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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棍王巴大亨

                   【第十章 鴛鴦血玉訣】
    
      「人似秋鳩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巴大亨一覺醒來,發覺竟是和衣睡在 
    一張極大的床上。 
     
      身下柔軟如綿,身上繡被映目,羅帳低垂,流蘇飄動,尤其那非蘭非康的幽香 
    ,令人心暱神怡,也令他立即憬悟深入香閏,驚得揭被而起。 
     
      然聞帳外有個忽銀鈴似的少女嬌呼道:「木蘭,來!公子醒了。」 
     
      呼聲未歇,帳外已經走來一條絨影替他將羅帳掛上銀釣,輕笑一聲道:「公子 
    睡得香吧?」 
     
      巴大亨見這位少女身穿蔥綠色勁裝,罩著一件黃色披肩,雖然含笑問訊,卻是 
    不曾見過,急忙拱手道:「哇操!不敢勞姑娘照應,小可自己動手。」 
     
      那姑娘待他下床,一把已搶過繡被來摺,笑笑道:「婢子小字秀英,整被舖床 
    是婢子的事,公子不需動手。」 
     
      巴大亨聽風雷堡主說過「秀英」,「秀美」是紅娣的侍婢,不禁一驚道:「這 
    裡是章姑娘的香閨嗎?」 
     
      秀英輕輕頡首道:「公子果然聰明絕頂,這裡正是我家小姐的閨房。」 
     
      「哇操!真該死!」巴大亨雖已睡了一夜,但那是迷夢中,這時清醒,深覺失 
    禮,慌忙退出房外,卻見木蘭捧來巾櫛,急道:「木蘭姑娘,誰把我送來這裡?」 
     
      「婢子和花蘭扶你來的呀。」木蘭俏臉含暈地笑道:「你睡得香麼?」 
     
      日映窗紗,影投階砌,巴大亨也解不出是上午還是下午,苦笑道:「哇操!我 
    怎醉得這樣糊塗,睡得還好,是什麼時候了。」 
     
      秀英在房裡笑道:「在這裡過了一夜,這時是辰時正。」 
     
      巴大亨臉皮一熱,忙道:「哇操!秀英姑娘,你們小姐在那裡,請代為轉告, 
    小可醉中失儀,請她……」 
     
      忽然,房裡傳來紅娣的笑聲道:「不用請,我就在這裡。」 
     
      巴大亨楞了一下,道:「哇操!我尚未醉過,醉後如果有什麼失禮的地方,請 
    姑娘包涵。」 
     
      紅娣笑道:「不要緊,我本已有意請你來翠雲閣一看我家的藏寶,後來我娘也 
    有意藉你的威儀在這裡保護幾個丫頭和我,料不到你竟醉了一夜。」 
     
      巴大亨大感慚愧,自覺臉皮烘熱,不知離開好還是站在原地好。 
     
      木蘭捧著巾櫛,征怔地望著他的俊臉,含笑道:「請公子房裡梳洗。」 
     
      巴大亨忙道:「就在外面梳洗罷。」 
     
      木蘭微噘櫻唇道:「難道又要花蘭和婢子拖你進房麼?」 
     
      巴大亨苦笑道:「小可昨夜是沉醉,今朝是清醒,既知是姑娘的閨房,迴避還 
    來不及,豈可冒昧進房致貽物議。」 
     
      紅娣藏在侍婢房中,聽得不由芳心大悅,暗慶自己並未選錯了人,深怕他堅持 
    要走,連忙道:「你別迂了,我那閨房暫讓你住,趕快梳洗好讓我出來陪你吃點東 
    西,商議重要的事,就可往學稼堂和大家見面了。」 
     
