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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 眼 劍

                   【第四十四章】
    
      注視了她良久,邵真終於接下來了,他壓抑著嗓子低聲道:「小苑,我至遲明 
    晚便還你這筆款子。」 
     
      邵真把小苑送回「舒心樓」,再折轉到洛陽酒樓時,已差不多是二更天了。 
     
      不過剛到酒樓門前,便見明毓秀迎了上來,邵真躍下馬來,驚異道:「毓,現 
    在是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做什麼?」 
     
      一臉歡愉的接過韁索,明毓秀深情款款道:「我剛為小史煎好藥,讓他吃下, 
    算算你差不多也該回來了,所以我在這等你,免得讓你叫了老半天門。」 
     
      心湖陡地掀起一陣狂瀾,邵真只覺一天的勞累,忽地化為烏有,他情不自禁的 
    ,握住明毓秀柔若無骨的柔荑,柔聲道:「毓,讓你久等了。」 
     
      明毓秀含情微笑道:「真,外頭風冷,咱快進去。」 
     
      推開虛掩的門,邵真和明毓秀相偕進入酒樓裡去,明毓秀叫醒正在櫃台縮著頸 
    子打盹的伙計,吩咐他照料坐騎,另外還囑咐他燒熱水……
    
      一邊上樓,邵真一邊問道:「小史他怎樣了?」 
     
      明毓秀掠發回道:「吃了藥,便睡了,想沒什麼大礙,那點內傷,躺個三兩天 
    便沒事的。」 
     
      說著,明毓秀忽地嚇了一大跳,驚呼道:「啊!真,你也受傷了?」 
     
      捂著肩上凝血的傷口,邵真淡淡道:「別大驚小怪的,這只不過一點皮傷罷了 
    。」 
     
      停下身子,明毓秀細瞧他的傷口,發現確實沒什麼,這才放心道:「瞧這傷痕 
    ,明明是十指抓傷,那廝竟這樣厲害呀?」 
     
      邵真猶有餘悸似的道:「別提了,一提到他,我可要睡不著覺了。」 
     
      忽又想起什麼來似的,邵真又道:「哦,毓,那老鬼的腦袋,你弄妥了沒?」 
     
      點了下頭,明毓秀道:「放心,都給你弄好了。」 
     
      話落,他們停在一間房門口,明毓秀推開房門,邵真伸進半個身子去,忽又縮 
    回來,低聲道:「死要錢的睡得正著,咱別吵醒了他。」 
     
      輕輕點頭,明毓秀又推開隔壁的房門……
    
      邵真一踏進房裡,便累得躺到床上去……
    
      明毓秀擰了一條毛巾,柔情的為他拭去臉上的血污,另外還端了盅滾熱的香茗 
    ……
    
      啜了幾口,邵真只覺精神一振,他凝睇著毓秀,含笑道:「毓,還記得上回咱 
    在這的情形麼?」 
     
      羞紅了下臉,明毓秀道:「怎不記得?那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苦慘了你啦。」 
     
      笑笑,邵真回憶了下往事,猶如昨日,他道:「以後千萬別再來這一手啊!」 
     
      羞澀的笑笑,明毓秀坐在他身畔,凝眸問道:「小苑怎樣了?」 
     
      端開瓷盅,邵真道:「他借給了我三百萬兩。」 
     
      噫了聲,明毓秀詫異道:「小史不是說你不要麼?」 
     
      邵真把情形詳細說給明毓秀聽……
    
      明毓秀聽完,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倒是很同情她……」 
     
      一怔,邵真截口道:「毓,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毓秀凝眸道:「為了你,她不惜嫁給快入棺材的老頭兒做妾,這不值得同情 
    ?」 
     
      像被毒蟲噬咬了一下,邵真猛一震道:「毓,你別胡說,她並不是全為我……」 
     
      話落一半,門外有人敲門,並說道:「客官,熱水好啦。」 
     
      明毓秀連忙從床頭拿出一襲衣袍,遞給邵真道:「真,我上街買藥時,順便為 
    你買一套新裝,穿著可能合身,你大概會喜歡的。」 
     
      邵真接過來翻看一下,喜形於色道:「毓,謝啦。」 
     
      明毓秀又遞了個小銅盒給他,叮嚀道:「這兒還有些外敷傷藥,你沐浴時,順 
    便在傷口擦點,雖說是小傷,萬一轉惡,那才真糟。」 
     
      一併接過來,邵真凝國道:「還有啥的沒?」 
     
      瞪了他一眼,明毓秀噘嘴道:「沒了,快去吧。」 
     
      忽地走上前去,邵真攬住明毓秀柔苦無骨的柳腰兒,飛快的在她吹彈得破的粉 
    腮吻了一下,說道:「別忘了還有這哪!」 
     
      俏臉泛紅,明毓秀羞赧嬌嗔道:「死東西!」 
     
      說著,粉拳兒輕握,朝邵真揍了過去……
    
      像只狡猾的野貓,邵真早一溜煙的閃出門去了,帶著一抹得意又滿足的笑聲……
    
      約莫半炷香的的時刻之後,邵真已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 
     
      當他再回到明毓秀的房裡之時,明毓秀只覺他彷彿換了個人似的,渾身的疲憊 
    盡都一掃而清,精神抖擻,尤其是穿上她為他買的衣裝——銀白勁裝,外罩淺藍絨 
    白邊的袍衣,更是顯得神采飛揚,丰姿煥發。 
     
      洛陽酒樓全天營業,現雖近三更,可是其中「賭園」和「美之園」卻是生意最 
    盛之刻,邵真本想到「賭園」去摸牌九,可以這麼說,當他懂得賭之後,每到洛陽 
    酒樓來,必然賭它一番,何況他已將近年沒有摸牌了,一旦又到這兒來,難免手癢 
    ,賭癮大發。 
     
      但煞風景的是,明毓秀在他沐浴之時,卻叫了一桌酒菜,邵真只得打消念頭, 
    老大不願的,陪著明毓秀淺呷慢飲,談天說地……
    
      明毓秀雖不大會飲食,似乎她的心緒很愉快,卻也喝了不少,只叫原本紅嫣誘
    人的臉蛋兒紅得像只熟透心的蘋果。 
     
      帶著幾分醉意,她朦朧晃漾道:「哦,真,咱多久沒有這樣飲了!」 
     
      邵真酒量不小,但兩頰也有些燙熱了,顯然他喝得更多,打了個小酒嗝,他醉 
    態似的道:「我記不得了,你說呢?」 
     
      滾動著兩粒如黑寶石的眸珠子,像是在回憶,明毓秀啟唇道:「最少有一年以 
    上了吧,自從那次我們在開封的『君歸客棧』,有這樣飲過之後,你去了西疆半載 
    ,然後你回中原,把我從『金銀幫』手中救出,來到這家酒樓……」 
     
