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九如頭陀】
這是「映月」藍姑、「飄雪」依翠兩人已經知道的事……
桌座吃喝中,藍姑又把這件事問了出來:「姜大俠,你與我們掌門人『銀枝寒
梅』金昭,結下很深的仇恨?」
姜青感觸地道:「是的……但不是我跟金女俠本人的仇恨,這是上一代留下來
未了之事,姜某不能不使這樁公案,有一個交待……」
他將昔年白雲嶺陰陽崖「絕緣洞」,有關邪神厲勿邪,與「雙飛、三絕掌」之
間的恩仇過節,告訴了藍姑和依翠兩人……藍姑依翠所知道的,當然不會像現在姜
青所說的那樣清楚,是以兩人靜靜聽去。
姜青又道:「我義父邪神厲勿邪,遭受金昭祖母『無走飛環』李琰玉等所算,
困居洞穴六十年……姜青身為『義子』不能不替義父了斷這樁公案……」
「飄雪」依翠問道:「後來『無走飛環』李琰玉,喪命在你姜大俠的手裡?」
姜青道:「三年前『大渡口』一場廝殺,雙方死傷不少……李琰玉遭姜某『金
龍奪』所傷,最後喪命『大渡口』……」
長離一梟接口道:「雙方既是對峙相鬥,難免有死傷流血的悲劇發生……
冤家宜解不宜結,眼前已事過境遷,不希望姜兄弟與『紅袖盟』之間,再有流
血之事發生……」
目注藍姑、依翠二人,問道:「你兩位認為老夫所說如何?」
藍姑依翠二人,身受姜青兩次救命之恩,而現在長離一梟所說的,亦並無牽強
之處……兩人不約而同,微微一點頭。
這次筵席中,賓主雙方氣氛融洽……「紅袖盟」中這兩個女弟子,對姜青等眾
人,有了更多的瞭解。
兩人用過晚膳,向眾人道謝一番,告辭離去。
長離一梟見藍姑、依翠兩人離去,向姜青一笑,道:「小兄弟,這次你在西湖
岸畔『護花』解圍,以後會有收穫……」
姜青尚未開口,彩鶯于秋秋女兒家心眼細,反應敏銳,一努嘴,接口道:「衛
前輩,『紅袖盟』中這兩個女弟子,又不是青哥的什麼人,怎麼能用『護花』的字
眼……?」
一頓,又道:「青哥不會打她們主意,收穫些什麼?」
長離一梟呵呵笑道:「秋秋,『護花』兩字,可能老夫用得不適當……但老夫
所指的『收穫』,你會錯意了,不是小兄弟打主意的那回事上……」
戰千羽接口道:「秋妹,衛島主所指的『收穫』,是冤家宜解不宜結……
希望四弟與『銀枝寒梅』金昭之間,化敵為友,誤會冰釋。」
彩鶯于秋秋臉上一陣紅熱起來。
長離一梟向戰千羽這邊,道:「戰兄,衛某靜極思動,又想外面走動一下……」
戰千羽怔了一下,才始會意過來,問道:「衛兄準備去往何處?」
長離一梟道:「上次聽『妙手回春』路月奇所說,『玉哪吒』金羽已赴青梅密
魯山『無雲谷』,去見那位『夢濤居士』康豪,顯然金羽中秋之約,不會履行,吾
等不必僕僕風塵,結果去了踩個空……」
戰千羽一點頭,道:「不錯,戰某也有這樣想法!」
長離一梟道:「既然取消中秋之約,衛某趁著這段時間,湘鄂一遊,順便訪友
。」
戰千羽問道:「衛島主,你已有此決定,什麼時候首途起程?」
長離一梟一笑,道:「衛某無牽無累,說走就走,就是明天了……」
姜青接口道:「衛前輩,中秋之約取消,你想外面走動一下,我姜青也閒下來
啦!」
長離一梟一聲輕「哦」,眼珠閃轉,已會過意來,含笑道:「小兄弟,你要與
老夫結伴同行?」
姜青笑著點頭道:「不錯,姜青正是此意。」
長離一梟道:「老夫途中有你小兄弟作伴,也好!」
邊上于秋秋朝姜青一蹬眼,道:「你向衛前輩光是說自己一個人?」
姜青連連點頭,一指秋秋,向長離一梟道:「對了,衛前輩,還有她……」