      巴大亨想了一想,暗忖已被邀請,當不算作冒昧,坦然步入臥室,梳洗畢,才 
    見紅娣由床後揭帳而出。 
     
      跟在她身後的一位陌生少女順手扣了房門,這才知道板壁後面另有套房,不禁 
    失笑道:「姑娘這翠雲閣好像是一座迷宮。」 
     
      紅娣淡淡地笑道:「雖不中,不遠矣。要不是翠雲閣拐彎抹角,門戶複雜,怎 
    能成為藏寶重地?」 
     
      一頓話頭,略偏身子道:「秀美,先拜見巴公子。」 
     
      「巴公子。」秀美輕喚一聲,屈下半膝。 
     
      巴大亨知道對方家規如此,不便推辭,也回了一揖。 
     
      再看紅娣一眼,但見她蛾眉淡掃,眉頭微蹙,星眸微蕩秋波,臉色也略帶憔悴 
    ,不覺失聲道:「姑娘昨夜辛苦了。」 
     
      紅娣俏臉一紅,微徽俯首道:「擔驚受怕,一夜沒睡好,卻教你看出來了,今 
    天該你守護,讓我好好睡上一天。」 
     
      「應該,應該!」巴大亨連忙答應,忽然想到自己的假身份,又趕忙接口道: 
    「但是小可得趕快歸報令主………」 
     
      紅娣好笑道:「這裡全是我的貼身丫頭,你說真話,不必忌諱好了,但你這麼 
    一說,卻教我記起那群兇魔,也著責令人擔憂。」 
     
      巴大亨赧然道:「他們一輩子不來,我也不能待他一輩子,索性就找他去。」 
     
      紅娣徐徐舉步,引他走進客廳,請他坐下,面帶憂色道:「主動去找兇魔是對 
    的,但你知他們藏在那裡?奇怪的是昨夜連風吹草動的事都沒有,難道兇魔真被你 
    殺怕了,知你在此就不敢來?」 
     
      巴大亨搖搖頭道:「說兇魔會怕我殺,這是太沒道理,也許他們另有陰謀,不 
    過,要找他們並不困難,為了使令尊和貴堡上下相信我回去覆命,今天倒是非離開 
    這裡不可。」 
     
      紅娣眼眶一紅,黯然道:「你今天就走?」 
     
      巴大亨不知對方為何忽然淒惶起來,泰然道:「只有離開才能令人相信,才使 
    令尊安心,但我仍藏在貴堡左近守候半個月,過期不來,也許就不會來了。」 
     
      紅娣急道:「你說兇魔不會來,還是你不會來?」 
     
      巴大亨正色道:「黑鷹令的期限本來只有三天,但送來貴堡的黑鷹令卻是紅冠 
    鷹,也許與藍冠鷹有不同的用意,所以我等待半個月,兇魔逾期不來,我也沒有再 
    來的必要。」 
     
      紅娣沒想到才是一夕之歡,立刻就要長期別離,一縷辛酸之氣衝上鼻端,忍不 
    住星眸蘊淚。 
     
      巴大亨早覺紅娣出污泥而不染,是一個不平凡的女子,直到這時見她因將離別 
    而神情悲戚,才知此情多情。 
     
      但仍無法明了箇中原因,忙改口道:「姑娘且莫憂慮,我沒說絕對不來,若果 
    有必要,我還是來的。」 
     
      紅娣一仰臉,拋落兩粒淚珠,急問道:「我要你來,你來不來?」 
     
      「來。」巴大亨認為對方是一位少女,沒有必需找自己的理由,若真找自己, 
    定是風雷堡出了大事,自己答應過保障風雷堡,是以斷然答應一聲。 
     
      他全未向兒女私情上去推想,但這一句斬釘截鐵的答應,卻把紅娣將冷的芳心 
    化為一股熱流。 
     
      頓時春風盈面,喜氣登眉,笑吟吟一伸玉掌,道:「好,你給我一樣信物。」 
     
      巴大亨一怔道:「哇操!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還要信物干啥?」 
     
      紅娣綻開笑臉道:「為什麼不要?萬一我不能找你,教別人去找你,沒有你的 
    信物還行麼?」 
     
      「有理,有理。」巴大亨頻頻頷點頭,但遍摸身上,蜈蚣鞭是奪來的,不能算是 
    信物,劍譜是父親交下來學習的,自己還沒工夫細讀,不能給。 
     
      保留有無愁居士一個小瓷瓶,應該設法交到莊少雄手上,不能給,英雄花是趙 
    卿卿的,更不能給。 
     
      摸了半晌,才由胸衣裡取出貼肉收藏的心形紫玉,當下連紅絨由頸子脫了下來 
    ,莊肅地道:「哇操!我一身所有幾乎全是別人的,唯有這心形紫玉是家慈從小繫 
    在我身上,就給姑娘當作信物吧。」 
     