      邵真似乎是想起來了,他張口接道:「那次咱在樓下,你飲出事來了,對不?」 
     
      美眸凝睇,明毓秀風情萬種地說道:「是的,那一次幾乎使我們淪於萬劫不復 
    之地,一離又將近半年,總合起來,少說也一年了吧。」 
     
      望著她那悄模樣,邵真有些魂飄飄的,他湊前去,輕握住明毓秀白如凝脂的手 
    掌,瞇眼道:「一年久別,於今又對盞相飲,只覺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毓,你說 
    是不?」 
     
      酡紅的俏臉更紅了,嗯,就像是一抹晚霞夕照那般迷人,醉人,明毓秀並沒有 
    抽回柔荑,她只覺得邵真那溫熱的手,正送來一股強烈的電流似的。 
     
      她半睜著眼,哦,她看來有些意亂情迷了……但她絲毫沒有想逃避的樣子,而 
    且她似乎有意去迎迓,和挑逗——她已微側過嬌軀,好讓邵真另外一隻手環攬住她 
    那纖纖細腰了……
    
      這鼓勵,使得邵真那股子的心猿意馬更形放蕩了,他摟著明毓秀盈盈可握的腰
    肢,順著這個勢,他把自己的身子緩緩挪靠前去,這樣的距離,已使得他可以真切
    的聽到明毓秀那吹氣如蘭,並且有些兒急促的鼻息——這是一項很嚴重的挑逗和誘
    惑……
    
      尤其是明毓秀忽然像個軟泥人似的半癱倒在他的懷裡,這味兒,怎生熬得住?
    憐柔的,惜愛的,邵真已把他的嘴唇壓在明毓秀潤熱的紅唇上了……
    
      哦,這是一個吻,但這卻不像一個平常的吻——在兩人都帶著有些醉意,而且
    又是夜深人靜的好時光,通常,嗯,通常這樣的吻,往往是表示著什麼的「前奏」
    ……
    
      吻得很熱,也很甜,多少的相思苦,多少的離情苦,似乎力求在這一吻彌補過
    來……
    
      這是愛情達到沸點的表示,超過了沸點,便是愛情的「昇華」,照這種趨勢, 
    嗯,他們即將「昇華」了…… 
     
      不是麼?邵真已抱起明毓秀此刻看來毫無力氣,渾身軟綿綿的嬌軀,而且正一 
    步一步的走向床畔……
    
      輕輕的,小心翼翼的,明毓秀已被放在床上了。 
     
      她像是昏迷的閉著嘴眼,粉頰上的紅潮,似乎已達到了最頂點,她似乎顯得有 
    些兒駭驚羞怯,但十分溫馴,看不出有抵抗的樣子……
    
      俯下身,邵真輕吻著她的秀髮,美額,眼簾,粉腮,瑤鼻,櫻唇,下頷,而且
    吻到了她滑溜如脂的頸項上去了——這時候,邵真已顯得有些貪婪,而明毓秀已是
    「不省人事」了……
    
      眼看,眼看——就當一場暴風即將來臨時,邵真忽地來了個「緊急煞車」——
    他倏地啊了一聲,很忽促的,驚慌的轉身衝到窗畔,一把拉開窗閂,頓時一陣冰冷
    的夜風迎面撲來……
    
      猛力吸著,邵真只覺那股子冷風灌進他的鼻孔之時,紊亂渾沌的腦海為之一清
    ,尤其是丹田裡的那撮強烈而狂野的情慾也為之一抑……
    
      掠了掠蓬亂的鬢髮,理了理弄皺的衣襟,明毓秀紅潮未退的臉蛋上泛起一絲迷
    惘,和微微的失望,她走到邵真身後,伸出了仍輕輕顫抖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
    有些羞赧嬌澀的道:「真,你……」 
     
      瞇眼凝視著穹蒼上一顆孤伶伶的寒星,邵真壓抑著嗓子,帶著些微的悵惘,他 
    道:「毓,我們不能……」 
     
      緩緩垂下粉頸,明毓秀暗啞無言,一滴晶瑩滾圓的淚珠,滴在她淡紅淺青相間 
    的鞋尖兒——碎了。 
     
      趁著躥起的理智尚未泯滅,邵真緩緩踱開了兩步,這使自己在感覺上是一段「 
    安全距離」,他浮著苦笑,那般無可奈何似的道:「毓,別悲戚,哦,你已是夠苦 
    的了……」 
     
      仰起沾著淚痕的臉龐,明毓秀以無比堅定的眼光望著他,道:「真,我只是想 
    奉獻給你,無條件的,不管日後你是否有勇氣衝破那道枷鎖,我不在乎名份上的稱 
    呼,你知道我只要有你就滿足了……」 
     
      淚臉泛起了深切的懇求和祈望,明毓秀微顫的語音,含著哀乞:「我真的不在 
    乎,真,這樣你便不會違逆了令堂,不是麼?」 
     
      心靈在顫慄著,邵真幾乎要忍不住那本是已飽受刺激的淚線崩潰,強忍住鼻尖 
    的酸意,他猛烈的搖著頭,低啞道:「不,毓,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絕對的不公 
    平!」 
     
      他想掉頭就走,他真要受不住,但這決不是一走便可以了決的,決不是! 
     
      暗地裡咬了牙,邵真像是面對著一排險惡的波浪,用力的挺了下胸膛,道:「 
    毓,當我到『百艷幫』去找你之時,我已下定決心去衝破那道橫在我倆面前的障礙 
    !」 
     
      說著,他衝向前去,一把將明毓秀摟入懷裡,他看來已是克制不住了——他的 
    眼角已漾起微微的淚光。 
     
      內疚的閉下眼,他喃道:「毓,你一定要相信我。」喜極而泣,明毓秀仰臉道 
    :「真,我相信你。但,不管怎樣,即使你那道障礙永遠屹立存在,我亦永遠無憾 
    ,我要的是你,不是那虛無的『名份』。」 
     
      顯然,這是令人很疑惑奇怪的,不是麼,枷鎖,障礙,那又是什麼呢? 
     
