到一邊去……” 尼姑把鐵鍬遞給他﹐但他未接﹐卻用雙手扒雪﹐才三 五下就露出了衣服﹐那正是梅心生產那天所穿的醬紫色絲 棉上衣。他的手在砭骨的積雪中抖動著、疾扒著。 終於﹐先扒開了面部的雪﹐那是一張被他吻過、貼過、 撫摸過的臉﹐雖然已無血色﹐卻並不是很難看的。有人說 凍死的人臉上有笑容﹐燒死的人最難看。但梅心應該不是 凍死﹐而是失血過多而死的。 他把臉貼在那冷硬如石頭的面孔上﹐串串英雄之淚流 濺在那僵硬的嬌靨上。多麼不真實的現實?曾幾何時﹐他 們還計議過為孩子取名以及產後如何安置她﹐以便他能放 手去做幾件大事。 言猶在耳﹐已是人天永隔。他托起硬挺的遺體轉過身 來﹐那尼姑已經走了。她是去偷庵中的細軟﹐因為老尼已 經死了。 梅心的遺體停放在醉仙居後院小屋正間正門處的床板 上﹐已請奶媽為她換了壽衣。直腸子的李乾﹐曾兩次昏倒。 江、孫二人也是雙眼紅腫。 而高凌宇卻已不再哭泣﹐坐在梅心遺體旁﹐木然地、安 靜地望著她的臉﹐握著她的手﹐已有三四個時辰了。 世上沒有一種秤、量的器具能測出他到底有多少痛恨 和悲傷。如果不是為了冒充高凌雲而到馬宅去﹐致使二人 見了面也不敢承認﹐光談些沒有邊際的廢話﹐他們應有一 段溫馨的團聚。對於失去一切的人﹐那雖是短短的數日﹐如 今也視為太珍貴也太奢侈的了。 江振祿燃了一住香﹐定到高凌宇身旁低聲道﹕“老弟﹐ 你聽我說﹐梅心姑娘已經去了﹐而她之去﹐主要是唐繼耀 和柳怕齋二人的罪孽﹐至於宮姑娘﹐我想她不至於有什麼 丑行。姑娘地下有知﹐絕不希望老弟悲傷過度而損及心身﹐ 為她報仇才是當務之急。如果身子愁壞了﹐誰能取代你作 那些事?說來慚愧﹐我們三人﹐不過是搖旗吶喊﹐為你助 威而已﹕老弟﹐從這刻起﹐你什麼也不要去想﹐當初老哥 哥喪妻時也差不多和你一樣﹐但家師告訴我﹕試著想想未 生我之前是什麼樣子?我死後又如何?這當然都無法測知﹐ 人能想到這里﹐則一切妄念愁緒就會像冷灰一般地被吹散 消失了。到此境界﹐才能立於事物之外﹐游於莊子所說的﹕ 天地萬象所未發生的世界……老弟﹐這也許是高調﹐但你 的悟性比我們高﹐你一定要控制自己﹐憂能傷人哪﹗” 高凌宇這才緩緩地站起來﹐道﹕“老哥哥﹐我也在告誡 自己﹐不要因哀傷﹐弄丟了自己的復仇本錢。只不過…… 我一直不能不這麼想﹐就算殺了那些敗類一千刀一萬刀又 如何?梅心她還是……” 反常的是﹐李乾這會兒沒有多言多語﹐滿口臟話﹐也 一直在想﹐研究個什麼辦法釣上這兩條魚﹐以便放在砧板 上把他們剖開……。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七章 在第一個奶媽家中﹐宮蓮花剛放下孩子讓奶媽喂奶﹐就 來了一個人﹐她本來以為是高凌宇呢﹐嚇了一跳。 宮蓮花道﹕“你不像凌宇……” 高凌雲道﹕“宮姑娘好眼力﹐我是高凌雲。” 宮蓮花道﹕“你似乎盯上了我。” 淒然一笑﹐道﹕“本來我把你當作了嫂嫂鐵梅心﹐不久 我發現你不是。但是﹐你也不無可能變成她的替身﹐你可 知道家兄現在……” 蓮花漠然道﹕“已經發現了鐵姑娘的遺體﹐痛不欲生﹐ 是不是?” 高凌雲深深地吁口氣﹐甚至還有抖音﹐道﹕“這是可以 想像的﹐而且孩子又在你的身上﹐他會怎麼想?” 蓮花道﹕“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高凌雲攤攤手﹐那份神采飛揚已經不見了﹐道﹕“現在 我不談這個﹐只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蓮花道﹕“你救過我﹐我欠你一件很大的人情﹐你的要 求﹐不大可能使我拒絕﹐除非是我辦不到的。” 高凌雲道﹕“應該是不會的﹐這要看你對我的信任程度 如何?” 蓮花道﹕“那就說出來聽聽吧﹗” 高凌雲走到門邊﹐猶豫了一會才道﹕“請你把‘回春刀 法’的精髓傳我……” 蓮花好像吃了一驚﹐半天才道﹕“這恐怕不大好吧﹗” 高凌雲仍然面向院中﹐但他知道剛才那句話對蓮花有 多大的震撼﹐道﹕“可以告訴我不大好的理由嗎?” 蓮花道﹕“你似乎知道那是奶奶傳我的﹐要我傳給你哥 哥的。雖然現在証明你已不是原先一般人印象中那種見利 忘義﹐六親不認的人了。但是……” 嘆了一口氣﹐高凌雲喟然道﹕“這幾乎早在我未來之前 的意料之中﹐這件事如換了我﹐我也會慎重考慮的。” 蓮花不能不想﹕他救了我會不會是為了這“回春刀 譜”呢?老賊為了這刀譜﹐那等身份的人﹐也會向老奶奶 低頭。如果高凌雲居心叵測﹐這刀法怎能傳他?她道﹕“高 凌雲﹐你救我﹐我會以別的方式回報﹐這刀法是老奶奶的 重托﹐非高凌宇不傳。” 高凌雲又深深地吁了口氣﹐道﹕“以前我不信宿命﹐人 在迭經劫難之後﹐就會改變這種看法了。” 蓮花道﹕“你信了宿命又如何?” 高凌雲道﹕“‘回春刀法’是老賊向往已久﹐必得之而 甘心的﹐天下高絕武功極多﹐他不想別的﹐只想‘回春刀 法’﹐毫無疑問﹐這刀法必是他衷心佩服的﹐也必是他的克 星……” 蓮花一愕﹐道﹕“克星又如何?誰能在短期內練成來對 付老賊?就算‘回春刀法’再精深﹐初學乍練來對付老賊 也不會有多大的威力。” 點點頭﹐他喟然道﹕“這也是實情﹐可是非有人先摸摸 他的底子到底有多深有多厚不可。” 蓮花又是一震﹐道﹕“怎麼?你要為你哥哥先去摸摸他 的底細﹐作為哥哥與他對決的參考?你這想法太危險了。” 高凌雲道﹕“生死都已置之度外﹐危險又算什麼?” 蓮花道﹕“我說的危險不是指這個﹐我是指一旦高凌宇 知道我傳了你刀法許你去以卵擊石﹐他會更恨我﹐甚至今 生今世都不會再理我了﹗” 高凌雲道﹕“我會向他解釋﹐這與你無關﹐就說我只不 過想學了之後與他聯手對付老賊的。” 蓮花想了一下﹐仍然搖頭道﹕“不成。” 高凌雲在屋中跟了一會﹐道﹕“蓮花﹐你不答應並沒有 錯﹐可是我必須告訴你﹐他們的對決即屆﹐家兄絕非他的 敵手﹐想想看﹐你是如此的喜歡他﹐到後來豈不是空等一 場?” 蓮花心頭一涼﹐不錯﹐徒弟再利害﹐哪會是師父的敵 手﹐何況這種心地丑惡的師父﹐留下未傳的高招絕對不只 二三招﹐那不是可以預見的悲慘結局?如果高凌字死了﹐她 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高凌雲見她仍無允意﹐掉頭出屋而去﹐蓮花呆了下﹐忽 然叫住了他﹐高凌雲折回來﹐道﹕“蓮花﹐你答應了?我知 道你是梅心的孿生姊妹﹐這是偷聽老奶奶對你說的往事而 猜到﹐你和梅心有此關系﹐為啥不對哥哥說?” 蓮花倔強地扭轉身子﹐道﹕“我宮蓮花不以那種方式討 他的歡心。我作不到﹐我還是不能答應你……” 高凌雲忽然跪在地上﹐道﹕“蓮花﹐請你成全我吧﹕我 也許不會死﹐但可以試試老賊的功力和我們兄弟能相差多 少﹐這是十分重要的。所謂知彼﹐百戰百勝﹐這老賊心地 狹窄﹐只因當年家母先認識他後又嫁了家父﹐他即銜恨在 心﹐終身不娶﹐誓報此仇﹐而拉家兄進入閹黨卻又以我作 人質﹐原來都是他暗中促成的﹐不過是要家兄被滅口﹐我 如不同流合污也不會有好的下場﹐他就等於報了仇。但我 看穿了這老賊的陰謀﹐才故作數典忘祖、六親不認、吃喝 膘賭、浪蕩逍遙﹐而且斂聚財貨﹐十足表現了沒有心肝的 作風﹐才逃過了毒手。而目前﹐由於我宰了看守人質的 ‘雪山豹子’祁豐及另外十一人﹐老賊似已猜出是我干的﹐ 反正我在這邊也呆耽不住了﹗不如正面和他干一下﹐我估 計學了‘回春刀法’的精粹﹐或能探出虛實﹐逃得一命﹐而 對家兄的出手十分有利……” 蓮花已經信了高凌雲的誠意﹐可是她知道高凌宇的脾 氣﹐萬一高凌雲不敵而亡﹐高凌宇必然把一切責任歸咎於 她。這責任會使她內疚終生﹐和高凌宇的事也將永遠幻滅。 蓮花不斷地搖頭﹐但高凌雲仍跪在地上﹐道﹕“蓮花﹐ 我可以寫封信留在你的身邊﹐你將來可以交給他﹐不論發 生了何事﹐他都會原諒你的。” 蓮花雖然仍在搖頭﹐但高凌雲卻要來了文房四寶寫了 一封信﹐內容主要是說他跪求蓮花先傳刀法﹐是為了要和 他聯手共御大敵﹐千萬不可責怪蓮花……。 蓮花看了信﹐仍然搖頭。高凌雲揮拳嘶吼著﹕“你不答 應﹐失去的不只我一個人﹐還有我哥哥。如果傳了我﹐哥 哥有備不會死﹐也許我可以幸免﹐你好好想想吧……”高 凌雲快步出屋就上了屋面﹐蓮花一想也對﹐傳刀法也許只 會死一個或一個不死﹐不傳則弟兄二人必然皆非其敵﹐為 什麼要如此死板﹐一成不變呢? 她急忙奔到院中大聲道﹕“高凌雲﹐我答應了……” 高凌雲是“輪回刀”的門下﹐“輪回刀”的身份和“還 刀叟”差不多﹐所以高凌雲學“回春刀法”的精粹並不入 吃力。尤其一個人如果全神貫注﹐其效果就大為不同了。 高凌雲對蓮花道﹕“蓮花﹐這件事還要你協助。” 蓮花道﹕“要和我聯手?” 高凌雲道﹕“不是﹐是請你背著孩子陪我去赴約﹐你站 在遠處﹐能看到打斗的現場就成了﹐以便使那老賊相信我 就是家兄高凌宇﹐當然你也可以看清老賊的招式。” 蓮花道﹕“約會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 高凌雲道﹕“在莫愁湖偏僻的一面﹐時間是二更天 ……”他比江振祿說的時間早了一更﹐當然是怕高凌宇前 去。 兄弟手足之情非同小可﹐況且高凌雲依附馬士英﹐故 意變邪﹐無惡不作﹐雖說玩的都是和閹黨有關系的土豪劣 紳之女﹐但那些少女本身大多為無辜的﹐這在他的心情上 造成極深的罪惡感。所以決定代兄赴約﹐以相差懸殊的功 力為兄探路﹐實已有贖罪心情﹐視死如歸的決心。 只是蓮花並未想到這一點。 為鐵梅心料理後事不能舖張﹐按高凌宇的意思﹐不想 及早營葬﹐但江振祿則以“入土為安”的理由﹐力勸他馬 上辦理。這當然是希望梅心入土之後﹐看不到遺體﹐對他 情緒的影響會逐漸減少。 高凌宇十分消極﹐就連這次三日之約﹐九死一生的對 決都看得淡了。江振祿當然知道﹐這是自暴自棄﹐對人生 厭倦的跡象﹐自然十分危險。 一個人一旦失去斗志或生趣﹐幾乎就等於失去了一切﹐ 孫七也看出了這一點﹐道﹕“高大俠﹐我們雖不能完全體會 你的痛苦﹐大致也能感受到。但不幸已經發生﹐你還有太 多的責任未了﹐恐怕最大的是對孩子的養育和教導。如果 這一點都作不到﹐你就是在地下找到鐵梅心姑娘﹐她也不 會原諒你的。” 李乾像個啞巴﹐這幾天來他一直不出聲﹐這在他真是 一件不可能的事。現在他終於開了腔﹐道﹕“孫猴子﹐你他 奶奶的和我差不多﹐沒有幾句正經有用的話﹐只有這幾句 話還差不離兒﹐誰也不看﹐應該看在孩子份上……” 高凌宇好像沒聽見﹐梅心入了土﹐好像他的靈魂也入 了土。江振祿道﹕“老弟﹔上床睡一覺吧﹗三更正﹐要去赴 約﹐你非打疊精神不可﹐你肩負的使命太大了﹗” 高凌宇道﹕“江老哥﹐你放心!今夜的約會﹐我不會松 懈﹐我會全力赴的。各位千萬不要太為我操心。” 江振祿數天來﹐第一次聽到他較為平實的話﹐心頭略 放﹐道﹕“老弟﹐為人處世﹐理應如此﹐人生不如意事常八 九。堂堂男子漢﹐絕不能被一樁傷心事擊潰的。” 此刻才不過是亥時頭﹐天是黑了。約晚膳光景﹐李乾 和孫七外出弄吃的東西﹐邊走邊商量﹐李乾道﹕“孫猴子﹐ 你說過你有個辦法可以找這兩個之中的一個出口氣的。” 孫猴子道﹕“小李﹐我想過﹐是有個辦法﹐可是這當口 大家的情緒都不好﹐萬一出了批漏﹐對不起江大哥和高大 俠。” 李乾道﹕“你他奶奶的就是這樣前怕狼後伯虎的﹐不出 這口惡氣﹐俺受不了﹗你倒是有沒有主意?” 孫七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道﹕“小李﹐水里的功夫你 是不是地道?這可不是玩的。不能為高大俠分憂﹐還要為 他找麻煩﹐這種格癢人的事兒咱可不干。” 一拍胸膛﹐李乾冷笑道﹕“在武林中﹐水性比俺們師兄 弟更地道的﹐奶奶的﹐俺沒見過﹐俺要是吹牛﹐就是大閨 女養的。” 孫七道﹕“那就好﹐我的水性不行﹐卻也不是秤錘﹐有 你這位水中高手搭配﹐可以弄弄唐繼耀。” 李乾道﹕“弄他?那老小子是個毒人……” 孫七道﹕“他混身是毒那是不假﹐並非會施毒的人就無 人敢近﹐娘格細皮﹗你似乎被他的毒嚇熊了?” 李乾搔搔頭皮道﹕“奶奶的﹐你倒是學會了俺的家鄉話﹗ 說呀﹐你計划是怎麼個倒弄法?” 孫七低聲說了一陣﹐李乾道﹕“孫猴子﹐你見過他的徒 弟?對他們唐門的一切真的弄清楚了?” 孫七道﹕“當然﹐要不﹐他一旦起了疑心而有所提防﹐ 嘿嘿﹗非但出不了氣﹐八成還要難看哩﹗” 李乾道﹕“就這麼辦﹐回去咱們要裝著點﹐一個一個地 往外溜﹐別讓他們兩位看出來……” 二人帶回食物交給江振祿去准備﹐高凌宇在外間靜坐﹐ 二人各自換了套衣服﹐也化裝一番溜了出去。 一個護院入內報告﹐唐繼耀正在和兩個護院頭目晚餐 小酌。護院道﹕“唐大俠﹐門外有位洛小俠叫在下帶口信給 您﹐說是他兼程自四川趕來﹐有急事票報掌門人……” 唐繼耀微微一震﹐道﹕“人呢?叫他進來J” 護院道﹕“洛小俠說﹐有些事在此面票不大方便﹐他在 玄武湖的畫舫上等候掌門人﹐是急事﹐希望掌門人能盡快 前去。” 唐繼耀想了一下﹐道﹕“那個洛小俠是什麼樣子?哪里 的口音?人還記得嗎?” 護院想了一下﹐道﹕“好像是四川口音﹐身材中等﹐似 乎背了一柄刀﹐有點八字眉﹐年紀約在三十以下。” 唐繼耀沒有再說什麼﹐對共飲的二頭目道﹕“唐某失陪﹐ 去去就來﹐但兩位不必等在下﹐如果老爺子找我﹐就照實 說了吧……” 唐繼耀以為﹐唐家必然發生了大事﹐要不絕不會派他 的大徒弟來﹐因而他很快地來到玄武湖。 冬天﹐尤其是夜晚﹐哪會有游湖的﹐唯一的一艘舫在 湖心靠近繁華區較遠的一邊蕩動著﹐畫肪上有燈光不甚明 亮。 唐繼耀叫了一個小划子往那大畫肪划去。 雙方相距很近了﹐唐繼耀還是看不清艙中的人﹐只隱 約看到有個人在獨酌。他哼了一聲﹐心想﹕明知為師馬上 會趕來﹐他該在船頭上迎接才對……。 大約划子距大畫肪只有三五丈時﹐唐繼耀沒好氣地道﹕ “格老子﹐你的架子還真不小哩﹗為師的來了﹐你居然還坐 得住……” 畫肪上的人道﹕“娘格細皮﹐什麼人在外面聯噪?” 唐繼耀一怔﹐道﹕“洛志賢在船上嗎?” 畫肪上的人道﹕“拆那格娘﹗啥人在這兒嗥叫?什麼姓 騾姓馬的?掃你大爺的酒興……” 唐繼耀四下看看﹐沒有第二艘畫肪在湖心﹐心知上了 當﹐冷冷一笑﹐道﹕“什麼人敢愚弄本掌門人?” 畫肪上的人道﹕“拆那﹗依是什麼東西?卸下你全身的 毒物﹐就連夫子廟賣拔毒膏和大力丸的那兩套也比你高 明。” 唐繼耀獰笑道﹕“你大概是活夠了吧?你明知唐某全身 皆毒﹐而且又在上風頭上﹐你居然沒有警覺﹐江湖上的第 八流貨色也不會這麼蠢吧﹗” 畫舫中人道﹕“如果你那寶貝徒弟也在這畫肪上呢?” 微微一震﹐唐繼耀道﹕“洛志賢真在船上?” 畫肪中的人道﹕“騙你是個王八蛋﹗”這分明是罵人話 而不是發誓﹐唐繼耀突然心中雪亮﹐道﹕“是孫七孫大俠嗎?” 畫肪中人道﹕“正是你表叔﹐姓唐的﹐你一生中害了不 少的人﹐今夜你恐怕要回老家羅﹗”只聞他“咯咯咯”在艙 中連跺三腳﹐小划子一邊水中突然伸出兩只手抓住船邊一 纏。唐繼耀正要施毒﹐未曾提防﹐重心不穩翻落湖中。跺 這三腳﹐即是暗號﹐叫水中的李乾動手。 夜晚的湖底極暗﹐水性好的人﹐也不過看出五尺遠﹐不 諳水性的根本等於瞎子一樣﹐唐繼耀下沉一丈左右﹐就被 人砸了一環。 但是﹐就連孫七也不知道﹐唐繼耀的手底下不怎麼樣﹐ 卻並不是個旱鴨子﹐至少他並不比孫七差。 李乾也是一樣﹐出了水﹐他那兩套真蹩腳﹐在水中卻 有如生龍活虎﹐砸了唐繼耀一環。正要去揪他的發髻﹐忽 見他伸手入懷去掏東西。 江振祿對他說過﹐善施毒的人在水底也能施毒﹐李乾 一看不妙﹐急忙上升﹐卻不甘就此退走﹐由上而下一環砸 下。 本是瞄准他的頭頂砸下的﹐唐繼耀已感到水流自頂上 蕩動﹐有股子暗勁射到﹐頭一偏避過要害﹐砸在右肩上。 這一砸之力極大﹐估計肩骨都裂了。但他也握著一個 小瓶﹐在水中一洒﹐李乾不敢接近﹐趕緊出水﹐卻發現孫 七不見了。 一問肪上的船娘﹐才知道孫七也下了水。李乾大驚﹐孫 七未必知道唐繼耀己在水中施毒。雖然在水中施毒擴散極 快﹐但威力也因而減少。只是孫七的水中功夫有限﹐八成 要糟。 李乾顧不得自己危險又下了水﹐絕對閉住呼吸﹐卻遍 尋孫七無著﹐只好再浮了水面﹐問那船娘﹐她仍然說沒有 別人浮上來。 此刻已是二更天了﹐高凌字靜坐了兩個多時辰﹐覺得 體力和精神都恢復了不少﹐今夜這場血搏﹐他不再自暴自 棄﹐要全力以赴﹐但是他不能否認﹐雙方的實力相差太大。 江振祿也知道他的心情﹐道﹕“老弟﹐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為 你和他的對決安排在莫愁湖畔僻靜的一邊舉行嗎?” 搖搖頭﹐高凌宇道﹕“小弟不知道。” 江振祿道﹕“老弟﹐我們作事固不能畏首畏尾、也不能 不作退一步的打算﹐因為這是曠古以來沒有發生過的事﹐也 是實力懸殊的決斗﹐尤其是在心理上﹐這種差距的觀念要 比體力及技巧上差得更大。因為你總會以為他是你的師父﹐ 但是﹐暫時撇開他留下未傳你的招術不談﹐傳過你的招式﹐ 以你的聰明和大小數百戰的經驗﹐也未必輸他﹐況且你這 數月來研究數大門派的武功﹐也不能說沒有獨到之處。因 此﹐老哥哥要提醒你﹐你大可一戰……” 高凌宇十分感激﹐他知道這是鼓勵﹐而到此大戰前夕 光景﹐老哥哥所能作的也只有鼓勵了。 江振祿道﹕“其實更重要的是你的想法和觀念﹐萬萬不 能有犯上的念頭﹐這是必須弄清楚的。是他主動找你﹐絕 非你找他﹐不是老哥哥改期﹐那夜他就可能趁人之危在你 拼斗過祁豐及其部下之後向你下手了。他是已失去了長輩 的立場﹐他為虎作倀﹐晚年變節﹐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魔 頭﹐老弟你不僅是為鐵老夫人而戰﹐也不僅是為了鐵姑娘 和你而戰﹐而為百姓及社稷除害而戰。”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知道。” 江振祿道﹕“老弟﹐只怕你心地太善良﹐到時候不忍下 手而為老魔所乘﹐所以老哥不憚其煩﹐不能不再三地提醒 你。” 高凌宇道﹕“老哥哥﹐你們不能同去﹐這也是你事先講 好的。