長離一梟笑道:「小兄弟,你兩人儷影成雙,就是你不說,老夫也不會撇下秋
秋,單獨你一個人的!」
秋秋臉一紅,嘻嘻嘻笑了起來。
戰千羽懷著一份關懷的心情,道:「衛島主,你帶了四弟、秋妹出去外面……
此行需多久?」
長離一梟道:「衛某雖然想湘鄂一遊,其實也是浮水之萍,並不打算有固定去
處……如有重要事情,戰兄不妨找『飛燕樓』駐派杭州的『甩箭手』陳景,和『鐵
腿』倪忠祥二人,他們自會跟我取得聯絡的。」
三人離開杭州慶春門後街的戰府……就像長離一梟所說,浮水之萍,隨遇而安
,是以他們腳程並不匆忙。姜青突然想到那件事上,向長離一梟道:「衛前輩,前
些時候,姜青向藍姑、依翠兩人說的那些話,這兩個『紅袖盟』中女弟子,會不會
把我說的話,轉給她們掌門人『銀枝寒梅』金昭聽?」
長離一梟沉思了,道:「這就難說了……『紅袖盟』中有一百零八名女弟子,
不知道藍姑、依翠兩人,在金昭跟前的份量如何?」
一頓,又道:「依一般情形來揣測,藍姑依翠二人,你對她們有兩次救命之恩
……這兩個年輕姑娘,相信你對金昭有化敵為友的打算……」
彩鶯于秋秋道:「衛前輩說得不錯,救命之恩,如同再生,別說兩次,就是一
次,也叫人一輩子忘不掉了!」
姜青抬臉朝日正當空的天色望了眼,一指官道前端,道:「前面如有鎮甸,吾
等留下打尖了!」
三人邊談邊行,前面果然是一處熱鬧的鎮集……走來大街,兩側買賣店舖,鱗
次櫛比。
秋秋一笑,道:「青哥,這裡可真繁華,不下於一個縣城!」
姜青含笑點頭,一指大街邊一家飯店,道:「衛前輩,那家掛著『致美樓』招
牌的飯店,看來不錯……」
長離一梟道:「我們就去那家『致美樓』吧!」
三人進來「致美樓」,店伙殷殷接待……酒菜端上後,長離一梟向那名店伙問
道:「店家,貴處是什麼所在?」
店伙聽到這話,已知道這三位男女客人是路過此地,不厭其詳,道:「這裡邊
浙皖交境的『上溪塘』鎮上,再南下不遠,是江西了!」
長離一梟道謝了聲,店伙彎腰退下。
于秋秋道:「原來這裡『上溪塘』鎮集,是三省交境之處,難怪就十分熱鬧了
。」
長離一梟道:「我們穿過皖省南境,前面就是鄂境了。」
三人坐在靠窗沿一張桌座,店門處一暗,進來一個身軀高大的頭陀……
這頭陀臉色赤紅,額上束著一道金圈,闊有三寸,長得獅鼻海口,一雙眸子光
芒四射,身上穿了一襲玄色的袈裟。
這頭陀年紀有六十左右,手中持著一柄長有七八尺的方便鏟,鏟頭頂著一個大
月牙,白光灼灼,看來令人耀目。
頭陀進來店堂後,店伙哈腰張羅,迎向櫃台邊一張桌座坐下。
于秋秋的座位,正面對著頭陀……小嘴一努,朝前面指了指。
兩人看到于秋秋這暗示,顯出一副極自然的神情,轉臉一瞥。
姜青看到靠在頭陀桌邊那把方便鏟,不由多看了眼……
這把方便鏟跟普通兵器不同……一口鐘式的鏟頭,看去不太鋒利,但看進行家
眼裡,知道是用精鋼加工打成,比普通的方便鏟大得多。
這根「鏟棒」一丈不足九尺有餘,乃是用深山老籐所製成,再加上幾道生漆,
烏油光亮……方便鏟用此山籐,「軟」「硬」兼全。
後把桿端,頂著一個純鋼月牙,看去宛如兩支虎齒,十分鋒利。
如果只看到月牙形桿端,跟方外人使用的拐棍相仿……是以使用這項兵器,原
是摻合「拐棍」,和「大槍」兩種招術而成的。
姜青悄聲向長離一梟道:「衛前輩,這頭陀使用這樣一把方便鏟,看來一身功
力不含糊!」
長離一梟微微一笑。
于秋秋輕聲接口道:「衛前輩,這頭陀看來年紀六十左右,不知道是何等樣來
歷?」
