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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悲罰·落骨生香

    【第五十七章】 
      「姐姐~」
    
      正說著,院子外忽地傳來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阿善聽到聲音時,眉頭微微一皺。
    
      剛隱了身,門外的人兒便已經腳步輕盈的走了進來,身後跟了一長串的丫鬟,都乖巧的待在門外沒有進來。
    
      「何俜嘉,這裡並不歡迎你。」蔚苒苒依舊坐著,溫婉靜宜的像一副古老的畫。
    
      那個女子長得雪膚花貌,如緞的墨發盤在腦後,發間綴著三兩支艷紅似血的紅寶石金釵,前額貼著金絲流羽的柔軟流蘇,穿著雪青色的精美華服,腳踏做工細緻的軟緞珍珠鞋。
    
      眼前的女子,當真配得上美人二字。
    
      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細,那白皙若雪的肌膚,比起蔚苒苒那白的像死人一樣的臉,多了誘人的紅潤。
    
      阿善大咧咧的坐在門檻上,從懷裡掏出幾個橘子,興致勃勃的看著眼前兩個女人的戲碼。
    
      「姐姐。」那個女子笑的比此刻頭頂的夏日陽光還要燦爛三分,嘴裡說出來的話卻並不怎麼美好。
    
      「聽庭之說你快死了,姐姐,我可是特地趕在你死之前來看看你,畢竟,我可能會是你活著的時候,最後一個願意來見你的人呢,姐姐不感激我嗎?」何俜嘉嬌嬌的笑,紅唇微抿,一派端莊溫柔的模樣。
    
      蔚苒苒默不作聲的移開了眼。
    
      「姐姐心裡一定很開心吧,過不了兩天,姐姐就可以和小公子母子團聚了呢,妹妹在這裡就先恭喜姐姐啦。」何俜嘉根本不在乎蔚苒苒說不說話,她只是來把自己心裡想說的一股腦說出來。
    
      踐踏蔚苒苒的心,讓它鮮血淋漓痛不欲生,她做過太多次了,早就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傷她最重最狠。
    
      果然,等她一說完,蔚苒苒平靜的呼吸猛然變得急促起來,那張慘白的臉也出現了不正常的紅暈。
    
      她心裡好似有一把火在燒著,撐著沉重的病體站了起來,卻在下一刻體力不支的倒回了椅子裡。
    
      「何俜嘉!」
    
      何俜嘉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的醜態,半晌,目光裡現出涼至骨髓的笑意,「蔚苒苒,你這種人連喊我名字的資格都沒有,不過是撿回來的一條沒人要的小狗,你只需向我們搖尾乞憐討一口飯吃就好了,妄想得到太多,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受得住。」
    
      「要不是你,庭之不會離開我,我的孩子也不會死,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何俜嘉,我會在陰曹地府裡,看著你死後進入十八層地獄。」蔚苒苒呼吸急促,虛弱沙啞的聲音帶著咬牙切齒的味道,那雙終日平靜的眸子裡,終是出現了壓抑許久的憤恨。
    
      「我死了會不會下地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活著的地方,你就不能活著,因為你的存在,恰巧礙了我的眼。」何俜嘉無所謂的笑起來,說出口的話像無形的刀子。
    
      「啊,是我說錯了,你不但礙了我的眼,更礙了庭之的眼,礙了這蔚府裡所有人的眼,蔚苒苒,你怎麼還不去死呢。」她聲音婉轉如黃鸝,清脆如水滴,卻也鋒利如劍刃,歹毒如蛇蠍。
    
      一番話,似是一巴掌狠狠打在蔚苒苒臉上,令她瘦弱的身子狠狠的晃了晃。
    
      一口血,毫無預兆的從她口中吐出。
    
      阿善眨了眨眼,看著蔚苒苒腿上那染了血的毯子,面無表情的吃了一瓣橘子。
    
      「喲,這麼虛弱啊,看來的確是快死了。」何俜嘉掩唇笑了起來,「姐姐這院子裡怎麼也沒個伺候的丫鬟,若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們蔚家養不起幾個小丫頭呢。」
    
      蔚苒苒咬緊牙關,她面無表情的擦去唇邊的血跡,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對何俜嘉的話置若罔聞。
    
      「姐姐以前身邊那幾個小丫鬟都不規矩,妹妹便做主替姐姐處置了,難道姐姐是在怪妹妹嗎?妹妹後來為姐姐精心挑選的那些丫鬟,姐姐似乎都不喜歡呢。」何俜嘉站在艷陽下,姿容秀美又精緻,卻宛如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眼裡閃著陰險惡毒的光。
    
      「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滾。」蔚苒苒低著頭,沒有感情的聲音從唇齒間溢出。
    
      「蔚府裡面,最該滾的是你蔚苒苒。」冷質的男聲,乍然響起。
    
      阿善看了眼從自己身旁一陣風跨過去的男子,頎長的身子逆著光線,夏日的暖風吹過肩膀,院子裡的氣氛,陡然滑至寒涼。
    
      初識的路口,相逢醉了季節的眉眼,在縱馬長歌的交匯裡,在攜手共進的明媚處,清晰的眉眼終是模糊,歡喜的笑靨被時光打碎,滄桑的歲月帶走了刻骨的誓言,卻玩笑般的留下了絕望的烙印。
    