      緊緊的,但也是靜靜的,他倆擁抱了一會,彼此似乎都已平靜下來,兩人坐回 
    桌席,但邵真卻把酒拿開了,他認為此時此地,酒,總是有些「挑逗性」的,在某 
    方面言。 
     
      用匙子撥動湯,邵真忽想起什麼似的蹩了下眉頭,道:「毓,我在洗澡的時候 
    ,你說小苑嫁給禹子明作妾,是為了我,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明毓秀動了下微顯得浮腫的眸子,輕聲道:「我認為小苑既然愛你,而她雖然 
    口裡說不是為你才嫁給禹子明,但我卻不這麼想……我,我也說不出一個真確的理 
    由,或許我也是個女人,可能比較瞭解她的意思吧。」 
     
      笑笑,邵真喝了口湯,道:「你這憑空猜測,我怎能相信?」 
     
      想了想,邵真似覺得有什麼不妥似的,哺哺自道:「不過,照你這麼一說,我 
    卻有幾分懷疑,小苑她那神情……」 
     
      歪首沉思了良久,邵真忽又說道:「毓,不管小苑是否為我犧牲,如果不是那 
    當然很好,萬一的話,我豈不是要抱憾終身,歉疚一輩子?我看,還是把錢還給她 
    算了。」 
     
      不以為然的搖了下頭,明毓秀道:「這我可就不大同意你的說法了。」 
     
      微怔,邵真道:「說來聽聽。」 
     
      明毓秀道:「這不挺簡單的嗎?就算你現在把錢送還給她,你還是向她借了錢 
    呀。」 
     
      邵真道:「話這樣說沒錯,不過把錢早早還她,我總覺得比較心安理得。」 
     
      明毓秀訝道:「現在就送去還她?」 
     
      點了下頭,邵真道:「是的,愈快愈好。」 
     
      明毓秀忙道:「現在什麼時候了?三更半夜,你還去敲人家的門啊?」 
     
      想想有點道理,邵真便道:「那麼等天一亮,我便去送還給她。」 
     
      明毓秀抬眼道:「其實我認為這又何必?既然你把人家的錢接過手,不管怎麼 
    說,你就借人家的錢了,暫時不說小苑是否為了你這三百萬兩才嫁禹子明,有一點 
    卻是可以確定的,她的一番好意借你錢,對不?現在貿然的又送了回去,對你和她 
    都沒有好處,反而你仍然背了個和她借過錢的事實,而你的困難依然沒解決,豈又 
    不是辜負了小苑的一番好意麼?」 
     
      靜靜凝聽,再加上細意衡量,邵真沉吟了一下,終於道:「算你丫頭說得有道 
    理。 
     
      不過,我還是希望能盡快把錢還給她,欠人家的債,心中總覺得怪不好過。」 
     
      明毓秀道:「真是,連我看了你這彆扭的模樣,也不舒服起來了,既然你這麼 
    急,那咱現在就去『金銀幫』怎麼樣?」 
     
      邵真訝道:「現在就去?」 
     
      擦了下眼皮,明毓秀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金銀幫』是整夜開賭的,隨便哪 
    時候去還不是一樣?」 
     
      邵真連忙道:「我只是說咱如果現在上『金銀幫』,決不是天亮以前可以回來 
    的,假如這期間死要錢的醒來沒人照顧,那怎行?」 
     
      瞥了他一眼,明毓秀道;「這還不簡單,咱化點錢,雇個伙計照顧他,不就得 
    了嗎?」 
     
      想了一下,邵真道:「好吧,就這麼辦,咱現在就去吧。」 
     
      明毓秀望著他,關注道:「真,問題是你奔波了一天,又廝殺了一場,而且還 
    負了傷,咱這番上『金銀幫』去,一場惡戰恐難免,只怕你……」 
     
      豪笑了一聲,邵真截口道:「這你丫頭勿庸操心,我又不是剛出道的毛小子, 
    專憑血氣之勇行事,雖然『邪神』那老鬼差點沒要了我的命,但他給我的那點兒彩 
    ,你方才又不是沒看過,算不了屁事,累倒真累的,但方纔那頓熱水澡,和現在幾 
    杯黃湯,雖不過是短短的休息,但對我來講是太足夠了。」 
     
      於是邵真雇了個店小二,到「商俠」史耀乾房裡聽候差使,便與明毓秀深夜登 
    向「金銀幫」之門……
    
      邵真此番登門「金銀幫」,主要的當然是要「籌」一筆三百萬兩銀子,附帶的
    ,他要替「劍中寶」和「大憨俠」報仇——誅戮「六魔煞」等兇煞!「金銀幫」離
    他倆住的洛陽酒樓相當遠,不過在此大深寒夜裡,邵真和明毓秀可以無所顧忌的展
    開絕頂輕功奔馳,是以費不了多時,已至「金銀幫」門前……
    
      「金銀幫」,這專以供人賭牌九起家的幫派,對邵真和明毓秀當然是不陌生,
    尤其是明毓秀在那兒還差點喪了命,所以明毓秀在老遠看到「金銀幫」的門宇之時
    ,就有些克制不住的恨得牙癢癢……
    
      「金銀幫」,單就外表看來,就讓人有「淘金窟」的感覺——它是那般的華麗
    、宏偉。 
     
      放眼望去,高樓危閣,畫棟雕梁,尤其是門前兩座張牙舞爪、栩栩如生的石獅 
    ,卻又有一股肅穆、威嚴的味兒但見此刻「金銀幫」兩扇黑漆鐵板鑄有泥金錐的厚 
    門,正像「衙門八字開」的大敞著,明毓秀道上石階,仰首凝注著門轅上的那塊書 
    寫著正體字「金銀幫」的匾額,她咬牙恨恨道:「要不看在銀子的份上,姑奶奶現 
    在就砸爛這塊招牌,哼!」 
     
      臉色凝沉,邵真望著她低聲道:「毓,一切照計劃來,別壞事呵!」 
     
      說著,明毓秀正欲舉足跨入門裡去,忽見右邊石獅子後面竄出一條人影來…… 
    
      明毓秀與邵真本能的一愣,還沒來得及瞧清來人,那人已怯生生開口發話:「
    眼前不是明姑娘和邵公子麼?」 
     
      眼眸一亮,明毓秀驚異非常,脫口道:「大嫂,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那來人原來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但見她衣衫單薄且襤樓不堪,髮絲蓬亂 
    ,面容,憔悴,懷裡抱了一名熟睡的孩童,左右兩邊跟著不到十歲的男女小孩各一 
    名。 
     