長離一梟朝兩人望了眼,道:「小兄弟、秋秋,眼前不用多加猜疑,如果這頭
陀有暴行劣跡進入吾等眼裡,到時再作定奪。」
三人打尖吃喝過後,長離一梟揮手招來店伙,付過帳後他們離開這家「致美樓
」飯店。
暮色輕籠時分,三人來到皖南祁門縣縣城,他們來到一家餐宿兼有的「長風客
棧」。
長離一梟似乎想到一件事上,向兩人道:「小兄弟、秋秋,你們在客房裡坐坐
,老夫出去一下,半個時辰可以回來,我們再一起吃晚飯。」
姜青詫異問道:「衛前輩,你去哪裡?」
長離一梟道:「此地皖南祁門縣縣城裡,有『長離島』的『飛燕樓』弟子……
老夫找去他們那裡,問問附近一帶,江湖上的動靜。」
秋秋道:「衛前輩,我們就在房裡等你!」
長離一梟走後,姜青道:「秋妹,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衛前輩找『飛燕樓』
弟子,是探聽中午那頭陀的來歷!」
于秋秋回憶到中午「致美樓」飯店那一時,緩緩一點頭,道:「嗯,我們在『
上溪塘』鎮街飯店看到的那頭陀,那副凶霸霸的模樣,不像是善類……」
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她想到一件事上,問道:「青哥,你什麼時候,陪我上『
長離島』去見厲老前輩?」
姜青一笑,道:「這不需要找『什麼時候』,隨時我們都可以去『長離島』…
…」
兩人在客房裡談著時,似乎沒有多久時間,長離一梟從外面進來……
秋秋輕輕「哦」了聲,道:「衛前輩,這麼快你就回來啦?」
長離一梟道:「『飛燕樓』駐派祁門的弟子『開碑手』廖沖不在,老夫已留下
口訊,待他回來後,會找來這裡!」
這家「長風客棧」進深裡端,都是一列列的客房,外面挨上大街的舖面,是一
間寬敞的店堂,這裡就是飯店了。
三人來到外間店堂,叫了些酒菜吃喝起來……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短衫襖褲,身軀粗壯,四十左右的中年漢子,朝店堂裡
回顧一匝,急急走來長離一梟等三人桌座……向長離一梟施了個半跪之禮,道:「
弟子『開碑手』廖沖,見過島主。」
長離一梟道:「廖沖,不必行此大禮,快起來……」
開碑手廖沖站起身,長離一梟將姜青、秋秋引見過後,吩咐店伙添上一副杯筷
,讓廖沖圍桌坐下。
長離一梟替他斟下一杯酒後,道:「廖沖,剛才老夫找去你們那裡……」
廖沖欠身一禮,道:「是的,弟子知道島主蒞臨祁門『長風客棧』,急急趕來
……島主召見,不知有何諭示?」
長離一梟道:「廖沖,祁門四圍一帶,有無風吹草動之事?」
開碑手廖沖想了下,道:「尚稱平靜……」
微微一頓,又道:「前些時候,從江湖傳聞,湘鄂一帶,出現一個叫『粉面郎
君』鄒敏的『採花大盜』,做下不少案子……後來死在『紅袖盟』掌門『銀枝寒梅
』金女俠劍下……」
這件事在杭州時,三人早已知道……
就是由於「粉面郎君」鄒敏之事,牽出他師父「雙陽真人」侯丙,姜青救了「
紅袖盟」中藍姑、依翠兩名弟子。
長離一梟道:「這件事老夫已經知道……」
接著問道:「廖沖,你可識得此一頭陀……」
長離一梟把在前面「上溪塘」鎮街,一家「致美樓」飯店所看到那個頭陀的形
象說了出來。
廖沖沉思了下,道:「島主,那頭陀是不是手執一支八九尺長,山籐作柄的方
便鏟?」
姜青接口道:「不錯,那頭舵手提一根十分沉重的方便鏟。」
開碑手廖沖道:「這頭陀的來歷,底細還不清楚……不過前些時候,曾出現在