而你仍未說出把這約會安排在湖畔偏僻的一邊的原 因呢﹗” 嘆口氣﹐江振祿自嘲地道﹕“老弟﹐老哥哥天賦所限﹐ 學藝不精﹐所以緊要關頭干焦急卻幫不上你的忙﹐但如在 湖畔動手﹐危急關頭﹐只要你往水中一鑽﹐老哥哥就能使 你安全脫險。” 高凌宇喟然道﹕“老哥哥﹐你想得真周到﹐既然已經約 定了﹐小弟也不能改變﹐咱們也該走了吧?” 江振祿看看天色﹐道﹕“二更多天﹐到了那兒正好三更 兩人往內間走﹐高凌宇走在前面﹐一腳邁入內間第一 眼就發現掛在迎門牆上的白骨斷腸刀不見了。 這對一位行將決斗的人﹐震撼是太大了。 接著﹐也就看到了桌上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借刀 一用﹐湖畔奉還。下面沒有具名﹐但高凌宇一看字跡﹐立 即心中雪亮。 江振祿道﹕“老弟﹐這條子是誰留下的?孫老弟和李乾 這半天不見影兒﹐莫非他們在弄什麼鬼?” 高凌宇把條子交給江振祿﹐道﹕“老哥哥﹐我先走了。” 在此同時﹐莫愁湖畔偏僻的一邊﹐雪深盈尺﹐渺無人 跡﹐正因為無人來過﹐雪上沒有一個足印。光禿的柳樹枝 啞上復了一層雪﹐雲隙中偶爾瀉下些許上弦月光﹐更顯得 這兒的淒涼。 這工夫﹐遠遠地馳來兩條人影﹐一男一女﹐女的還背 了個孩子﹐男的手中提著刀﹐這柄刀對“還刀叟”來說﹐那 是太熟悉了。 他的綽號就是因此刀而起的﹐此刀窄厚而有點像劍﹐雖 非削鐵如泥、吹毛斷發﹐卻也是百煉精鋼淬煉而成。 難得的是﹐在淬煉時火候及藥料的高度配合﹐出爐後﹐ 刀芒中隱隱泛出淡紅色﹐而又能在泛現的紅芒中映現白骨 狀紋路﹐所以又叫白骨斷腸刀。 當年“還刀叟”倪征鴻少年得志﹐聲名鵲起﹐由於那 時不太邪﹐人品雖不出眾﹐卻是武林中傳奇人物﹐也就認 識了“一朵雲”汪艷華。而倪征鴻也把自己的兵刃送了汪 艷華﹐因二人都是用刀的。 送刀的動機﹐一是作為定情之物﹐二是有“太公在此﹐ 諸神退位”的警惕作用﹐使武林中人見刀如見人﹐無人接 近汪艷華﹐更無人敢欺侮她。 少年得志﹐慢慢地就不免侍才傲物﹐目空一切了。也 就在這時﹐另一年輕俠士出現﹐也十分轟動﹐那就是人品 出眾﹐俠名四播的高牧群。不久﹐高為汪解了一次圍﹐一 見鐘情而結合﹐她把那柄刀退還了倪征鴻。 倪征鴻一怒之下﹐自嘲地名為“還刀吏”﹐正准備找高 牧群決戰﹐卻被閹黨所阻﹐那時倪與閹黨就有了往來。閹 黨告訴他私仇以後再說﹐先誘高牧群入伙﹐如不聽命﹐即 以殺害其愛妻汪艷華為威脅。這就是雙方的恩怨及高牧群 受閹黨控制的初因。 以後﹐他把汪艷華還給他的刀送給了高凌宇﹐在送刀 時﹐他就想好了復仇計划﹐先要高凌宇成名﹐再為閹黨所 用(倪告訴他父母為閹黨所害﹐可暫時隱伏候機報仇。事 實上是要他在利用完之後被滅口﹐使高家斷根滅種﹐和他 自己一樣﹐都是屬騾子的﹐只有一代﹔因高凌雲也在閹黨 手中作人質。) 此刻老賊一看就認為是高凌字來了﹐只是他已韋、柳 二人口中得悉﹐鐵梅心已死﹐孩子在宮蓮花手中。 既然孩子也背來了﹐而他手中又有白骨斷腸刀﹐看來 必然是自知生還機會渺茫﹐把老婆和孩子都帶來了。或者 是蓮花堅決和他共存亡﹐要死也死在一起。 只是蓮花在數十步外就停下了﹐高凌雲來到現場。為 了使老賊認不出他是高凌雲﹐以免老賊今夜不和他動手﹐所 以他盜取了高凌宇的白骨斷腸刀。 老賊倪征鴻打量他一下﹐道﹕“在老夫動手之前﹐應該 告訴你為什麼咱們會敵對?你為什麼會有這種下場。” 手一揮﹐高凌雲道﹕“不必。” 倪征鴻獰笑一陣﹐道﹕“老夫知道你不願和我動手﹐也 不敢和我動手﹐也罷﹗你就自絕了吧﹗” 又是一揮手﹐高凌雲道﹕“不可能!”為了怕對方聽出 口音﹐他盡可能少說話﹐以免前功盡棄。 “嘎……”倪征鴻又自嘲地笑了一陣﹐道﹕“好好!老 夫倒忘了你的脾氣﹐看來這是無法避免的了﹗你們兩個都 來了﹐可以聯手試試看﹐這也是老夫唯一能給你的一點優 惠。聊表寸心。” 高凌雲冷峻地道﹕“不必﹗” 倪征鴻又冷笑了一陣﹐道﹕“既然如此﹐你出手吧﹗”他 望著這柄白骨斷腸刀﹐往事一幕幕地映上心頭﹐這工夫高 凌雲已攻出了最精粹的“輪回七絕招”的第一招。 他知道﹐即使一上手就是絕招﹐也未必有用﹐但是他 不能一上手就把機先讓給對方。第一招三式在對方三閃兩 飄中落空﹐第二招嘯聲懾耳﹐暗紅刀芒七現七隱﹐忽正忽 反﹐看不到軌跡﹐不見來去起落﹐刀刃眼見在老賊的脖子 上繞上三四匝﹐就是不能再挨近一寸。 第二招也沒沾到老賊的衣襟﹐倪征鴻冷峻地道﹕“你是 高凌雲﹐用的是‘輪回刀法’﹐不知死活的東西……” 高凌雲道﹕“知道就好﹐不管是什麼刀法﹐只要能宰你 就成……”說話間十七刀組合成一個巨大的刀輪把老賊圈 在刀輪中央。 不知是怎麼飄閃的﹐老賊反而出了刀輪滑到他的左後 側﹐蓮花大叫﹕“右後側快閃……” 反應再快也沒有對方出手快﹐“唰”地一聲﹐衣領被抓 破﹐直裂到背部。有三個爪痕﹐碎肉裂膚﹐已見到脊椎骨。 這本來就是敗多勝少的一戰﹐他根本也沒打譜活著離 開這兒﹐勁力再次驟加﹐“輪回刀”七絕已施到第五招。空 手對付名門刀法的精粹之學﹐可也不是那麼輕松﹐本來老 賊剛動手時雪上足痕極淺﹐不過一寸余不到兩寸﹐現在每 踏一腳就是三五寸深了。 刀刀不離老賊的要害﹐而老賊的爪影也沒離開過他的 嚥喉和心窩﹐他希望蓮花能一瞬不瞬地看著﹐把這死亡經 驗告訴高凌宇。 但這最後兩招卻又不是純粹的“輪回刀法”﹐原來是與 “回春刀法”合並而研成的﹐而老賊才接了一式就心頭一驚。 臨陣博殺是無暇思考的﹐這念頭才自老賊腦中閃過 ……這不是“輪回刀法”﹐怪怪的第二式及第三式有如白牙 森列的巨鯊向他噬到﹐“唰嗤”兩聲﹐老賊的胸衣及袖口已 被划破兩處。 蓮花嗓中發出連她自己都難以形容的怪聲﹐她只感覺 這兩刀的得手代表一線曙光、一點希望﹐本來這希望總以 為是奢望的。 不可能的變成了可能﹐顯示老賊並非高不可攀﹐也粉 碎了他是永遠不敗的象征。接下去是最後一招﹐也是“回 春刀”和“輪回刀”的合壁﹐盡管老賊已有戒心﹐飄閃得 更快﹐怎奈這兩種刀法全是武林絕學﹐合而為一﹐精深博 大﹐詭譎莫測。 “唰唰唰”又是三刀中的﹐肩衣、下擺及褲子上各被划 破了一個洞﹐尤其是肩上﹐還傷了點皮肉。蓮花喜極而尖 叫著﹕“再來﹐再加點勁﹗” 她那里知道這已是最後的一招﹐也是最後一式?對付 這等高手﹐只要用完了再從任何一招一式重行開始﹐馬上 就會被看出來。此刻高凌雲卻是非重來不可﹐只是並不自 “七絕”第一開始﹐而是由第三招開始﹐接下去又是第六招 的“回春、輪回”合壁的一招。 老賊狼狽地閃過這一招﹐本來就很紅的臉此刻更紅了﹐ 數十年來﹐沒有人能使他如此狼狽。也沒有人能摸他的衣 角一下﹐而今夜﹐衣服上不但有幾個洞﹐還受了點傷﹐他 以為這是奇恥大辱。 紅中透紫的臉﹐閃爍著森厲冷芒的眸子﹐加上凌空罩 落﹐雙爪如鉤的手﹐活脫的是一個暴怒的雷神。 而高凌雲已知不可避免﹐只希望宮蓮花巨細不遺地都 看明白了。老賊的刀法留了五招精粹﹐未傳與高凌宇﹐這 一點蓮花並不知道。 高凌雲之所以知道老賊留了五招﹐是因為他們兄弟在 燕子礬附近搏殺過﹐雙方都是絕招盡出﹐今夜老賊用的五 招高凌雲認為陌生的﹐那就是保留的了。 重復到第二次﹐老賊已像是一頭巨貓在撥弄一只力盡 技窮的老鼠﹐嗓中擠出一聲怪笑的同時﹐鋼鉤似的爪子在 高凌雲的背上抓下一塊肉。 當第二塊肉自腿上抓下時﹐趨避已不靈活﹐因為每一 抓下來的肉都有兒拳那麼大。而且每抓一塊﹐就丟在宮蓮 花附近﹐她發出變調的尖嗥。加上孩子受驚的哭號﹐這景 象形同鬼域。 接著是第三塊、第四塊、第五塊……一連十一塊﹐都 落在蓮花身邊。白骨斷腸刀還握在手中﹐也揮舞著劈出﹐只 是早已失去了准頭。 血染棉衣、五官離位﹐高凌雲卻仍然吼著道﹕“倪征鴻 ……我只比你早走一步……今夜之戰﹐你已經種下了敗亡 的種子……”東一刀西一刀的亂劈﹐步伐已亂﹐神智也不 太清了。老賊知道﹐就是把世上所有的名醫請來﹐也治不 活這個人了。 倪征鴻不再抓了﹐他不希望高凌雲早死﹐回頭望去﹐宮 蓮花似已猜透了他的心思﹐已背著孩子掉頭疾奔而去。老 賊立刻就明白了他們的動機、一個玩命一個旁觀﹐兄弟同 心﹐弟弟以死換取他的底細﹐宮蓮花是個傳達消息的人。 可是老賦估計已追不上宮蓮花了﹐他看也不再看高凌 雲一眼﹐厲嘯划破寒夜蒼穹﹐數掠不見。 高凌雲已倒在地上﹐身上被抓去了十幾塊肉﹐血流如 湧﹐不久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亡。如何能使血慢流或者暫時 不流﹐以待哥哥到來說幾句話?這是十分重要的﹐光靠蓮 花轉達還不夠。 他在雪地上滾動﹐抓雪球按在失去向的洞穴處﹐冷凍 可以暫時緩慢失血。但是﹐他感到身子在一具磨石上轉動﹐ 或在浪顛上起伏﹐這種行將虛脫或斷絕生命之弦的感受是 那麼強烈。他相信只要他閉上眼想著“我要走了”﹐他就會 立刻死亡。 但他必須盡量熬時間等他的哥哥。現在﹐他隱隱看到 一個影子站在他的身邊﹐他的視覺已不太管用﹐大致看了 像高凌宇﹕“哥哥……原諒我……我侮蔑了你……你的刀 ……哥……老賊共有五招沒有傳你……一招像華山的‘笑 指桑麻’……一招像點蒼的‘鐵牛鋤地’……一招似乎是 昆侖派的‘鐘鼓齊鳴’……一招像是終南派的……‘鬼斧 神工’……還……還有一招……我看不出來……哥……我 在閹黨的卵翼之下作惡多端……雖是掩護身份……也害過 不少無辜的人……哥……我死不足惜……只是不能不想到 童年……在沙灘上騎馬打仗的事……我總是贏你……偶爾 輸一次就沒有完沒了……哥……現在想想……其實你是讓 我……你太偉大……我本也想做一件偉大的事回報你…… 只可惜……我把這事做得很糟……不過………剛才在博殺 時……蓮花在一邊觀戰……老賊的虛實……她應該很清楚 了……哥……梅心嫂當然好……不過蓮花對……對你也盡 了心意……哥……我……我要走了……哥……你一定要學 ‘回春刀法’……鐵夫人傳了蓮花﹐……﹒要她傳給你……我 是求她……她才答應的……但僅最後兩絕招……和本門的 ‘輪回刀’合並……就在老魔衣上划破了幾個洞……哥…… 你如果精研……一定比我管用……” 高凌宇想抱起他﹐但怎麼抱都會碰到他身上的創傷﹐高 凌雲道﹕“哥……別動我……咱們弟兄就在這兒話別吧﹗ ……我是無救了……” 高凌宇道﹕“不﹐小弟﹐有個人能救你﹐那就是鐵老夫 人﹐她和‘回春居士’是夫妻﹐必有妙方﹐小弟﹐忍著點﹐ 大好的生命﹐我們不可奢言放棄……” 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托著高凌雲身上沒有傷的地方離開 了現場﹐奔出不遠﹐江振祿呼呼急喘著奔上來﹐道﹕“老弟 ……你要把老二抱去何處?” 江振祿早已潛伏湖中﹐准備緊急時助高凌宇逃走﹐哪 知道事情的發展會出乎意料。現在身上還穿著水衣水褲哪! 高凌宇道﹕“老哥來得正好﹐勞你的駕﹐照料小弟一會﹐ 我要設法把鐵老夫人救出來﹐她也許能救小弟。” 江振祿一看高凌雲的傷﹐心頭一沉﹐道﹕“就這麼辦﹐ 人交給我﹐你速去速回﹐但若那老賊在的話……” 高凌字道﹕“之哥放心﹗我會設法的﹐不管成不成﹐我 都會盡快回來。老哥﹐創口要用雪球塞住﹐可暫時避免流 血。” 江振祿道﹕“就這麼辦﹐一切交給我了。”他接過高凌 雲返回住處﹐高凌宇又要去涉險了。 看守人質的“雪山豹子”祁豐死後﹐這兒換了人手﹐總 負責的是韋天爵﹐另外有馬副總管麥世雄和巫昌等八九人。 當高凌宇到達地頭﹐已近四更﹐正是戒備森嚴時刻﹐本 來他要直奔牢籠去救人﹐經過大廳時﹐忽見內部素燭高燒﹐ 似乎有人亡故停放在大廳內。 高凌宇一晃﹐只看到床板上直挺挺躺著的人的皓首和 蒼白的面貌﹐心頭就急邃的沉落﹐仔細一看﹐一顆心像已 片片碎裂。 死者不正是鐵老夫人嗎? 屍床前有一香案﹐上供點果菜蔬﹐香花蠟燭﹐那暫時 用白紙糊的神位上寫著﹕鐵母劉太夫人燕貞之神位。 徹底的絕望﹐無限的悲痛﹐為夫人也她的手足﹐可以 這麼說﹐‘回春居士’不在﹐夫人也去了﹐這世界上就不可 能再有人能治高凌雲的傷勢了。 人身肌膚被切得再深﹐划得再長的血槽﹐都能治﹐就 伯劑去一塊肉﹐范圍越大越不好治。 看守遺體的是兩個護院﹐正在大廳一角的桌邊小酌﹐其 中一個道﹕“老黃﹐這個老太婆還真不含糊﹐說死就死﹐絕 不妥協﹐結果老爺子等於白忙了一場。” 姓黃的道﹕“小聲點﹗老爺子為了這件事曾把看守牢房 的弟兄臭揍了一頓。對於這件事﹐我就覺得不公平。一個 人活夠了非死不可﹐誰也攔不住呀﹗尤其是自嚼舌根而死 ……老劉﹐你說是不是?” 姓劉的道﹕“我就想不通﹐憑老爺子的絕世武功﹐還要 什麼‘回春刀譜’﹐這可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姓黃的四下看看﹐道﹕“別自找麻煩了!還是談點別的 吧﹗怎麼樣﹐你那個相好的寶桂﹐還在秦淮河上嗎?” 姓劉的吸了一口酒﹐道﹕“別提那個小浪貨哩﹗人家說﹕ 鎢兒愛鈔﹐姊兒愛俏。也許有點道理﹐姓劉的天生一副寒 薄相﹐手頭又不寬裕﹐這就難怪近來去找她總是受冷落了﹗” 姓黃的道﹕“我早就說過﹐到鄉下去找個莊稼女人﹐湊 合湊合算啦2城里的娘們太花稍﹐她們見的世面太多﹐認 錢認人。鄉下貨能吃苦﹐不會抱怨﹐看起來不大順眼﹐其 實也無所謂﹐反正女人嘛﹐還不都是一樣?” 高凌宇絕望地退出來﹐頓感傍徨起來。夫人一死﹐也 就決定了弟弟的命運﹐可是他必須立刻趕回來。 高凌雲一看高凌宇的神色﹐就猜到結果了﹐道﹕“哥…… 是不是夫人已經去了……?你不用哄我……我知道倪征鴻 的為人……他明知……能治的人只有鐵夫人……所以他會 弄死夫人使我們絕望的……再說……夫人畢竟不是‘回春 居士’……她能不能治呢?” 高凌宇道﹕“金創藥我們也有﹐總可以試試看的……” 高凌雲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他能支持到現在﹐算是奇 跡﹐那是因為他在期待哥哥去找鐵夫人﹐鐵夫人是希望的 象征﹐她的象征效果遠較治療效果為高。 現在這希望的象征已消散破滅﹐就像一位病入膏盲的 老人一樣﹐為了等待在外作事的兒子回來見最後一面﹐他 可能支持三五天乃至於一二十天。待見到兒子之後﹐會立 刻油盡燈於﹐嚥下最後一口氣。高凌雲正是如此﹐他忽然 神智十分清醒地道﹕“哥﹐我曾在‘還刀叟’衣衫上連戳了 四五個洞﹐且傷了他的肩頭﹐這在武林中是一件大事。哥 ……我相信你馬上研究‘回春刀法’……半個月後和他力 拼……你比小弟的成就更高……哥……你自幼就比我管用 ……你慎審……穩重……膽大……心細……但是……你一 直讓著我……哥……誰有我這樣一個偉大的哥哥?哈 ……”才笑了三四聲﹐嘎然而止﹐氣絕身亡。 高、江二人淚眼相望﹐為手足擋一大敵﹐以卵擊石﹐至 死不悔﹐豪氣干雲﹐真正是空前絕後。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八章 李乾找不到孫七﹐知道十成有八成被對方生擒了。可 是他想不通﹐唐繼耀一人赴約他又受了傷﹐他怎麼會擒住 孫七的?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孫七在水底中毒﹐失去了抵抗 力而被擒的。回去報告師兄﹐必然被臭罵一頓﹐甚至挨揍。 其實最使他受不了的是師兄說他沒有用﹐是個大拉酥。 他必須盡快的把孫七救回來﹐不論是在道義上或是為 了應付師兄。都不能裝熊。因為是他拉孫七去作這事的。 他要想個點子﹐哪怕是個熊點子也成。 唐繼耀的確是用毒使孫七失去了抗拒力才把他弄回來 的。現在﹐孫七被放在大廳中的地上﹐雙手拇指及雙足的 大腳趾﹐都用牛筋勒住拴在柱子上。 唐繼耀和柳怡齋在飲酒﹐有位大夫在為唐繼耀療傷。他 的右肩骨傷得不輕﹐柳怡齋道﹕“唐兄﹐你能擒住這個叛徒﹐ 足証掌門人身手不凡﹐也是大功一件。上面有命令﹐非逮 住這小子不可、而且死活不拘。” 唐繼耀道﹕“唐某一時大意﹐誤信他的鬼點子﹐以為劣 徒真的來了金陵﹐必有緊要的事﹐沒想到他和李乾聯手誆 我﹐別看那小子在陸上很有限﹐水里的功夫可是數一數二 的哪!” 柳怕齋道﹕“那是當然。‘漁鷹’江振祿和‘飛魚’李 乾﹐論水性﹐在武林中還未見出其右者。” 柳怡齋又道﹕“掌門人要如何處置這個叛徒?” 唐繼耀森厲地一笑﹐道﹕“先整他個半死﹐再交給老爺 子﹐你看如何?” 柳怡齋道﹕“好極了﹗孫大俠醒了沒有?” 孫七早就醒了﹐道﹕“你孫大爺早就醒了﹗有什麼本事 你們盡管使出來﹐姓孫的是無事躲事﹐有事不怕事。就是 摘了鐵瓢﹐也不過是碗大小的疤﹗” 柳怡齋道﹕“有種﹗你現在盡管嘴硬﹐待會看看你還 會不會攘熊話?” 孫七道﹕“拆那格娘格細皮﹗你也不用咋唬﹐對於你這 個缺德帶冒煙的雜碎﹐已經有好多人把夾子支起來准備打 你哩﹗” “嘿……”柳怡齋齜著牙對唐繼耀道﹐“掌門人﹐你有 沒有新點子為這叛徒抽抽懶筋?” 唐繼耀道﹕“為了這麼一個三流角色﹐又何必絞腦汁? 干脆就用你的點穴□敲他的肋骨﹐那滋味很特別﹐絕對和 苦甜酸咸的味道不一樣。” 柳怡齋走過來﹐撕開孫七的衣服﹐“嘖嘖”地道﹕“想 不到孫大俠還有一身細皮白肉哩﹗要是遇上喜歡走‘旱 路’的朋友﹐孫大俠可要嘗嘗五味之外的第六味啦!” 孫七閉上眼不出聲﹐他沒有抱怨李乾﹐只怪自己太大 意﹐這是應該想到的﹐一個會施毒的人在水中也照樣能施 毒。 只是讓江振祿及高凌宇在家中耽心﹐他實在於心不忍。 點穴撅在肋骨上輕敲著﹐發出“梆梆”的聲音。 人身骨路最脆弱的是肋骨及小腿上的迎面骨﹐輕撞一 下就奇痛鑽心﹐現在柳怕齋不但敲打﹐而且橫刮著。 孫七不出聲﹐卻是混身痙攣﹐鼻尖已滲出汗珠。 柳怕齋一手持杯而飲﹐一手敲刮肋骨﹐道﹕“孫大俠﹐ 我這人吃軟不吃硬﹐你哼上幾聲﹐柳爺動了慈悲之心﹐說 不定就此停止放你一馬。” 孫七切齒道﹕“拆那格娘格細皮爛泡﹗你會有慈悲心﹐ 天下那還有壞胚子?” 柳怡齋道﹕“掌門的﹐這小子似乎要表現他的硬骨頭﹐ 還有沒有什麼更絕對新鮮的口味?” 唐繼耀道﹕“唐某有一種藥給他服下﹐能叫他混身奇癢 難熬﹐你是知道﹐癢比痛還要難過的。” 柳怕齋道﹕“反正閒著也閒著﹐試試看吧!” 孫七厲聲道﹕“唐繼耀﹐你大概嘗過‘白骨斷腸刀’的 滋味吧?” 唐繼耀道﹕“嘗是嘗過﹐不過姓高的也嘗過我的毒味 吧?”