      嗯,不用說,那孩子們在這大寒天裡,也和那婦人一樣——破衣舊裝,而且面 
    黃肌瘦,瘦骨磷峋,這些不說,單看他們那兩顆無神的眼球茫然的張著,他們緊緊 
    挨著婦人的身旁的瘦小身軀,顯然是受不了這冰峭的寒冷,顫抖得非常厲害,那兩 
    片乾癟的嘴唇尤其已凍得發青了,這情景,便足以讓人同情落淚……
    
      驚異裡湧上了一抹酸意,明毓秀一把衝上前去,抱起兩個孩子,望著中年婦人
    道:「大嫂,你怎落得這副模樣?」 
     
      未語,中年婦人淒苦悲切的臉上已是一片淚水……
    
      邵真見狀,連忙道:「大嫂,這兒不好說話,咱們到裡面去比較暖和。」 
     
      驚慌的搖了下頭,中年婦人便咽道:「我……這樣子,可,可以進去?」 
     
      把孩子交給邵真抱著,明毓秀先解下自己的披風替中年婦人披上,才扶著她道 
    :「放心大嫂,這地方只要有錢,誰都可以進去。」 
     
      於是邵真抱著兩個孩子,明毓秀扶著中年婦人進入「金銀幫」的門階……
    
      入門的兩邊,有司閽的屋子,不過那些司閽只有為有車有馬的賭客接待,邵真
    和明毓秀等既然是陡步,是以他們不過望了一眼,連出來招呼一聲也沒有。 
     
      一進去,是個大深院,正中是樓閣高聳,燈光輝煌,那便是「金銀幫」供人賭 
    牌九的地方,也是「金銀幫」的中樞;兩旁廂房整齊排列著,左邊僅單層樓房,是 
    供賭客停放馬的地方;右邊是雙屋樓房,上層是供賭徒休寢之地,下層便是供應膳 
    食之處。 
     
      這些,邵真和明毓秀當然知道,是以他倆把巾年婦人帶到右邊樓下裡。進去, 
    一個人影兒也沒,想是三更半夜而又天太冷的緣故吧,連掌櫃和伙計都擠在一團兒 
    打盹,邵真上前去搖醒了他們,要他們弄些飯來。 
     
      掌拒的揉著惺松的睡眼,一見邵真和明毓秀穿著入時,而中年婦人和那兩個幼 
    童卻如叫化子,心中好生奇怪,再睜眼細瞧邵真和明毓秀,忽像灌進了口冷水,猛 
    地清醒過來似的,那掌櫃的呵呵的幾聲,道:「啊!你們是『鬼見愁』和『艷屠煞 
    』!」 
     
      拍了下他的肩,邵真朝他微笑道:「呵,老鄉,難得你還認識我倆。」 
     
      一張臉頓成死灰,掌櫃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他那睜得大大的眼球裡正湧上 
    一片驚駭和恐怖……
    
      邵真淡淡的道:「噴,別這副樣子,少爺今番到這兒來還找不上你這種角色,
    你老兄儘管放心為少爺弄些上好的飯菜來,懂不?」 
     
      如獲大赦,掌櫃的連忙點頭如搗蒜,道:「懂,懂,小的懂,懂……」 
     
      這時明毓秀已扶著婦孺入座,邵真又對那掌櫃加上一句,道:「朋友,老實說 
    我很高興認識你,』不過你要是聰明點兒,安份守己的弄上飯菜來,然後乖乖的呆 
    在這兒,裝成沒事般的話,這樣你老兄或許還有一段很長的日子好過,懂嗎?」 
     
      大氣也不敢出,掌櫃的忙又點頭道:「懂,懂,小的懂……」 
     
      邵真這才滿意似的朝他咧嘴笑了笑,也跟著人座。 
     
      此刻明毓秀正低聲安慰著抽泣不止的中年婦人,邵真望著她,心中一股疑惑湧 
    上心頭……這中年婦人和那三個稚童,便是「毒心郎中」邰肇賡的妻兒。 
     
      邵真和明毓秀跟「毒心郎中」學賭之時,便認識了她,其實邵真和明毓秀不能 
    說對她瞭解有多深刻,不過他兩人曾好幾次到「毒心郎中」的家裡「分贓」,每次 
    邰妻都很殷勤的招待他們兩位。 
     
      邵真和明毓秀僅知道她並不是道上的人物,但他倆對邰妻的印像是待人和氣, 
    是個賢淑的好妻子。 
     
      邵真奇怪邰妻怎會這般淒慘樣,照說「毒心郎中」邰肇賡雖算不了啥富有,但 
    他一直也可說生活得不賴,尤其近年來邰肇賡又混得不錯,不論怎麼樣,邰妻是不 
    應該淪落到這種地步的……
    
      正費心猜疑著,那些伙計們不知是懾於邵真的淫威,抑或原本就這麼伶快,也
    不過一會兒,他們已恭恭敬敬的擺上一桌滿滿的飯菜,外帶兩壺燙酒。 
     
      邵真見邰妻傷心不止,明毓秀勸也勸不住,便向明毓秀施眼色,道:「毓,想 
    大嫂必有難過的事情,你就讓大嫂哭一場吧,或許大嫂心中會好過一些。」 
     
      明毓秀聞言,也就不再勸她了,把兩碗滿滿的香噴噴的菜餚,端給那兩個已是 
    口水直流的小童,而那對孩子,似乎餓壞了,張口大嚼,那副樣子叫明毓秀看了心 
    酸……
    
      邰委仍然低首掩泣,這情景當然使掌櫃的和那些伙計們感到奇怪不解;不過他
    們都是深深的認識邵真和明毓秀,他們當然認為邵真和明毓秀是不懷好意而來的,
    他們自顧不暇,只祈平安,焉敢過問,敢麼? 
     