這裡祁門縣城的大街上,好像在探聽一個人……」
長離一梟問道:「探聽誰?」
廖沖道:「據『飛燕樓』弟子說,這頭陀似乎從鄂東來此,在探聽『紅袖盟』
總壇的地點……」
一頓,又道:「『飛燕樓』弟子只知道江南武林中,有『紅袖盟』這樣一個門
派,不清楚總壇地點所在……同時也不知道那頭陀找去是友是敵,就沒有多加注意
……」
于秋秋向長離一梟,道:「衛島主,『紅袖盟』中都是年輕女弟子,我們在『
上溪塘』鎮看到的頭陀,年紀六十出頭,那副凶霸霸吃人的模樣,不像是『紅袖盟
』中的朋友!」
長離一梟若有所思中,緩緩點頭……
他視線移向廖沖,話題移轉問道:「廖沖,你可知『粉面郎君』鄒敏,其人其
事?」
廖沖道:「此人橫行湘鄂等地,專做傷天害理『採花』勾當,後來死在『紅袖
盟』掌門『銀枝寒梅』金女俠劍下……」
長離一梟又問道:「『粉面郎君』鄒敏,在江湖上情形如何?」
廖沖道:「『粉面郎君』鄒敏生前,在江湖黑道上,是個很活躍的人物……是
以他在湘鄂等處,先姦後殺,犯下不少採花命案,連官家也奈何不了他……」
撩起一份感觸,又道:「後來這件事引起『紅袖盟』中注意,這個令人髮指的
『採花賊』,終於死在『紅袖盟』掌門『銀枝寒梅』金女俠劍下……」
長離一梟緩緩點頭,向姜青、秋秋兩人道:「此頭陀行跡可疑……探聽『紅袖
盟』總壇地點,可能與死在金昭劍下的『採花賊』鄒敏有關!」
姜青道:「衛前輩,這件事要讓『銀枝寒梅』金昭知道,使她有個防範,準備
……」
長離一梟道:「小兄弟,老夫正是此意……吾等立即趕程往鄂南『紅袖盟』總
壇一行。」
「開碑手」廖沖見自己話到這裡,已有了個交待,向島主長離一梟、姜青和秋
秋等人告辭離去。
天下如果真有「巧合」這回事,長離一梟等三人,就遇到這樣一件「巧」事……
三人吃喝過後,站起身離開桌座,店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正是中午在「上溪塘
」飯店,所見到的那個頭陀。
長離一梟眼色朝兩人示意一瞥,他們視若無睹,去進深裡端客房。
他們離開杭州時,正若長離一梟,向紅面韋陀戰千羽所說的……浮水之萍,隨
遇而安,那只是「活動筋骨」,沒有固定去處。
三人早晨離開祁門縣這家「長風客棧」,那跟昨天來時,已完全不一樣……
他們專程往鄂南祟陽城北門外,「大胡坪」鎮南郊,「紅袖盟」總壇而來。
于秋秋想到昨晚客棧店堂中那回事,邊走邊道:「衛前輩,那老頭陀去而復回
,昨晚又來祁門,可能已探得『紅袖盟』總壇的地點。」
長離一梟道:「不錯,老夫也有這樣想法!」
三人行程匆匆,趕來鄂南祟陽……在城裡用過午膳後,出北門,往「大胡坪」
方向而來。
姜青突然想起,道:「衛前輩,那個『銀枝寒梅』金昭,會不會牽記前恨,來
個拒而不見?」
長離一梟微微一蹙眉,道:「上門總是『客』,恐怕不會如此……」
于秋秋道:「金昭如果拒而不見,我們把祁門所知道的這件事,告訴『紅袖盟
』中女弟子,讓這女弟子轉稟她們掌門人……
我們來這裡的心意,也算是做到了。」
「紅袖盟」總壇,在「大胡坪」鎮的南郊,三人穿過鎮街,來到南郊一帶……
姜青看到前面一名鄉民走近過來,拱手一禮,問道:「請問這位大哥,『紅袖
盟』總壇應往哪一個方向?」
姜青身著長袍,器宇不凡……
那鄉民給問得怔了下,才道:「公子爺,你三位如果是『紅袖盟』朋友,趕快
去,就在前面大道拐左岔路上……有人找去那裡打架呢!」
長離一梟不由暗暗一怔……敢情那頭陀先自己三人,找來這裡?