伸手入懷取出一個小牛角瓶來﹐這時門外有個廝道﹕ “唐大俠﹐柳爺﹐老爺子來了……” 老爺子在他們心目中非同小可﹐急忙迎出客廳走出內 院﹐這工夫一個人自花牆上跳下﹐竄入大廳。 這人當然是李乾了﹐他沒有什麼好點子﹐想來想去﹐只 能想出這麼個熊辦法來。他去力拉那四根牛筋﹐沒有拉斷。 他用日月雙環的月環內的月牙刃去割﹐可惜這月牙刃 年久未磨也不利了﹐尤其這牛筋很堅韌。孫七道﹕“用火燒﹐ 快點﹗” 李乾原地轉了一周﹐取過桌上的蠟燭燒著。很久才燒 斷一根﹐兩個人都冒著汗。只聞那蒼老的聲音在外院道﹕ “繼耀﹐有件事你要多偏勞些。” 唐繼耀道﹕“前輩有事自管吩咐。” 蒼老的聲音道﹕“那邊有韋天爵本來也夠了﹐可是看守 老虔婆那人質非常重要﹐有你輔佐﹐那就牢靠多了﹗” 這時忽聞柳怡齋道﹕“前輩﹐那老虔婆不是已經……” 他的下文似被硬生生的擋了回去。 這工夫還剩下最後一根﹐那是有腳趾上的﹐而三個人 的步履聲已進了內院。李乾簡直不敢相信﹐造謠說老爺子 來了的人是他﹐而這老賊居然真的來了。天下的巧事真是 太多了。 最後一根在火燒割切力扯之下終於弄開﹐孫七一躍而 起﹐抓起一邊地上的軟劍。正要往外奔﹐李乾這次變聰明 了﹐一拉孫七﹐徑奔後窗。二人剛剛跳出後窗外﹐已聽到 那蒼老的笑聲到了客廳門外。 兩個人此刻都知道﹐憑他們二人這點底子﹐根本就不 應該興此念頭﹐而今夜如果能逃出此宅﹐除了回去多燒香 之外﹐只能說流年運氣好得邪氣而已。 兩人全力猛竄﹐必須在入廳之人還沒有摸清方向追捕 他們之前脫出此宅﹐所以有時都差點撞到此宅中的護院身 上。當然他們被追急了藏在花叢中時﹐還被一個護院尿了 一臉的尿﹐由於附近人多也不敢出聲。 原來倪征鴻領先入廳﹐柳、唐二人隨後﹐乍見人已不 見﹐雙雙叫了起來。倪征鴻問是什麼事﹐二人大略說了一 遍。由於倪征鴻不悅﹐責怪二人抓到了這等人犯不先報告 他而斥責他們﹐這麼一耽擱﹐絕對逃不了的人還是被他們 跑了。 他們二人回去時﹐也正是高凌雲嚥氣不久﹐看到這慘 象﹐二人大慟。江振祿也顧不得孫七的面子道﹕“二位到那 哪去了?” 孫七訥訥道﹕“江兄……小弟混蛋……是我出主意要設 法去弄唐、柳二人為鐵姑娘報仇……沒想到……弄是弄了 姓唐的一下……在下卻被姓唐的逮住……要不是李老弟混 進去救我﹐娘格皮﹐我早就完蛋了﹗” 李乾道﹕“師兄﹐這不能怪孫猴子﹐是俺要他出個主意﹐ 本來孫猴子不同意﹐架不住俺的死纏……”李乾把經過說 了。 江振祿道﹕“二位萬一遭了不幸﹐叫我們兩人怎麼處理? 我和高老弟已經夠忙活的了﹗” 孫七道﹕“江兄﹐高大俠﹐孫某白活三十多歲﹐簡直不 知好歹﹐渾球一個﹐我該死……”說著自己左右開弓就是 七八個大耳光。 高凌宇上前抓住他的手﹐道﹕“孫兄﹐雖說二位去做那 件事事先末向我們招呼一下﹐但仍是基於一腔義忿﹐把自 己的安危及生死置之度外﹐這也是難能可貴的﹐江大哥不 過是心情淒苦也關心二位才責備你們的。” 孫七道﹕“高大俠﹐你越是這麼說﹐我越得慚愧﹐無地 自容。我們兩個才真正是二人上梁山﹐一對大拉酥。” 高凌宇道﹕“千萬別太自責﹐就以舍弟來說吧﹐雖然人 已去了﹐我仍不同意他冒我之名、盜我之刀﹐且要蓮花背 著孩子隨去約斗之地﹐造成倪征鴻把他當作在下的錯覺而 以卵擊石……” 孫、李二人駭然道﹕“怎麼?高凌雲大俠盜去了高大俠 的‘白骨斷腸刀’﹐提早赴約﹐結果……” 高凌宇泫然道﹕“其實二位的義舉和他一樣﹐兩方的角 色雖有不同﹐在技藝的負荷上卻無二致。” 李乾道﹕“高大俠﹐高二哥敢去倒弄老賊﹐俺們怎能和 他比?結果高二哥和老賊折騰了多久?” 江振祿厲聲道﹕“李乾﹐到凌雲老弟牌位前去跪著﹐我 不叫你起來你就永遠跪著別起來。。” 李乾嘟囔著﹐道﹕“跪就跪!反正能逃出來總比在唐繼 耀和柳怕齋那些雜碎手中好些﹐他們用牛筋拴住孫猴子的 雙手拇指及腳趾﹐用點穴□敲刮著他的肋骨﹐孫猴子沒有 哼一聲﹗他奶奶個熊!俺一時無計﹐想了個熊辦法就把他 救出來了。” 李乾跪下﹐孫七也要跪下﹐江振祿一攔﹐孫七還是跪 下了﹐道﹕“江兄﹐孫某此跪﹐是欽佩高二俠的這份勇氣及 深厚的手足之情﹐就讓小弟向高二俠致最後的敬意吧﹗”說 著磕了幾個頭﹐流淌著淚水。 高凌宇把他拉起來﹐道﹕“凌雲弟由於學了鐵老夫人的 ‘回春刀法’﹐把他自己的‘輪回刀’七絕的最後二絕招與 ‘回春刀法’的精粹合研﹐居然划破倪征鴻的衣衫五六處之 多還傷了他的肩頭﹐但被他抓了十幾處﹐每處抓去了約兒 拳大小一塊肉……” 孫七激動地道﹕“原來高二哥是個隱善揚惡的人﹐在那 邊臥底﹐候機而動。看來幾次為高大俠援手的人必是高二 俠了?” 高凌宇點點頭﹐道﹕“舍弟知道敵人的聲勢太大﹐為了 不使對方任何人看出他有候機報復之心﹐乃將計就計﹐認 賊作父﹐且仗勢凌弱﹐胡作非為。盡管他斂聚的對象全是 過去與閹黨有關的劣神土豪﹐但玩了他們的少女﹐卻是無 辜的﹐所以不免深深內疚。而事實上﹐以倪征鴻的老謀深 算﹐小弟若不表演逼真﹐絕對逃不過他的法眼。只可惜鐵 夫人去了﹐要不﹐也只有她老人家秉承了‘回春居士’的 高超醫術﹐也許能救舍弟之傷……” 孫、李二人一怔﹐李乾還跪在案前大聲道﹕“孫猴子﹐ 俺要問你﹐你聽到那老賊說的話沒有呀?” 孫七道﹕“他自外院往里走﹐似乎談到鐵老夫人的事﹐ 還要唐繼耀也過去協助韋天爵看守哪……” 李乾道﹕“還有……還有……奶奶的﹐你的記性不好忘 性可不錯﹐那老賊是這麼說的﹕那邊有韋天爵本來也夠了﹐ 可是看守老虔婆那人質非常重要﹐如果有你輔佐。那就牢 靠多了。孫猴子﹐有沒有這幾句話?” 孫七道﹕“小李﹐你的記性比我好﹐高大俠﹐由此看來﹐ 鐵夫人必然還活著﹐人要是死了﹐難道老賊還怕屍體飛走 了不成?” 高、江二人陡然一震﹐互相凝視了一會﹐江振祿道﹕ “老弟﹐你當時不是親眼看到鐵老夫人躺在大廳中的床板 上﹐香案上還有‘鐵母劉太夫人燕貞之神位’的靈位嗎?” 高凌宇切齒道﹕“好一個狡猾、陰毒的倪征鴻﹐他猜到 我也會想到鐵夫人能治凌雲的創傷﹐必去設法把鐵夫人救 出來﹐他竟搶先用什麼麻醉藥物使夫人閉氣昏迷過去﹐使 我徹底失望﹐待二弟不治之後﹐鐵夫人必然又活了……” 江振祿道﹕“八成如此﹐老弟﹐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 年﹐還沒見過這麼刻毒的人﹐老弟﹐目前在你來說﹐千萬 不要沖動﹐也不要馬上找那老賊﹐當務之急是速找蓮花姑 娘……”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一直想不通﹐那女人背著我的 孩子避不見面﹐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 李乾道﹕“高大俠﹐你這麼聰明的人﹐在這方面卻是這 麼夾生。這還用問嗎﹐蓮花對你有意思﹐又怕你當面給他 難堪……” 江振祿大聲道﹕“閉住你的臭嘴﹐少發宏論!” 孫七道﹕“高大俠﹐小李說的也沒有什麼不對﹐蓮花喜 歡你﹐卻又不能露骨地表示﹐至於她背著你的孩子﹐第一 是她若不照應而交給你也是抓瞎﹐其次﹐我以為也許梅心 姑娘臨終時她有所囑托什麼的……” 江振祿點點頭﹐道﹕“老弟﹐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宮蓮 花對你應無惡意﹐她不好意思找你﹐咱們要盡快找她。” 高凌宇不出聲﹐他實在不願去找她。 李乾道﹕“師兄﹐俺可以起來了吧?” 江振祿道﹕“我送你那塊精雕的牌子﹐上有‘言多必 失’四個字﹐把那牌子拿出來給我看看。” 李乾搔搔頭皮道﹕“師……師兄……那塊牌子早就不小 心丟咧﹗不過俺會記住‘言多必失’那四個字的。” 江振祿道﹕“要不是你的頭和你的脖子連在一起﹐頭丟 了你也不知道的。”高凌宇把他扶了起來。 江振祿道﹕“老弟﹐凌雲弟的後事辦妥之後﹐我們要盡 快去找蓮花﹐沒有任何事比這事更重要的了。” 高凌雲和鐵梅心葬在一塊墓地中﹐只是相距數丈﹐將 來這空間是留給高凌宇的。一切弄好﹐還立了一塊石碑。李 乾和孫七二人猛燒冥紙﹐在他們來說﹐這是唯一表示最後 哀思的方式。 江振祿紅著眼睛道﹕“老弟﹐回去吧﹗” 高凌宇道﹕“老哥哥﹐三位先回去﹐讓小弟在這兒待一 會﹐最遲在天黑時我就回去。老哥哥放心。” 江振祿道﹕“梅心姑娘和凌雲老弟都是當仁不讓﹐義無 反顧﹐洒脫利落的年輕人﹐老弟你更不用說了﹐希望你老 弟安下心來面對現實。”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絕不會想不開﹐還有很多的大 事要我去解決﹐我要是消沉頹廢﹐就對不起地下這兩位了 江振祿道﹕“很好﹗那我們先回去……” 三人走後﹐也不過是申時末﹐在墳前一站就是兩個多 時辰﹐不知不覺天已黑了﹐而且起了風還落著雪。 這工夫﹐隱隱地聽到了人踏雪而來的聲音﹐回頭望去﹐ 竟是背著孩子的宮蓮花﹐低著頭默默地進入墓地。而且在 兩個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高凌宇道﹕“你背著我的孩子到處跑什麼?” 宮蓮花道﹕“你的孩子?哼﹕鐵梅心臨終時已經送給我 了。” 高凌字陡然一震﹐道﹕“那怎麼可能?孩子是我和梅心 的﹐不經我的許可﹐梅心不可能這麼擅自直接把孩子送給 別人的。” 宮蓮花道﹕“你以為照料個孩子是件美差?俗語說﹕能 挑百斤米﹐不照料一個孩子。為了梅心也為了孩子﹐我才 接過來的。” 高凌宇道﹕“只可借以前一直未看出你是這麼懂事﹐處 處為別人著想的人。” 宮蓮花道﹕“你知不知道無關宏旨﹐先不談這個﹐你知 道高凌雲和倪老賊接了幾招?告訴你﹐一共是十七招。在 老賊衣上戳了五個洞﹐肩上還受了微傷。” 高凌宇在想著那種慘烈無比的搏殺而默不出聲。 富蓮花道﹕“你可知道為什麼高凌雲能傷了老賊嗎?” 高凌宇渾如未聞﹐宮蓮花道﹕“‘回春刀法’的精華共 有九招﹐高凌雲把其中二招與他本門的‘輪回刀法’合並﹐ 才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居然產生如此大的威力﹐如果給他 較多的時間﹐情況可能完全不同。” 高凌宇脫口而出﹐道﹕“這話不假﹐凌雲弟在這方面是 個天才﹐天生練武的胚子﹐加上視死如歸的決心﹐他的表 現出乎我的意料。” 宮蓮花補了一句﹕“也出乎老賊的意料。” 高凌字心中一動﹐老賊故意偽裝鐵老夫人死了﹐事實 也許還活著﹐可能不僅是怕他去找她治高凌雲的傷﹐而是 看出高凌雲的最後兩招非“輪回刀法”﹐就是猜也能猜出﹐ 那是“回春刀法”的合並精英。 況且當時宮蓮花就在一邊觀戰﹐必是老夫人傳了宮蓮 花﹐宮蓮花又傳給高凌雲的。正因為他看到了“回春刀 法”在一個年輕人身上只費了數日時間競有如此大的威力﹐ 老賊更堅定信心﹐非弄到“回春刀法”不可了。 當然﹐倪征鴻也可能以為是老夫人直接傳了高凌雲幾 招而加以精研的。此刻高凌宇漠視幽黯的天空﹐道﹕“有件 事我必須問清楚﹐在你來說﹐也應該有所交待。” 宮蓮花道﹕“你自管問﹐能不能回答﹐我拿不准。” 高凌宇﹕“這是什麼意思?” 宮蓮花淡然道﹕“我知道的高興回答才回答﹐不知道的 根本就無法回答﹐就是這個意思﹐你懂了嗎?” 高凌宇道﹕“梅心生產後﹐唐繼耀和柳怕齋到達﹐把小 翠殺成重傷﹐她的人呢?當時有沒有死?” 宮蓮花道﹕“我到達的時候根本沒見到小翠。”這一點 和那中年尼姑說的差不多﹐可見宮蓮花到達時已經太遲了。 高凌宇道﹕“唐繼耀和柳怕齋那兩個狗賊﹐要梅心抱著 孩子奔行﹐他們說可以放生﹐直到悔心流血過多倒下﹐雪 上的足印全是紅色的才……”嗓音哽塞而打住了。 宮蓮花不出聲﹐高凌宇道﹕“你沒有看到這景象?” 宮蓮花仍然未出聲﹐他疾轉過身子﹐發現她在抹淚﹐但 似伯他看到﹐立刻側過身仰仰頭道﹕“我來得比那時晚些﹐ 沒……沒看到。” “這女人真會裝……”高凌宇不能不這麼想﹐道﹕“那 麼是你埋了梅心的﹐這一點沒有錯吧?” 宮蓮花道﹕“不錯。” 高凌宇沙啞著嗓音道﹕“你當時所看到的情況是怎麼樣 的?這件事大概沒有保密的必要吧?” 宮蓮花冷冷地道﹕“當然沒有。我趕到時﹐正好梅心姊 力盡倒下﹐還說了半句話﹕狗賊好……。大概是‘狗賊好 狠’方即氣絕。在當時﹐柳怕齋受了傷﹐唐繼耀渾身是毒﹐ 我不敢明挑﹐只有施襲一途。” 高凌宇心想﹐對付那種人﹐的確是唯一的有效辦法了。 宮蓮花續道﹕“我掩近時﹐他們二人一個坐在地上裹傷﹐ 一個走近查看梅心姊有沒有死﹐同時似想弄死孩子﹐但是 柳怡齋阻止了他。” 高凌宇道﹕“柳怕齋發了善心?” 宮蓮花冷冷一笑﹐道﹕“你對人性的看法也未免太浮淺 了吧?柳怡齋是那種貨色﹐有那種善根嗎?” 高凌宇不出聲﹐的確﹐柳怕齋是個“肪里壞”。 宮蓮花道﹕“柳恰齋說﹕‘我的大掌門人﹐這個小雜種 固然是死不足惜﹐可是他的用處可大了﹗怎麼可以捏死呢﹗’ 唐繼耀果然收手﹐就在這時﹐我一鞭得手﹐抽在姓唐的肩 頸之間﹐把這老賊抽出兩三步外在地上打滾。由於我是在 上風頭上﹐這兩個敗類都受了傷﹐身份也忘了﹐掉頭就竄。” 高凌字道﹕“由此看來﹐你到達現場﹐梅心已死﹐而且 並未留下只字片語﹐為何說梅心把孩子送了你?為何一直 避不見面?又為何不把孩子交給我?你可知道你的行為會 使別人怎麼看你?” 頭一仰﹐鼻孔沖出兩道熱氣﹐道﹕“別人愛怎麼想就怎 麼想!我宮蓮花只要問心無愧﹐才不在乎這一套哩﹗” 高凌宇厲聲道﹕“你說過﹐梅心臨終把孩子送了你﹐言 猶在耳﹐卻又說你到達現場她已嚥了氣﹐前後矛盾﹐難圓 其說﹐還敢死倔﹗” 宮蓮花反唇相譏﹐大聲道﹕“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就斷 章取義﹐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聖人?” 高凌宇攤攤手﹐道﹕“你說﹗” 宮蓮花哼了一聲﹐道﹕“兩個陰賊逃走之後﹐梅心姊忽 然又蘇醒過來了。原來是身子太虛﹐加之又見二賊追來﹐一 時焦灼﹐絕望而暈了過去……” 高凌宇道﹕“她對你說了什麼話?她一定會有所交待對 不對?” 宮蓮花冷冷地道﹕“我的話你不信﹐所以說了也是白說﹐ 既然如此也就不如不說﹐免得又引起你的狐疑。” 高凌宇大聲道﹕“為什麼說了會是白說?姓高的就那麼 不通人情?就那麼多疑?真是笑話。”。 宮蓮花道﹕“好i我要是不告訴你﹐你反會懷疑我隱瞞 了事實對不對?梅心姊說﹐孩子要我撫養﹐你信嗎?” 高凌宇想了一下﹐道﹕“不大相信。” 宮蓮花一揮手﹐道﹕“好﹐梅心姊的話就到此為止﹐現 在把受另外一人所托的事作個交待﹐你要仔細聽著﹐我只 說兩遍﹐示范兩遍。” 高凌宇道﹕“梅心的遺言還沒有說完。” 宮蓮花嘶呼著揮手﹐道﹕“別胡攪蠻纏﹐我說的你不信﹐ 我就絕不再說。現在你聽著﹐鐵老夫人在牢中告訴我﹐她 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她說‘回春刀法’是‘回春居 士’所創﹐男人較能發揮它的威力﹐夫人偷偷傳了我﹐叫 我把‘回春精華九絕’傳你……” 說著﹐邊以樹枝比划示范﹐一邊解說。一連兩遍﹐說 得頗為詳細﹐雖僅九招﹐費了約兩個時辰。 教完﹐她也不問他有沒有全會﹐他也沒有發問﹐解下 孩子交給他回頭就走向梅心的新墳﹐悲聲道﹕“姊﹐一切你 都看到了﹐很抱歉﹗由於我的脾氣和他的不信任﹐小妹不 能照你的話去做﹐這不能怪小妹﹐姊姊地下有知﹐當能原 諒小妹的……” 說完頭也不回﹐疾馳而去。而高凌字本想招呼﹐抬抬 手﹐終於沒有出聲。把孩子捆在背上﹐他立刻開始演練剛 剛學到的刀法。不立刻練恐怕忘了一招半式。 他並非貪圖別門武學的人﹐只是鐵老夫人指名要他接 受“回春居士”的刀法以免絕傳﹐他的責任重大﹐實無拒 絕的余地。 而宮蓮花既稱只說兩遍﹐演練兩次﹐如不聚精會神看 清楚﹐再問她必被恥笑或者碰壁﹐所以他很用心。 直到午夜﹐總算弄通了。才又在梅心及高凌雲墳前默 站了一會﹐踏上歸途。宮蓮花的話雖未說完﹐也可猜出﹐梅 心蘇醒之後必會托孤﹐可能還求她作些別的事﹐然後不治﹐ 而被她暫時埋在雪中。 嚴冬過去﹐清明又到了。而在這一個多月當中﹐高凌 宇苦研刀法﹐暫時自然不想和倪征鴻硬碰﹐老賊似也沒有 找他。 原來倪征鴻這些日子中作了欽差大臣的護衛﹐到前方 去巡察軍隊尚未回來。半壁江山已失﹐幾乎划江而治的大 明﹐已經是風雨飄搖﹐每況愈下了。 清明時節﹐並未下雨﹐在梅心及凌雲的墓地上﹐有個 很年輕而著縞素的女人正在盈盈下拜﹐先拜的是凌雲的墓﹐ 接著也拜了梅心的。 此刻的江南﹐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山野中到處都充 滿了生機。秦淮河紅極一時的名歌妓華素素﹐卻在這兒燒 冥紙。 高凌雲去玩華素素﹐是抱著逢場作戲﹐故作浪蕩消遙 狀的。荷花大少﹐在他當時的心情也以為只不過是風塵中 的一個好看的女人﹐時來運轉﹐飛上枝頭作了鳳凰﹐一夕 之間聲名大噪而已。 但是他們經過深入地一談﹐非但發現這女人不光是皮 相好看﹐文事底子也不單純。最初怕是閹黨的奸細﹐不敢 動真情﹐數次往還﹐知道華素素不姓華而姓阮﹐她的父兄 全死在閹黨手中﹐改名在此候機結交以便報仇雪恨。 當二人訂交﹐進而高凌雲作了入幕之賓時﹐才發現華 素素居然還是個“清倌”﹐這對高凌雲當然是一次震撼。 他可以玩很多與閹黨有關的土豪劣紳之女﹐那些人懾 於他的權勢﹐敢怒而不敢言。但是﹐他不能以玩膘心情和 態度對付華素素﹐他們都是傷心人別有懷抱。於是他們有 進一步的交往。 這是清明節﹐高、江、孫、李四人剛來掃過墓不久的 事﹐時已正午﹐華素素正要回去﹐這工夫來了一個人。 正午的日頭把來人的影映照在華素素的身旁草地上﹐ 她猛然回頭﹐一個穿了一身華服﹐鼠目削腮的漢子甜著臉 在向她笑著。 華素素認識此人﹐因為此人和韋天爵同去畫肪喝過酒。 這人的樣子予人的第一個印象就不好﹐所以不易忘懷。華 素素道﹕“這位是不是走錯了墓地?” 柳怕齋齜牙一笑﹐道﹕“華姑娘﹐如果你沒走錯﹐我也 沒有走錯﹐這不就是高凌雲﹐不﹕馬公子的墓地嗎?” 