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蒼生無情,大道無義, 忝不過心之所至。
「帝祖, 這個女祭該如何處置?」天界的戰將指著地上咬手指的女嬰。
「唔……」站在他前面的高大男人沉吟了片刻,接著用他平穩的語調回答那人, 「丟入萬魔淵吧, 她不適合留在六界。」
戰將點頭大笑,「帝祖說的對,雖然她現在只是襁褓裡的嬰孩,可留著她遲早會出事。」
眾人紛紛點頭, 嬰孩看上去可愛無害, 但她日後長大必定會擾的六界不安, 本就是為了邪魔而生,便該隨著邪魔一同離去, 萬萬不可一時心軟留下後患。
他聽了半天, 目光在女嬰白嫩的臉上轉了好幾圈。
「哥哥。」他喊, 抬手拉住了前面那個男人的衣袖。
男人回頭,含笑看著他,微微附身道:「阿言有話要說?」
「我想留下她。」
此話一出, 四座皆驚。
男人慢慢轉過身,四周漸有嘈雜聲,他低著頭問他,「你想把這個女祭留下來?」
話裡有淡淡的驚訝。
「嗯。」他點頭,眼睛清澈漂亮,看向男人的那一刻似有朝芒破霧而出, 「我想留下樽月。」
他望著那個襁褓中只顧啃手指的小女嬰,眼底有堅韌的溫柔。
「迦言可知她是何物?」男人蹲下來,目光與眼前的男孩平視,開口淡聲問他。
「她是天界的女祭,是人不是物。」他看著男人皺眉道。
「是我說錯了,阿言為何要留下她?」男人問他。
「為什麼要把她扔進萬魔淵?就因為她的女祭嗎?」他年方尚小,說出的話卻半點不含糊,「因身份之差便要遭受不公正的待遇,鋤奸降佞本是正道,可用在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身上難道不是狹隘之心在作祟?」
四周站著的都是天界的人,他的一番話毫不留情的把眾神都罵了進去,眾人的臉色一齊難堪起來。
男人歎了口氣,抬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道:「洪荒大澤之初,天地混沌邪魔當道,無數生靈死於邪魔之下,且邪魔狡詐善隱匿,那時為了把六界裡的邪魔找出來,天神始造女祭,女祭者,身含奇特異香,能引邪魔魂魄靠近,邪魔食香而活行動力則會減弱,天神尋此機會得以將邪魔關入虛魔鼎,虛魔鼎便是現在的萬魔淵,由歷代女祭看管,以此相安無事過了很久。」
「然女祭魂魄殊異不受六道規約,沾染過多魔氣會令其心智大亂善惡不分,故天神下令,一旦女祭入魔,則立即抽出其心將其身扔入萬魔淵,以此方可阻消劫難。」
「這個女嬰,是前一位女祭被剜心後留下的,萬魔淵不可再留,我已打算以此嬰孩作引,讓萬魔淵徹底從六界消失,如此,六界才能真正得到安寧。」男人說著,緩緩地站了起來,「阿言,若是為了慈悲一人而置天下蒼生於不顧,這不是慈悲。」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的走到女嬰身邊,彼時他也只是個孩子,卻一臉老成的把她小心的抱起來,堅持道:「慈悲不分寡眾,待眾生慈悲,待一人也要慈悲,如果為了眾生便要捨棄這個女嬰,這也不是慈悲。」
男人被他的話堵了半晌。
最後,他退了一步,問道:「她可以不用去萬魔淵,但我們必須把她關起來,阿言,莫要再胡鬧。」
他低頭看著眼眸純淨的女嬰,抱著她的姿勢有些生疏不自然,卻仍是一板一眼的回道:「如果真的要關,便把她關進我的十方虛空吧,那裡除了我誰也進不去,她也不會出來為禍六界,哥哥,可好?」
男人沒說話,天界的人有些不樂意,道:「小帝祖怎可如此任性,這女祭是萬萬不能留的,小帝祖乃是洪荒以來第一位參悟出十方虛空的人,豈能讓這女祭進去破壞了淨地,依我看,這女祭還是趁早丟入萬魔淵最好。」