三人由大道拐入岔路,縱目看去,有座偌大的莊院……
莊院大門前空地上,傳來吆喝之聲。
三人疾步走近前……
在圍立四週一眾年輕女子中,姜青看到兩張熱悉的臉孔……「映月」藍姑和「
飄雪」依翠。
兩人看到他們三人身形逼近跟前,顯出一副極是意外的神情,倏然又展出一縷
笑意來。
場子中央,正是那個老頭陀,和「銀枝寒梅」金昭兩人……
金昭看到三人,此時此地露臉,感到非常意外……但,她必須對付眼前這個勁
敵。
老頭陀一抖方便鏟,嘿嘿笑道:「『銀枝寒梅』金昭,老衲『九如禪師』玄清
,前來替『粉面郎君』鄒敏,要回這筆公道……」
這個「道」字出口,九如禪師玄清把方便鏟一掄,鏟頭鋼環「嘩啷啷」聲中,
大步迎了上去。
「銀枝寒梅」金昭微退半步,手持「青霜劍」,劍鋒一撩一崩,盪開方便鏟鏟
頭……
劍身捲起一泓冷芒,反向玄清咽喉刺來。
九如禪師玄清大喝一聲,不躲不架,身子往下一沉,勁貫左右兩肩……
鏟頭月牙盤空一繞,勁勢呼呼,直向「銀枝寒梅」金昭下三路捲進。
金昭見對方兵器沉重,不敢硬招架上,雙腳一點地面,拔起兩三丈高,自玄清
左肩飛掠而過!
一僧一俗,在莊院前空地上,拚鬥起來。
四周圍戰的「紅袖盟」女弟子,沒有掌門人吩咐,不敢插手助陣。
起先二三十回合,可以看到一點人影,鬥到後來愈戰愈厲,一片劍芒鏟影,奔
騰跳蕩,分不出誰是誰了!
壁上觀的姜青、于秋秋,分別「奔雷劍」、「龍淵劍」出鞘,凝神觀戰。
長離一梟站立一邊,視線由打鬥中的「銀枝寒梅」金昭,移向旁邊姜青、于秋
秋兩人……似有所思中。
經有百餘回合,兩人漸漸分出強弱……
金昭漸漸劍法散亂,後勁不繼……大有相形見絀之勢!
金昭手上這口「青霜劍」,乃是輕兵刃,長僅三尺八寸。
玄清手上這把方便鏟,長九尺有餘,份量重達四十五斤,又沉又猛。
是以,金昭不敢與他硬對硬架,恐怕自己手中「青霜劍」崩飛脫手。
武家兵器,一寸長,一份強……寶劍雖然鋒利,尺寸不及方便鏟,過招起來,
自然有許多吃虧之處。
是以,雙方經過百餘回合後,金昭氣力不繼,劍法漸漸散亂。
九如禪師玄清,卻是愈戰愈勇,翻翻滾滾,鏟風到處,沙石飛揚,威力十分驚
人!
「銀枝寒梅」金昭,「青霜劍」一招「殞石墜地」,朝玄清天靈蓋砍下……
玄清一聲吼叱:「來得好……」
方便鏟舉頂,撩雲閃過!
一響「噹」的金鐵交鳴聲起,「銀枝寒梅」金昭虎口發麻,「青霜劍」崩飛脫
手。
玄清再聲:「著!」
方便鏟攔腰掃上。
金昭兵刃脫手,無法封解,如果挨上這一下,那要砸個肢離骨碎。
「銀枝寒梅」金昭這一幕險景,站立邊上的「紅袖盟」
中女弟子,誰都看到。
壁上觀的于秋秋,距離比姜青接近金昭……
一響脆生生聲音傳來:「金家姊姊別慌……」
「龍淵劍」劍走身前,身若冷電驚虹,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間,一響「噹」的聲
起……
玄清登登跌退兩步,落向金昭的方便鏟給盪開……
眼前的演變,比一眨眼皮還快……玄清拿樁站住,定神看去,架上自己方便鏟
一記硬招的,竟是一個年紀才始二十出頭年輕姑娘。