      紅娣喜得又滴下兩粒熱淚,忙雙手接過,緊握在胸前,頭聲道:「紅娣除死之 
    外,此玉永不離身,請君記取今日。」 
     
      這話本來就有毛病,既說要憑信物召人,怎又能永不離身?但巴大亨以為她一 
    時激動,也不加思索,含笑這:「請姑娘收藏好了。」 
     
      紅娣含笑將紅紙繩套上自己的頸子,將心形紫玉放進內層衣裡,貼肉掛在胸前 
    ,喜孜孜道:「我也給你一樣信物。」 
     
      「不必了。」 
     
      「不。」紅娣背轉身子,由腰間解下一個有缺口的環形紫玉,回身托到他的面 
    前,艷臉飛紅道:「賤妾亦是身無長物,這鴛鴦血玉訣並非盜泉,乃家嚴當年打抱 
    不平,獲受恩者之贈,本應由君轉送貴上,恰可由君自佩。 
     
      「若受惡毒掌力或暗器所傷,將玉佩按在傷處,自可迫出毒血,君行道江湖, 
    大有用處,只要傷者還有一口氣,多半可以救治。」 
     
      巴大亨本來不想要她的信物,但這鴛鴦血玉訣曾經聽風雷堡主說過要托自己送 
    給黑鷹令主,倒不如收了下來。 
     
      省得落在兇徒手中,也就雙手接過,深深一躬道:「小可敬領盛情,但願人在 
    玉長在,人亡玉未亡。」 
     
      紅娣忽轉戚然道:「你我怎麼全說到『死』字。」 
     
      巴大亨笑道:「哇操!我是福將說死何曾死,言真未必真,姑娘放心好了。」 
     
      紅娣又轉喜色道:「造化圖也在賤妾之處,秀美去取圖,秀英去告訴娘,說我 
    留公子在這裡用飯,木蘭、花蘭快去設席擺酒。」 
     
      「哇操!還要酒?」巴大亨驚道:「我要敬謝不敏了。」 
     
      紅娣笑道:「賤妾保你不醉就是。」 
     
          ※※      ※※      ※※ 
     
      半月後的一個中午,巴大亨在官道上緩緩獨行。 
     
      他由風雷堡外藏身之地離開,離開時並未轉回風雷堡與紅娣話別。 
     
      但這位像一朵高潔的蓮花,出污泥而水染的美慧姑娘,已繼施紅英和趙卿卿之 
    後佔了他心中不少地位。 
     
      他所以悄然離開,並不是無情,相反地,他恐怕多情結緒下去,自己便難擺脫 
    情線孽債,是以將一個「情」字深深葬在心底。 
     
      他並非貪得那幀造化圖,但這幀造化圖乃是風雷堡主托他代獻給黑鷹令主的禮 
    物,他冒了「令使」的身份收了下來,既無法找到黑鷹令主,也不便奉還原主,只 
    好將造化圖捲起一條布帶盤在腰間,當作褲帶使用。 
     