「阿言是認真的嗎?」男人問他。
他堅定的點了點頭,道:「人之初善惡由始,若是後天加以教化訓誡,定不會是惡毒之人,哥哥,她會很乖的。」
「你既執意要求,那便將她關入十方虛空。」男人輕笑了一句,「你可要好好監督,莫要讓她擾了你的心智。」
後面那句話只是玩笑,所有人都沒有當真。
迦言帝祖年紀小小便在腦中參悟出十方虛空之境,此等心性堅如磐石又聰慧靈透的人豈會因為一個小女嬰而動搖。
十方虛空,乃是他腦海中存在的虛幻之境。
由他神思所控,如一方世界般存於腦中,自他悟出十方虛空以來,那裡面十方地界都望不到邊,唯一的景象,只有那開的大片大片的金蓮。
未曾當真的玩笑話,卻在不久的日後應了驗。
造化弄人,因緣錯合。
他把她放在十方虛空,每日都會去看她,她渴了便收集蓮葉上的無根朝露餵她,餓了便採擷蓮蓬裡的蓮子熬成軟糯的羹品。
第一次照顧人,難免會手忙腳亂,只是日子久了便也摸出些門道,漸漸的愈發熟練和老道,他把她照顧的很好,盡心盡力的照顧了五十萬年。
那時候,他只知道待她好,想把她教養成一個善良的人,卻忘記了那樣的好也是極致寵愛的表現。
她還不會說話的時候總喜歡到處亂爬,從一片碩大的金色蓮葉爬到另一片葉子上,然後坐在上面對著他開心的笑,眼睛笑的彎彎的,臉頰上兩個淺淺的梨渦甜美而動人,只長了兩顆乳牙的小嘴快要咧到耳根處。
或者在蓮葉下鑽來鑽去讓他找不到,清脆天真的笑聲響徹在整個十方虛空。
「阿善,不要亂動。」
他把她抱在懷裡喂粥,軟軟小小的身子扭來扭去就是不肯好好吃飯,他舉著湯勺眉眼寵溺的看著她,甚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此時的小女孩已經會開口說話,聽見他說話便扭頭看著他,抓著他的衣領站在他腿上,學他板著臉聲音清脆的說道:「阿善,不要亂動。」
他失笑,抱著她重新坐好,「誰是阿善?」
「誰是阿善?」軟軟的童聲學他學的上癮。
他看著她清澈活潑的大眼睛,勾唇一笑,「阿善是小壞蛋。」
她學他笑的樣子,瞇著漂亮的眼睛咧嘴一笑,「阿言是小壞蛋。」
「......」
她見他半天不說話,便低頭抓過他手裡的湯勺,小手費勁的從碗裡挖出一勺蓮子粥,然後遞到他嘴邊,「阿言,吃,粥。」
他覷著她眼底帶著小小討好之意的神色,忍不住故意逗她,「敢戲弄帝祖,丟出去不要了。」
明艷的小臉頓時一垮,那時她年紀小還很好騙,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當即一把丟掉湯勺死死的摟住他的脖子,眼淚汪汪的看著他就差沒哭出來了。
「阿善,乖,不丟,要。」她含著淚一臉委屈的看著他,生怕被他丟了。
「唔...我再想想。」他故意賣關子,一副很是猶豫的表情。
小姑娘急了,張嘴就在他臉上啃了一口,「親親,不丟。」
「......」
見他又不說話,她癟嘴眨巴著眼睛,突然湊過來又親了一口,在他冠玉溫容的臉上留下亮晶晶的口水印子,「不准,丟。」
小姑娘挺著小胸脯氣鼓鼓的說道。
再一次的啞然失笑,心裡因她童聲童稚的話語而奇異的生出一股暖洋洋的感覺,抱著她起了身,他往一方淨水走去,一邊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哄道:「嗯,不丟,永遠都不會丟下阿善。」
她這才放了心,老老實實的趴在他懷裡笑了。
這樣單純而無憂的日子過的很快,滄海流雲瞬間轉逝,浮煙散霞合了又散,若沒有後來發生的事情,她會一直待在十方虛空裡,沒有紛擾,沒有傷害,只記得她的阿言。