華素素道﹕“正是……” 柳怕齋長長吁了口氣﹐道﹕“華姑娘﹐這個花花公子已 經都死了﹐而且人所共知﹐此人對任何女人都是蜻蜓點水﹐ 不動情感﹐玩過就甩﹐過幾天恐伯連名子都忘了﹗你這又 是何苦?” 華素素道﹕“這位大爺貴姓?” 柳怕齋道﹕“在下姓柳﹐是馬府的一位清客……” 華素素道﹕“柳爺對馬公子的看法﹐別人不便置啄﹐只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交游之道﹐不可同日而語……” 聳肩笑笑﹐柳怕齋道﹕“這麼說﹐華姑娘對這只蜜蜂是 情有獨鐘﹐永志不忘了?嘖嘖﹗可真難得呀﹗” 華素素不出聲﹐柳怡齋道﹕“華姑娘已是淮河上的紅倌 人了﹕為什麼不知珍惜羽毛﹐謹慎交游……” 華素素道﹕“柳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怡齋抄著團花貢緞夾袍開衩處﹐身子抖擻著頗為輕 松篤定地道﹕“姑娘難道還不知道馬公於是個奸細?他本姓 高﹐作了馬大人的義子﹐意圖不軌而被馬大人摩下一位武 林奇人擊斃了?” 搖搖頭﹐平靜地道﹕“我只知道他死在與人決斗之下﹐ 武林中人﹐下場往往如此﹐何足為奇?” “嘿嘿”冷笑一陣﹐柳怡齋當然聽出她的弦外之音﹐將 來他的下場不會例外﹐道﹕“馬大人的手下正在搜捕馬公子 的余黨﹐姑娘此刻是否該避這瓜李之嫌?” 華素素道﹕“柳爺的提示﹐小女子當牢記在心﹐但為一 位恩客掃墓燒燒冥紙﹐應該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吧?” 柳怡齋道﹕“在下是一番好意﹐姑娘知道就好……” 華素素站起來走向墓前﹐柳怕齋道﹕“拜畢之後﹐姑娘 要去何處?” 華素素道﹕“小女子的事何勞動問?” 柳怡齋跟了上來﹐道﹕“華姑娘﹐韋天爵韋爺你一定認 識吧?他是馬大人身邊的紅人﹐前途無限﹐他對姑娘的國 色天香十分欣賞……” 華素素道﹕“請代我致意韋爺﹐承他瞧得起﹐小女子十 分感激﹐但‘因色天香’是不敢當的。” 柳怕齋道﹕“韋爺對姑娘想往已久﹐早備金屋以待﹐絕 不會愧待姑娘。再說﹐在秦淮河上賣唱﹐終非久計﹐姑娘 是明白人﹐這就跟在下回去吧﹗” 華素素早知此人來意不善﹐卻不知道他要馬上架人﹐此 刻一個弱女子是無法抗拒的。但也不甘任人宰割﹐道﹕“柳 爺﹐馬公子的兄長高大俠一會會來的﹐我看為了避免沖突﹐ 您還是快走吧!” 柳怡齋脅肩笑了起來﹐道﹕“華姑娘﹐你放心!柳某的 身手如沒有點特別的﹐也不會長久在馬府作清客的。高凌 字那兩手還沒放在柳某眼里。” 華素素聽這雜碎軟硬不吃﹐不免著慌﹐事實上柳怡齋 親眼見到高、江、孫、李四人來掃過墓﹐走了不久華素素 才來的。 華素素道﹕“韋大俠如果真的對小女子垂青﹐也該讓小 女子回去打點一番﹐不可能馬上要小女子前去的。” 柳怡齋道﹕“事情就是這麼單純﹐不必大費周章﹐至於 秦淮河上的龍頭老人霍敬一﹐要是知道你在韋大俠身邊﹐他 連個屁也不敢放!” 華素素道﹕“是的﹐霍敬一雖是地頭蛇﹐和韋大俠相比﹐ 猶如螢火燭光﹐之與皓月之比。不過……” 柳怕齋道﹕“姑娘有困難自管說出來。” 華素索道﹕“有些俗務如債務等必須回去料理一下﹐三 天後﹐請韋大俠到秦淮河上去一趟﹐當不會讓他失望的。” 柳怡齋道﹕“姑娘﹐在下不妨直言﹐奉韋大俠之命﹐特 來促駕﹐如姑娘不去﹐在下可要用強了……” 萬一被此入制住﹐說不定在這荒郊野外﹐渺無人煙之 處會失身都有可能。只好趁機作了點手腳﹐答應跟他去見 韋大俠。 華素素被帶到一個民宅中﹐原來不是韋天爵要金屋藏 之﹐而可能是留給他自己用的。華素素大吃一驚﹐道﹕“柳 爺﹐你想愚弄我?” 柳怡齋揮手﹐道﹕“華姑娘﹐雖然不是韋大俠﹐這位人 物可比韋大俠更吃香些哩﹗華姑娘﹐你要看開點。” 華素素道﹕“是什麼人物?” 柳怕齋道﹕“華姑娘一會便知……”連擊三掌﹐不一會 便有三個小婢魚貫而入﹐各托著一個縷金髹彩的盤子﹐上 有杯著之屬及酒菜等。 一口氣上了十余個大菜﹐還有宇內名酒數種。柳怕齋 這才恭聲道﹕“恭請侯爺虎駕……” 不一會自內宅傳來數人的步履聲﹐原來是兩員副將隨 著一個四五十歲的的便裝漢子通過後門進入明間﹐這是幢 只有兩進的民房。在別處兩進(即兩個四合房並在一起)的 百姓住宅是很體面了﹐但在金陵﹐這算不了什麼﹐而且南 方的建築﹐也和北方不同。 華素素心想﹐看柳怡齋的恭謹之態﹐且口稱候爺﹐諒 必此人是朝廷命官﹐為何在此召歌妓取樂? 兩個副將前院一個﹐後院一個站定﹐柳怡齋要跪接﹐這 位看外表十足粗人的中年人伸手一托道﹕“怡齋﹐自己人不 來這一套。” 柳怡齋被這句“自己人”樂得像長了翅膀。因為此人 即當時的四大名將中的黃得功。又被封為靖南侯。哈著腰 道﹕“侯爺請。” 黃得功欣賞地笑笑進屋﹐在前方泥里水里打仗的人﹐即 使是大將﹐也很少能有個好看的女人﹐所以才有“當兵之 年﹐老母豬賽貂禪”的謔詞兒。 此刻﹐黃得功的眼珠子差點彈了出來﹐須知秦淮河上 的紅歌妓﹐是在一些所謂名士審美公認標准下成名的。她 的外型、氣質和才藝都是一時之選。這種大老粗如何不色 授魂與? 柳怕齋連連向華素素使眼色﹐且佝僂著腰﹐道﹕“華姑 娘﹐這就是靖南侯黃將軍……”並沒有向黃得功介紹華素 素。 反正在他們心目中﹐華素素不過是一個箭靶子﹐侯爺 回朝面呈﹐三兩天就要回前方﹐也無意金屋藏嬌﹐砂鍋搗 蒜──一捶子買賣。 華素素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帶孝在身﹐實在不便侍 候將軍。” 黃得功道﹕“華姑娘你說什麼?” 華素素道﹕“小女子在秦淮河上小有艷名﹐那是各位貴 客捧出來的﹐尤其是馬公子﹐因一見鐘情﹐乃私訂終身﹐誓 言今生非他不嫁﹐不意公子暴卒……” 黃得功道﹕“關於這件事﹐本侯也聽怕齋說過﹐本侯不 在乎這個﹐再說人死了﹐你也犯不著為一個花花公子守寡﹐ 何況他又是個叛賊……” 華素素道﹕“小女子誓言今生不事他時﹐並不知道他有 叛意﹐如今知道了﹐自然不必為他守下去﹐但小女和他相 交一場﹐今日是清明節﹐小女子只能為將軍情酒助興﹐不 及其他﹐希望將軍成全小女子這點私衷……” 柳怕齋在一邊擠眉弄眼﹐華素素只當沒看見﹐柳怕齋 道﹕“華姑娘﹐將軍看上你可是你的造化﹐拒絕將軍﹐不識 抬舉﹐你可要酌量點﹗” 華素素道﹕“小女子自知命薄﹐哪敢峻拒﹐只是今日是 清明﹐且馬公子才死了不足五七(三十五天)﹐如今日即陪 將軍﹐小女子寧願自絕……” 黃得功連連揮手﹐道﹕“姑娘莫要想不開﹐本爵喜歡你﹐ 絕不會辱沒你。你說今日是清明﹐不能陪本爵﹐那一定是 明天就可以了?” 華素素道﹕“將軍垂憐小女子﹐小女子沒齒難忘﹐三日 後小女子聽將軍差遣﹐絕不食言。” 柳怕齋為之色變﹐這事弄不成﹐他無法邀功﹐反而引 得一頭餓狼淌了半天的涎水﹐而只能看卻不能動﹐況身為 將軍總要顧及身份﹐不便用強。所以柳怡齋沉聲道﹕“華素 素﹐你少拿橋﹐侯爺回朝不能久待﹐立刻就要返防﹐你 黃得功揮揮手﹐板著指頭喃喃地道﹕“本爵前天返朝﹐ 預定明日起返防﹐不過遲走一兩日也無防﹐好﹗本爵念你 是個念舊重情的女人﹐也不勉強你。可是三日後你要是再 變卦﹐本爵可就沒有這麼好說話羅!” 華素素道﹕“三日後小女子將任將軍擺布……” 一陣粗獷的大笑﹐把她攬入懷中﹐開始飲酒。柳怡齋 躬身退了出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九章 孩子本由江振祿照料﹐奶媽每日來喂奶幾次﹐他們以 為有個孩子在身邊﹐也許高凌宇的心情會開朗些﹐可是萬 萬沒有料到﹐看小孩居然這麼累人。他一天要拉屎幾次﹐喂 奶、換尿布﹐除了這些之外還會沒理由的哭鬧。 但今天這麼一哭就不對勁了﹐江振祿是過來人﹐一摸 孩子的額頭﹐吃了一驚道﹕“凌字﹐孩子發燒﹐要馬上找位 大夫看看。” 高凌宇道﹕“老哥哥﹐我去請。”高凌宇走後﹐孩子一 直哭鬧不停﹐只好再請奶媽來喂奶﹐孩子立刻就停止哭鬧。 而且吃飽就睡了。這真讓大男人氣短。 高凌宇將近一個時辰才請來了大夫﹐但進入內間一看﹐ 同時大吃一驚﹐孩子又不見了。江振祿此刻像三九天凍麻 了腿的雞﹐道﹐“老弟……你走後孩子不停地哭。而你又不 回來﹐我保好把奶媽找來喂奶﹐孩子吃奶就不哭而且還睡 了。奶媽走後﹐我在外間怕驚醒孩子﹐所以不敢進去﹐想 不到……” 高凌宇冷冷一笑﹐道﹕“十之八九﹐又被宮蓮花抱走了! 如果不是她﹐麻煩可大啦﹐必是倪征鴻的人干的。” 江振祿哭喪著臉﹐道﹕“老弟﹐老哥哥無能﹐連個孩子 都看不好﹐我真沒有資格再罵李乾是個大拉酥了。” 高凌宇道﹕“老哥哥﹐就是我在家﹐也會在外間﹐也照 樣會把孩子丟掉﹐不論是蓮花或倪征鴻的人﹐都能自內間 把孩子抱走而不使我們察覺的。” 江振祿道﹕“老弟﹐我馬上出去找找看。他們二位回來﹐ 也叫他們外出試試看……”高凌宇拉也拉不住﹐不讓他出 去他一定會更難過的。 高凌宇倒是不急﹐並非他對孩子不關心﹐而是他猜想﹐ 九成九是宮蓮花抱走了。即使不是她﹐現在去找也晚了一 步﹐他要好好想一想。 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後﹐他進入內間﹐赫然有張紙條放 在桌上﹐上寫﹕“三月之期僅旬日之差﹐如不反對約期提早﹐ 請於今夜初更在雨花台見。” 下面勾勒幾筆畫了個“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 畫面﹐看了文字及畫面﹐他相信必是宮不屈了。為何提早? 而且不在紫竹坪舉行?他想不通。而且回憶上次分手時情 況﹐這紙條上的語氣也稍嫌冷漠失禮了些。 不過高凌宇以為﹐這樣也好﹐此刻要他離開金陵到普 陀山紫竹坪﹐實在無暇抽身﹐對方移樽就教﹐正合他的心 音 決戰在即﹐又關系四大掌門人的生死﹐上次技遜半籌﹐ 可以占個理字而改期﹐這一次如再不敵﹐還有什麼話說? 肩頭沉重﹐立刻取刀練起合研的刀法來。“回春刀法九 絕”﹐他已將其中五絕與自己的刀法加上四大門派的武功合 並﹐自認極有威力。至於宮不屈上次是否深藏不露﹐也很 值得懷疑。 他由傍晚練到掌燈時﹐孫七先回來了﹐他說了孩子不 見的事﹐孫七和李乾略似﹐都是胡同趕羊﹐直來直往的大 好人﹐一時氣忿道﹕“娘格細皮﹗喜歡孩子自己就生一個﹐ 整天抱別人的孩子﹐這算哪一門子?” 高凌宇道﹕“孫兄﹐這只是猜測﹐沒有証實之前不可斷 定是她﹐現在我要出去一趟﹐如果三更不回來﹐可到雨花 台去找我。” 孫七一楞﹐道“高大俠﹐您到雨花台干啥?” 高凌宇道﹕“去會見一個朋友。” 孫七道﹕“是敵人還是友人?” 高凌宇道﹕“就是‘漁幫’幫主宮不屈……”高凌字已 出門而去﹐孫七弄不清高凌宇去干啥﹐想跟去又伯高凌宇 不高興﹐再說他也希望把這事對江、李二人說一下﹐必須 等他們回來一個再走。 雨花台是我國銅雀、黃金、歌風及雨花四大名台之一﹐ 它是南朝梁武帝在該台講經﹐感天雨花而得名的。 高凌宇到達雨花台時﹐宮不屈和左護法已先到達。右 護法卻不見了。高凌宇抱拳道﹕“宮幫主久違了!能在此相 見﹐可謂幸會……” 淡然一笑﹐稍微抱拳作勢﹐道﹕“久違了……” 高凌宇對於此人的傲慢也不在意﹐此人年紀只比他大 兩三歲﹐少年得志﹐趾高氣揚﹐本也是易犯的通病。世上 那有十全十美的人﹐道﹕“宮幫主提前邀約﹐高某也以為一 時權宜﹐實為兩便的事……” 宮不屈冷冷一笑﹐道﹕“在下提早邀約高大俠﹐實則是 另有其事﹐合並在此解決而已﹐並非權宜﹐也非兩便。” 高凌宇一愕道﹕“宮幫主找在下另有其事……” 宮不屈負手踱到一邊﹐面向東方﹐望著剛湧出地平線 的一輪皓月﹐冷漠地道﹕“左護法﹐把你所見到聽到的再說 一遍。” 左護法躬身道﹕“是﹗”目注天空﹐似在回憶往事﹐道﹕ “不久之前﹐卑職和右護法到金陵辦事﹐在廢園中遇上了少 幫主蓮花﹐她背了個孩子……” 高凌宇心頭一動﹐幾乎已猜到被約來此的原因了。 宮不屈道﹕“繼續說下去﹗” 左護法道﹕“在下與右護法叫她少幫主﹐且問她為何在 金陵﹐背的是何人的孩子﹐蓮花姑娘最初不承認是蓮花﹐她 說她是鐵梅心。後來終於承認自己的身份﹐卻說孩子是她 的﹐不要別人管。我倆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毫不在 乎﹐也末加考慮地說是高凌宇的……” 高凌宇暗吃一驚﹐這是不必要的糾紛和誤會。 宮不屈語音冷澀低沉地道﹕“左護法遇上這等事﹐自然 不便處理﹐就趕回來報告了本座﹐本座兼程來到金陵﹐經 三人日夜找尋﹐終於找到了蓮花……” 高凌宇道﹕“宮大俠是什麼時候找到宮姑娘的?她如今 在何處?在下也正在急著找她……” 左護法冷冷一笑﹐望著幫主不出聲。 宮不屈道﹕“你找她有何事?”語氣非常不客氣。 高凌宇一時情急﹐也未注意這個道﹕“她抱走了在下的 孩子﹐我正在派人四出找她﹐她在哪里?” 宮不屈轉過身來﹐目蘊厲芒﹐道﹕“本座正要問你﹐那 孩子可是她生的?如是她生的怎說她抱走了你的孩子?” 高凌宇道﹕“孩子是我的這有什麼疑問?至於說孩子是 她生的﹐這是一派胡言﹐孩子是鐵梅心生的。她卻抱著不 放……” 宮不屈厲聲道﹕“這才是一派胡言﹐沒有一個女人會抱 著別人的孩子不放﹐尤其是一個未婚的閨女。高凌宇﹐上 次在紫竹林坪﹐本座以為你是一條漢子﹐舍己為人﹐不計 個人成敗生死﹐乃生敬仰之心﹐才另訂數月之期再作了斷﹐ 事實上宮某並未全力施為﹐想不到你是個小人……” 高凌宇也忍無可忍﹐冷笑道﹕“高某作事不敢說光明正 大﹐卻也不失‘拙誠’二字﹐宮幫主的話請三思而後出口。” 宮不屈冷冷一笑﹐道﹕“一個人作了壞事不要緊﹐怕的 是想盡方法來隱瞞這件壞事﹐這罪就大了。正如行善本是 好事一樣﹐但就怕有人不知而宣揚﹐這是沽名釣譽﹐根本 不是善行了。所以貪官污吏之害遠較盜賊之害為大﹐其理 在此……” 高凌宇沉聲道﹕“宮幫主聽了流言﹐未加思考﹐就斷章 取義﹐曲解武斷﹐未免幼稚可笑﹐而更可笑的是﹐一個女 人根本未生孩子卻硬說那孩子是她生的﹐那才是荒天下之 大唐﹐滑天下之大稽﹐哈……” 宮不屈厲聲道﹕“在下對自己的胞妹尚能了解﹐事實若 非如此﹐她絕不會大包大欖﹐背著孩子拋頭露面的……” 高凌宇一時氣極反而說不出話來﹐左護法道﹕“事情到 了這般田地﹐他居然還不承認﹐這可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 古了……” 宮不屈手一揮﹐打斷了左護法的話﹐道﹕“高凌宇﹐本 座不妨桃明了說。上次是手下留情﹐末盡全力﹐此番動手﹐ 像那種事永不會再發生了﹗你要心里有數。” 平靜地踱了兩步﹐道﹕“宮幫主﹐上次手下留情﹐在下 不能不表示感激之意﹐尤其肩負四大掌門人的大好生命。至 於此番不再留情﹐高某也絕不會抱怨﹐只不過動手過招﹐若 非雙方相差懸殊﹐成敗之算﹐實難逆料﹗” “呸﹗”左護法輕蔑的道﹕“說這話你也不臉紅氣促﹐可 真是無恥之尤了﹗你唬別人尚可﹐在幫主面前乃是手下敗 將﹐豈可言勇……” 高凌宇不屑和他一般見識﹐甚至也知道這誤會全是左 護法挑撥起來的﹐道﹕“現在高某再重復一次。那孩子是在 下與鐵梅心生的﹐由於鐵梅心生產後被奸人追趕﹐不治而 亡﹐緊要關頭﹐宮姑娘趕走了奸人﹐把梅心的遺體暫埋雪 中﹐背走了孩子﹐這是因為﹐梅心臨終曾向她托孤﹐至於 是否還有其他囑托﹐由於宮姑娘執意不吐……” 左護法大聲道﹕“幫主﹐卑職以為目前似已沒有必要聽 他的一面之詞了﹗姓高的﹐准備自衛吧……” 兩人都撤出了刀。宮不屈手一揮﹐左護法後退七八步 外。而高凌宇卻道﹕“宮幫主﹐為了慎重﹐在下仍要再問一 次﹐此番的對決﹐生死成敗自然各負其責﹐如果在下萬一 承讓略勝半籌的話﹐四位掌門入……” 官不屈大聲道﹕“果真如此﹐本座立刻下令﹐叫左護法 兼程返幫釋放四大掌門人﹐絕不食言。” 高凌宇抱拳道﹕“高某先謝了﹗不過高某有個小小的要 求﹐萬一高某僥幸﹐而幫主差人回幫故人的話﹐務請派遣 右護法……” 宮不屈一怔道﹕“這是為什麼?” 高凌字肅然道﹕“事關四大掌門人的生命﹐非同小可﹐ 而在下對右護法的品德與為人也較有信心些﹗” 宮不屈又是一愕﹐左護法不敢再出聲﹐卻惡意地向雪 地吐了口唾沫﹐以示報復。 夜風振衣﹐獵獵作響。這在宮不屈主僕來說﹐是十分 篤定的﹐上次未盡全力尚且小勝﹐才不過事隔三四月﹐會 有什麼奇跡出現? 古刀寬長﹐寒芒如鏡﹐“白骨斷腸刀”窄厚泛出淺紅焰 霧﹐似乎象征著此刀嗜血若狂。刀身頻頻相接﹐每接一次 就是一次死亡的危機。宮不屈之所以以少年大成﹐主要是 父親昔年在武林中不成器﹐且受過奇恥大辱﹔激發了他的 向上之心。如今又在辱妹家丑之下﹐亢奮了他的斗志和殺 機。此番對決的目的不僅是取勝﹐而是改變宮家的形象。 高凌宇只想小勝﹐挽救四位掌門人的性命。 絕對沒有超過十招﹐宮不屈故技重施﹐就在三個極少 有人用的角度上揮出九刀半。這半刀不進不退﹐似進似退﹔ 不左不右﹐不上不下﹐當然也可左右﹐也能上下。當初高 凌宇就栽在這一招上。 這麼詭譎、險峻的招式﹐而瞬間即可決定四人的生死﹐ 誰能不兢兢業業全力以赴?高凌宇的刀勢正值變招之時﹐無 暇思考﹐沒有自由選擇地施出了與“回春刀法”合研的四 招中的第一招。 他所以不用以前在莽林古洞中所研的招式﹐是因為已 經用過﹐對方也見識過﹐必會研究克制之道。此戰不能敗﹔ 敗和死一樣地可悲。 這一招出乎對方的意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宮不 屈以為那招又可取勝﹐刀尖在他的肩頸之間點了一下﹐衣 破見血﹐而他的刀也在宮不屈的心窩附近划了個圈﹐一塊 比茶碗稍大的布片被刀罡狂□卷上空中。 左護法剛剛噙上嘴角的笑意突然凝凍而僵冷了。 一個是想一刀而見血封喉﹐另一個是直指靈台﹐收到 嚇阻之效。死亡危機瞬間過去﹐各施出了下一招。宮不屈 的這一招﹐信心十足﹐因為過去沒有用過。 而高凌宇的這一招﹐對方更是十分陌生。自己卻有信 心﹐原因是第一招接下了宮不屈上次擊敗他的一招﹐這第 二招應該威力更大了些。 念頭還未轉過﹐古刀已如千仞萬仞的峭壁絕岩形成的 一堵牆﹐猛壓過來﹐而“白骨斷腸刀”卻如冬眠中剛醒來 自枯草竄起的毒蛇﹐這第一口咬上是最毒最猛的﹐眨眼刀 尖顫動了千萬次﹐在對方刀幕上發出驟雨或狂沙洒擊的集 密撲打聲。 