      奇怪的是那位送「紅冠鷹令」的黑衣人自從驚鴻一別就去個無影無蹤,害得他 
    白白守候了半個月。 
     
      但他在這半個月裡,也已利用空間的光陰將十二招劍法依樣書葫蘆練得不差分 
    毫。 
     
      不過,這一套劍法一共有三十六招,他練的究竟是頭、是尾,還是中間的十二 
    招就不得而知。 
     
      為了不讓這十二劍法失落別人之手,熟練之後已把劍譜燒成灰燼。 
     
      首先,他想到需要去一趟拂雲山莊,看那老莊主畢模生和自斷左管的任進方到 
    底如何,那知走了整個上午,仍走在一條漫無止境的官道上。 
     
      原來他那天與畢韻芳較量輕功,接著又以極快的身法追趕黑衣持鷹怪客,到底 
    走了多少裡路,連自己也不知道。 
     
      當時被黑衣怪客引得昏頭轉向,一直來到風雷堡外,拂雲山莊坐落何方,一時 
    也弄不清楚。 
     
      奇怪的是這條官道雖長,偏又冷冷清清,一個行人都看不到。 
     
      太陽正照頭頂,影子變成一個黑圈落在腳下,竟是連自己的影子也難以看見, 
    然而,他仍以無比的耐心,從容舉步,低聲吟哦,自慰心中的寂寞。 
     
      忽然,他察覺除了自己腳下「沙沙」作響之外,好像還有一個極輕微的腳步聲 
    緊跟在身後。 
     
      回頭一看,猛見一條黑衣身影與自己相距不滿四步,面孔白慘慘沒有一絲血色 
    ,一雙線豆眼閃開發光。 
     
      駭看起來,竟是一具行屍,不禁驚喝道:「哇操!你是人?是鬼?」 
     
      「是鬼。」黑衣人以冰冷的聲音回答,微側頸子,似在欣賞他那分驚恐的形態。 
     
      巴大亨當時雖是一驚,但對方一開腔答話,立又鎮定下來,而且對方肩後斜背 
    一個包袱已落在眼底,好笑道:「哇操!何必唬人,鬼也背包袱走路麼?」 
     
      黑衣人冷冷道:「鬼門關內退遙遙,不背行李怎得寄宿?」 
     
      巴大亨可聽出是誰來了,冷不防伸手出去,一把將黑衣人抓住,笑道:「哇操 
    !侯兄還要嚇我不?」 
     
      黑衣人不料自己口言已被聽出,更料不到才分手沒有多久,人家就能出手如電 
    ,吃這一抓,手腕竟隱隱作痛,又驚又喜道:「你小子原來藏私,還是另有奇遇?」 
     
      巴大亨感慨地說:「小弟的事,說來話長,請問侯兄怎會變成這付模樣?」 
     
      黑衣人笑道:「若果沒有這幾付面具,我侯芷還能行道江湖麼?」 
     
      諸畢,除下面具,又道:「你那名頭太大,該有幾付面具才行,要不要我送幾 
    付給你。 
     
      巴大亨搖頭笑笑道:「像這樣怪異的面具只有多招麻煩,小弟不敢戴,也不願 
    戴。」 
     
      侯芷哼一聲道:「書獃子,你不戴面具就更多麻煩,將來當真要往鬼門開才見 
    到你。」 
     
      巴大亨也知黑鷹令主必定水放過自己一家人,自己又在拂雲山莊露過臉,麻煩 
    是找定了,但若戴起面具走路責非所願,泰然道:「謝謝侯兄關照,小弟實在用不 
    著。」 
     
      侯芷瞪瞪地望他半晌,恍若有悟地笑道:「我知道了,你嫌這付面具太難看, 
    其實我另有不難看的,方纔我老遠見你晃著腦袋,慢慢走來,想嚇你一下才用這一 
    付,好了,我另送兩付給你。」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是專做面具的麼?」 
     
      侯芷由衣袋底下取出兩付面具,笑道:「我不會做面具,但我師父會,不過, 
    你戴這付的時候,記著要承認自己是金仲文,另一付則是………」 
     
      巴大亨看他取出兩付面具與真人面目完全相似,正在暗地驚奇,一聽他這話, 
    急道:「難道真有金仲文這個人?」 
     
      侯芷道:「當然有,這就是金仲文那張臉皮做的。」 
     
      巴大亨一驚道:「哇操!是從死人臉上剝下來的?」 
     
      侯芷慢吞吞道:「奇怪麼?金仲文一手八卦掌在武林上很有點名氣,就是不肯 
    學好,被我師父殺了,剝他臉皮下來做面具。」 
     
      巴大亨急拱手這:「謝謝侯兄,這些面具我不戴。」 
     
      侯芷噘嘴道:「你可是想死?」 
     
      巴大亨正色道:「哇操!本大亨何等人物,人生在世活要活得堂堂皇皇,死要 
    死得轟轟烈烈,戴起面具來,生不如死,何必戴它?」 
     
      侯芷想了一想,啞然笑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但又過份迂腐,你先收下 
    來,倘若要混進邪門行事,這些面具倒可令你有意外的收穫。」 
     
