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眼前這孩子,長得同蔚漾白如出一轍,精緻漂亮的小臉帶著懵懂和天真,眼睛純粹乾淨,瞳孔又黑又深,依稀帶著一點怯生生的味道。
小傢伙被她的吼聲嚇了一跳,趕忙從岸邊站起身,拔腿就往一棵大樹後面跑去。
阿善望著他小短腿飛快,猛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對,蔚漾白那傢伙從小膽子大愛搗亂,見到人從來不會認生,剛才那小鬼雖然同他長得像,性子卻是半點不相同。
她皺起眉,正要爬上去瞧個究竟,就見那小傢伙從樹後面探出小腦袋,露出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她。
阿善抬起頭,頭頂艷陽高照。
「你,過來。」她把兩個醉的要死不活的人拖上岸,對小傢伙招了招手。
小傢伙怯怯的看著她,半晌,才掙扎著神色朝她走來。
似乎還是有些怕她。
她不由得一笑,「過來,我不打你。」
小傢伙半信半疑的挪了過來。
阿善靜靜的打量他半晌,神色平靜且從容,她擰了一把衣袖上的水,抬眼看他,「認識蔚漾白嗎?」
小傢伙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白玉粉嫩的面容讓人忍不住想捏兩把。
他看著阿善,輕輕點了點小腦袋。
阿善歪著腦袋想了片刻,目光細碎的落在小傢伙的臉上,忽地淺淺一笑。
她抬手,捏了捏小傢伙的臉。
「你好啊蔚瀾。」
小傢伙原本有些害怕的面容因她的話霎時露出笑意,他開心的朝著阿善咧嘴,大眼睛笑的彎彎的,像極了蔚苒苒。
「下次一個人不要在水邊玩,很危險知道嗎?」她又捏了捏他小臉蛋。
蔚瀾乖巧的點頭,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向阿善身旁。
阿善一怔,跟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葉迦言正靜靜的睜著眼睛看她,墨玉溫潤的眼裡透著絲絲笑意。
阿善啞了半晌,隨即臉色一肅,轉過頭繼續看蔚瀾。
「你爹你娘呢?」阿善問道,環視了四周,連一個下人都看不到。
小傢伙絞著小手指,無辜的搖了搖頭。
等到酒醉的洛羽羲醒來,就見阿善一臉不善的瞅著自己。
「干...幹嘛?」
「現在是承新三十七年。」阿善面無表情的盯著他。
啊?他睡了一覺,怎麼就跑這一年來了。
「不...不可能啊,根本沒到十二月呢,你是怎麼過來的?」洛羽羲驚愕的張大眼睛。
阿善指著他身後的池塘,「昨晚我們三個落了水,我把你們撈起來就發現到了這裡。」
葉迦言陪著蔚瀾在一旁解九連環,阿善湊近洛羽羲,聲音壓的很低,「你醒來之前我試過,這個池塘很古怪,跳下去可以回到過去,也可以到達現在,卻唯獨沒辦法再往前走,我想去承新三十八年,怎麼都去不了。」
洛羽羲愕然,「為何要去三十八年?阿善,長明燈出現在這一年,我們找到燈就可以離開了。」
「我知道。」阿善點頭,望了眼蔚瀾,「我只是打個比方,太奇怪了,時間到了三十七年便停住再也無法往前走。」
葉迦言走了過來,輕聲說道:「或許,域陽城的日子到這一年便已經停止了。」
洛羽羲點頭,臉色一點點沉重。
他看到葉迦言身後探出的腦袋,愣了半晌,「這是?」
「蔚瀾,那兩個人的兒子。」阿善朝葉迦言身後的小傢伙招招手,小傢伙笑嘻嘻邁著小腿撲進她懷裡。
很黏人的小傢伙,自從見到了阿善,便一直跟在她身邊,阿善有時故意板起臉,他便丟開她的衣袖轉而去拽葉迦言,總之,就是甩不開他。
葉迦言將他抱起來,含笑開了口,「小孩子最是天真,他這樣黏你是喜歡你。」
「可他...」洛羽羲一直瞅著這個小傢伙,好幾次欲言又止。
阿善一臉平靜的接過孩子,冷冷的看了眼洛羽羲,「閉上你的嘴,不用你說。」
洛羽羲只好無奈閉嘴。
她一腳跨進袖樓,摟著她脖子安安靜靜的小傢伙突然放聲大哭起來,把三個人嚇了一跳。
「怎麼了?」葉迦言低頭,目光溫柔的落在蔚瀾身上,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蔚瀾只是哭,十分傷心的大哭,哭的阿善直皺眉。
她抬起腳,想繼續往裡面走,剛跨了一步,蔚瀾的哭聲更加撕心裂肺起來。
一雙小手死緊的揪住阿善的衣領,哭的滿臉是淚,哭的嗓音都啞了。
「阿善,他似乎不想讓你進去。」身後的洛羽羲輕聲的說道。
葉迦言輕輕的歎了口氣,重新接過大哭不止的蔚瀾,轉身朝外走去。
阿善跟著也轉了身,默然無語的跟上葉迦言,眼角覷見洛羽羲依舊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個人自言自語,「為什麼不想讓我們進去呢?」