狂□過去﹐二人各退兩步﹐高凌宇的右袖由袖口到腋 下全被切開﹐而左護法歡呼了半聲﹐突然又張口僵住。因 為宮不屈的夾衫﹐已自腰上截斷﹐只差三四寸就全部一分 為二變成短衫了。在勁烈的寒風中“噗噗”鼓動作響。 “莫非上次他未出全力﹐留了幾手……?”宮不屈不能 不這麼想﹐而高凌宇卻不免在興奮﹐激動之余痛定思痛﹐余 悸猶存。 宮不屈吼嘯著﹐兩人再次疾撲﹐他只留下兩招﹐這是 最具威力﹐代表他的信心和尊嚴的一招﹐竟有五式之多。地 上殘雪狂旋激射﹐這簡直不是肉與肉﹐骨與骨的接觸﹐而 是生鐵和生鐵﹐精鋼和精鋼的撞擊。 磨切聲不看而知是森森的白牙﹐“格巴”聲乃是幾乎不 堪負荷的無濤力道自全身的骨節上爆出。宮不屈先天的自 卑形成的孤癖和狠勁﹐此刻已充分表露出來﹐有如瘋神對 惡煞﹐拳掌如狂風驟雨﹐腿浪像絕崖落盤﹐“嗤嗤唰唰”聲 撕裂著氣幕刀撕裂著人心。兩人的衣衫﹐已片片樓樓在狂 風中翻飛飄蕩著。 一聲尖嘯﹐白芒電瀉而過﹐自高凌宇的大腿上橫掃而 過﹐褲裂血出﹐深幾及骨。在此同時﹐淡紅寒焰如幻似真﹐ 眼前一花﹐窄刀已抵在宮不屈的心窩處。衣已破﹐刀尖刺 在皮向上居然未流一滴血。 “回春刀法”之絕之妙之仁﹐就在於它玄妙無方﹐但卻 招招式式蘊藏生機。可謂仁人仁術﹐天下至學。 血在高凌宇的大腿上流濺﹐也在宮不屈的心瓣上流濺。 左護法面色一變﹐悶聲不響撲了上來﹐但宮不屈冷峻地道﹕ “滾下去﹗難道咱們‘漁幫’丟的人還不夠嗎?” 左護急忙煞住﹐道﹕“幫主﹐姓高的也沒占到便宜﹗” “呸﹗”宮不屈吐了口唾沫﹐這工夫高凌宇已收回刀﹐宮 不屈道﹕“在這三招之中﹐第一招本座點中了人家的肩頸之 間﹐僅皮破見血﹐而目的卻是嚥喉﹐已偏了很多﹐人家卻 將本座心窩處的衣衫划破一個圓圈。老實說﹐人家居心至 善﹐手下已經留情。第二、三招那就更不必說了。人家的 心地如像咱們這樣狹窄﹐本座此刻恐怕……” 高凌宇抱拳道﹕“宮幫主客氣﹐在下也僅略勝半籌﹐為 了救人﹐事不得已﹐宮兄請多擔待……” 這工夫正好右護法急馳而來﹐乍見這景況﹐急喘中為 之色變。不知誰勝誰敗﹐兩人的衣衫像賣零碎網子似的﹐而 高凌宇更是血染下衣。 宮幫主道﹕“右護法﹐本座命你馬上回幫﹐當眾釋放四 大門派掌門人﹐且親自送出三十里外﹐不得有誤。” 右護法道﹕“卑職遵命﹐不過卑職是否可以與聞剛才所 發生的事?” 宮不屈道﹕“本座要求高大俠提前對決﹐本座不敵﹐理 應照約放人。事情經過就是這樣的。” 右護法道﹕“卑職這就兼程趕回﹐幫主保重。”同時向 高凌宇抱抱拳﹐回身疾馳而去。 宮不屈回過身來﹐目注遠方﹐道﹕“左護法……” 左護法躬身道﹕“卑職在﹗” 宮不屈冷峻地道﹕“你身為護法﹐對本幫律法可還記 得?” 左護法知道不妙﹐弓著的身子一直沒有直起來﹐道﹕ “卑職忝為護法﹐對幫中律令理應熟記不忘……” 宮不屈道﹕“那好﹐為洩私忿﹐欺蒙幫主該當何罪?” 左護法身子弓得更低了﹐道﹕“卑職如有過錯﹐請幫主 示知﹐以便卑職及時領罪﹐如無過失﹐也好申辯。” 宮不屈冷冷一笑﹐道﹕“你明知蓮花對高大俠早有好感﹐ 只因高大俠對鐵姑娘情有獨鐘﹐不假詞色。此番鐵姑娘不 幸……臨終托孤﹐蓮花為了獲得高大俠之垂青﹐據有孩子 不放﹐她本可說出鐵姑娘臨終托孤的事﹐由於本性倔強﹐執 拗而不吐。你卻以為本座剛來金陵不知始末﹐離間挑嫌﹐意 圖借刀殺人﹐實則你早就中意蓮花﹐唯蓮花對你不感興趣 ……” 高凌宇道﹕“宮幫主請看在下薄面﹐事已過去﹐不必追 究。” 左護法仍然躬身道﹕“卑職知罪﹐唯幫主明知此事始末﹐ 卻仍然和高大俠提早力博﹐這一點……” 宮不屈道﹕“如你能猜出本座的動機﹐可念你心思靈巧﹐ 且跟本座多年﹐從輕發落。” 左護法不由一喜﹐道﹕“多謝幫主法外施恩。卑職愚昧﹐ 哪知幫主胸中丘塹﹐但卑職素知幫主心地寬仁﹐對朋友更 是尚仁重義﹐剛才故示盛怒而翻臉﹐看似無情﹐實則有倩 宮幫主仰首天空道﹕“說下去。” 左護法道﹕“據說高大俠遭遇了曠古甚少見的困擾﹐要 面對一個既不能戰而戰又包敗不勝的局面。然事實所迫﹐又 不能坐以待斃﹐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可。幫主關心高大 俠的未來一戰的勝敗契機﹐乃趁機將計就計﹐激高大俠全 力施為﹐而不計個人榮辱﹐以便試探﹐估計高大俠和那魔 頭到底有多大差距﹐然後再設法援手。不知卑職有未猜錯?” 宮不屈道﹕“想不到你素日心地較為狹窄﹐心思卻極細 密﹐本座確有此意﹐但也盡了全力﹐仍非高大俠敵手﹐看 來高大俠近數月來必然另有遇合﹐武技精進不少﹐和那老 魔之戰﹐固然仍極兇險﹐卻並非絕對無望﹐差距應不太大 高凌宇顯得十分激動﹐兜頭一揖﹐道﹕“宮大俠援手助 人﹐別出心裁﹐高某感佩不已………” 這一戰非但末加深雙方的戾氣反而加深了友誼。原來 宮不屈此來金陵﹐早己暗中注意﹐獲知鐵梅心之不幸﹐鐵 夫人之被囚及高凌雲之代兄以卵擊石﹐視死如歸﹐真正作 到了兄友弟恭﹐感人肺腑。是以激於義忿﹐暗作決定要助 高凌宇一臂之力。 由於對鐵梅心的慘烈遭遇難以遣懷﹐對高凌雲的故作 邪惡隱蔽身份﹐明哲保身﹐待機而動﹐也十分折服。所以 事後執意連夜到二人墓上去憑吊一番。 遣回左護法﹐二人來到墓地中。大地春回﹐墓上已生 了青草﹐二人拜後﹐繞墓低徊﹐哀傷不已。 突然﹐宮不屈探手自墓上的冥紙上捏起一件東西﹐道﹕ “高大俠﹐你看這是什麼?”高凌宇接過一看﹐竟是一枚金 簪﹐上面卻纏了一根柳條。 高凌宇在手中一顛﹐就知道金簪是純金的。兩人望著 金簪和纏繞了七八道的一根細柳條﹐再看看墓泥上畫了三 橫﹐高凌宇道﹕“宮大俠﹐這金簪絕不是某人不小心遺落的﹐ 您的看法如何?” 宮不屈道﹕“在下也有同感。但到此地來的女人﹐可能 除了舍妹別無她人﹐如果是她留下此簪﹐且纏以柳條﹐真 不知道她要暗示什麼?” 高凌宇微微搖頭表示不解﹐道﹕“在下也想不通﹐且看 看這金簪有無什麼記號?”金替反面平滑﹐卻刻有一個 “華”字。 宮不屈道﹕“高大俠﹐‘華’字代表一個姓還是一個人 的名字?不像是銀樓的字號﹐您或者能猜出來吧?” 高凌宇略一凝思﹐道﹕“秦淮河上有位名歌妓名叫華素 素﹐聽說舍弟生前和她時有往還﹐但以舍弟那時的狂賭濫 嫖作風﹐不可能交個風塵中的知己﹐人在人情在﹐人都死 了﹐她不會前來憑吊而且留下金簪以示哀思吧?” 宮不屈道﹕“這也很難說﹐風塵中也不乏奇女子﹐如果 令弟與此女一見鐘情﹐而吐露心聲﹐華素素敬慕令弟是一 條漢子而私下深交﹐也不無可能﹐但留替於此﹐卻非必要。 會不會前來憑吊而遇上了危難……” 高凌宇微微動容﹐道﹕“宮大俠﹐你這句話提醒了我﹐ 咱們不妨大膽地假設一下﹐這柳條纏簪是暗示代表華素素﹐ 柳條代表一個人纏住了她。至於土上畫了三橫﹐可能是暗 示三日內不以獲救即有失節或生命的危險。” 宮不屈道﹕“高大俠﹐你猜得可能有道理﹐只是纏住華 姑娘的人你能猜出是誰嗎?再說﹐這墓地四周﹐到處都有 各種草梗或其他蔓生植物﹐她為什麼一定要用柳條纏住 呢?” 高凌宇道﹕“過去舍弟手下有個叫柳怡齋的蓖片人物﹐ 身手平平﹐卻陰險狡詐﹐專出餿主意……” 宮不屈道﹕“這就更可能了。用柳條纏住金替﹐可能暗 示她已受姓柳的所制﹐咱們不妨找找看﹐印証一下咱們的 猜測是否正確?” 高凌宇道﹕“宮大俠來此﹐是否另有公干﹐或重要私務﹐ 會不會誤了你的正事?那小弟可就罪過了﹗” 宮不屈道﹕“高大俠﹐在下這些年來一直在幫中處理幫 務﹐向往外面的海闊天空卻抽不出時間﹐難得這次在此邂 逅﹐正好在一起盤桓幾日﹐走吧﹗如果這確是個特立獨行 的奇女子。是值一救的……” 大家全部出動﹐終於被孫七和李乾找到了華素素被藏 匿的地方。而且知道那兒只有柳怡齋和三人護院。李乾道﹕ “孫猴子﹐這下子你可逮著機會了﹗俺救華姑娘﹐你殺此賊 為你的啞兄及鐵姑娘報仇。” 孫七道﹕“小李﹐依我看﹐為了牢靠﹐還是通知高大俠 和你師兄比較好些﹐如果再辦砸了﹐咱們怎麼交待?” 李乾道﹕“他奶奶的﹗俺就不信憑咱們兩個﹐拾掇不了 一個柳怕齋和兩三個護院﹐咱們干了一檔的窩囊事﹐非露 一鼻子不可﹐像這碼子事兒要辦不利落﹐干脆拔根鳥毛吊 死算咧﹗” 孫七畢競不像李乾那麼楞﹐道﹕“娘格細皮﹗別忘了飛 得高跌得重的道理﹐救人的事馬虎不得﹐既然有聯絡訊號 何不先發出去﹐然後馬上動手?反正他們趕到﹐咱們的風 頭已經出盡了﹗” 李乾道﹕“就這麼辦2你先發訊號俺下去拎那個姓柳的 雜碎。各干各的﹐俺一聽到這雜碎的名字手心就癢癢咧﹗” 孫七去放“雙聲”(發出兩響﹐類似沖天炮﹐但在空中 響了之後﹐還有火花冉冉降落﹐歷久不滅﹐這也是爆竹之 中較受大人及小孩子歡迎的一種。) 孫七連續放了三個﹐這工夫李乾已和兩個護院干上了。 以一敵二﹐尚可應付﹐但柳怡齋很詐﹐他絕不信只有李乾 一個來了﹐所以李乾一露面﹐他馬上派出一個護法去請韋 天爵來。 孫七放完了“雙聲”﹐就去救華素素﹐自然就和柳怕齋 拼上了﹐孫七的軟劍有如一條毒蛇﹐婉蜒擺動候機而噬。但 柳怡齋也不全是個空子﹐他的點穴額也頗有造詣﹐玩久了 孫七未必能討了好去。柳怡齋道﹕“姓孫的﹐柳爺擒住你就 是大功一件﹐是不是救兵快到了?” 孫七道﹕“姓柳的﹐你這冷血作的孽太多了。娘格細皮! 姓孫的是逮蛇高手﹐今天晚上跑不了你的。” 孫七手上加勁﹐接了三五十招﹐柳怕齋故意賣個破綻﹐ 孫七以為這小於只有這兩下子﹐軟劍全力送出﹐忽被點穴 蹶粘上﹐突感不妙﹐但對方是個狐狸﹐哪容他撤招﹐點穴 撅一攪﹐孫七腰上一麻﹐差點栽倒。 柳怕齋其快如風﹐點穴撅戳在他的“京門穴”上﹐道﹕ “孫七﹐你的啞兄生前須你照料﹐死後也不能放單﹐柳爺干 脆一個人情送到底﹐讓你們兄弟來個大團圓。” 孫七道﹕“姓孫的死不足惜﹐但我相信你這狗賊的下場 比我慘上千百倍……”“啪”地一聲﹐柳怕齋以腳代掌在他 的面前上蹴了一腳﹐道﹕“這辰光還有你動嘴皮子的資格 嗎?” 孫七厲聲道﹕“拆那格娘格細皮!你有本事馬上給我個 痛快2別淨是玩陰的。” 柳怕齋道﹕“把你拎回去可以領賞﹐活的和死的價碼不 一樣。姓孫的﹐死亡對你來說﹐也太奢侈哩……”幻影如 烏雲庶日﹐瞬間到了柳怡齋身邊。柳怕齋幾乎猜得出是誰 到了﹐收回點穴□順勢掃出。 大概要誠心來個下馬威﹐一把抓住了點穴□﹐雄厚的 內力順著點穴□傳出﹐無濤的震動和高熱使柳怕齋真如抖 掉一條毒蛇似的松手疾退。 但不論哪一方面都相差不懸殊﹐僅一旋﹐已站在柳怕 齋對面﹐以無比冷厲的嗓音道﹕“姓柳的﹐是什麼邪魔附體﹐ 而使你失去了人性﹐時時表現你的獸性﹐對一個剛生產過 的女人用那種慘絕人寰的手段﹐哦﹐只要你能說出理由﹐我 就考慮減刑。” 柳怡齋知道﹐老爺子不在金陵﹐能對付高凌宇的只有 韋天爵一個人﹐要不﹐唐繼耀來了也成。在這兩個未來之 前﹐好漢不吃眼前虧﹐溜為上策﹐道﹕“高凌宇﹐柳某並非 怕你﹐但要鐵梅心逃走的可不是在下…… “呸﹗”高凌宇道﹕“我最恨也最瞧不起的就是你這種狼 心兔膽的人﹗讓你這東西活在世上﹐必然使太多善良的人 受害而懷疑是否真有所謂天道在﹗” 柳怡齋鼠目滴溜地疾轉﹐生命危在旦夕﹐他不能不想 辦法磨蹭時間﹐道﹕“高凌宇﹐小翠並沒有死……” 對於小翠﹐幾乎和梅心同樣地關切﹐高凌宇道﹕“既然 沒有死﹐她的人呢?” 柳怡齋道﹕“這該自那天鐵姑娘生產時說起……” 高凌宇厲聲道﹕“別胡扯﹗休想拖延時間﹐快說﹗” 柳怕齋道﹕“小翠似乎是被人救走了。由於當時她被唐 繼耀的藥物迷倒﹐當我們叫鐵梅心逃走﹐正要去追她時﹐發 現小翠已不見了……”果然被他等到了時機﹐首光射入風 火牆的是韋天爵﹐後面競有二十余人之多。柳怡齋趁高凌 宇稍一分神﹐疾退一丈二三。 但高凌宇絕不放過這個使他抱愧終生﹐毒絕人寰的狗 賊﹐幾乎柳怕齋剛剛停下﹐孫七即已撲了上去。柳怕齋深 藏不露﹐很會裝熊﹐他以為把自己的身手隱藏一部份是有 利無害的。過去曾受過傷而未炫露。 現在孫七要為啞兄報仇﹐左手軟劍提著不用﹐一定要 用自己的手親自靡其心肺五臟﹐碎了其筋骨百骸﹐才能消 解心頭之恨﹐立掌平戳猛貫背心。但他絕未想到﹐柳怡齋 早已有備﹐一扭一轉﹐已到了孫七身側﹐一把揪住了孫七 的左臂一扭﹐“格崩”一聲﹐臂骨立折。 孫七面色慘白﹐虛汗直冒﹐卻不吭一聲。知道這是個 陰透了的家伙﹐卻未能及早提防﹐這能怪誰? 這工夫李乾和那兩個護院還在折騰﹐還一邊大叫道﹕ “韋天爵﹐李爺等的是你﹐今夜你帶的人手不少﹐真正夠資 格侍候俺的人也只有你一個咧!” 韋天爵吐了口唾沫﹐這工夫跟來的二十八條大漢之中 竄出一人﹐一瀉而至﹐背上的跨虎攔都未撤下﹐赤著雙手 招呼了李乾十余環﹐揪住了李乾的衣領。 一陣轟笑傳來﹐李乾道﹕“操你個老妹子﹗你是什麼人 乘人之危?俺沒提防﹐你卻淨來陰的﹐奶奶的﹗不信放了 手咱們另來﹐看看李爺甩不甩你?”數十人又是陣轟笑。 那邊的柳怕齋乍見李乾也被逮住﹐像拎小雞似的被提 了起來﹐而韋天爵又帶來了黃得功摩下的悍將“九天王二 十八宿”立刻就硬了起來﹐道﹕“姓高的﹐你只出了不到半 個時辰的風頭……” 高凌宇是打定了主意﹐今天非廢了這人面梟獍不可﹐ “盤古旋”施展到極致﹐柳怕齋正要以孫七的身子作屏障﹐ 可惜還不夠快﹐人家已到了他的左後側﹐一手捏住他的右 手腕部﹐他只好松了孫七﹐而高凌宇另一手只用了中、食 及拇三指一捏一抽﹐“嚓”地一聲﹐硬自柳怡齋的左腋下抽 出了一根肋骨﹐連血帶肉﹐完完整整。 這一手固然狠極慘極﹐但比起要剛生產的人奔逃而在 後面猛追﹐眼見雪地上留下一個個血足印要慈悲得多。 這一手震住了現場上三十多人﹐目光都集中在高凌宇 手中那根肋骨上﹐就連拎著李乾的二十八宿之一及柳怡齋 自己也都注目而視。尤其是柳怡齋過了一會才體到左腋下 有如萬蟲噬嚼﹐錐刺刀切似的﹐低頭一看﹐發出一聲尖嘶。 幾乎在此同時﹐人影再幻﹐一只手已伸了過來﹐“噗 噗”兩聲﹐在柳怡齋的雙膝上各戳了一個兩寸多深的窟窿。 幾乎又是停了好一陣子﹐柳怡齋才發現自己是真正的廢了﹐ 一旦發現就再也站不穩了﹐倒在地上瑟索一團。 如果二十八宿或韋天爵要出手阻止﹐雖然未必能救得 了柳怡齋﹐至少不至兩腿皆廢﹐此人太陰詐﹐連同僚都不 喜歡他。以致二十八宿有人想出手﹐韋天爵示意禁止了。 而此刻﹐拎著李乾的二十八宿之一﹐人高馬大﹐臂部 幾乎有李乾的大腿粗﹐他狂妄而粗獷地道﹕“各位﹐人家毀 了咱們一個﹐而且表演了抽肋骨、碎膝蓋的絕活兒﹐咱們 也不能裝熊﹐讓兄弟把他摔在麻石牆上喂蒼蠅吧……”此 刻高凌宇要馳援已不及﹐況且一邊還有個韋天爵。 此人剛剛把李乾蕩起來﹐一道幻影有如投林的倦烏一 閃而自屋脊後瀉下﹐只見那拎人的漢子踉蹌後退四五步﹐李 乾已到了來人手中﹐且向李乾低聲說了幾句話。 李乾又逮著理啦﹐嚷嚷著﹐道﹕“他奶奶個熊﹗你要把 俺摔到牆上喂蒼蠅?哈﹗你們聽到沒有?就憑你這塊料子﹐ 長了一身的熊肉﹐吹大氣不貼邊兒﹐扇得俺的鳥毛□嗒□ 嗒地響!真他奶奶的﹗屁股上畫毛──好大的臉哪﹗” 來人是宮不屈和左護法﹐另外還有江振祿。江振祿連 連向李乾使眼色﹐李乾只好去扶孫七。 孫七的左臂骨折不輕﹐一頭大汗﹐但啞兄之仇未報﹐他 知道高大俠留柳怡齋的活口是讓他為兄報仇的﹐他以為殺 了此賊太便宜他﹐走到他的身邊﹐正好雙足踏在他的雙肘 上。又發出一陣“格巴”之聲。 二十八宿躍躍欲上﹐韋天爵道﹕“朋友們﹐侍會有各位 一展所學的機會﹐至於對方手段稍嫌狠辣﹐這也是有原因 的……” 江振祿道﹕“對﹗江某要告訴各位﹐姓柳的是個冷血﹐ 他今日有此下場﹐猶有余辜……”隨即說了和唐繼耀殘害 鐵梅心的一切惡行。 而此同時﹐宮不屈已在高凌宇耳邊說了一陣子﹐高凌 宇失色低聲道﹕“有這回事?宮兄請速回﹐這兒小弟自信還 能應付。” 宮不屈道﹕“事關本幫存亡絕續﹐小弟是非馬上回去不 可﹐臨陣退去﹐高兄請多擔待。” 高凌宇低聲道﹕“這是什麼話?小弟此刻不克脫身﹐後 之﹐必將與宮兄同往貴幫逮住那個兇手的。” 宮不屈道﹕“高兄﹐我一個人回去即可﹐留下左護法在 此聽你差遣。多個人總是好的﹐韋天爵身手了得﹐而他帶 來的‘天九王二十八宿’﹐一色大麻子﹐是黃得功的護身符﹐ 以前也是魏老奸的鐵衛。高兄不可輕敵。他們尤精於聯手 群戰……” 高凌宇道﹕“小弟不會輕敵﹐宮兄請即刻動身吧﹗恕小 弟不克遠送了!” 宮不屈交待左護法幾句話﹐主要是叫他隨時注意唐繼 耀﹐此人沒有出面﹐更要嚴密防范。 柳怡齋被拾下去時﹐簡直不像個人樣了。而宮不屈臨 去時也順便把受傷的孫七帶走。同時在街上由孫七指認了 華素素﹐趁混亂時逃了出來﹐由宮不屈一並帶回住所﹐且 為孫七接了臂骨上了藥後才走的。 熾天使書城