      說來雖有道理,但巴大亨寧願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無論如何也不肯收下那兩 
    張人皮面艮。 
     
      侯芷強他不過,只好賭著氣將金仲文面具向自己臉孔上套,恨聲道:「你敢不 
    敢和我一路走?」 
     
      巴大亨笑道:「俟兄若是無事,我倒願意帶你去見我畢伯伯。」 
     
      侯芷道:「什麼畢伯伯?」 
     
      巴大亨道:「就是拂雲山莊老莊主。」 
     
      侯芷詫道:「拂雲山莊早就化灰。」 
     
      巴大亨點頭道:「那是黑鷹令主手下兇徒的傑作,但那夥兇徒沒討得好的去。」 
     
      侯芷道:「你知道的不少哩,我正要訪查黑曙令主的下落,至今還沒半點眉目 
    ,聽說前天又毀了天星莊,不知是不是黑鷹令作怪。」 
     
      巴大亨一怔道:「天星莊是好人還是壞人。」 
     
      侯芷道:「無惡不作的大壞蛋。」 
     
      巴大亨輕輕歎息道:「哇操!可惜我要先去拂雲山莊,若能先往天星莊訪查, 
    也許可查出一點眉目。」 
     
      侯芷哼一聲道:「廢話,我這地理鬼都查不出,休說是你了。」 
     
      巴大亨淡淡一笑。 
     
      侯芷橫他一眼,道:「你敢不服?」 
     
      巴大亨笑道:「哇操!當然是不敢。」 
     
      侯芷喃喃道:「不敢是一回事,不服又是一回事,你這書獃子只是不敢,並沒 
    說『服了』,仍然不能算數。」 
     
      巴大亨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以德服人,人心悅服,以威加人,人只是『不 
    敢不服』,這裡面十分微妙。」 
     
      「哼,老生常談,侯芷聽多了。」侯芷接著道:「武林裡面,誰講『德』誰就 
    倒霉,不信你就看看。」 
     
      巴大亨搖頭道:「那也未必,以威服人必不能長久,不過,我不想和你抬這槓 
    子,走吧,你想去什麼地方?」 
     
      侯芷道:「聽說下月底在馬金嶺有武林大集會,想去看看風色,也許有意料不 
    到的收穫?」 
     
      巴大亨道:「什麼人召集的?」 
     
      侯芷道:「不知道召集人是誰,但各宗派全已接到一份武林帖,說是每個赴會 
    的人,皆可獲知象牙塔的秘密。」 
     
      巴大亨暗忖象牙塔的秘密藏在造化圖裡面,而造化圖又在自己身上,那召集人 
    以象牙塔的秘密為餌,必定有所圖謀,沈吟道:「你先和我去拂雲山莊一趟,我再 
    和你取道往馬金嶺。」 
     
      侯芷笑道:「說了你也不信,我昨天才離開拂雲山莊那座廢墟,其實我已在廢 
    墟裡度過三夜,鬼都沒見一個。」 
     
      巴大亨知道拂雲山莊不過炸垮了幾間正屋,侯芷卻說成廢墟也不由人不信,也 
    許拂雲莊主文陣刀畢模生不欲莊院成為狐鬼窟宅,索性回去毀個乾淨。 
     
      由此看來,再游舊地已沒有多少意義,馬金嶺既有武林人物集會,說不定有很 
    多父執前輩在場,自己的父親也會喬裝前往……想到這裡,輕輕頷首道:「好,我 
    和侯兄一道走。」 
     