那一日,他的哥哥神逝了。
留給他的話只有一句,希望他能夠徹底毀去萬魔淵。
那日他心情很差,唯一的至親從六界消失,以後的千年萬載都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喝了很多的酒,坐在華綾一葉天的墨雲澗裡喝的不知年月。
等他再度醒來之時,便瞧見了托腮坐在他身旁的她。
那是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她,十方虛空有延緩衰老之效,以至於她在裡面待了五十萬年還是小女孩的樣子,出來後卻立即變成了少女模樣。
她從十方虛空裡出來了,因他醉酒時神智鬆動讓十方虛空出現了縫隙,她便沿著縫隙爬了出來。
「阿言,這是什麼地方?」她問他,他卻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華綾一葉天。」他最後說道。
「這裡好像比十方虛空還要大呢,還有很多好看的花,我以前都沒有見過。」她彎眼笑道:「真能睡,你都睡了十幾天了,喊都喊不醒。」
「阿善,十方虛空在這裡。」他拉著她的手移向自己的腦袋,纖細的手指點在了他的眉間,他望著她輕輕說道:「你之前,一直住在這裡,住在我腦中頓悟出的十方虛空,阿善,你想留在這裡還是回去待著?」
那一日,他給了她選擇的機會,而她選擇留下來。
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機會,自他兄長逝去這些時日他便想通了很多,他沒有權利一直把她關在十方虛空裡面,她已經長大了,卻連真正的六界都沒有看過,這不公平。
沒有人知道她是曾經那個差點被丟入萬魔淵的女祭,所有人都只知道她叫阿善,是成天待在迦言帝祖身邊的小跟班,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橘子,喜歡沒事找事到處跑,還喜歡和雪神殿裡的雪神座下的侍雪仙女吵嘴打架。
「阿言,他們為什麼喊你帝祖?」坐在墨雲澗裡一塊大石頭上,石頭在一汪湖水的中央,四面都是清澈見底的湖水,她一邊玩著水一邊問身旁閉眸打坐的人。
「因我是華綾一葉天的主人。」他輕聲說道,眼眸並未睜開。
她停下戲水的動作,扭頭看他,「華綾一葉天的主人很厲害嗎?比那個死人臉天帝還厲害?」
他睜開眼,清斂著光華的眼眸慢慢浮現笑意,他道:「不一樣。天帝坐鎮天界需掌管四海八荒,他的職責比我重得多。」
「那你是管什麼的?」
「天界。」他答,聲音清冽溫柔。
「天界有什麼好管的,一幫頑固不化的神,成天就知道把道義掛在嘴巴說教。」她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他仰起頭,望著如水的月光眸色溫柔,「華綾一葉天的帝祖是司掌天界眾神的神判,立於眾神之上,監管四方諸神,神也會犯錯陷入孽網,我的職責便是判罰這些有罪之神。」
所以天界眾神大多不願意見到他,他尋常不會離開華綾一葉天,而他出來只會說明一件事,天界裡有仙人犯了錯。
「如果那個死人臉天帝犯了錯你也會懲罰他嗎?」她好奇的問道,把腳收上來,尋了個平坦的位置躺下去看星星。
他微微點頭,卻沒有說話。
「阿言比死人臉厲害,真好。」她開心的在石頭上滾了一圈,想了想又滾回他身上仰著腦袋問道:「那阿言呢?如果阿言犯了錯歸誰管?」
「神判不會犯錯。」他溫和一笑,也躺了下來,兩個人靜靜的看著頭頂璀璨的星空。