      愛無言,痛無聲。
    
      蔚苒苒慢吞吞的仰起頭,看著眼前無比熟悉的漂亮眉眼,「我是人,不是那些畜生。蔚漾白,當初是你將我撿回來的,是你帶我走進了這個府。」
    
      「是嗎,可我現在後悔了,蔚苒苒,你滾出我家。」
    
      這話忒狠,阿善聽著都有些生氣,蔚苒苒沉靜溫婉的面容卻沒有絲毫起伏。
    
      或許,她只是心痛到麻木了。
    
      蔚漾白轉身牽住何俜嘉的手,低頭溫柔的問她,「怎麼跑這裡來了,別白白的惹了晦氣,蓉兒一直在找你,去外面等我,我馬上就來。」
    
      何俜嘉對男子淺淺一笑,十分聽話的轉身,裊裊婷婷的走了。
    
      只是轉身之際那抹得意而又挑釁的目光,格外刺眼。
    
      阿善看著朝自己越走越近的何俜嘉,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走到門口的何俜嘉忽地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尖叫著朝門外摔去。
    
      蔚漾白臉色一變,卻已阻止不及。
    
      門外的那些丫鬟也下了一跳,等反應過來時,何俜嘉已經摔倒在地,頭上的髮釵散落一地,烏髮披散下來,狼狽極了。
    
      「小嘉。」蔚漾白幾個大步走過去,心疼的把人攬起來。
    
      「庭之,我好疼啊。」柔弱可憐的聲音,是個男人聽了都會心疼。
    
      懷裡的人疼的眼淚直流,看的他更心疼了,二話不說抱著人起身就走了。
    
      蔚苒苒一聲不吭的看著,坐在那張即將壽終正寢的椅子上,披著看不出顏色的老舊毯子,面容淡淡,眼神寂寂。
    
      阿善現身,又打了個哈欠。
    
      蔚苒苒看向她,「你做的手腳?」
    
      阿善氣笑了,「難怪你被那個女人欺負成這樣,蔚苒苒,你簡直笨的無可救藥。」
    
      「那個女人是自己摔倒的,你看不出來嗎,她根本不會留機會讓你和他說話。」
    
      「她沒必要這麼做,我在這裡住了四年,加上今日這次,他才來了三次,從沒有和顏悅色過。」
    
      「或許是害怕你會說出一些對她不利的話吧,女人的嫉妒之心,可是很可怕的。」阿善打了個飽嗝,懶洋洋的瞇了眼。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蔚苒苒卻是身體一顫,良久,低低的聲音飄了過來。
    
      「我有些累了,阿善姑娘回去吧。」
    
      她緩慢而遲滯的站起身,期間一直不停的粗喘著氣,乾淨樸素的衣服破了一個小口子,阿善盯著那個窟窿看了很久,直到蔚苒苒走進去,關上了門。
    
      她關上那扇門,彷彿與世隔絕一般,把自己裹進了狹窄幽暗的小小地方,似乎只有在那裡,才得以存活和呼吸,再不用滿心的防備,也不再有滿心的傷痛,只餘粗重的喘息,隔著年久失修的門扉,傳了很遠、很遠。
    
      當你活在世間,一直漂泊流離遭人冷眼,偶爾瞧見了美好和溫暖,就想拚命的將它抓住,你以為你抓住的是幸福,可是日子久了,最後只是徒勞的發現,那不過是杯底竄上來的泡,稍稍觸碰,便化為虛無。
    
      這是阿善隔天去找她時,她坐在桌邊同阿善說的話。
    
      她說這話時,眉眼寧靜而安詳,蒼白的唇揚起一抹溫婉柔美的笑。
    
      蔚苒苒是她這幾百年來見過的,長得最平凡無奇的那一個。
    
      平凡到丟在人群裡根本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那種人。
    
      但她的那雙眸子卻生得極好,清亮而乾淨。
    
      她從沒有見過那樣乾淨純粹的眼睛。
    
      那雙眼睛靜靜的看著你時,會有種讓人無處遁形的感覺。
    
      似乎心底那些陰暗齷蹉的心思都逃不開那一雙明眸。
    
      眼睛算是她平凡無奇的面容上,唯一出彩的地方。
    
      她一邊和阿善說著話,一邊往杯子裡倒著滾燙的茶水。瘦弱的手臂握著陶瓷茶壺的手柄,許是茶壺太重,又或者是她太過虛弱,總之,那壺茶大半的茶水,都被她倒出了茶杯。
    
      桌子上,濺得到處都是冒煙的茶水。
    
      「對不起。」她沖阿善內疚的笑了笑,「我這裡沒什麼好東西,本來想沏壺茶給你喝,卻連這樣的小事都做不好。」
    
      她放下茶壺,拿出帕子仔細擦著桌子上的茶水。
    
      阿善拎起茶壺給她和自己倒了杯茶,她摸了摸杯壁上的熱度,然後看了眼她的手背,「你不疼嗎?」
    
      蔚苒苒一怔,而後一臉平靜的用袖子掩住自己被茶水燙紅的手背,「沒事,不疼的。」
    
      「是真的感覺不到疼,還是假裝真的不疼?」阿善端起茶聞了聞,隨即嫌棄的放下了杯子。
    
      這茶聞著有一股子霉味。
    
      她蔚苒苒是故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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