      侯芷喜道:「有了伴兒好得多了,但你得戴用面具,別讓人看出你的本相。」 
     
      「哇操!」巴大亨堅決地道:「這種壞人的面具我不戴,可有好人的面孔做成 
    的?」 
     
      侯芷一呆,傻笑道:「好人的面孔怎會被人做成面具?你真是故出難題。」 
     
      巴大亨笑道:「怎地沒有?令師殺了壞人,剝他臉皮來做,若果壞人殺了好人 
    ,可不也剝下好人的臉皮做面具。」 
     
      侯芷失笑道:「我祗道你初出茅廬,原來你懂得真多,但你說的這種面具也不 
    會落在我們手上。」 
     
      巴大亨懂得他的意思在說正邪既不兩立,當然得不到好人的面具,正要推辭使 
    用面具,侯正忽向官道一指道:「你想得到的東西也許那人身上就有。」 
     
      回頭一看,原來在里許遠處有人飛步而來,詫道:「那人是誰?」 
     
      侯芷道:「兩面公子,是一個採花賊,若果能殺了他,包管你有十付以上的好 
    人臉皮面具。」 
     
      巴大亨心頭微懍,忙道:「無故殺人,我不幹。」 
     
      侯芷冷笑道:「只怕你幹不了,這傢伙絕頂輕功,具有可斷樹開碑的掌勁,我 
    侯芷還惹不起。」 
     
      「那就別理他好了。」巴大亨挽著侯芷正要舉步前行,那人已飄然到達,腳下 
    一緊,過巴大亨身側,回頭瞧了一眼,立即讚了一聲:「好俊。」 
     
      但見他一擰身子,全身疾轉過來,擋著二人之去路,向巴大亨拱手道:「這位 
    兄台請了。」 
     
      巴大亨見這人長相文雅,年紀不列三十,身著儒裝,全無武林人物那種粗擴的 
    氣氛,以為侯芷看錯了人,也同他一揖道:「兄台何來?」 
     
      那文士一對俊目向巴大亨仔細打量,口裡帶笑道:「這位是貴屬吧。」 
     
      侯芷冷冷道:「不錯,我叫做巴益智,這位是我家相公。」 
     
      巴大亨不禁瞧他一眼,微皺秀眉。 
     
      那文士看巴大亨這付神情,以為他嫌書僮多嘴,微笑道:「兄台毋須深責貴屬 
    ,區區小姓史,賤字清如,正欲請教台甫。」 
     
      侯芷又搶著道:「我相公名叫巴大友。」 
     
      巴大亨受侯芷救命之恩,聽他又替自己改了名字,情知一番好意,但仍老大不 
    樂,無可奈何地道:「請莫亂說。」 
     
      真是過分縱容了,主人對書僮也用了一個「請」字。 
     
      史清如先是一楞,忽然哈哈一笑道:「兄台讀書明理,當知『事無不可對人言
    』,難道竟嫌區區淺陋,連尊姓台甫都不欲見本色。」 
     
      史清如立即喜道:「區區四海飄萍,難得遇上兄台這般人品,若不嫌棄,結伴 
    同行如何?」 
     
      巴大亨紅著臉道:「豈敢!」 
     
      他責在對侯芷說這年輕文士是採花賊的事將信將疑,所以謙恭禮讓溢於於表, 
    不脫書生味。」 
     
      巴大亨微愕道:「兄台欲往何方?」 
     
      史清如道:「區區倒是遊山玩水,信步而行,並無一定去處。」 
     
      話裡絕無毛病,但由他相隔里許,頃刻間就趕了上來,這份輕功確已成名露臉。 
     
      巴大亨未見過對方行徑,不肯輕信對方是無惡不作的壞人,坦然道:「結伴同 
    行,可破旅途枯寂,兄台先請。」 
     
      史清如笑道:「魚貫不如雁列,你我聯袂而行如何?」 
     
      巴大亨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在對方左側並肩而行,走的卻是往馬金嶺的方向。 
    頻頻點頭。 
     