四面有緩緩的流水聲,溫柔的沖刷著湖畔,她有些犯困,嘟囔著聲音問道:「為什麼神判就不會犯錯?」
良久無聲,她沒有等到他回答便已經睡著了。
他將外袍脫下來蓋在她身上,望著她靜默了好半天,而後才清幽幽的啟了聲,「因為,神判自出生起便被斬斷了情線。」
沒有感情就沒有慾念,沒有慾念就不會犯錯。
天界諸神都道迦言帝祖天生長了一副笑臉,回回都是笑意溫柔的模樣,可那雙含笑的眼裡,總是見不到半點溫度。
他一直堅信自己不會愛上任何人,哪怕她後來日日在他耳邊說她喜歡他,他依舊堅信自己沒有愛上她。
沒有愛,判罰就不會出錯,他不會包庇她犯下的錯。
他一步步的走向她時,心裡還在一遍遍的告誡自己,他不會包庇她,神判不會因為一己之私包庇任何人。
誤闖萬魔淵,打開了萬年前設下的封印,裡面積怨已久的邪魔魂魄紛紛尖叫著湧出來,她體內含有邪魔極愛的落骨香,甫一見到她,那些邪魔便都衝進了她的身體吸食香氣。
此刻的她,神智被邪魔控制,身軀成了被|操|縱的傀儡,在六界裡大開殺戒,滿手血腥人命,早已不再是他熟悉的她。
「阿善。」他喚她,她望著他毫無反應。
不動,也不笑,手裡拎著一個美麗女人的頭顱,她抓著那個白髮的頭顱,任由頭顱上的鮮血一點點的濺落到地上。
那是雪神的頭顱。
那位清高冷傲的雪神,到死都沒有闔上眼。
「阿善,過來。」他朝她伸出手,卻被天界的人一把攔住。
「帝祖莫不是要繼續偏袒這個女祭?當初帝祖執意要留下她,眼下她已經成了六界的禍患,難道帝祖還是執意把她留下嗎?」天界素來敬畏他的神仙此刻已顧不上其他,抓著他的胳膊厲聲責問道。
他不能留下她...天界不容她,蒼生也不容她,他也不能容下她。
一個合格的神判,不會讓這樣的禍害繼續活在世上。
他給過她一次機會,可她辜負了他對她的信任。
唇邊的笑意浮起來,好像灑了陽光在上面,他目光溫潤的望著那名仙人笑道:「九宮仙人說的極是,樽月不聽教化引起六界大亂,此等罪孽深重之徒自然不可輕易饒過,判她去冥界忘川河受萬鬼啃噬,劈出三魂七魄散落人間嘗盡人世百態,永世不得踏入天界!」
始終沉默的天帝冷著臉發了話,「迦言帝祖這懲罰,會不會太輕了點。」
眾神皆附和道:「的確,帝祖這懲罰對旁人來說或許嚴厲,可她畢竟是女祭,她若是活著只會讓六界不安,況且那忘川河又是怨鬼惡魂久留之地,她若是去了哪裡,豈不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她丟進萬魔淵與那些邪魔一同毀掉。」
他的視線看著她,她也望著這邊,瞳孔裡只有空洞。
他道:「不會,忘川河裡有慈悲筏,能夠壓制她體內的落骨香。我曾說過會教化好她,如今她變成這樣是我失職,她餘下的懲罰,由我來受。」
本就不是她一人的錯,憑何要她擔去所有的責?
紛紛雜雜的吵鬧聲一刻不休,或是覺得懲罰太輕,或是好奇那慈悲筏究竟是何物,可那些他都不想再聽了。
然後,就是整整一千年的懲罰。
罰她,也是罰他。
歸根結底,他捨不下她。
他還是包庇了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心裡有無數個念頭想救下她。
帝祖迦言,不過是個自私的小人,神判也會犯錯。
想保護他在乎的人,想把那個善良率真的她重新找回來。
哪怕她犯下滔天大錯,哪怕她已經天地不容,可他想讓她活著。
第一個一百年時,冥王曾經問他,為何要待一個女祭這麼好?好到不惜賠上自己的一切。
那時他說,大概,因為愧疚吧。
他把她帶到這個世間,卻沒有護她周全,那些罪,他便替她擔著,她這一世受身份所累,他便替她換骨重生,他要她平安無憂的活在世上。
冥王便又說,你是不是愛她?