      邵真在這當中,忽然心一動,他猜出十之八九來了,上回他遇到「毒心郎中」 
    邰肇賡的時候,他記得他說過有個姘頭,那麼,八成一定是……
    
      哭了一會兒,總算是歇下來啦,邰妻似乎覺得心中好受多了,不過她也感到不
    好意思的,低首細聲道:「邵公子、明姑娘,我實在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悲傷,請兩
    位原諒我的……」 
     
      不等她說完,明毓秀已挨過身去,柔聲道:「大嫂,沒關係,咱們也不算外人 
    了,現在你願意說說你的困難麼?」 
     
      邵真接口道:「大嫂,是不是肇賡兄對你怎樣了?」 
     
      眼淚又湧流而出,邰妻強制悲傷,哽咽道:「肇哽他已丟棄我們母子了……」 
     
      邵真心中說了聲果然不出所料。 
     
      明毓秀吃驚道:「大嫂,這又是為什麼?」 
     
      一面拭淚,邰妻一面道:「肇賡他在外頭有了另外的女人,三四個月來不曾回 
    家過一次,而且一文錢也不給,為了生活,我已幾乎把東西典當光了……」 
     
      說到這,又忍不住傷心的哭泣起來……
    
      明毓秀看到眼裡,心中著實不忍,她問道:「那麼大嫂你三更半夜在這門外做
    啥?」 
     
      邰妻淒楚道:「我是想到『金銀幫』裡來找肇賡的,我聽說他最近常在這兒, 
    但我這副樣子又不敢進來,怕給人趕出去,所以只好呆在門邊等候。」 
     
      邵真驚道:「天,這冷的天裡,大嫂不怕凍壞了身子麼?再說孩子倒也要受不 
    了啊!」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邰婦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要是找不著肇賡,我 
    們母子就要餓死了。」 
     
      心頭湧起一股憤恚,明毓秀是個女人,就算是不認識的女人遭到這種遭遇,她 
    也會憤憤不平的,何況眼前的女人是她認識的,而且還算得上是十分崇仰。 
     
      再說「毒心郎中」邰肇賡無論如何上回還出賣過她一次,害得她差點身首異處 
    ,命喪黃泉! 
     
      但她事後又想邰肇賡好歹也算是自己和邵真的「賭師傅」,而且看在他妻子的 
    面上,明毓秀並不想追究這件事,只想把目標放在「金銀幫」上。 
     
      但現在一聽邰肇賡居然喜新厭舊,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狠心拋棄糟糠之 
    妻,和自己的親生骨肉,這種喪心病狂,沒天良的人,她怎生再饒得他? 
     
      挫了挫牙,明毓秀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安慰邰妻道:「大嫂,你放心,我一定 
    會使你夫君回到你們母子身邊的。」 
     
      感激涕零的起身佛拜,邰妻道:「明姑娘,我們母子在這向你謝謝援手之恩了 
    。」 
     
      轉身,又要向邵真拜謝,明毓秀早把她拉回座,催道:「大嫂,別這般見外, 
    昔年我們也叨擾你不少,我們別再這樣客氣了,大嫂,你還是快點吃些東西,別餓 
    壞了身體。」 
     
      邰妻逐收束淚痕,開始吃東西……
    
      這期間,明毓秀低首默默沉思,她在想一個萬全之策中國有句老話,清官難斷
    家務事。 
     
      像這等事,明毓秀還算是破題兒第一遭碰到,既然邰肇賡曾出賣過自己,她可 
    以用這個理由施「壓力」,要他回他老婆和孩子身邊,但這終究是治標,不是治本 
    的辦法,不是麼? 
     
      明毓秀總不能逼他回去,也難保他不再「跳」出來。 
     
      明毓秀算得上是個賭徒了,而邰肇賡當然是個十足的賭徒,大凡賭徒,尤其是 
    「男賭徒」一旦有喜新厭舊的意向,這是很難很難使他回心轉意的! 
     
      明毓秀無法確切的說出一個理由來,不過據她的觀察,有不少人是這樣的。 
     
      尤其邰肇賡現靠詐賭過活,錢賺得多,而且容易賺,像他這種男人,一旦有了 
    錢向外發展,不顧家庭,除非他不能再賭,走投無路,才會幡然醒悟的……那,對 
    付邰肇賡這種人,又要用什麼辦法呢? 
     
      邵真見明毓秀低頭不語,心知她在想啥,他也不禁凝思猛想……不多時,邰肇 
    賡的妻兒已用膳完畢,邰妻向邵真與明毓秀一謝再謝,感激之情,不可名狀。 
     
      明毓秀從懷裡拿出四五張紙錢,另外還掏出二十兩重的銀子三綻,遞給邰妻, 
    說道:「大嫂,我這點兒錢,你暫且先收下……」 
     
      沒等她說完,邰妻已看見飛錢的面額,她大驚道:「明姑娘,這是兩萬多兩銀 
    子哪,你,你送我這麼多錢,我怎能接受?不,明姑娘,我不能收你的銀錢,我只 
    要你能把我夫君找回家就很好了。」 
     
      明毓秀含笑道:「會的,這我一定會做到,大嫂您請放心。另外這點錢,是我 
    以前向肇賡大哥借的,大嫂您拿去就沒錯。」 
     
      半信半疑的望著她,邰婦拿著錢有些猶豫不決……
    
      明毓秀再三催促,邰妻這才把飛錢和銀子揣入懷裡,明毓秀安慰她道:「大嫂
    ,您身體保重,別過份悲傷,不超過兩天,我會要肇賡大哥回家去的。現在,您暫
    且先回家中去歇息,別凍壞了孩子們和大嫂您自己,好麼?」 
     
      怯怯的,邰妻道:「我,我能不能在這兒等肇賡一起回家?」 
     
      明毓秀沉吟了一會兒,照實道;「大嫂,不瞞您說,在我要找肇賡大哥之前, 
    我還有些要緊的事要辦……」 
     
      邰妻連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回家去。」 
     
      明賡秀微笑道:「大嫂,假如我的事情辦得快的話,說不定我就會要肇賡大哥 
    在天沒亮前便回去了。」 
     
      淚水又湧了出來,不過那不再是悲傷的淚水,邰妻顫聲道:「邵公子,明姑娘 
    ,我不知道要如何報答你們,願神明永遠保護你們兩人。」 
     
      明毓秀朝她頷首言謝,便送她們母子四人離開「金銀幫」。 
     
      邵真在離開的時候,付給掌櫃飯錢,順便警告他們不可走露他們來的消息。 
     
      事實上,邵真和明毓秀已是幾乎人人認得了,對「金銀幫」而言,但他這樣做 
    ,當然說不上怕,只不過想讓人——某些人吃一驚罷了。 
     
      邵真和明毓秀望著邰妻和那三個孩子,拖著蹣跚的步子消失在寒冷的黑夜裡的 
    時候,明毓秀帶著傷感的口吻道:「天底下,有多少這樣不幸的女人阿……」 
     
      歪首看她,邵真道:「毓,你打算用什麼方法?那老狐狸陷害過你,但好歹也 
    得饒他一遭,就不說他是我們的『賭師父』吧,所以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看在大 
    嫂的份上,你總不能叫她守寡啊!對不?」 
     