第三十章 現在高凌宇所面對地的局面是二十八宿加上韋天爵再 加上三個護院﹐等於三十二對四﹐而且左護法不擬插手﹐他 仍不忘高凌雲當眾抱他的耳光﹐也不忘宮蓮花的情仇。事 實上這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二十八宿之中有個臉上的紫麻子比銅錢還大的漢子﹐ 這工夫指著高凌宇道﹕“你就是‘白骨斷腸刀’嗎?看你的 德性﹐可不怎麼帶架﹐媽的﹗就憑這陣仗﹐還用動手嗎?你 先酌量酌量……” 高凌宇道﹕“你是何人?” 韋天爵道﹕“這位就是‘天九王二十八宿’的老大蒙展 圖蒙大俠。高凌宇﹐今夜雖然我方人手多﹐但韋某動手﹐就 不會有第三者插手﹐如果韋某不敵﹐那局面就非我所能控 制的了。” 高凌宇道﹕“高某既然來了﹐不要說三十來個﹐就是百 十個也一定會接著。” 韋天爵道﹕“高凌宇﹐要是宮不屈不走﹐你們的勝算可 就大得多了﹕怎麼?宮大俠有事抽不出空來嗎?” 李乾道﹕“你猴急什麼?他去去就來。怎麼?非宮大幫 主待候你就不舒眼嗎?嘿嘿!可真是豆腐青菜﹐各人所愛 呀……”韋天爵恨透了口沒遮攔﹐一滑而至。而高凌宇自 然提防了這一手﹐比他還快到了那麼一瞬。韋天爵伸手去 抓李乾的嘴﹐被高凌宇擋了回去。 江振祿把李乾拉到一邊﹐低聲道﹕“你要出風頭是不是? 有的是機會﹐只伯你的骨頭不夠硬﹐經不起折騰﹗這是什 麼時候?你還窮嚷嚷?要是高大俠和韋天爵動上手﹐二十 八宿向咱們亮爪子﹐你一個人能應付幾個?” 李乾道﹕“師兄﹐難道俺五七個也應付不了嗎?” “呸﹗”江振祿毫不客氣地吐了一口唾沫道﹕“屎殼螂打 哈欠﹐怎麼張開你這臭口來﹗你以為這‘天九王二十八 宿’是稀松貨色嗎?你要是這麼想﹐今天晚上要是能走出 這兒的大門﹐我叫你師兄﹗” 搔搔頭皮﹐李乾不敢再頂嘴了﹐剛才那個二十八宿人 物拎著他﹐他並非不知道﹐這人總是七斤的豬頭八斤的嘴。 這工夫高、韋已經動手﹐韋天爵聽說過宮蓮花擾亂高 凌宇練功的事﹐因而才略遜於宮不屈﹐這數月來如果繼續 苦研﹐必有進境。 所以韋天爵不敢認為高凌宇仍像在傷心渡一樣輸他半 籌﹐況且那時高凌宇的傷勢初愈體力未復。 二十八宿在一邊觀戰﹐韋天爵更不能托大﹐巨劍“嗡 嗡”聲盈耳﹐接了一二十招﹐就顯示了他的身法和招式的 優越﹐反顯得高凌宇礙手礙腳施展不開了。一個二十八宿 的弟兄道﹕“怎麼?‘白骨斷腸刀’就是這個樣子?真他娘 的被窩里伸出腳來──不像把手哩﹗” 韋天爵也以為﹐高凌宇實在沒有多大的進境﹐以這實 力和宮不屈作第二次對決﹐哪會有致勝的希望?有這看法﹐ 輕敵之念就油然而生了。 七八十招過去﹐韋天爵突然變招﹐他有把握在幾個絕 招之下把高凌宇擊敗。果然﹐招一變﹐高凌宇有點手忙腳 亂。才不過第三招﹐巨劍斜劈而下﹐又驟然橫切。高凌宇 看似無法自衛﹐馬步不穩﹐招式散亂﹐巨劍“啻”地一聲 自他袖口穿過。只要手勁一扭劍刃向上一挑﹐至少也會卸 下他一條胳膊。 但就在這時﹐“白骨斷腸刀”倒握﹐刀背貼在肘部﹐就 像劊子手殺人時的執刀手法一樣﹐往下一格巨劍﹐一扭一 轉﹐已完全脫出危困﹐但巨劍把他的衣袖全部挑開。而此 刻韋天爵沉喝一聲﹕“你再試試這最後一招……” 這一招的確是韋天爵在傷心渡未用過的招式。而此刻 高凌宇已施出新研的第三招。在擊敗宮不屈時也是用了第 三招。只是那次他曾傷了大腿﹐卻把刀架在宮不屈的肩上。 巨劍狂嘯著自頂上瀉過﹐一片腳影在巨劍狂掃而過﹐帶 走了高凌宇的頭巾﹐還未再次回掃的一瞬﹐兩腳幾乎跺在 同一部位──韋天爵的左下胸。 這是絕對的意外。因為高凌宇表現的一直是拖泥帶水﹐ 既不洒脫也不麻利﹐但在緊要關頭卻完全變得十分管用了。 中腳的韋天爵疾退七八步﹐被二十八宿老大蒙展圖揪 住﹐道﹕“韋大俠傷勢如何了?快到一邊坐下來……”這工 夫血已自韋天爵的口鼻中湧出。一個二十八宿的弟兄對另 一個低聲道﹕“這姓高的不怎麼樣嘛!韋大俠莫不成是自負 托大﹐或者一時大意……” “咯……”聽了這話﹐心高氣傲的韋天爵又噴出一口血 箭。蒙展圖瞪那弟兄一眼﹐把韋天爵扶到一邊坐下﹐為他 服了幾粒藥﹐手一揮﹐人影幢幢﹐二十八人把高、江、李 三人團團圍住。而左護法隱在暗處﹐似要專責提防唐繼耀 而不擬出手﹐至於另外三個護院﹐人家二十八宿不要他們 出手湊熱鬧。 高凌宇本想和對方商量﹐讓江、李師兄弟二人退出﹐但 對方未必答應﹐卻會使江、李二人臉上掛不住。他是一份 好意﹐今夜的兇險不下於和那倪征鴻的決戰。 二十八宿非但個個臉上有麻子﹐個個人高馬大﹐而且 青一色地使用跨虎攔兵刃。二十八對三﹐而且江、李二人 用龍虎雙環在兵刃上也吃了虧。 高凌宇在火爆場面的開始時﹐一次接下九柄跨虎攔﹐一 溜溜的火星在他的頭上濺出﹐僅此一試就知道﹐隨便挑出 一個來﹐都遠在江、李二人之上。 這是多麼懸殊的差距?而江、李二人就在一動手時﹐就 被七柄跨虎震得馬步不穩﹐像年久而腐朽的支柱不堪負荷 而即將傾倒似的﹐所以高凌宇必須兼顧他們。 “嗆啷啷”之聲不絕﹐三人像被罩在重疊巨浪之下﹐不 能有半瞬的遲緩﹐這半瞬的時間﹐至少會有十件以上的兵 刃自不同角度卷到。 除了兵刃相接的“嗆嗆”聲﹐那就是二十八宿的低吼 聲和江、李二人嗓中的“哈哈”聲了。他們三人像在一艘 困於狂風駭浪的船上﹐高凌宇是個舵手﹐二人必須緊緊地 貼近他﹐抓牢這船。驟雨般的滔天銀浪﹐有如巨瀑傾倒、雪 山崩壓而下﹐似乎全身百骸所負的壓力早已超過了它的極 限。 左護法在暗處觀戰﹐驚心動魄﹐卻慶幸自己沒有插手﹐ 多一個人實在無濟於事﹐正因為如此﹐對高凌宇的妒恨也 就消滅了不少。 蒙展圖向高凌宇攻擊出一束光浪﹐這一束足有十次以 上的伸縮攻守﹐且冷聲道﹕“哥子們﹐活的最好……咱們是 客串……要干得像個樣子……將來有賞……” “嗤嗤”聲己悄然傳來﹐江、李二人的衣衫已有多處被 鉤破﹐李乾雖然連死這念頭都無暇去想﹐卻仍然不委屈嘴 皮子﹐道﹕“他奶奶的!二十八……對三……何不把你們的 八……輩祖宗……七大姑八大姨……還有滴滴拉拉孫兒也 都找來墊底?俺‘飛魚’李爺……這場面可見得多咧﹗” “唰唰”背上及腿上中了兩跨虎攔﹐衣破見血。為了掩 護他們﹐高凌宇的肩頭上也掛了彩。 其中一個飛越上空﹐凌空下擊﹐跨虎攔像攪拌蛋汁似 的﹐差點把李乾的一只左手鉤下來﹐卻被“白骨斷腸刀”在 他的屁股上划了一道橫溝。幾乎同時高凌宇先後接下二十 一柄來自不同方位的跨虎攔。 受傷的那個道﹕“老大……要活的……不大好擺弄…… 死的成不成……真沒想到……這小子像地瓜油一樣……被 他粘上就有麻煩……” 江振祿有點破﹐原來右腿上兩道口子太深了些﹐他知 道﹐幾乎每一次眨眼之間﹐都有死一兩次的機會。 蒙展圖道﹕“哥子們……活蹦亂跳的辦不到………血糊 淋亂的也湊合……加點勁……掛了點彩可別洩氣……這點 傷和牙痛及腳氣差不多……”因為蒙展圖後背上也粘糊地 有道血槽﹐咧著嘴的德性並未顯示和牙痛及腳氣差不多。 但是﹐這小子經歷了大小數百戰﹐身上的疤痕沒有五 百道也差不多﹐只要不是重要部位﹐身上添幾道新口子﹐根 本不在乎。 兩個己退了出去﹐一個肚子上有個缺口﹐不知道是什 麼東西露出一截﹐有半個拇指那麼大﹐另一個自右眼到左 下巴﹐被一刀切了道口子﹐眼珠子掛在眶外打滴溜。 李乾又低哼了一聲﹐臉上有三四條婉蜒落下的蚯蚓狀 血痕﹐他的頭皮上被划兩下。隱隱可見白森森的頭蓋骨。 在三人的直覺上﹐他們不是在和人動手﹐那簡直是和 一群餓瘋了的狼豺虎豹在肉搏。這二十八宿的老大蒙展圖 身手更高些﹐其余的甚為平均﹐個個都和已死的“雪山豹 子”祁豐相似。 江、李二人已變成了血人﹐但尚能力搏﹐足証負傷雖 多未中要害。這工夫“嗷……”聲數起﹐跨虎攔落地﹐且 飛落了五件零碎﹐“叭嗒叭嗒”地落在地上﹐原來是二十八 宿之一的右手五指被刀削斷﹐兵刃落下手指飛了﹐失聲嗥 叫。 其實在快刀之下﹐剛負傷的剎那並不感到痛楚﹐而是 目睹身上的零件離開軀體分了家那才會驚心動魄。 此刻二十八宿的六個已失去了戰斗力﹐大約另十六七 個咬牙苦撐。高凌宇開始有足夠的空間上下騰挪﹐發揮獨 特身法之長﹐刀身、刀柄和那只握刀的右手﹐血已凝為濃 漿﹐刀在高速之下揮瀉﹐風干得極快。他的肩上、大腿上 及腋下都有火鹵鹵、粘粘糊糊的感受。他必須盡力保持一 種局面﹐那就是三個都不能倒下﹐將就著把局面撐到底。 李乾受的傷最多﹐但至少嘴還沒有受傷﹐又扯著破鑼 嗓子﹐像拉著胡琴似地﹐道﹕“左護法……你在哪里挺屍? 你他奶奶的還算人嗎?宮蓮花要是……眼睛開了光……她 會看上你?呸﹗別他奶奶的不知愁咧﹗” 說話間一跨虎攔鉤在他的左膀上﹐真是千鉤一發﹐只 要一收﹐就會象快鐮之下割下一束稻草一樣的容易﹐但江 振祿來不及馳援﹐而李乾也知道﹐這只膀子就斷送在這張 嘴上。然而﹐就在這要命的當口﹐一道紅芒由下而上一挑﹐ 競把已鉤上李乾膀子的跨虎攔桃開了。 當然﹐李乾這只膀上已有三面皮破肉綻。而且紅的刀 上划之勢一偏﹐首當其沖的是蒙展圖﹐一只左臂﹐加上另 外兩人的胸部和頸部﹐又在血紅的刀上洒下新的血漬。而 刀勢仍然未完且身子已經候起﹐刀勢平掃﹐兩個後腦勺子 飛了起來。 而在此同時﹐江振祿一個跟跪﹐坐在地上﹐三柄跨虎 攔摟頭罩下﹐李乾雙環往上迎去﹐似乎要以這一百來斤來 擋這三家伙。 高凌宇的第一招新研刀法已完﹐正是施出第二式時﹐格 架出九柄跨虎攔的鉤砸﹐血刀如大漠的紅輪旭日滾滾過 去。砸向江振祿頭上的三家伙剛把李乾的雙環震落了一環﹐ 三只手臂已在刀輪下齊肘斬落。 江振祿一生中還沒有見過這麼大這麼慘烈的廝殺場 面﹐眼見兩只斷臂切斷處骨肉平整﹐尚未大量流血﹐一只 打在他的有肩上落地﹐另一只就落在他的腿上。 江振祿不怕死﹐要是少了這個零件﹐活著還有啥意思? 急忙偏頭打量自己的雙臂﹐李乾剛撿起被砸落的一環﹐屁 股上被鉤了個血洞﹐差點栽在師兄身上﹐道﹕“師兄……不 是你的零碎……咱們還是囫圇的……奶奶的﹗那是三只免 爪……我說左護法……你再不出來……俺可要操你的二大 爺哩……” 二十八宿還能折騰的只有十二三個了﹐和這邊三人一 樣﹐滿身滿臉的血漬﹐也分不出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其 中二人對付江、李二人﹐十一個和高凌宇對上﹐似乎不戰 到最後一人、最後一口氣絕不能罷休。 這正是黃得功不選擇其他高手(魏老奸時代留下的東 廠、西廠、五彪、十孩兒等殺手名堂太多﹐人數上千)﹐單 獨選擇了“天九王二十八宿”是有原因的﹐忠貞是主要原 因﹐也是最重要的條件。 兩個對付江振祿和李乾﹐由於他們負傷太多﹐已經綽 綽有余﹐跨虎攔和劍的長度相似﹐星月雙環太短。二人的 傷還在繼續增加中。 高凌宇抹抹眼部的汗水﹐“白骨斷腸刀”一來一回﹐戳 穿了一個對手的琵琶骨﹐另一個剛躍起約五六尺高﹐自膝 部以下斜斜切下﹐身子在繼續上竄﹐兩只小腿卻沒有跟上﹐ 反而掉落下來。 伏在暗處的左護法﹐多少有點愧作﹐他相信自己要是 也加入戰團﹐高凌宇必然優先阿護他而不至受較重的傷﹐幫 主回來﹐那就好交待了﹐就在這時﹐打斗的上空突然有個 面盆大小的球狀物冉冉下落﹐看似錦絲織成的薄絹做成的 球﹐由於沒有線索吊扯﹐顯然內中有空氣。左護法負責監 視唐繼耀﹐此刻由於大注意現場上的慘烈搏殺﹐而且正在 自疚﹐以致分散了精神﹐乍見那怪球冉冉下落﹐大約有屋 脊的高度﹐他心頭一緊﹐游目四顧﹐忽見一個人影在側面 屋脊後揚手射出五七根袖箭這類的暗器﹐目標不是下面搏 殺的人﹐而是那個汽球。 左護法瞬間就隱隱猜出對方的陰謀以及此人的身份 了。立即大呼﹕“高大俠﹐頂上有毒氣球……” 其實在他的話剛出口時﹐那七八枚小箭已射中了氣球﹐ 立即發出“嘶嘶”聲﹐可見五六道談紫色的氣體自那汽球 身上四下噴射出來﹐因而那氣球也加速下降。高凌宇反應 最快﹐要閃避也必須把對方的主力擊潰才行﹐因為對方似 乎不必耽心中毒倒下﹐他們能獲得解藥。他沉喝著﹕“二位 快點氣離開……”淡紅刀浪呼嘯﹐由實而虛﹐上下掃劈﹐兩 顆不完整的五陽魁首在紫霧中飛起﹐另一個自頂到胸被切 開半個軀體﹐這是新研絕招之三﹐威力無濤﹐人在斬殺中﹐ 且射到李乾身邊﹐揪住衣領把他拉出五丈以外﹐倒地趨避 毒霧。江振祿也自行竄出五六丈外。 左護法這次沒有私心自用﹐也正因為不久前的行為有 違幫主之命﹐這次出手就不顧自身安危﹐在呼叫過之前﹐以 最快速度撲向唐繼耀。而且人未到狠牙釘暗器已經出手。不 過唐繼耀固然身中五七釘﹐但他號稱毒人﹐在中釘的同時﹐ 也向左護法施出“拈花微笑”。 這是唐門的施毒手法之一。以中指彈出﹐即使被風吹 走大部份﹐僅少許吸入﹐中毒也極深﹐至少會立刻夫去抗 拒能力。 事實上現場上的人包括高凌宇在內全部都失去了抗拒 能力﹐即使他反應快﹐趨避早也吸收少許毒霧。試運真氣﹐ 已呆滯不暢﹐此刻勉強動手﹐還不如干脆佯作昏迷趁機運 功逼毒好些。他當然知道左護法未能盡職才有這後果的。 李乾見高凌宇也倒下不動﹐而那毒霧球已落地﹐雖然 球已癟﹐毒霧已在消散中﹐卻感到真力不聚﹐混身失力﹐再 也忍耐不住﹐罵道﹕“左護法……唐繼耀﹐俺操你們兩個雜 碎的沒牙者奶奶……俺操你們家里所有的老梆子……小荷 包……俺操你們……”也許是內力不繼或者一時之間想不 出什麼好罵的﹐李乾語音停止了。 其實是唐繼耀已帶傷竄掠到他的身邊﹐向他展示著陰 側的低笑道﹕“罵呀﹗是不是連罵的力氣都沒有了?格老子﹗ 待會我先砸爛了你的一張臭嘴﹐看你還敢不罵人了?”事實 上李乾已逐漸昏了過去。 左護法暈倒在屋脊上﹐二十八宿在最後毒球下降且洩 出毒霧時又死了四個﹐重傷三個僅剩下最後四個也是混身 浴血﹐血汗不分。而且除了唐繼耀﹐已全部昏倒在現場上。 現場上血肉狼藉﹐殘肢敗軀﹐不忍卒睹﹐但在唐繼耀眼目 中﹐這畫面卻是賞心悅目的﹐只是感覺勝利者高處不勝寒﹐ 太孤獨也太寂寞了。 他輕喟著﹕“古來的大英雄……﹐由於曲高和寡……蓋 世無雙……和聖賢一樣……都太寂寞了……”他走向李乾﹐ 在他的腮幫上跺了一腳﹐然後再走向高凌宇﹐打量這個他 最忌憚的年輕人﹐現在他靜靜地躺在他的腳邊。雖說人死 如虎﹐虎死如斗羊﹐畢竟是失去了一切的活力。在他活躍 時﹐即使看他一眼﹐唐繼耀都會心弦崩緊的。 現在他不停的展示著勝利者的笑容﹐他告訴自己﹐雖 然這是個頭號敵人﹐但這些人當中﹐也只有他才能使他唐 某人的身價陡升﹐唐門的名氣將高高凌駕於四大門派之上。 就以今夜來說﹐連韋天爵和“天九王二十八宿”都栽了斤 斗。這風頭不是出大了? 一種成就感統御了他﹐好像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的不 平凡似的﹐不由仰天長長地吐了口氣。然後﹐“嗆”地一聲 使出了淬毒的彎刀。手起刀落就可以絕此後患﹐但一刀殺 死覺得不如帶個活的回去好些。 就在他沒有打定主意是殺了再帶走屍體抑是帶個活的 回去時﹐突然感到一個淡淡的影子落在他身後不遠處。唐 繼耀以為﹐除了老爺子﹐誰有這等身法?卻忽略了他剛才 的心情太興奮以致分了神﹐轉過身來﹐不禁失聲尖叫。 因為只有一步半之地﹐站著一個發如飛蓬﹐一臉污泥﹐ 臉上皮肉翻裂所留的疤痕已無法辨認這是什麼﹐甚至於是 男人還是女人﹐也許由於結處也中了一刀﹐疤痕仍在﹐發 聲時“嗚嗚”不清﹐此人脖子上、耳後﹐甚至頭上都有刀 劍傷痕﹐至於手臂露出衣外部份﹐也都是傷痕累累。尤其 是右目只有個黑洞﹐僅能用左目側頭看人﹐此際深夜﹐遍 地屍體﹐不由人不往鬼魅方面去想。 唐繼耀顫聲沉喝“什麼人”的同時﹐撤身揮手同時進 行﹐但是﹐這怪人似乎對他十分清楚﹐根本不給他再施毒 及撤身的機會。只見他雙手由內向外一分﹐“嚓”地一聲﹐ 兩只手齊腕切斷﹐“叭噠叭噠”落地。 唐繼耀突感雙臂輕了許多﹐擎臂一看。雙手已經不見﹐ 原來此人雙手傷勢也太重﹐握緊已不靈活﹐所以掌心套了 個半月型風磨鋼利刃。在唐繼耀的嘶啤聲中﹐此人的雙手 在他的臉上交叉一抹﹐最初是兩道血線由右額至左下巴﹐左 額至右下巴﹐立刻就血流滿面﹐而且雙目也被切中﹐像是 顆剝了皮的掛元被一切兩開掛在雙頰上。 到此﹐怪人已不想再多划他一刀﹐正要伸手去拉高凌 宇﹐忽然又雙手捂臉發出“嗚嗚”怪聲﹐那分明就是悲號 之聲。其實高凌宇一直未失去知覺。他對唐繼耀太清楚﹐所 以警覺性高﹐應變的速度也快。中毒極淺﹐正在自己逼毒。 因此對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瞇著眼看清了。 最初他猛古丁地看到這個怪人﹐也不知是誰﹐但他畢 竟以前見過多次﹐對她的身材和臉型都極熟悉﹐他當然知 道她為什麼要掩面悲嚎?因為她以前面目姣好秀逸﹐如今 變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怪物﹐怎會不悲恨欲絕? 她顯然要拉起高凌宇背離現場﹐但高凌字目前自信可 以自己行動﹐而且還有江、李二人及左護法也可能在現場 附近﹐不能自己一個人走。立刻坐了起來道﹕“你可是小翠 姑娘……” 怪人似乎未想到他末昏迷過去﹐怪叫一聲疾退三四步﹐ 接著扭身捂臉狂奔﹐而且發了摧人肝膽的“嗚嗚”聲﹐高 凌宇一躍而起﹐打了個踉蹌﹐本要去追﹐卻知道自己無法 快速奔跑﹐而小翠的奔行速度已比過去快了太多。看了這 景象﹐高凌宇五內如焚﹐她們主僕兩人的命運太悲慘了。而 小翠落到這田地﹐實在不如死了好些。相信小翠要不是為 了她和小姐的深仇大恨﹐她絕不會苟活到現在的。 唐繼耀在牆角上蹲著顫抖﹐嘶呼著﹕“高凌宇……殺了 我……補我一刀吧……高凌宇……高凌……”那絕望和痛 苦的變調聲﹐幾乎和小翠的聲音差不多。 高凌宇上屋把左護法弄了下來﹐這工夫江振祿也搖晃 著坐起來﹐他的身手差﹐但經驗和閱歷老到﹐所以也沒有 昏過去。只是勉強可以走路而已﹐由高凌宇挾著左、李二 人離開了現場。 熾天使書城