就在這短得不能再短的時間中,金昭撲地一滾,斜飛而出,逃出鏟下一劫。
這聲「金家姊姊」,聽得金昭心窩暖暖的,卻又是淋了一頭霧水:「我金昭哪
裡來的這樣一個妹子?」
彩鶯于秋秋知道玄清方便鏟是個「重傢伙」,生恐「龍淵劍」劍鋒受損,用劍
脊一記硬招架上,救了金昭一命。
九如禪師玄清跌退兩步,秋秋可真不含糊,身體連晃也沒有晃一下。
邊上姜青朗聲道:「秋妹,待青哥前來一會高人!」
金昭撿起崩飛脫手的「青霜劍」……
這聲「秋妹」,這聲「青哥」聽進金昭耳裡,似乎找到了一個答案。
「這『妹子』難道是他的……」
于秋秋聽到姜青聲音,嘻地一笑,像只彩鳳似的飛到邊上。
姜青手執「奔雷劍」,來到場子中……玉樹臨風,飄逸絕倫。
玄清鏟頭一個翻轉,鏟上鋼環「嘩啷啷」直響……凶睛一瞪,道:「小子,你
是誰?」
姜青傲然一笑,道:「『火雲邪者』姜青!」
玄清嘿嘿笑道:「原來就是你!」
姜青一點頭,道:「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九如禪師玄清一聽對方就是叱吒江湖,睥睨天下武林的「火雲邪者」姜青,這
就不敢怠慢了……
左手方便鏟向胸前一橫,右掌打了個問訊,喝聲道:「『火雲邪者』姜青,老
衲『九如禪師』玄清,與你較個勝負。」
姜青氣定神閉,不失江湖上雙方交手之前的禮節……
右手提「奔雷劍」,左手擺著劍訣,前進三步,後退兩步。
兩下這一照面亮招,立時顯出姜青真功夫來……兩肩水平,凝神絕慮,進如流
水,靜如華岳。
兩人就在莊院前空地上,走馬燈似的,連轉三四個圈子。
玄清大喝一聲,踏中宮,走洪門,鏟桿一立,鏟頭鋼環「嘩啷」聲中,寒光閃
處,直向姜青肩頭砍下……這一招在棍杖招水上叫「砍山峰」,暗藏「神龍三擺尾
」的解數。
姜青不慌不忙!
於是——
掌中「奔雷劍」,向鏟頭上一架,身形旋風似的一閃一轉,捲起七八尺……一
個「蒼鷹搏兔」之勢,反向玄清刺進。
這種以攻應攻之勢,用得十分凶險,若非劍術已抵爐火純青之境,不能輕易使
用。
九如禪師玄清,倏地一轉,身軀一橫……鏟尾宛如怒龍舒捲,往回一圈,電掣
似的抽了回來,一響「噹」的一聲,正巧敲上「奔雷劍」劍脊。
姜青給他這一震,覺得掌心發熱,劍身驟然給盪開半尺。
這一招接上,發現玄清果非等閒之輩所能比擬,不敢有輕敵之心。
於是——
後退半步,劍把翻處,直向九如禪師玄清,「中封穴」點來。
玄清雖然這是初次與姜青照面交上手,但,從江湖傳聞中已知道對方來歷,乃
是邪神厲勿邪的傳人……自己稍有疏神,一條命就要送在對方劍下。
九如禪師玄清不敢怠慢,立即奮起神威,施展出一百零八路「逆轉鏟」鏟法……
這一套鏟法展出,威力驚人……方便鏟上下翻飛,鏟頭鏟尾閃射出兩道寒光,
鏟頭鋼環,發出「噹噹噹」懾神聲響……
吞、吐、撤、放、迎、送、舒、卷……追若孽龍搗海,退如餓虎吼山!
姜青手中一把「奔雷劍」,施展出昔年「怒江派」掌門人華明軒所傳八八六十
四路「玄門八卦劍」,滲入學自赤眉石魚的「掣電掠虹劍」快劍……
出手字訣是:粘、擊、閃、劈、縱、竄、提、撲、耘、抹、撩、刺,戰上九如
禪師玄清手上這把方便鏟,綽綽有餘!
