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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悲罰·落骨生香

    【第七十三章】 
      承新三十三年,十月初五,秋色怡人。
    
      臨水一方雕欄水榭,端著四角飛簷倒鉤,江南涼意沁爽的秋風陣陣起拂,吹的紗幔潑天而舞。
    
      「庭之!」一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男子懶洋洋的倚在軟榻上,聞聲則倦懶十足的抬眸,那一剎,公子美如玉,翩躚世無雙。
    
      湛藍深紋錦袍勾著銀色滾邊襟袖,細長如畫的眼眸牽動長長的睫毛,當真是十足的慵媚,精緻漂亮的眉眼愈發顯得深邃迷人,看著踏入水榭的來人緩慢優雅的揚起了紅潤唇角。
    
      「子玉今日怎麼有空來了?」
    
      蔚漾白斜倚在軟榻上,比女子還要白皙纖細的手伸向面前的矮桌,捻起一枚果子優雅的丟入口中。
    
      方恪氣惱的走上前,素來沉穩平和的面容染了幾分慍色,「再不來苒苒都快把我的書房拆了。」
    
      蔚漾白不客氣的朝他丟了個白眼,面無愧色的袒護自家姑娘。
    
      「誰讓你整天只知道死讀書,這麼好的日子,幾次約你都不出來。」
    
      方恪頭疼的撫額,無奈的說道:「你知道的,再過五個月便是應試,我要好好準備一番才是。」
    
      「你早已考中舉人,之前因為生病耽擱了兩年,以爺過人的慧眼來看,這一次名列三甲肯定是沒問題的,你何必這樣緊張,現在離明年三月份還有好幾個月,難道你就打算一直待在家裡不出來?」
    
      方恪歎氣,神色覆了一層沉重,「家父家母一直等著我考個狀元回來,若是此次未中,我實在是無顏面對他們,庭之,你我處境不同,實難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別再唆使苒苒去找我了,等過了這幾個月,我定會親自向你們賠罪,如此,蔚大少爺可願意暫且放過我了?」
    
      末句,已是帶了熟悉的打趣和玩笑。
    
      蔚漾白又捏了枚果子,魅惑無雙的眼眸斜斜一挑,冷冷淡淡的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方恪笑了,他這樣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方恪抬起頭,望著水榭後面的一方假山,極其無奈的歎了口氣。
    
      「有膽子掀了我書房屋頂,現在卻躲著我不敢出來見人了?」
    
      蔚苒苒從假山後面探出腦袋,笑嘻嘻的走過來,「誰躲了呀,我不過是尋了個地方睡覺,你的大嗓門吵得我睡不著覺了。」
    
      方恪瞅著她走到蔚漾白倚著的軟榻邊坐下,很是惆悵的搖了搖頭,「蔚苒苒,你這樣無法無天的性子,都是被庭之慣出來的。」
    
      蔚漾白把手裡的梅子喂到蔚苒苒嘴裡,抬眸倦懶的一掃眼尾,說不出的邪魅張狂。
    
      「爺養大的姑娘,爺就愛慣著。」
    
      蔚苒苒笑瞇瞇的點頭,清澈的眼眸如泉水洗過般乾淨純粹。
    
      嘴裡的梅子酸酸甜甜的,她心情極好的也塞了塊糕點到蔚漾白嘴裡,對著一個勁搖頭的方恪說道:「子玉你又污蔑我,我可是江南長大的女子,自小就學會了矜持謙遜,才不是無法無天。」
    
      方恪被她的一番話氣笑了,顧不得平日裡的禮教風度,仗著相識數十年的情義,指著她便道:「矜持!謙遜!蔚苒苒,這麼多年你的臉皮是日日見長啊,整個域陽城裡,除了庭之,就屬你的臉皮最厚。你看看人家何俜嘉,那才是真正江南女子該有的風姿。」
    
      再看看你,整個一女土匪。
    
      方恪眼神一掃,把最後一句話嚥了回去。
    
      他要是當著這兩個壞心眼的傢伙說出口,他敢肯定,明天一覺醒來,他家所有的屋頂都要被拆了。
    
      可他還是低估了蔚漾白這廝的小心眼。
    
      「瓜子紅袖,給爺把他扔下去餵小水龜!」
    
      蔚漾白纖細的手指一揮,方恪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後傳來破風的聲音,腰上猛地一疼,緊接著身子凌空一飄,下一刻,整個人便掉進了水榭外的池塘裡。
    
      阿善收回高高抬起的腳,氣定神閒的走到了蔚漾白身後站著。
    
      葉迦言默默瞅了眼在水裡撲騰的方家二公子,想了想決定假裝沒看見,默不作聲的走到阿善身邊。
    
      「哈哈哈~」蔚苒苒抱著肚子笑的在軟榻上滾來滾去。
    
      蔚漾白已經走到了水榭的欄杆處,抬起一隻腳踩在精雕細刻的欄杆上,笑的兩眼彎彎,「哎呀哎呀,這不是子玉嘛,怎麼不好好讀書跑這裡戲水來了,天氣快轉涼了,可別受寒了呀~」
    