      話聲一落,明毓秀接口道:「那依你的話,又該怎麼做呢?當然啦,老狐狸只 
    要我們逼他回去,他是不敢不乖乖的回去的,但是以後呢?咱們不能一輩子看著他 
    !」 
     
      轉身走進門去,邵真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時你看著辦就是了。」 
     
      跟上去,明毓秀白了他一眼,道:「你倒好,推得一乾二淨。」 
     
      忽想起了什麼,邵真進了門之後,走沒兩步,便停下道:「哦,對了,毓,我 
    要先宰『六魔煞』,但為了讓『百艷幫』也能報仇,我必需把他們誘出外頭,但怎 
    不見了『十二太妹』呢?」 
     
      明毓秀哦一聲道:「真,要不是你說,我真要忘了呢!『十二太妹』既然奉命 
    監視『六魔煞』,想必就在這附近吧!」 
     
      兩人轉目搜索了四處,只見幾條大理石通道,和蓋滿雪花的假山及結了冰的池 
    水之外,屋宇廊下並無一人……
    
      見無人影,邵真便道:「不如進去問問那掌櫃的老頭子,他耳目很靈,說不定
    他知道哪。」 
     
      於是邵真和明毓秀重新進入右邊樓下食堂,那掌櫃和伙計一個也沒少,似乎他 
    們依邵真之言,不敢透風聲,但他們一見兩個煞星又折了回來,仍忍不住的臉上一 
    陣發白,發青。 
     
      邵真不過走到掌櫃的面前,還沒有來得及開口,那掌櫃的老頭兒已期期艾艾道 
    :「邵,邵公子,我,我們並沒有向上面報告說您們來了……」 
     
      不等他說完,邵真含笑打斷他的話道:「這個我知道,你們只一個腦袋,而且 
    又不是傻瓜,當然不敢違抗少爺的話了,對不?」 
     
      話音一頓,轉口道:「喲,別怕得這樣子,少爺雖然很高興你們怕我,但並不 
    是太欣賞你們這麼窩囊像,我說過,你們這種角色,少爺還挑不上,請放心,請放 
    心吧。」 
     
      明毓秀見他那副如鼠見貓的可憐樣子,心中也著實過意不去,遂含笑和顏悅色 
    打話道:「老伯,我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只想向你請教一件事。」 
     
      作恭打揖,掌櫃的連忙道:「姑娘有話儘管問,老漢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明毓秀道:「老夫可知道『十二太妹』?」 
     
      掌櫃的連忙張口道:「哦,您是說『百艷幫』派出來殺害『六魔煞』的『十二 
    太妹』麼?」 
     
      明毓秀點頭道:「正是,請問她們是否在你們這兒?」 
     
      掌櫃的忙又道:「在,在!她們在這兒好些時候了,只因『六煞魔』畏懼她們 
    ,不敢出面,而『十二太妹』礙於敝幫的規矩和情面,不好動手,不過她們並不走 
    ,輪流日夜監視看守著『六魔煞』,似乎是不達目的不甘休……」 
     
      有點兒不耐煩,邵真咬牙道:「這些少爺都知道,我只問你『十二太妹』現在 
    哪裡?」 
     
      似是很懼怕邵真,打了個哆嗦,掌櫃的結巴道:「在,在樓上客房……!」 
     
      輕蹩蛾眉,明毓秀道:「原來她們也住在你們的客棧裡?」 
     
      點點頭,掌櫃道:「是是,她們十二個人分六個房邵真插口問道:「那她們就 
    在窗口監視『六魔煞』嗎?」 
     
      牙齒打顫,掌櫃道:「她們就在窗口監視,『六魔煞』要跑的話,必須經過這 
    兒,便逃不過她們的耳目。」 
     
      邵真感激的道:「謝謝你了,老伯。」 
     
      明毓秀朝他說了聲,便與邵真邁步出門去……
    
      來到外頭,兩人駐足仰首觀望樓上的一排房間,但見全部昏黑黑的,似乎全都
    寢息了……
    
      扭著頸子,邵真低聲道:「毓,她們現在一定在窗口趴著注視著,她們看得見
    我們,但我們卻無法看見她們啊。」 
     
      溜轉著眸子,明毓秀道:「是的,但『二十太妹』並不認識我們,她們雖然看 
    見我們,並不知道我們要幫她們誘殺六魔煞』。」 
     
      搓著手,邵真呵氣道:「毓,我看你的腦瓜子愈來愈豬了,你不是有『百艷幫 
    』的旗令嗎,你只要拿出來搖一搖,『十二太妹』便會現身見令了,不是麼?」 
     
      哦了一聲,明毓秀笑道:「我確實是豬腦袋,我居然記不得小玲交給我一隻旗 
    令,這只旗令交給我,我也等於是『百艷幫』的幫主啦,任何『百艷幫』的人,只 
    要見著我這只旗令,就一定要出來拜見我的。」 
     
      邵真笑聲挪榆道:「我看你大概是被大嫂那樁事弄昏了頭,別急啊!做事情要 
    照步驟來,快過你的幫主癮吧,很威風哩!」 
     
      給了他個白眼,明毓秀從懷中掏出一隻約莫巴掌大小的三角旗。 
     
      那只三角旗是以絲織繡成的,黃底色,周圍鑲織紅色的絲穗,旗中一朵艷紅的 
    玫瑰花朵。明毓秀拿著旗令,朝空中揚了一揚……
    
      明毓秀手中的旗令晃沒兩下,但見樓上靠邊的房間窗門忽地打了開來,射下一
    隻人影來! 
     