身形矯若游龍,翩如驚鳳,疾若怒隼,輕如巧燕,沉若泰山,靜如止水。
隨著這把方便鏟,見招破招,見式拆式。
劍招過轉之際,還夾著「點穴法」……認準對方全身三十六穴道,即是十二重
穴,十二輕穴,十二痺麻穴,著著點來。
姜青手上這把兵刃,時而以長劍招式施展,時而以判官筆、雞心鐵等一類閉穴
兵器出手。
姜青此番參與這場激厲之戰,固然是助「銀枝寒梅」金昭一臂之力……
但,還有一個主要原因……當初「粉面郎君」鄒敏,接連做下慘無人道,令人
詛咒的「採花」命案,結果死在金昭劍下。
鄒敏的死,死有餘辜,死得活該。
現在這九如禪師玄清,居然替鄒敏要向「銀枝寒梅」金昭交出公道,顯然此玄
清與鄒敏,俱是一丘之貉。
鄒敏死得活該,此玄清也應該死。
是以今日姜青接連施展絕招,一心要將這個九如頭陀玄清,置於死地,替江湖
除害。
兩人這一照面交上手,真個與眾不同……顯然九如禪師玄清,亦絕非江湖泛泛
之輩。
兩人起、伏、進、退、通、吸、跳、竄……你攻我守,你退我進。
劍鏟兩項兵器,如影隨形,就像磁石吸針,始終未有離開。
兩人交手八十餘回合,功夫一久,九如頭陀玄清漸漸居向下風……
原來玄清這把方便鏟,尺寸太長,九尺有餘,一丈不足。
本來武家兵器,一寸長,一分強,長的兵器在尺寸上總要佔點便宜。
可是這一套用在現在姜青身上,就行不通了……
姜青除了「掣電掠虹劍」這套快劍外,另外施展的那套八八六十四路「玄門八
卦劍」劍法,卻有點和「太極拳」相仿,字訣就在粘、按、韌三字上。
兵刃欺身進去,再也不肯抽身出來……「奔雷劍」出手,不是將方便鏟粘上,
就是按住,再不是一股韌勁,震彈而出。
九如禪師玄清,知道長此纏戰下去,給對方劍招貼住,終究必要敗落。
他決定用個「險招」,奇兵制勝……
玄清有了這樣想法,就用了「逆轉鏟」鏟法中「投鞭斷流」一招……
撤鏟頭,坐鏟尾,橫掃姜青的下盤。
姜青奮身向左一跳,跟著「奔雷劍」劍尖,向他鏟環上一點,用了四兩撥千斤
的功力,卸他勁勢。
九如禪師玄清這一鏟,原是虛招,疾把左手一提,右手往上一穿……
左手按著鏟尾,鏟頭平伸,照准姜青的「天靈蓋」拍下。
姜青用「奔雷劍」向上一翻,往右一封,用「粘」字訣,猛橫身,倏探指,照
准九如禪師玄清的「曲池穴」點下。
玄清急把左腳向外一滑,身軀向左一橫,這方便鏟藉著對方一封之力,鏟身猛
向地上一拍……「叭叭」,石火星飛……
就在這一瞬之間,身子趁著這一鏟之力,騰出丈餘以外。
姜青疾急上步,招走「織女拂梭」,寶劍又向玄清華蓋穴點來。
但,玄清突然左臂一振,鏟桿翻起,離地不過半尺,直敲姜青的足脛。
這種招數,在杖棍中叫「舖地錦」,用在方便鏟上這一招叫「鐵牛耕地」,勁
勢十分利害,若是換了別人,出其不意,必然受傷。
姜青卻是不慌不忙!
於是——
腳下微一墊步,雙掌一合,旋風似的一閃一轉,已迫到玄清左肩……
手中「奔雷劍」寒光閃處,照向九如頭陀「玉兔穴」點來。
這一點中,左腿立斷。
九如禪師玄清,顯然是個大行家……一鏟撩空之後,急忙矮身塌腰,腕肘一坐
,方便鏟旋轉而過,一招「橫掃千里」,反打姜青右腿。
姜青左腳微提,身形如風,滴溜一轉,又閃到玄清的右肩後……
一式「萬流歸海」,向九如頭陀的鏟頭點了過來……劍尖正巧點在鏟頭月牙上
……「噹噹」金鐵交鳴,鏟頭倒震回去。
姜青趁勢一提劍,一式「金蜂探蕊」,直向玄清面門劃來。
九如禪師玄清的方便鏟,已經被震出去,門戶大開,想要抽招換式,已來不及
了。
於是——
左掌一翻,力貫左臂,運足一口罡氣,全身已是堅硬如鐵……左手五指,駢立
如戟,貼著劍脊向外一推,正要把鏟收回……
但,眼前的姜青,把八八六十四路「玄門八卦劍」,和快劍「掣電掠虹劍」兩
套劍法,揉合在一起,同時施展出來……變幻莫測,變化神奇……只見一個矮身挫
腕,劍光閃處,一式「倒轉陰陽」,又向玄清胸窩點到。
九如頭陀玄清慌忙一卸肩,正要用個「寒蟬移枝」身法,直跳出去……
姜青所施展的「快劍」,乃是一招套著一招,一式銜接一式……
倏然劍身下沉,向外一推一抹,嘴裡一聲清叱:「著!」
劍走「快劍」「掣電掠虹劍」中「寒光三閃」一招!