她嘴角抽了抽,走過去拍他腦袋。
「你長眼睛是拿來幹什麼的,這個小傢伙不是不想讓我們進去,而是他自己不想進去。」
真是夠笨的。
「還有...」阿善頓足,繼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難道你就真的沒看出來葉迦言已經好了麼。」
洛羽羲慢慢垂下手臂,不說話了。
他醒來就發現了,以前那個沉穩而聰慧的葉公子已經回來。
他不由得側頭看了眼那方水池,眼底映出粼粼波光。
看來,那個人已經察覺出不對勁。
「阿善。」洛羽羲喚住她,阿善沒回頭,背脊瘦削而挺直,「我們要快一點離開這裡。這裡...快要消失了。」
她目光平視前方,小傢伙已經止了哭,葉迦言不知哄他說了什麼,他正趴在葉迦言的肩頭上笑的十分開心。
「嗯。」輕微的應答,捉摸不透的語氣。
「找長明燈吧,找到了,就離開這裡。」阿善說完,大步朝葉迦言走去。
承新三十七年,夏雨紛飛,落英長翠,綿若蠶絲的細雨灑進六月的江南,煙染出一方清透靈澈的天地。
何俜嘉到底還是嫁進了蔚府,並且在這一年,懷了身孕。
阿善問清楚這些後,鬆開了那個家丁的衣領。
「你們到底是誰?打聽二夫人做什麼?」蔚府的家丁一臉警惕的看著阿善。
阿善冷笑,「你是蔚府新來的家丁吧,我們三個很早以前就進府了,你沒見過我們幾個?」
「你們叫什麼?我進府有一年了怎麼沒見過你們。」那個家丁哼道。
「瓜子紅袖和初一,聽過沒有?」洛羽羲湊上前,一臉得意的說道。
聞言,那名家丁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笑的不行。
「開...開什麼玩笑,哈哈哈,想混進蔚府麻煩三位換一個好點的理由,你說的那三位一年前屋子著火都被火燒死了,要不是那三位死了蔚府缺人我也不會被招進來,趕緊走,也不看看蔚府是什麼地方,還想冒充死人混進來,我呸。」
家丁揮著袖子要把他們攆出去,一副極度不耐煩的模樣。
阿善冷了眼,抬手就要給這個家丁一個教訓,卻被葉迦言拉住了手。
「走吧。」他溫溫一笑,拉著阿善便出了蔚府。
「出來做什麼,我們還沒有找到長明燈。」
站在蔚府門前,阿善甩開葉迦言的手,打算再回蔚府。
「先不急,我們先去春秋閣找蔚漾白。」葉迦言看了眼綿綿細雨的天色,上午還是艷陽高照,下午便落雨無聲,江南的天氣說變就變。
「那個小傢伙...」洛羽羲瞅了瞅站在蔚府門邊探頭朝他們張望的蔚瀾,剩下的話堵在了喉嚨。
阿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的朝前走去。
春秋閣裡,蔚漾白與方恪都喝大了,趴在桌子上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天。
一張方木桌,一邊坐一個剛好坐滿了一張桌子。
蔚苒苒捏蔚漾白耳朵,湊到他耳邊大聲道:「蔚公子,蔚大少爺,您喝夠了沒?!」
蔚漾白睜開酒氣迷濛的眼,目光在蔚苒苒臉上停留了好久,眼裡漾起深深的笑意,「沒呢,美酒在旁,美人作陪,蔚夫人餵我喝唄。」
蔚苒苒對面的何俜嘉忍不住拿帕子捂嘴笑了起來,一雙漂亮的眼來回看著兩個人。
「再喝都要喝傻了!」蔚苒苒咬牙切齒,說話聲磨著牙齒咯咯響。
方恪動了動,抬起昏漲的腦袋,然後一把拉住蔚漾白的胳膊,「庭之,我今兒高興,真的是太高興了,這一頓必須喝個痛快,來,我們來答詩喝酒,誰答得多就算誰贏。」
蔚漾白嫌棄的揮開他,抬手拍他的臉,「方子玉你真不要臉,拿你在行的和爺比,爺太吃虧了。」
何俜嘉收住笑,起身想拿開兩個人面前的酒罈,卻被方恪一把拉住胳膊,他拽著她的手腕,醉醺醺的站起身把她按回椅子上,口中含糊說道:「你...你別亂...亂動,小心肚子裡的孩子。」
說完,就去拿桌子上的一罈酒,然後,指著蔚漾白道:「我先來,一...一個黃鸝鳴翠柳。」
蔚漾白盯著那壺酒,嘿嘿直笑,「兩個傻瓜在喝酒。」
方恪拍掌,「說得好!」
何俜嘉紅了臉,小聲提醒道:「子玉的詩念錯了,表哥念的根本不是詩。」
「是...是嗎?」蔚漾白打了個酒嗝,道:「再來!」
方恪點頭,又念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蔚漾白:「地上滿是鴨子跑。」
「人生得意須盡歡」
「椒鹽燒雞加孜然。」
「執子之手。」
「與子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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