第三十一章 那絲球中的毒氣只能暫時使人失去知覺及體力﹐但自 療即可痊愈。第三天他們都復原了。但對於小翠出現的事﹐ 大家都十分關切﹐正分頭去找。就在這當口﹐宮不屈回來 了。一看他的陰沉臉色就知道不妙。高凌宇道﹕“宮兄﹐貴 幫的情況如何了?” 很久﹐很久﹐宮不屈才以顫抖的嗓音道﹕“徹底垮台﹐ 六門到底………。除了兩名‘魚絲’﹐一名‘漁鉤’外出辦 事幸免之外﹐另外逃過一劫的就是送四大掌門人到二十里 外的右護法﹐其余的一口沒留……” 高凌宇狠聲道﹕“去了多少人?” 宮不屈痛苦地道﹕“據一個重傷尚未死的人說﹐好像只 有一個人﹐高兄﹐你想想看這個人還會是誰?有誰能﹐個 人把本幫由漁竿到漁鉤﹐二三十號人手全部殺死?” 高凌宇不出聲﹐這個人當然可能是倪征鴻了﹐為了替 閹黨消滅一個可能成為後患的勢力﹐可能知道幫主不在幫 中﹐來了一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當然﹐也不一定就是 他﹐傳說倪征鴻已隨一位欽差大臣公出﹐不可能離開那欽 差大臣前去殺人。所以他微微搖頭道﹕“宮兄﹐對貴幫的不 幸﹐小弟萬分同情﹐但是﹐傳聞倪征鴻已保護一位欽差大 臣公出末歸﹐在公出時間內﹐他能否離開那欽差大臣去殺 人呢?況且﹐有無人看清那人是什麼樣子?” 宮不屈道﹕“重傷未死那個是唯一最後死的﹐被來人自 背後砸了一掌﹐沒有看到來人﹐本座問過他之後﹐他就斷 了氣。” 高凌宇百思不解﹐道﹕“宮兄﹐貴幫是否結過梁子﹐而 且對方是棘手人物?” 宮不屈道﹕“一個幫會總免不了結仇的﹐但想不出這麼 一個身手高絕的人﹐弟猜忌倪征鴻。是因為弟來金陵之後﹐ 和高兄是友非敵﹐攜手合作……” 這說法不無可能﹐本來高凌宇打算﹐如果能救出鐵老 夫人﹐找到宮蓮花要回孩子﹐而這段時間內倪征鴻不再找 他﹐他決定離開金陵。無論如何他不能忘記他們是師徒的 關系﹐即使當初他塑造他時就包藏了禍心﹐他以為師徒的 名份仍然無法抹煞。可是“漁幫”發生了這件事﹐他就無 法不管。於是他們一起外出找小翠﹐當然也希望找到宮蓮 花。 宮不屈道﹕“高兄﹐照你所說的情況﹐一位面目清秀的 姑娘被毀了容﹐到了那種嚴重程度﹐她絕不會住在客棧中﹐ 也不可能去租屋﹐因為非和屋主面議租金及契約不可﹐極 可能隱在無人管理的破廟或守山的草案中。” 高凌宇道﹕“小弟也這麼想﹐咱們就先找破廟。” 金陵的廟宇不少﹐破廟卻不多﹐兩人自二更時找起﹐快 到四更了﹐一無所獲。這工夫來到莫愁湖畔﹐遠遠望去﹐有 一艘破舊的小型畫肪棄置在岸邊﹐有一小部份在水中﹐前 半部在蘆葦中。 高凌宇道﹕“宮兄﹐你看那艘破畫肪﹐必然棄置已久﹐ 而此地又不是停靠的碼頭﹐十分荒僻﹐咱們過去看看 ……”相距那畫肪約百十步時﹐突然自那破肪中一先一後 竄出條兩條人影﹐借蘆葦疾掠。由於這兩人奔向同一方向﹐ 二人也一齊追來。跑的其中一個沒有追的人快﹐已被宮、高 二人看到﹐由於高凌宇遠遠就看出這個跑在後面的頗似宮 蓮花﹐他就故意慢下來讓宮不屈超前。 這時宮不屈也看出是宮蓮花了﹐沉聲道﹕“蓮花給我站 住!”但宮蓮花像是沒有聽到﹐拼命奔跑。 宮不屈厲聲道﹕“再不停下來我要以幫規嚴厲處置你了 ……”而宮蓮花似乎不理這個碴﹐宮不屈連續幾個飛掠﹐每 掠即有六七丈左右﹐凌空撲下﹐一掌砸中她的肩背之間﹐宮 蓮花沖出三四步僕倒地上。 由於此處是在蘆葦中﹐地上潮濕﹐宮不屈抓著她的衣 服拎著走出蘆葦﹐而高凌宇追另一個卻未追上。當他回來 時﹐只見宮不屈正自丟下宮蓮花﹐卻自她的身上掉出一個 油紙包。宮不屈愣一了下﹐打開油紙包﹐有一張紙﹐上面 寫著了草的血紅色字跡。宮不屈看完之後正在發慣﹐高凌 宇道﹕“宮兄﹐你在看什麼?” 宮不屈默默地把那張寫了紅字的紙的遞給了他﹐高凌 宇十分不解﹐對宮不屈的態度感到奇怪﹐但接過一看﹐心 頭就是一沉﹐這是一張血書。 上面的字幾乎不可辨認﹐人在臨去時蘸血寫成這樣也 很不容易了﹕“凌宇﹐我把孩子交給蓮花﹐再把蓮花交給你﹐ 我知道蓮花能善待孩子﹐正如我確信你能待蓮花像待我一 樣地好﹐因為我知道蓮花有多麼喜歡你。唐、柳二賊太陰 毒﹐你要和蓮花聯手為我報仇﹐小翠如未死﹐要善待她﹐以 你的心性﹐其他的仇大可不必計較﹐應速離金陵。另外秦 淮艷妓華素素是個好女人﹐她是令弟的知音﹐應妥加照料 寫到這兒﹐語氣似尚未盡﹐卻已力竭﹐只好匆匆寫了 “梅心絕筆”四字﹐最後二宇最後一豎還未寫完大概已經嚥 氣了。 看完﹐高凌宇已是心顫手抖而淚下﹐道﹕“宮兄……我 以前沒有想到……”轉身一看宮不屈已不知去向﹐知道宮 不屈是有意回避﹐似也相信妹妹早對高凌宇有意思了﹐此 時不走更待何時? 此刻宮蓮花已經醒來﹐本以為身邊站著的人是自己的 哥哥呢﹐但仔細一看﹐竟是高凌宇﹐手中拿了一張血書﹐手 在抖﹐滿面淚痕﹐而哥哥卻不見了。宮蓮花一腔怒火突然 發作出來﹐一躍而起﹐掉頭就走。 高凌宇訥訥地道﹕“蓮……蓮花……” 宮蓮花的心火上被這聲“蓮花”潑了一瓢冷水﹐心情 略為舒坦些﹐但仍然負氣欲奔。高凌宇迎面攔住道﹕“蓮花 ……你在梅心臨危時接受重托﹐對孩子又十分關切愛護﹐且 有血書遺囑在身﹐為什麼不告訴我?” 宮蓮花此刻有泉湧似的淚水﹐卻睜大眼睛不使它溢出 來。冷冷地道﹕“對待我這樣的女人﹐你高大俠不是太仁慈 了?梅心臨終托孤﹐我是適逢其會﹐不能不管﹐可沒有這 份資格附風攀龍﹗” 高凌宇深深一嘆﹐道﹕“我負梅心太多﹐今生無時或忘﹐ 而梅心對你推心置腹﹐足証她對你極具信心﹐況且你們二 人外型極相似﹐我一直以為你們或有血統上的關聯﹐也說 不定……。” 宮蓮花冷漠地道﹕“不必扯得太遠﹐即使我們二人有血 統上關系﹐和你也扯不上關連﹐接下孩子是基於道義﹐其 他一概談不上。” 高凌宇喟然道﹕“高某私下檢討﹐也實在不配。梅心這 麼好的妻子我都未能善加呵護﹐哪敢再作非分之想?只是 梅心臨終時也許還說過別的話﹐蓮花姑娘可否告知?” 宮蓮花道﹕“沒有什麼了﹐她那時其實也是油盡燈干﹐ 要不是為了托孤和交待另一件事……她恐怕早就……” 高凌字道﹕“不知所謂另一件事是指什麼?” 宮蓮花不出聲﹐停了一會﹐卻變了話題道﹕“聽說你已 為梅心姊報了仇﹐殺了柳怕齋和唐繼耀……” 高凌宇道﹕“並沒有殺死﹐高某出道以來﹐雖殺了不少 的仇家﹐但不是十惡不赦之徒﹐要殺也會給他個痛快﹐唯 獨這兩個陰賊太毒﹐我要叫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 怡齋雙肘雙膝粉碎﹐唐繼耀雙手全斷、又眼有目無珠﹐此 人造孽太深﹐理應讓他嘗嘗沒有手也沒有眼睛的殘廢滋味。 在當時﹐韋天爵帶去了黃得功摩下的‘天九王二十八宿’個 個身手了得﹐苦戰了半夜﹐我和江、李二位都受了傷﹐二 十八宿最後只剩下四個還不大囫圇﹐韋天爵受了重創﹐但 唐繼耀這雜碎一到就以氣球施毒﹐要不是小翠……” 宮蓮花失聲道﹕“小翠還活著?她沒有死?” 高凌宇忽然轉過身去﹐語音啞澀地道﹕“有所謂‘三寸 氣在干般用﹐一旦無常萬事休’﹐這似乎強烈表示了生命之 可貴﹐好死不如賴活的意思﹐可是在某些人及某種情況之 下﹐死亡實在是件極仁慈的事﹐而受現實所迫讓他們不得 不苟活﹐那才是殘酷的事。” 宮蓮花又背過身去﹐道﹕“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小翠 受傷過重破了相毀了容?即使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也 不該詛咒一個不幸的人早死吧?” “嗨……”他深深地吁口氣﹐幾乎找不到適當的字眼來 形容他的感覺﹐道﹕“你要見到她現在的樣子﹐你必然不會 說出剛才的話了。她現在簡直不像個人﹐發如飛蓬﹐全身 無一處沒有疤痕﹐頭上臉上、脖子上以及露出衣外的手臂 上處處都有。而右眼是個黑洞﹐只有左眼可以規物﹐由於 喉結上中了一刀﹐說話根本不易聽清﹐只能發出‘嗚嗚’聲。” 宮蓮花忽然掩起面孔﹐一個女人聽到這種森厲可怖的 話﹐會不由自主地如同身受﹐每個細胞都會悸動。 高凌宇音暗續道﹕“那時候我們全都中毒倒地﹐我見機 較早﹐雖未昏迷過去﹐卻無法提聚真力﹐只好佯作昏倒趁 機逼毒﹐小翠似乎另有遇合﹐至少她的輕功比過去高出數 倍﹐落在唐繼耀身後他才發覺的。” 宮蓮花漠然道﹕“小翠呢?” 高凌宇愧疚地道﹕“由於她廢了唐繼耀之後我看出是 她﹐她立刻逃走﹐但我那時體力未復根本追不上她﹐這幾 天出來找她也未找到。” 宮蓮花道﹕“剛才我聽到你和家兄來了﹐不想見面才躲 到破畫肪中﹐但我聽到你們交談要到畫舫上看看﹐立刻又 竄出畫肪﹐沒想到有個人影比我快了一步射出﹐我隱隱看 出這人發如飛蓬﹐卻未看清他的臉﹐說不定她正是……” 高凌宇道﹕“蓮花﹐我們到那破畫舫上去看看……”高 凌宇領先上了畫肪﹐由於肪的後躺部份仍在水中﹐艙底有 水﹐但前面有個小艙﹐探頭望去﹐發現這艙內不漏水。有 吃過的饃頭屑和啃了一口的“燒賣”﹐足証這兒有人呆過。 他道﹕“蓮花﹐你看﹐這兒有人住過……” 但回頭一看﹐宮蓮花又不見了。四下張望已不見蹤跡﹐ 知道她仍然負氣。的確﹐他冷落過她也歧視過她﹐然而﹐若 追根究底﹐她當初去擾他練功﹐就差點斷送了數人的大好 生命﹐這難道不是她的過錯?但此刻高凌宇對她已另有一 種看法了﹐至少她是相當貞烈的。 好在他現在已相信宮蓮花不會胡來了﹐孩子在她手中 應該是安全的。暫不理她﹐小翠的行蹤才更重要。他下了 艙﹐只能蹲著﹐四下訂量﹐只見艙壁上邊用指甲划了些字。 有一行是這樣寫著的﹕“大仇已報﹐生不如死﹐小姐等我 高凌宇心頭一震﹐這不是小翠的語氣是什麼﹐柳、唐 二人已成廢人﹐小翠要追隨梅心去了。高凌宇叫聲“不 妙”﹐突然射出小艙疾掠而去。 他幾乎可以肯定小翠去了何處﹐所以以最快速度來到 梅心的墓地處。這兒的景象把高凌宇震住了。小翠已吊在 墓地邊緣松樹上﹐一看吊的人悠悠蕩蕩不動了﹐顯然早已 氣絕。 另外有三個人卓立在一邊﹐似乎連招呼都不想打﹐只 待高凌宇辦完了私事再說他們的事不遲。三人大約都在五 旬左右﹐一高兩矮﹐高的精瘦﹐矮的略胖。三人的兵刃似 乎都是一樣﹐背上各插著鴨嘴雙槍。 高凌宇疾掠過去一試﹐小翠早已氣絕﹐但還是把她放 了下來﹐再試過﹐已是回天乏術。看看這令人不忍卒睹的 面孔﹐此刻任何人也會這麼想﹕“小翠為什麼會有這種下 場?”誰見了能不痛聲一哭? 高凌宇站起來轉過身子道﹕“三位何人?” 高瘦的道﹕“武林中用鴨嘴雙槍的人獨此一家﹐別無分 號﹐姓高的﹐你是裝孫子還是真的沒有見過世面?” 高凌宇道﹕“尊駕想必是‘踏罡步斗’祁朝宗祁大俠吧?” 高瘦老人道﹕“老夫正是祁朝宗﹐這是老二祁朝興和老 三祁朝慶。姓高的﹐你的風頭越出越大﹐快要長翅膀飛上 天哩﹗如果想要拍你的馬屁﹐恐怕也要站在南天門上吧?” 淡然一笑﹐他此刻實在沒有心情和涵養在這兒聽俏皮 話﹐道﹕“‘雪山豹子’祁豐是三位的什麼人?” 最矮的那個有山羊胡子﹐粗聲道﹕“你他媽的還要裝壞 扮傻?姓祁的只有我們兄弟三人在武林中還能享受﹔份香 火。另外還有個姓祁的能上大桌面嗎?” 高凌字長長地吐出了郁積胸口的悶氣﹐道﹕“請問﹐三 位來時﹐此人上吊了抑是尚未……” 祁朝慶道﹕“剛上吊﹐小腿還在蹬踢那……” 心頭像被抓了一把﹐商凌宇掃視三人一眼﹐背向三人 道﹕“三位見死不救﹐是不是因為知道死者和高某的關系?” 祁朝慶大聲道﹕“當然知道﹐此女就是鐵梅心的使女小 翠﹐我們在湖邊發現她向這兒奔來﹐就猜出你會來此。總 算沒有白等。姓高的﹐你琢磨琢磨﹐你是豁出去折騰兩下 子還是跪下來說幾句順耳的話﹐乖乖地讓我們卸你一條腿 或者兩條胳膊?” 高凌宇聽說三人來時人還沒有死﹐就己動了殺機﹐雖 說小翠的犧牲已有代價﹐死得其時也死得其所﹐卻以為這 三個人比泣豐還邪。他冷森森地道﹕“老小子﹐在金陵這地 方耍骨頭﹐你們還不夠看﹐在姓高的心目中﹐不過是一些 雞毛、蒜皮、蟹子蓋。你們這些人渣子老來變節﹐沒有咒 念﹗跑到金陵來當腿子作走狗哩……” 祁朝慶早已取下鴨嘴雙槍﹐暴吼聲中就要撲上﹐老大 祁朝宗沉聲道﹕“老三﹐慢著﹗這個瓢兒﹐咱們已經訂了貨﹐ 還伯他尿遁了不成?” 祁朝慶用鴨嘴槍指著高凌宇大聲道﹕“大哥﹐你說說看﹐ 自出道以來﹐什麼人敢這麼大馬金刀地在咱們兄弟面前攘 熊話?老實說﹐這個青皮無賴﹐嘎雜子琉璃球混了個‘白 骨斷腸刀’之名﹐我怎麼看都有點隔路﹗” 祁朝宗陰陰一笑﹐道﹕“老三﹐人不可貌相﹐這小子長 相不帶煞﹐盛名卻未必是浪得而來的。俗語說﹕寧可不識 字﹐不可不識人……” 祁朝興道﹕“大哥的意思呢?” 老二祁朝興這工夫開了口﹐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怎麼……老……老是不開……開竅?這種人不可零碎得罪 ……懂了沒……沒有?” 祁朝興對於這種開竅似乎並不熱衷。這工夫三人已呈 三角型把高凌宇困在核心﹐祁朝宗道﹕“高凌宇﹐我們不大 在乎什麼虛名﹐搏殺的最後目的就是取勝﹐不能取勝的戰 斗﹐我們兄弟沒有興趣。為了我那兒子祁豐﹐我們來到將 近三十五年未到過的金陵﹐本以為一個人就拾掇得了你﹐可 是到了金陵一打聽﹐我們改變了主意﹐我們要把你的人頭 帶回去﹐而不是帶個虛名回去﹐懂了沒有?” 高凌宇撤刀在手﹐道﹕“早就懂了﹗因為在下出道雖晚﹐ 見過的人物可真不少﹐而真正表里如一﹐實至名歸之流卻 是太少太少了……” 祁朝慶大喝一聲道﹕“怎麼?你以為我們‘踏罡步斗’ 之名是淌來混來的?我操你老妹子……” 高凌宇本來看在祁豐已死份上﹐不願太火爆﹐可是這 三個家伙居然見死不救﹐看看一邊僵挺的屍體﹐這腔子怒 火就難以遏止﹐而且不想久拖﹐因而祁老三的臟話未完﹐人 至刀到﹐淡紅刀芒如電射至。祁老二的鴨嘴雙槍火候夠純﹐ 猛格狂架﹐閃避挪移總算接下了高凌字這一招﹐不過這老 小子也不免心中打鼓﹕要是單個上﹐老妹子﹐八成要涼蛋 哩﹗ 祁老大和祁老三有如狂□般地卷上﹐鴨嘴槍紅纓有如 海碗﹐忽大忽小﹐“唰唰”聲有如六條奇大的響尾蛇此起彼 落﹐彼進此退﹐自朵朵紅花中忽放忽守﹐候機嚼噬。 果然﹐任何一個都比“雪山豹子”祁豐高明﹐三人六 槍密切配合﹐高凌宇幾乎變成了織布機上的經線﹐六道巨 大的鴨嘴槍﹐像織布機上的梭子來回穿射﹐間不容發。 “嗤”地一聲﹐祁老大一個大翻身戳出了九槍﹐桃破了高凌 宇的褲角。祁朝慶道﹕“姓高的﹐這僅是一點點甜頭……可 口的還在後頭……” 一式腿中腿﹐踢在氣老三的腰眼上﹐栽出兩步﹐身子 半扭﹐揚手就是出手槍﹐“瞅”地一聲﹐自高凌宇耳邊飛過﹐ 在此同時﹐老大、老二四支槍在他的正側面顫動抽擰了二 十余次之多。 三人的攻擊揉合了空間和時間﹐使其不可分。一個人 如何沒有時間和空間﹐那是一種什麼狀態?“白骨斷腸刀” 的揮劈幅度極小﹐因為招式不能太老﹐隨時必須准備收回﹐ 血紅的花朵﹐每朵中必顫抖著一條毒蛇﹐而這毒蛇只要咬 中你就不只一口。他以為這三個人勇猛及嚴絲合縫的配合﹐ 其威力已超過了二十八宿的總和了。 當然﹐祁氏兄弟也証明了一件事﹕寧可不識字﹐不可 不識人。盡管他們心驚於對手的真活兒﹐卻仍以為搏倒他 只不過多折騰一會而已﹐這工夫祁老三的出手槍早已收回。 原來雙槍把手處都有一根銅絲和蚊筋合捻成的彈簧﹐槍可 出手也可彈回﹐栽在這一手上的高手極多。 由於必須提防三人的出手槍﹐就極分神﹐“唰唰”兩聲﹐ 又中了祁老大及祁老二各一槍﹐而祁老二那一槍刺中了他 的左臂﹐衣破血出。再次得手﹐三人的攻擊更猛更狂﹐幾 乎不給對方時間呼吸或思考﹐他們的篤定﹐消停也不是沒 有原因的。加之輕功也有獨到之處﹐飛躍騰升﹐翻跌撲滾﹐ 高凌宇的潛意識中是和三頭巨豹狂獅在纏斗﹐久戰恐難討 好。 “嗤嗤嗤”三人每人都戳中了他﹐但他的“腿里藏刀” 已把祁老三的胯骨連皮帶肉還帶了一片骨屑切下﹐自刀身 上甩了出去。祁朝慶大叫著﹕“大哥……二哥……姓高的想 買我的里脊肉……我只賣了一塊皮給他……” 祁老二道﹕“老三……開口精……精神散……別說話 高凌宇本想以在莽林古洞中研出的招式取勝﹐他發現 對付這三個硬手不大靈﹐正如上次對付二十八宿一樣﹐最 後還是使出了“回春刀法”九式精粹和本門刀法再加上四 大門派的精英而成的三招半刀法的第三招才擊潰了二十八 宿的。 他之所以不願用這幾招﹐總以為這是他的最後保命的 憑倚﹐只有對付那超絕的人物才用得上﹐而現在﹐不用是 無法取勝的。 出手槍此來彼往﹐有如死神在磨牙切齒﹐隨時准 備搜魂羅魄﹔似乎祁氏兄弟也不想纏斗﹐絕活已全部 傾出。 海碗大的槍花花束由聚而散向高凌宇炸開﹐而每朵紅 花之內至少有七八槍攻向他的要害﹐而在七八槍之中﹐至 少還有二三槍是出手貨。即使把“盤古旋”全力施為﹐瞬 間翻移了二十三個不同方位﹐腿上、背上及肩上﹐仍然衣 服開花皮破肉綻﹐粘糊糊、濕漉漉地好幾片。 而在他施出第一招奇學時﹐也僅僅把祁老三的發髻掃 開﹐及在祁老二左頰上划了一刀﹐並未嚇阻對方瘋狂的攻 勢。到此地步﹐他們仍然相信可以把高凌宇的人頭帶回去。 第二招未施出前﹐高凌宇的腰臀之間又被祁老大戳了 一槍﹐姜是老的辣﹐此人的身手比老二和老三高出一籌有 余。但第二招施出﹐正是針對這祁老大的﹐紅色刀浪幻成 光霧﹐在三人之中婉蜒穿掠﹐時濃時淡﹐嘯聲低迷﹐有如 荒郊古墓中傳來的嗩吶聲。“嗖”地一聲﹐頭皮、頭骨及一 大片長發﹐隨著刀焰飛出﹐祁老大在這剎那還不信是他自 己的。也正因為未傷及大小腦﹐他的雙槍運作﹐似未受到 影響﹐但老二卻已發現﹐大哥的頭部右邊被切去比杯口還 大的一片﹐有些像豆腐腦似的糊狀物溢了出來。 而此刻也正是高凌字的第三式施出之時﹐除了淡紅的 幻霧及刀罡的聲音﹐人已消失不見。只聞“嗆啷啷”數聲﹐ 六支槍已有四支飛上天空﹐那是祁老大的一支。祁老三的 兩支及祁老二的一支。刀霧濃度稍斂﹐“嗽”地一聲﹐祁老 三捂著肚子滾出一丈之外﹐祁老大的右手在腕部以上﹐僅 有少許皮肉相連﹐人在搖晃虛浮地後退﹐那只手也在臂上 悠悠蕩蕩﹐而他已是雙目發直地瞪著自己的斷手﹐不知如 何去處置它。 祁老二受傷最輕﹐僅在上下唇上被直直切開﹐掉了四 顆門牙﹐將來充其量不過是變成兔唇而已。他的眼神中全 是悸怖色彩﹐死亡實在不足嚇阻這種人﹐而是殘酷的現實﹐ 一時之間難以相信更難以適應。“踏罡步斗”兄弟三人絕招 盡出而落得如此下場﹐這事實叫他如何接受? 祁老二在三兄弟之中較為正派﹐自然也較重自尊﹐一 時慚愧悲絕﹐掉轉槍鏃就要自絕﹐ 大喝一聲﹐高凌宇一晃而至揪住了槍鏃﹐沉聲道﹕“祁 老二﹐你這是干什麼?你死了他們二人怎麼辦?這是堂堂 男子漢的作為嗎?身在武林﹐誰敢說永無一腳踏空的時候? 而事實就是事實﹐不承認成嗎?祁豐為虎作張﹐乃是咎由 自取﹐如因他之被殺而不問緣由怨怨相報﹐何時得了?須 知人在暴怒之時﹐有時烈火燃燒﹐理智會全被焚毀。你想 想看﹐如果在下非三位放手﹐此刻又會是什麼樣子?朋友﹐ 在下有數言奉勸﹕多喜養福﹐去殺遠禍﹔中和為福﹐偏激 為災。此刻此刻﹐救人比自絕更為重要。在下言盡於此﹐請 再三思﹐後會有期……” 說完﹐抱起小翠的遺體離開了現場。血自祁老二的裂 唇及口中淌下﹔夜風在樹梢上低嘯著。他看看老大﹐再看 看老三﹐突然撿起幾支鴨嘴槍﹐挾起二人﹐不久也消失在 夜霧之中。除了地上的血﹐好像這兒根本未發生過任何事 情一樣。 熾天使書城