「寒光三閃」乃是一招三式……掃面門,掛雙肋,襲下陰……指向對方上、中
、下三盤。
姜青此刻施展「寒光三閃」,一招三式,卻把程序變換了一下……
原來是直取對方上、中、下三盤,他變換了上、下、中三盤。
九如禪師玄清,見姜青劍尖面門掃來,火辣辣一聲吼叫:「來得好!」
橫身一側,躲了過去。
第二式「襲下陰」堪堪來到,玄清身形拔起,又閃了開去。
在一般來說,以「上下」或是「上中下」為程序……
是以玄清認定對方是一招兩式。
就在這石火電光之際,姜青取中盤的「掛雙肋」已遞到。
饒是九如禪師玄清是個大行家,落進「火雲邪者」姜青手中,還是遜了一籌……
想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
姜青落向中盤「掛雙肋」一式,劍法一探一撩,玄清頓時破胸開膛……皮開肉
裂,鮮血直流!
玄清身子晃了晃,緩緩坐到地上……敢情姜青出手,這手「快劍」果真利害,
一劍落向玄清中盤,除狂流不止鮮紅的血之外,已見到森森白骨。
玄清一手捂著已破裂的胸肋,嘴裡喃喃在說:「我……我……我九如禪師玄清
,不……不會死,我……我要報……報……」,這個「仇」字尚未出口,已仰天翻
倒地上,四肢抽搐了一下,氣絕而亡。
姜青提起一腿,染血的「奔雷劍」在軟底靴鞋底上擦了幾下,納劍入鞘。
于秋秋脆生生道:「金家姊姊,這老頭陀屍體看來多怕人,快把他掩埋了!」
「銀枝寒梅」金昭,又聽到一聲暖暖的,甜甜的「金家姊姊」。
她吩咐女弟子,將九如頭陀玄清屍體,移去荒郊入土掩埋……轉過頭來,忍不
住問道:「妹子,你……你是誰啊?」
秋秋嘻地一笑,道:「咱叫『彩鶯』于秋秋……金家姊姊,你叫咱『秋妹』行
啦!」
「銀枝寒梅」金昭,面對著這個救下自己性命,身懷不可思議絕技的于秋秋「
妹子」,又驚,又奇,又疼愛……她一指姜青那邊,悄聲問道:「秋妹,他是你的
……?」
秋秋羞羞一笑,道:「還沒有……」
金昭對姜青的情形,顯然也知道一點……
姜青已有兩房妻子……一個是早年武林中有「雲山孤雁」之稱的夏蕙,另外一
個就是蘇北丹陽湖「煙霞山莊」
「雙飛仙子」之一的金玲玲。
怎麼現在又來了一個「彩鶯」于秋秋?
「還沒有」……那是還沒有拜天地成親,從他們這份親密的神情看來,也是早
晚配成一雙的。
于秋秋拉了金昭到姜青面前,脆生生一笑,道:「青哥,我替你們引見引見,
這位是金家姊姊『金昭』……」
姜青心裡卻是啼笑皆非……
這還需要你引見介紹?
我幾次都差點喪命在她手裡呢!
于秋秋一指姜青,向金昭道:「金家姊姊,這是咱青哥姜青!」
「銀枝寒梅」金昭,已知道于秋秋用心之處,襝衽一禮,道:「多蒙姜大俠相
救……」
旁邊長離一梟,嘴角噙笑,微微點頭。
姜青含笑道:「金姑娘,剛才救你的是秋秋,你向她道謝才是!」
銀枝寒梅金昭,向長離一梟施過一禮後,道:「若非衛前輩、姜大俠前來,此
地『月眉山莊』,已遭覆巢之劫!」
彩鶯于秋秋現在才知道……
原來「紅袖盟」總壇,另外還有一個名稱,稱作「月眉山莊」。
長離一梟含笑道:「金姑娘,不必道謝……老夫和小兄弟、秋秋兩人來此,已
有了一個令人高興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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