他笑了笑,默認了他的話,抬手輕輕握住了自己的左臂。
那裡,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的手臂上長出了一條情線。
那是他愛上她的證據,無處可逃,也不想再逃。
情線出現在神判的手臂上,那一刻他便知曉自己再也回不去。
等待他的,只有比天道還要嚴厲的懲罰。
冥王是個話多的人,人卻不壞,他們兩個站在忘川河邊,冥王緩了緩又道:「葉公子,早點和她說實話吧,她一直恨你為了蒼生將她變成現在這樣。」
「不是。」他眺向遠處的河水,聲音被風吹的悠蕩,「她從來不是恨我懲罰她,她只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讓我回天界。」
冥王驚訝的看著他,「你們兩個到底是想些什麼?」
「這世上,沒有比我更懂她,同樣,也沒有人會比她更瞭解我。」他輕輕的說著,唇邊含著一抹淺淡的笑意,於這一方窮山惡水中顯得尤其突出。
「所以,她想逼你回仙界,你在逼她恨你?」冥王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他。
「青闌,神判可以判罰世間諸神,卻唯獨無法判處自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等待我的判罰是什麼,又如何忍得下心再傷她一次。」
「哪有那麼多的顧慮,葉公子在冥界也待了一段日子,你看看那些凡人,他們只有幾十年的壽命,可他們從來不覺得短暫,相反的,他們會把每一天每一刻的時間都拿來愛自己愛的人,親人,朋友,心愛的人,他們比我們更聰明,懂得不留遺憾的死去。」冥王呵呵笑道。
他也笑,「可我們終究不是凡人,也做不到凡人的灑脫,她現在魂魄散落人間,若是告知她實情,以我對她的瞭解,她寧願捨棄自己的三魂七魄也不會離開我身邊半步,如果她也把每一天都拿來陪我,沒了三魂七魄的身體連一百年都熬不過來,我怎能一次次的害她,她總是嘴硬心軟,到時候定會搶在我前面替我受罰,所以我不能說。」
冥王啞然。
千年之罰即將結束時,他終是等來了他的懲罰。
她回來找他時,他正在地獄裡受罰。
那是他所有的懲罰之中最輕的一個。
十八層地獄,每一層的刑罰各不相同,在第一層地獄時便被砍去了全身肢體,他不知道自己的殘肢斷臂分別被扔到了哪一層,他的頭顱被帶到了地藏菩薩殿。
看管十八層地獄裡面惡鬼厲魂的地藏菩薩,看見他時只剩下深深的歎息。
「這些年我一直留意著你,只是沒想到,迦言帝祖,你還是來了。」
他做好了一切打算,半生修為盡數毀去,身遭業果神身消隕。
天道予他的懲罰很重,重到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不會放過。
神判受罰,洪荒以來唯他一人。
歷代神判的宿命皆是歸命天道,時辰一到羽化神逝,但他不會歸命天道,他早已把自己的命給了她。
從她來冥界那一天開始,他便已經不是華綾一葉天的帝祖,自他藏著私心為她判罰之時,他便已遭到天道的懲罰。
天界帝祖,一生不得離開天界,生於華綾,死於華綾,亙古不變。
他為了給她重塑魂骨,不但踏出了華綾一葉天,更是千年未歸。
他的神身和神力,早已經在日復一日中逐漸枯萎。
步生蓮,一步一金蓮,花開瞬間,清靈妙音,迭環往復,那是他修為靈力失控的表現。
他到底不是一個合格的神判,斬不斷自己的七情六慾,掙不脫因緣愛恨的情網。
最後的彌生之際,他決心要把她送走,她那樣聰明,早已猜出了不尋常,他不想她眼睜睜的看到自己離去,可她還是回來了。
兩個人心知肚明又偏作不知,她要他娶她。
他答應了。
同意了她的要求,也是成全他的私心。
最後一次,用成親的方式徹徹底底的抽離她體內的忘川毒氣,生生世世擺脫女祭的身份,世上再沒有女祭樽月。
她只是當初率真無憂的阿善,他的阿善。
活著的時候受身名所累,死了卻還想再任性一次。
他從來不是寬和大度之人,若非天道譴罰,他絕不離她而去。
天界神判,自古司掌天界諸神之命,能參透眾生的命運,唯獨參不透自己。
(葉迦言番外)
作者有話要說: 上午先發六千字,今天下午六點鐘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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