      蔚漾白有個習慣,說話時尾韻總喜歡悠悠拖長,此時此刻聽來,更是給人一種格外欠揍的感覺。
    
      池塘裡的水不深,方恪踩著池底的石板好不容易站穩,一把抹去臉上的水跡,望著頭頂笑的像狐狸的男人雙眼噴火。
    
      「蔚漾白,你又發哪門子神經!」書香世家出生的方家二公子終是忍無可忍。
    
      蔚漾白呲牙一笑,唇紅齒白的俊俏模樣,「我家丫頭多好一姑娘啊,被你嫌棄的跟什麼似的,爺就不樂意聽見你拿她同旁人作比較,這一回是輕的了,再有下次,我直接把你丟醉香樓去,讓你進行深刻的自我檢討。」
    
      方恪聞言,秀氣儒雅的面容上頓時紅一陣青一陣。
    
      域陽城裡誰人不知,方家家規第一條,男子不得踏入煙花柳巷半步,違反家規者,輕者逐出方家,重者直接從族譜上除名。
    
      「子玉子玉~」蔚苒苒也跑到欄杆前,趴在上面笑嘻嘻的看著方恪。
    
      那雙世間極致純粹的眼裡,只有真誠而善良的笑意。
    
      方恪看著並肩的兩個人,默了良久,終是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
    
      這輩子攤上這兩個傢伙,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上來吧,爺的小水龜都要被你踩死好幾隻了。」蔚漾白朝他伸出玉白的手,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如暖陽。
    
      方恪本欲伸過來的手又是一頓,氣鬱的瞪著蔚漾白,「小水龜重要還是你兄弟重要?」
    
      「當然是小水龜重要啊~」毫不猶豫的聲音,依舊十分的欠揍。
    
      方恪:「蔚庭之!絕交!」
    
      蔚漾白轉頭看蔚苒苒,很是疑惑的神情,「苒苒啊,我沒讀過什麼書,你知不知道絕交是什麼意思呢?」
    
      蔚苒苒笑的特別真誠,「這你都不懂,絕交就是說他會一輩子做你的好兄弟,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還不求回報,蔚漾白你真是太幸福了,子玉對你這麼好,你可不能辜負人家。」
    
      蔚漾白摸著光潔的下巴首肯的點點頭,接著又一臉困擾的說道:「可我怎麼聽著你這話怪怪的呢?」
    
      「不怪不怪!」蔚苒苒笑瞇瞇的拍了拍蔚漾白的肩膀,「好兄弟嘛,都是這樣的,兩肋插刀肝腦塗地,多感人吶,你要好好珍惜。」
    
      被誇讚會為了某人兩肋插刀的方家二公子,氣的臉色發黑的站在水裡,瘦弱頎長的身板抖個不停。
    
      阿善靜靜的看著眼前一幕,已是少年少女的三人,沒了以往青澀童稚的面容,卻多了一份年常日久積聚下來的深厚情誼。
    
      當初那個在街頭乞討的小乞丐,如今成了蔚府裡當之無愧的千金小姐,錦衣玉食燕珠環繞,綾羅綢緞寶玉閒玩,日子過的滋潤又逍遙,早已不復當年肌黃消瘦的難看模樣。
    
      而那個始終驕傲又乖戾的蔚家少爺,性子如往昔一樣不可一世,只是那雙清斂生輝的漂亮眸子裡,多了一抹揮之不去的窈窕碧影。
    
      秋日的陽光和煦溫暖,只是偶爾也會刺眼,正如她此刻看著眼前這一幕,總覺得那陽光刺得她雙眸生疼,她仿若置身一個虛幻的夢境,不知何時,這個美麗而溫情的美夢便會消失的無影無蹤。
    
      與她無關,卻仿若感同身受。
    
      連帶著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透出的溫馨,都讓她覺得窒息般難受。
    
      「阿善。」葉迦言喚她,輕輕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怎麼了?」
    
      阿善慢慢的呼吸,然後側過頭,望著葉迦言溫柔從容的眸子,良久,緩緩扯了扯僵硬的唇角。
    
      「葉迦言,這一場千年之罰,我大概懂了。」
    
      「什麼?」葉迦言眼裡閃過不解和疑惑,手裡不自禁的用了力,將那只冰冷的手拽的很緊。
    
      阿善低眸,卻不再開口,只是拿一雙深沉寒冽的目光,望著欄杆邊熱鬧的景象。
    
      「少爺!」洛羽羲大汗淋漓的跑過來,抬起袖子抹去腦門上的汗珠,急吼吼的對蔚漾白說道:「何姑娘被人打了!」
    
      此話一出,方才熱鬧的水榭裡頓時一片靜謐。
    
      「在哪?」急促的聲音從欄杆那裡傳來,卻是方恪急促的語氣。
    
      初一喘著粗氣,「在...在翠寶齋裡面。」
    
      方恪反應很激烈,嚇了眾人一跳,他身手矯健的從池塘裡爬出,連濕答答的衣服都顧不得換,撩起衣袍就朝外衝去。
    
      洛羽羲這傻孩子見方恪往外衝,自個也跟著馬不停蹄的往外衝,卻被蔚漾白散漫的語氣喚住。
    
      「初一,站住。」
    
      洛羽羲歡快的腳步頓時就卡在那裡,他望著方恪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悶悶不樂的低下了腦袋。
    
      虧得他跑這麼快回來通風報信,還指望看一場好戲,結果就這樣沒了。
    
      好哀怨,他想去看打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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