第三十二章 小翠葬在鐵梅心的墓旁。而更使這些大男人為之欽佩 絕倒的是﹐華素素由於又失身於黃得功﹐也縊死在高凌雲 的墓旁樹上﹐那是安葬小翠時發現的。而且在她的身上發 現了一枚純金打造的同心結﹐上面刻有她和高凌雲永結同 心的字跡和名字。 華素素的情有獨鐘更可貴﹐因而把她葬在高凌雲的墓 旁。本來要盡快離開的高凌宇﹐由於“漁幫”的橫禍﹐小 翠和華素素的慘烈不幸結局﹐他決定暫時不走了。至於教 小翠輕功的人﹐正是高凌雲的師父“輪回山人”曲大壽。他 早知弟子在閹黨手中臥底﹐常來看他﹐這次來遲一步﹐卻 救了小翠。 這是小翠和華素素安葬後的第七天﹐高凌宇除了勤研 武功外﹐甚少說話。這天掌燈時分﹐高、江二人在小酌﹐李 乾和孫七在外間吃飯﹐江振祿道﹕“老弟﹐宮姑娘到底是怎 麼回事?” 高凌宇攤攤手﹐照照酒杯道﹕“老哥﹐我也弄不清楚﹐ 只是我相信﹐她不會讓孩子受罪的。” 江振祿道﹕“老弟﹐我看得出來﹐宮大俠對你十分折服﹐ 但對於你對蓮花姑娘的態度則不甚苟同。” 高凌宇嘆口氣道﹕“老哥﹐在目前﹐我或者有不到之處﹐ 但相信宮兄必能原諒我。我實在無暇分心顧及這些。” 江振祿道﹕“老弟﹐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照梅心姑娘臨 終留下血書的事看來﹐蓮花姑娘顯然對老弟頗有意思﹐而 梅心姑娘的交待﹐也絕不是強人所難﹐硬要你作一些無法 做到的事﹐而是自信她沒有看錯﹐蓮花除了脾氣壞點之外﹐ 一切條件都能配得上老弟。老弟﹐你對這件事有何意見?” 高凌宇吸了一口酒就去夾菜﹐似乎要斟酌之後才作回 答﹐或者根本不想回答。江振祿喟然道﹕“我知道﹐由於你 和梅心姑娘的情感﹐加之對她不幸所產生的內疚﹐以及 ‘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心理﹐你可能……” 這工夫院中傳來了宮不屈的聲音﹐道﹕“高兄在不在 家?”說著已進入正屋外間。 高凌宇道﹕“宮兄﹐小弟在家。” 門簾一撩﹐只見宮不屈拎著宮蓮花走了進來﹐而她還 背著孩子﹐顯然已被點了穴道﹐往一邊一放﹐道﹕“高兄﹐ 恕小弟無狀﹐今夜我把她帶來﹐只想問明一件事﹐如果高 兄要她﹐我這作哥哥的當然高興﹐反之﹐我絕不勉強﹐立 刻先把她送走﹐然後再回來找那毀幫之人。” 我簡直是開門見山﹐不但高凌宇被問住了﹐就連江振 祿以及外間的孫、李二人也豎起了耳朵﹐不知道高凌宇如 何回答。 屋內空氣沉悶﹐停了一會﹐高凌宇才道﹕“宮兄﹐先坐 下來喝一杯﹐這件事先不要急在一時……” 宮不屈道﹕“不﹐小弟以為﹐別的事可以先丟到一邊﹐ 這件事必須先落實了再說。要不﹐蓮花背了個孩子﹐一天 到晚到處晃蕩﹐這算什麼?” 江振祿道﹕“宮大俠﹐您先坐下﹐這件事我相信高老弟 一定會有個交待的﹐剛才我們還談過這件事。” 宮不屈仍然沒有坐下﹐似乎對於這件事始終懸著而不 解決已痛下決心﹐必須馬上澄清。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就 像在紫竹坪上當場宣布那次不算﹐延期對決的事一樣﹐部 下十九反對﹐但他力排眾議﹐絕不更改。 而高凌字也以交這個朋友為榮。因此﹐他下了最大的 決心留下來協助他查訪毀幫的仇人。事實上﹐他可以大致 肯定﹐那必是倪征鴻干的。 高凌宇道﹕“宮兄﹐您先把蓮花的穴道解開﹐久了對身 體的傷害很大。” 宮不屈道﹕“高兄只要說一兩個字即可﹐‘要’或者 ‘不要’。如果不要﹐我把孩子解下來立刻把她送走。但高 兄相信﹐這無損於咱們的友誼。” 高凌宇等於被逼到牛角尖上﹐沒有轉身退步的余地﹐非 攤牌不可了。他肅然道﹕“宮兄﹐你解了蓮花穴道﹐問問她﹐ 她打不打算接受梅心臨終的囑托?當然﹐這包括兩方面.一 是照料孩子﹐一是終身大事的問題……” 宮不屈冷冷一笑﹐道﹕“高兄﹐你這明明是無意要她﹐ 試問一個閨女……好好﹐不論如何﹐小弟還是照高兄的意 思去做就是了……” 這工夫江振祿也看出高凌宇多少有這意思﹐外間的孫、 李二人互視一眼﹐李乾在孫七耳邊低聲道﹕“這姓宮的也未 免可惡﹐有豬頭還怕送不上廟門不成?他奶奶的﹗俺就不 著興來這一套……” 孫七低聲道﹕“我看你是狗屁不通﹐所以你師兄常罵你 ‘旗鑼傘扇﹐半朝蠻駕’地。你看不出來宮蓮花相當大方﹐ 她要是真的喜歡高大俠﹐當面也能說出口﹐而高大俠是因 為這女人的花草太多﹐捉摸不定﹐怕將來再玩花草﹐才要 在宮不屈面前來一次三對六面把這事弄清楚﹐站穩腳步。按 理說﹐蓮花極似梅心姑娘﹐又在梅心姑娘臨終時轉達遺言﹐ 又十分細心地照料高大俠的孩子﹐高大俠實在沒有理由討 厭她。” 李乾道﹕“你他奶奶的什麼都知道﹐連老天爺刮風下雨 你都知道。我認識高大俠及蓮花較早﹐你才幾天?” 孫七道﹕“你呀﹕將來就是娶了媳婦﹐上床認識你的老 婆﹐下床也不認識你那雙鞋子。你還差得遠哩……” 這工夫宮不屈已解開了蓮花的穴道把孩子解下交給江 振祿﹐還為她推拿了一會﹐道﹕“蓮花﹐高、江二位都在這 兒﹐也都不是外人﹐為兄要高兄說句落實的話﹐高兄說﹐要 我問問你﹐是否打算接受梅心姑娘的所有囑托?為兄知道 你的個性﹐有話自管說出來﹐因為這是你的終身大事。” 宮蓮花打量屋中一匝﹐道﹕“大哥﹐這事有必要問我嗎? 我背著孩子背了這麼久﹐為什麼不問問高凌宇﹐他有什麼 打算?” 宮不屈一愕﹐內心卻大為喝采﹐還真沒想到妹妹平常 胡攪蠻纏﹐不大講理﹐在這緊要關頭﹐居然能說出幾句有 用的話來。不錯﹐蓮花能背著孩子晃來晃去﹐要不是已默 默接受了梅心的遺托﹐難道她在自找麻煩不成? 須知一個女人可能喜歡別人的孩子﹐但喜歡情敵的孩 子就不單純了。這工夫高、江二人同時一怔﹐高凌宇道﹕ “蓮花姑娘悉心照料孩了﹐我是十分感激﹐一切待事了之後 再從長計議……” 這顯然有點推拖﹐事實上此刻是真的沒心情研究這碼 子事兒。而宮蓮花最不喜歡聽這些﹐尤其是她剛才等於已 暗示了她的心跡﹐冷哼一聲道﹕“不稀罕……”穿出後窗﹐ 發出一串冷笑。 江振祿大叫道﹕“蓮花姑娘……蓮花姑娘……不要誤會 宮不屈道﹕“江兄﹐不必了﹗她能照料自己的。現在我 要告訴二位﹐那魔頭已經回來了。而且已經証實了毀幫仇 人正是倪征鴻。” 高凌宇真不希望是他﹐他一直在找理由離開金陵。但 是﹐鐵夫人不能不救﹐如今官不屈証明了這件事﹐站在正 義或道義立場上﹐他都不能走了﹐他道﹕“宮兄﹐你是怎麼 打聽出來的?” 宮不屈道﹕“小弟夜探阮府﹐發現阮和倪正上在對酌﹐ 也等於阮為倪接風﹐席間阮談到韋天爵重傷﹐二十八宿幾 乎全軍覆沒﹐還有‘踏罡步斗’三兄弟已死了一個﹐另外 兩個人一殘一傷的事。阮問倪‘白骨斷腸刀’既是倪調理 出來的﹐為什麼如此霸道﹐到底是怎麼個人物。” 屋內只有孩子的啼聲﹐江振祿道﹕“孫兄﹐偏勞你把奶 媽請來﹐孩子餓了。” 宮不屈續道﹕“倪征鴻的表情很怪﹐似乎以自己能教出 這個徒弟為榮﹐他表示在近日內決定清理門戶﹐而倪竟說 了這麼一句話﹐他要不是卑職調理出來的﹐又怎能獨創二 十八宿和‘踏罡步斗’三兄弟?但他再厲害﹐畢竟是老夫 調理出來的呀……” 李乾又忍不住了﹐道﹕“別他奶奶地不知丑哩﹗吹牛犯 死罪嗎……” 江振祿嚴斥道﹕“李乾﹐你給我住嘴﹗” 飯後宮不屈外出找宮蓮花﹐聲言要踩踩路子﹐看看能 否把鐵老夫人救出來。剛走不久﹐有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在 門外對李乾道﹕“有人掘墓……有人掘墓……”說完就走了。 李乾待要仔細問問﹐那小孩子已不見了。 他對高凌字說了這事﹐江振祿道﹕“閹黨爪牙啥事都做 得出來﹐他們連番慘敗﹐不得不毀墓洩忿﹐當然﹐也可能 只是要把你老弟誘去……” 高凌宇道﹕“不管是真是假﹐我必須馬上到墓地去一趟。 江大哥﹐偏勞你在家照料孩子……” 江振祿道﹕“孩子有孫、李二位照料就成了﹐我跟你一 道去。愚兄手底下差勁﹔有時候也能為你出點主意。” 高凌宇道﹕“好吧﹗請江老哥交待二位一下。” 江振祿對孫七道﹕“孫兄﹐你和李乾留守﹐如宮大俠回 來了﹐告訴我們去了墓地﹐你們二位要好好照料孩子。” 孫七和李乾當然不願留下﹐高、江二人走後﹐李乾道﹕ “如果咱們有奶水﹐不是變成奶媽咧?還有沒有一點出息呀? 他奶奶地……” 孫七道﹕“小李﹐你別妄自菲薄﹐想當年趙子龍背著劉 備的孩子在曹營中殺得七進七出﹐名垂青史﹐誰敢說照料 孩子沒有出息呀?” 李乾道﹕“想不到你是豬八戒吃雪花膏──還有點內秀 啦﹕可是俺總覺得高大俠和俺師兄拿咱們這兩個頭包不當 干糧咧……” 此刻初更將盡﹐二更未到﹐墓地樹影婆婆之下﹐並無 人掘墓﹐卻有一個人站在樹下蔭影中﹐他就是“還刀叟”倪 征鴻。江振祿大驚﹐道﹕“老爺子﹐晚輩雖是人微言輕﹐時 至今日﹐仍是骨鯁在喉﹐不吐不快。老前輩享譽武林近一 甲子﹐可謂名利雙收﹐此刻似應傲嘯林泉﹐頤養天年﹐為 什麼要再入紅塵﹐協助一些只為私利不顧社程和百姓的野 心人物逐其私欲?高老弟一直不打算和前輩動手﹐倒不是 由於實力懸殊﹐而是基於一份敬意﹐甚至於他本打算離開 金陵的……” 倪征鴻大袖一揮﹐道﹕“說完了沒有?不錯﹐你的確是 人微言輕﹐在老夫面前賣弄還差得太遠。給我到一邊涼快 去﹗” 高凌宇示意江振祿退下﹐然後跪下﹐道﹕“弟子高凌宇 拜見師父……” 哪知倪征鴻負手轉身踱廣開去﹐此人並非長發披散﹐更 非生了一張大紅臉﹐那都是為了不願露出本來面目才易容 化妝的。他是一個同字臉﹐相貌平平的老人。但有一點証 明他的身手不凡﹐那眼神十分犀利有神。 倪征鴻卓立不動而漠然地道﹕“你不必再行此大禮﹗老 夫已經下了海﹐欲罷不能﹐事實上也不想罷手。不過﹐如 果老夫要罷手﹐誰也攔不住我。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為什 麼我塑造了你又要親手毀了你……” 高凌宇仍然跪在地上﹐道﹕“關於昔年的事﹐弟子已經 知道了﹗不必舊事重提﹐弟子以為﹐恩師不論是涵養、學 問以及武事方面的修為都到了極高的境界﹐應能勘破名利 倪征鴻道﹕“錯﹗老夫只為了快意恩仇﹐絕非為了名利。” 高凌宇道﹕“乞求恩師能容徒兒說幾句話﹕為人處世﹐ 名利之念如未根除﹐縱使看輕王侯富貴﹐藜藿自甘﹐也不 過是皮相而已﹐終不免墜入世俗情態﹔而俗氣未能完全融 化的人﹐即使他的德業能廣被天下﹐也不過是世間的點綴﹐ 乃無益的事業。弟子願以誠心援用古人名言﹕心不可不虛﹐ 虛則義理來居﹔心不可不實﹐實則物欲不入……” 倪征鴻冷峻地道﹕“准備自衛吧﹗”已緩緩轉過身來。 高凌宇知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恭恭敬敬地叩了三 個頭站了起來。但這時江振祿道﹕“倪老前輩﹐基於‘一日 為師﹐終身為父’的說法﹐你何忍下手毀掉自己的晚輩?唉2 正如天降賢人﹐乃為化育愚蒙﹐然而﹐賢人反而誇耀他的 博學多才﹐歧視眾生才識不足。上天因世間窮人太多﹐才 生出富人期能濟眾之貧困﹐但富人大多不仁。而武林中身 份超然﹐技藝絕倫的人﹐不思珍惜羽毛﹐造福武林﹐反而 助紂為虐﹐沽名釣譽……” 一聲沉喝﹐聲音末畢﹐江振祿己被大袖掃出一丈之外。 高凌宇一掠而至把他接住。江振祿口角血漬殷然﹐道﹕“老 弟﹐古人說﹕大匠能予人規矩﹐不能使人巧。馬耳東風﹐徒 自浪費唇舌﹐老弟﹐干吧﹗如果你不敵﹐老哥哥陪你濺血 於此﹔要是你勝了﹐老哥哥分享你的榮譽。但你要記住﹐在 你來說﹐已是仁至義盡﹐不必再有一絲謙卑禮讓之念﹗” 高凌宇放下他﹐取出三粒藥納入他的口中叫他自己調 息﹐然後拿起“白骨斷腸刀”﹐摩著刀鞘﹐神色黯然。而倪 征鴻雖然也帶來了一柄古刀﹐但卻無意出鞘。 高凌宇道﹕“請恩師亮刀﹗” 倪征鴻道﹕“不必再如此稱呼﹗反之﹐你將鼓不起破釜 沉舟的決心。老夫以為﹐不亮刀也許仍能達到目的﹐你出 手吧﹗” 高凌宇開了個門戶﹐道﹕“請長者先出手。” 倪征鴻不再客套﹐“盤古旋”由他處展出來又自不同﹐ 僅一旋數晃﹐已在高凌宇身外轉了一周半。江振祿駭然﹐高 凌宇心服。倪征鴻似乎一點也不顧念師徒之情﹐速旋九次﹐ 青筋累累﹐婉蜒突起的雙手幻出影浪﹐綿密得有如水銀瀉 地﹐無孔不入﹐又像一般不散的煙在“白骨斷腸刀”的罡 風中穿刺滑行。 沒有什麼恰當的字眼來形容這無濤的掌勁和速度﹐“白 骨斷腸刀”像攪入亂麻和濃膠之中﹐揮劈吃力﹐任何一個 素日認為滿意的動作都比對方慢了那一剎﹐“砰”地一聲﹐ 高凌宇被一掌砸出三步。 他還沒有站穩﹐人又撲上以第一時間幻出一片掌山﹐ “啪”地一聲﹐又被砸出二四步。江振祿雖看不出什麼門道﹐ 卻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會這麼大﹐高凌宇吃虧在太仁也 太重情感。此刻手中的“白骨斷腸刀”已失去了威力﹐那 是因為在緊要關頭﹐他沒有賦予此刀最大的韌力。江振祿 大聲嘶呼著﹕“老弟……這是生死關頭……不要留情……也 不要念舊……因為你留情、念舊他並不領情……他只想要 你的命……老弟……你不想活……我也不想活了……” “砰”地一聲﹐高凌宇又被砸出六七步外﹐坐在地上﹐ 他並不以為自己曾經留情而不忍下手﹐但是﹐他感到力不 從心。他以為這是教他武功的人﹐自然比他高明。這觀念 就是一個重要關健。 江振祿悲呼道﹕“高凌宇……你忘了梅心的慘死﹐小翠 的悲涼下場﹐華素素的淒倫結局和令弟的壯烈犧牲了嗎?你 死了孩子怎麼辦?你知不知道你這種禮讓是婦人之仁?” 可惜高凌宇已受了內傷﹐但他毅然地站了起來﹐當倪 征鴻兇煞似地再次撲上時﹐他施出了新研三招半的第一招。 這是倪征鴻所未想到的﹐本來又幾乎砸中﹐急切收招暴退﹐ 那份悠閒瀟洒之態早已不見。但高凌字噙著滿嘴的血漬第 二招再告施出﹐陡然而來的震驚﹐已不再迷信他的身份了﹐ 暴閃挪移中﹐“嗆”然聲中撤出了古刀。但是第三式一氣呵 成連綿施出﹐這正是為什麼倪征鴻不顧身份﹐低聲下氣地﹐ 干方百計非弄到“回春刀譜”的原因了﹐而“回春刀法”的 精英再加上四大門派的武學精粹合研而成的三招半﹐本為 四招﹐後來又被他濃縮為三招半。倪征鴻並不知道這怪招 中有“回春刀法”﹐而老夫人暫不離開﹐也正是要吸住老賊﹐ 以便高凌宇有時間去苦研。所以這第二招施出﹐倪征鴻苦 練了近一甲子的刀法﹐竟不知如何破解。唯一占便宜的高 凌宇已受了內傷﹐內勁不足。“嗆”地一聲﹐“白骨斷腸 刀”稍稍蕩開﹐卻已在老賊腰上切了一刀。而老賊用的也 是未傳給高凌字的一招刀法。 無暇去檢視刀傷﹐怪怪的一刀﹐一來一回在高凌宇的 左大腿上切了兩道口子。“嗆啷啷”一溜火花﹐高凌宇施出 第三招時﹐他己淚光閃閃﹐他的痛苦無人能體會﹐相反地﹐ 倪征鴻臉色慘白﹐只有目光是紅色的﹐幾乎同時﹐高凌宇 一掌砸在老賊左胸上﹐而高凌宇的右背部也中了一掌。一 人往前栽﹐一人往後退﹐他們都知道﹐只要在任何一方面 再挨一下﹐必然不能活著離開這兒。兩人同時倒下﹐幾乎 也是同時躍起﹐血自他們的口鼻中淌下﹐高凌字不知道從 未用過的這半招有多大的威力﹐只知道不用這半招將是他 先倒下。 刀霧迷蒙﹐視覺模糊﹐此刻的倪征鴻才突然想到﹐這 不就是“回春刀法”的精英嗎?當今武林除了這刀法﹐還 有什麼更絕更奇的刀法能使他如此狼狽?此刻﹐倪征鴻留 下的武功只剩下這最後一招﹐高凌字的只有半招。誰也不 知道瞬間之後會有什麼結果。一聲“嗆”然大震﹐火星炸 進暴射﹐兩柄刀同時脫手﹐在雙方巨烈震動的身子交瀉而 過時﹐高凌宇又挨了兩掌﹐倪征鴻被砸了一拳。沒有慘呼﹐ 也未聞悶哼﹐兩個身子摔出時相信已經昏迷或死亡了。江 振祿驚得呆了一下﹐待他奔去時﹐三條人影比他先到﹐只 見宮蓮花一試高凌宇的心脈﹐立即悲號一聲抱屍昏倒在高 凌宇的身邊。 同來的還有宮不屈和鐵老夫人﹐原來老賊不在﹐宮不 屈趁機救出了老夫人。回去時孫、李二人告訴他們高、江 二人到墓地去了﹐所以宮不屈和老夫人幾乎猜到墓地中在 進行肉搏。宮不屈蹲下一試高凌字的心脈﹐也不由眼眶一 紅﹐收回顫抖的手﹐道﹕“鐵老夫人﹐高兄他……他已經去 了吧﹗” 鐵老夫人看過之後﹐面色凝重地連連搖頭﹐道﹕“照一 般人的看法﹐應該說他已經死了﹐可是他和一般人的死不 一樣。快把令妹弄醒﹐快點……”江振祿一聽老弟死了﹐也 原地塌了下去。 宮不屈愕了一下﹐不知名夫人這一手是干啥﹐但他還 是盡快叫醒了蓮花。老夫人道﹕“蓮花﹐你是梅心的嫡親姊 妹﹐而孿生姊妹﹐幾乎就等於一個人﹐我現在讓你冒充梅 心﹐在他耳邊不停的呼叫﹐你願意嗎?” 宮蓮花連連點頭﹐道﹕“奶奶﹐我願意﹐甚至於願意代 他死……只要他能活著……”於是她伏在高凌宇耳邊悲聲 呼喚著﹕“凌宇……凌宇……我是梅心……我是梅心呀…… 凌宇……凌宇……” 老夫人道﹕“宮大俠﹐請以八成的真力沖擊高凌宇的靜 止心脈﹐直到有了反應為止……”夫人續道﹕“人的生命與 潛意識有密不可分的關連﹐在這緊要當口﹐如果傷者不想 活了﹐就算是華、扁重生也救不了他。此子心地光明厚道﹐ 盡管老賊加於他身上的血仇太多太深﹐他仍然不忍下手。他 本不該有此狀態的﹐主要是內心消極﹐希望和老賊一道走。 而剛才那半招﹐可在自保之下擊斃老賊﹐似乎並未全力以 赴。但是﹐在老賊方面﹐要不是老身看走了眼﹐他的最後 一招﹐似也保留了幾成威力。這是為什麼呢?是不是在緊 要關頭想通了﹐不忍毀掉他自己一手塑造琢磨的一塊璞玉 呢?”所有的人都為之一怔﹐因此話發人深省。 大約兩盞茶工夫﹐宮不屈冒著虛汗的臉上有了喜色﹐因 為他輸入高凌字體內的真氣有了回應。老夫人看宮不屈的 神色就知道有希望了。而宮蓮花還在悲呼道﹕“凌宇……奶 奶早就說了我的身世﹐和梅心妹是孿生姊妹……而我一直 不告訴你……也不把梅心姊的血書交給你﹐只是為了自尊 ……凌宇……你難道看不出來……沒有你……我活著還有 什麼意思……凌宇哥……我是梅心……” 哪知高凌宇已經醒來﹐瞪著無神的眸子﹐陶著一抹慘 笑望著蓮花﹐而且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在這一剎﹐蓮花 太激動﹐也忘了羞澀﹐抱住他的頭把臉貼在他的面頰上﹐讓 泛濫的淚水匯成巨流。 苦難似已被梅心、凌雲及小翠等人包攬而去﹔痛苦、煎 熬和絕望所蘊育而成的偉大﹐像前人種樹﹐後人遮蔭一樣 空留敬仰、感恩和無限的低徊。這工夫孫七背著孩子和李 乾奔入墓地中﹐一看老賊翻了白眼而高凌宇已坐了起來向 他們點頭示意﹐李乾抹著激動的淚水和清涕粗聲道﹕“看到 沒有?老賊涼了蛋咧﹗操﹗關東山的轎夫子﹐能吃不能抬。 他奶奶個熊﹗俺早就說過﹐這個老棺材板﹐不過是窮咋唬 罷了!還說要清理門戶哪﹐這個老雜碎的臉皮做鞋底穿三 年﹐剩下的筋骨皮可以熬膠……” 別人不敢笑也笑不出來﹐只有鐵老夫人覺得這個楞頭 青蠻有意思﹐一派天真﹐不由莞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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