      那只人影身手輕盈而靈活,絲毫不差的降在明毓秀的跟前。 
     
      那人也不過是二十上下的妙齡少女吧,雲發金釵,身穿金黃勁裝,外被同顏色 
    的披風,腰掛一對吳勾劍,看上去,雖是美麗,但卻不溫柔,一股潑悍之味顯露無 
    遺,是個標準的「女江湖客」。 
     
      不過,此刻那名姑娘卻十發恭謹的,肅穆的朝明毓秀單膝下跪,兩手抱拳過頂 
    ,道:「屬下『二十太妹』『大太妹』叩見旗令。」 
     
      明毓秀連忙收旗令,扶起她道:「『大太妹』,我叫『艷屠煞』明毓秀,這位 
    就是人稱『鬼見愁』的邵真,邵公子。」 
     
      「大太妹」起身道:「原來兩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艷屠煞』和『鬼見愁』,久 
    仰,久仰。明姑娘,邵公子,。你們兩位的來意,敝幫總護法已在兩天前給我們令 
    諭了,在下等悉聽兩位調度。」 
     
      明毓秀說了聲不敢,問道:「姑娘,你們『十二太妹』不都在這兒麼,怎只你 
    一個『大太妹』呢?」 
     
      「大太妹」恭謹道:「明姑娘,是這樣的,我們『十二太妹』是輪番監視『六 
    魔煞』的,在白天我們十二姐妹一齊監視,到了夜間,我們便輪更監視,兩人一組
    ,其餘的十位姐妹休息。方才是我和『二大妹』輪值,我倆一見姑娘你的令旗,本
    欲一齊來見令旗,但其餘的姐妹都在睡眠,所以,『二太妹』去喚醒眾姐妹,我先
    來見旗令了。」 
     
      話聲一落,已見十餘人急飄而來。 
     
      不用說,那便是其餘的「十一太妹」了。 
     
      只見她們的服飾和裝扮,俱皆清一色和「大大妹」一模一樣,放眼望去,只覺 
    一堆香氣直飄,金欽閃閃的姑娘們,叫人眼花繚亂。 
     
      「大太妹」恭謹的,禮貌的為邵真和明毓秀介紹了一下之後,抱拳道:「明姑 
    娘,『六魔煞』他們白天睡覺,晚上便賭牌九,對了,還和一個叫『玉面青衫』叫 
    李輝的人在一塊呢。」 
     
      微微一笑,邵真道:「大大妹,請問你知道『六魔煞』他們現在是在『天地樓 
    』,還是『人爺閣』,抑或是『洛陽堂』和『四獸舵』裡摸牌九?」 
     
      「大大妹」道:「起初他們是在『洛陽堂』裡賭,沒幾天的工夫便躍到『人爺 
    閣』裡去賭了,到前幾天的時候,他們居然到『天地樓』去豪賭啦。」 
     
      噴了聲,邵真笑道:「喲,還不賴,看樣子他們還真有兩手,可能撈了不少哪 
    。」 
     
      明毓秀向「大太妹』道;「『大太妹』,他們現在就去退房,並且離開這兒, 
    這樣我們才有辦法誘『六魔煞』出來……」 
     
      邵真接口道:「你們要裝成很緊急的樣子,『六魔煞』才會相信你們真的走了 
    ,當然你們不是真的離開,只不過是藏在附近,當我把他們誘出來的時候,我會留 
    一兩個讓你們報仇。」 
     
      「十二太妹」齊一抱拳,說了聲是,便翻身躍回樓房去。 
     
      邵真和明毓秀便隱藏在路旁的一顆柏樹下。 
     
      沒多時,「十二太妹」的六個房裡燈光大亮,隱約的可以聽到話聲:「掌櫃的 
    ,我們要走啦,請結算房錢。」 
     
      一會兒,只見「十二太妹」下樓來,匆匆到門口,「大太妹」進入門亭裡去, 
    朝四名司閽急道:「喂,我們要走啦,請把我們的馬匹牽出來吧。」 
     
      四名守門的正在推牌九,那做莊的司閽一臉驚異道:「姑娘,你們要走了?」 
     
      一副火急樣,「大太妹」顯得不耐煩道:「是的,快,快去把坐騎牽出來吧!」 
     
      那莊家司閽朝另一名看門的道:「蘇三,你快去叫醒阿福,把『十二太妹』幾 
    位姑娘的坐騎牽出來。」 
     
      蘇三匆忙答道:「我這就去。」 
     
      那叫蘇三的瘦小漢子,說了聲,戴起豹皮帽子,搓著手便出去了。 
     
      那莊家司閽在桌上拿起一本帳簿,一面翻著,一面道:「姑娘,你們有急事吧 
    ?怎麼三更半夜說走就走?」 
     
      「大太妹」哼道:「你這不廢話嗎?當然是有急事啦?」 
     
      莊家司閽一點兒也不生氣,反笑瞇瞇道;「那你們走了,也不怕『六魔煞』他 
    們跑了嗎?」 
     
      「大太妹」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那沒辦法,本幫有緊急事情,不趕回去 
    不行,算他們走運。」 
     
      頓了一下,接著補充幾句:「不過這並不表示我們饒了他們,不追究這事了, 
    事情一辦完,我『十工太妹』依然要追殺他們,要不咱『百艷幫』叫他們看成吃什 
    麼的了? 
     
      哼!」 
     
      哦哦兩聲,司閽不再說活,望著帳簿念道:「姑娘,你們十五結帳,今天二十 
    八了,共十三天,十二匹馬……總共一百五十六兩銀子,另外前幾天你們一匹馬病 
    了,我們幫你們到藥舖去抓了三十兩銀的藥。」 
     
      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皮囊,抽出了一張飛錢,「大太妹」放在桌上,說道:「這 
    是二百兩,十四兩銀不用找了。」 
     
      說著,身子已急閃而出,這時候,十二匹馬已被牽了出來,「十二太妹」接過 
    馬韁,一個翻身,全都上了馬,由「大太妹」為首從正門旁的車馬道衝著而出! 
     
      但聞一陣蹄聲,一會兒,十二條人影已隱沒在黑夜裡,漸漸的,馬蹄聲也聽不 
    見了……
    
      四名司閽在門階上,目送著「十二太妹」遠去。 
     
      那叫蘇三的吐舌道:「天啊L好快,就像閃電似的。」 
     
      另一司閽接口道:「說得是,急成這樣子,就像是失了火似的。」 
     
      這時,那推莊的司閽急道:「我進去就來!」 
     
      話聲中,已急奔進去……
    
      蘇三傻眼道:「那癟三中風啦?」 
     
      轉身步入屋子裡去,另一名司閽道:「他是去通知『六魔煞』說『十二太妹』 
    那些娘們走啦!」 
     
      坐下身子,蘇三摘下帽子奇怪道;「這關他哪門子事了?」 
     
      那名司閽接腔道:「你真瘟,『六魔煞』要是沒好處給他,他會這般成天注意 
    『十二太妹』的行動啊!」 
     
      呆了一呆,蘇三道;「你是說『六魔煞』給他紅包啊?」 
     
      那名司閽笑聲道:「話到口中留半句,點到為止就好啦,你一下說穿了,就顯 
    得太沒學問了!」 
     
      這情景,都—一落在大理石路旁的柏樹背後的邵真和明毓秀的眼裡。 
     
      邵真低聲道:「『大太妹』那女子真不簡單,裝成那樣子就像死了娘一樣啊。」 
     
      鼓腮,明毓秀道:「瞧你一開口就沒好話,一張烏鴉嘴,哼!」 
     
      正說著,方纔那進去的「莊家司閣」忽又從樓閣裡跑出來……
    
      他順著邊市道,轉過水池假山,最後,來到了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那棵柏樹旁
    ……
    
      忽然,邵真不聲不響的,探出了一隻手來,掩著他的嘴巴,一把把他給拖了進
    來! 
     
      大吃一驚,那「莊家司閽」全力掙扎,但硬是哼不出一聲來! 
     
      邵真把他抵住樹幹,湊近臉孔,壓低嗓子道:「朋友,你再動一動,或是哼一 
    哼,你就永遠不能再動,也不能哼,相信嗎?」 
     
      果然不敢再動,「莊家司閽」睜大著眼,一臉掩不住的驚愕和恐懼……
    
      這個時候,明毓秀從懷裡拿出一個小銅盒子,倒了一粒黑色藥丸,擱在手心,
    邵真接過來,一把塞進他的嘴裡,然後緊捏住他的鼻孔,只見那「莊家司閽」猛翻
    眼,口中唔唔哼哼的,咯一聲,硬給吞了下去! 
     
      放開手,邵真陰森森道:「嘿嘿,朋友,告訴你,這個藥丸乃是江湖上有名的 
    「穿腸丹」毒藥,這玩意吃下去之後,嘿嘿,不出半個時辰,便叫你見閻王老大哥 
    !除了本大爺的解藥之外,就算你死去的十八代祖宗活過來,也只能眼睜睜的看你 
    閣下一命嗚呼,飛登極樂啦!」 
     
      整個紫漲的臉孔陡的腫了起來一樣,司閣忽叭的一聲,矮了一截,跪在地上啦 
    ,兩掌合十,外帶頭如搗蒜的猛叩著,他駭怕至極的顫抖著,幾乎要哭出來的哀哀 
    道:「大,大爺,饒,饒命啊……小的的……不過只是個看門的小卒,不敢與人結 
    冤仇……大,大爺你,你大概看,看錯人了吧……」 
     
      抓住他的胸襟,邵真如抓小雞般的把他提了起來,嘴角含著一抹冷森森的笑意 
    ,他壓低的嗓子加進一些冰酷:「嘿嘿,朋友,你說得也是,少爺這般作弄你,實 
    在也有點對不起自己,不過你閣下要是願意為少爺跑跑腿,你依然還有一段很長的 
    日子好活。」 
     
      張大嘴猛透氣,司閽那張臉孔由於過度的驚懼,以致於雖在昏暗中仍能看出一 
    片慘白,這突來的倉促變故,已使他的三魂六魄昏渺渺,全出了竅啦,顫抖著,他 
    衷聲道:「大……大,大爺,小,小的為你大爺跑斷了腿也願意……」 
     
      面無表情的瞪著眼,邵真冷冷道:「也沒有大不了的事,你閣下方才是否到『 
    天地樓』去找『六魔煞』?」 
     
      扭曲著臉孔,司閽的聲音像是加了把泥巴,嗆啞道:「大,大爺,是,是的。」 
     
      明毓秀接口道:「你是不是去告訴他們『十二太妹』走了。 
     
      恁冷的天,司閽的額角卻沁出汗珠,他張了張口,點了兩下頭……
    
      兩手環胸,邵真冷冷道:「『六魔煞』怎麼說?」 
     
      啊啊了半天,司閽才吞吞吐吐道:「他們要,要……我……小的追,追出去看 
    ,看看她們是真的走遠了……」 
     
      古怪的笑了一下,邵真道:「那好極了,你現在就出去外面走一圈,然後向『 
    六魔煞』說『十二太妹』已離開洛陽了,懂麼?」 
     
      一個勁的猛點頭,司閽忙不迭道:「懂,懂,小的懂!」 
     
      明毓秀看著他道:「快去吧,回來之後我們再給你解藥,要是你敢聲張……」 
     
      打了一個哆嗦,司閽顫著唇皮道:「小,小的一萬個也不敢聲張……」 
     
      邵真冷漠的點了下頭,司閽的便踉踉蹌蹌的離開……望著他歪斜的奔出門外, 
    明毓秀笑道:「咱也真是,折磨了這種角色,虧你想出這個主意。」 
     
      仰靠樹幹,邵真道:「只是主意,咱也是沒對他怎樣啊,只是讓他吃了兩顆大 
    補丸罷了,還算幫他提神呢。」 
     
      掩唇輕笑,明毓秀道:「他還真以為是穿腸毒藥哪,真擔心他在半路上嚇破了 
    膽。」 
     
      須臾,那「莊家司閽」已急急折轉回來,匆匆奔入樓閣……
    
      不一會兒,他又如奔喪似的跑出來,急急如喪家犬的來到邵真和明毓秀藏身的
    柏樹下……
    
      猛喘氣,簡直就要上氣接不到下氣,司閽滿頭大汗道:「大,大爺……小的已
    經照你的吩咐做啦,請大爺你發慈悲給小的解藥,小的家中還有老母,老婆和九個
    孩子……」 
     
      邵真忍笑打斷他的話道:「朋友,你別連你家幾隻老鼠都告訴我哪。」 
     
      心中一陣不忍,明毓秀和顏悅色道:「先別著急,『六魔煞』聽了怎麼說?」 
     
      大口的喘氣,司閽撫了撫胸膛,覺得順氣了些,這才又道:「他們只是說了聲 
    好極了,便給我十兩銀子……」 
     
      話聲沒完,樓門啟處,竄出幾條人影來! 
     
      他們的身形好快,一晃,便射出了大門! 
     
      「毓,他們已出來了!」 
     
      邵真低促的說了聲,身形一動,便想追去,忽又停下,轉身在司閽的腦瓜子上 
    敲了一下,只見那司閽的連哼也沒哼,只覺眼前一黑,便睡倒在地上。 
     
      邵真這才嗖的一聲,身形如箭的衝出去! 
     
      「對不起,朋友,這兒十兩銀子算是你的吃藥費,跑路費和昏倒費……
    
      明毓秀臨走時,丟了一綻銀子在地上,話聲中,她的嬌美嬌軀,也已如電射出
    去……
    
      這時幾個司閽大驚失色的跑出門口來,但是他們兩頭張望了一下,卻連個鬼影
    也沒有,蘇三抽了一口氣,牙齒打顫道:「咱,咱見了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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