      惟有侯正自承是書僮身份,眼見巴大亨與對方同行,無法加以勸阻,還得自己 
    權充跟班,氣得嘴唇噘起好高。 
     
      史清加偶然回過頭來,見侯芷那付神情,不禁微微一怔道:「大友兄這位貴屬 
    若果身材更高幾寸,恰像一位敝友。」 
     
      巴大亨知道侯芷戴的是金仲文的臉皮面具,微笑道:「但願不像貴友才好。」 
     
      「像,像………」史清如喃喃道:「真太像了,若果不是貴屬,區區可能誤認 
    是敝友的兄弟了。」 
     
      侯芷冷漠地道:「你相公的朋友也像我巴益智這般奴才麼?」 
     
      史清如那片俊臉立即掠過一絲慍色,但又忽然消逝,轉向巴大亨笑道:「貴屬 
    詞鋒端的凌厲,可見兄台也是厲害人物。」 
     
      若果侯芷確是書僮,巴大亨免不了要薄斥幾句,但侯芷既是恩人,並又意在提 
    醒警覺,只好淡淡一笑,隨意答訕。 
     
      不覺已岔往另一條大路,在濃密的樹木裡出現一列整齊的房屋。 
     
      史清如欣然道:「幡溪到了,此地風景絕隹,正宜與良朋痛飲,區區作東,兄 
    台幸毋見外。」 
     
      侯正冷哼道:「這裡怎叫幡溪,難道姜太公跑來天目山垂釣?」 
     
      巴大亨笑道:「哇操!你這就錯了,姜太公釣魚的幡溪,遠在陝西寶雞東南, 
    又名璜河,源出於南山茲谷,流入渭水,怎會跑到吳越之地?」 
     
      史清如大為激讚道:「兄台真正見多識廣,若非兄台一說,區區也以為這裡的 
    幡溪就是姜太公垂釣處,因為臨溪的岸邊,垂楊拂水,也有一處釣台,傳說是姜太 
    公釣台,想是本地人穿聲附會了。」 
     
      由這話聽來,幡溪該是史清如蓋游之地。 
     
      巴大亨走進幡溪鎮,但見屋宇整齊,街道清潔,酒簾飄揚,人物俊美,忍不住 
    輕讚一聲:「哇操!好地方!」 
     
      史清如笑道:「若非好地方,豈敢有屈尊駕?」 
     
      他一直拉著巴大亨走進一家掛有「記來居」招牌的酒家,拾級登樓,立聞一聲 
    嬌呼道:「史公子又來了!」 
     
      巴大亨俊目一瞥,見是一位妙齡少女轉動秋波,正向自己掃來,另外還有幾位 
    同樣裝束的少女陪著座上的食客。 
     
      史清如笑吟吟道:「彩月既認得前度劉郎,還不趕快『掃徑迎賓』,搴篤侍客 
    ?」 
     
      被呼為「彩」月那少女粉臉微酡,輕呸一聲道:「什麼『掃徑迎賓』,公子真 
    會取笑。」 
     
      她連連瞟了巴大亨幾眼,接著道:「還有臨江雅座,跟奴家來罷。」 
     
      說罷,輕移蓮步,款攝柳腰,引領史清如走出樓後的欄干落座,含笑道:「史 
    公子,這位公子是……」 
     
      史清如笑道:「這位是巴大友公子,是我的好友。」 
     
      侯芷忽然接口道:「我不需人代報,小書僅名叫益智就是。」 
     
      彩月方向巴大亨施禮一拜,輕喚一聲「巴公子」,忽然聽侯芷自報姓名,不禁 
    回眸一笑忽然,她一對星眸露出訝然之色,輕呼一聲道:「這位小管家好像金公子 
    !」 
     
      史清如點頭道:「我也這麼說,金仲文來過沒有?」 
     
      彩月微蹙蛾眉道:「金公子已有半年不來,真教彩雲恨煞!」 
     
      另一座上的少女「呸」一聲道:「鬼才恨他那短命的!」 
     
      這話一說,那座上原有二名三十左右年紀的壯漢立即發出粗獷的笑聲。 
     
      巴大亨也立刻明白這「記來居」敢是兼營青樓之業,「哇操,真衰,怎麼交上 
    史清如這樣一位嫖客。」心頭也忐忑不安起來。 
     
      史清如只是微皺秀眉,看那豪笑的人一眼,便轉向彩月吩咐酒菜。 
     
      巴大亨與史清如對坐,右傍欄干,欄干下便是一泓清溪,靜靜地流向西北,侯 
    芷面向攔干,背向樓裡,不時還回頭望望樓內的食客。 
     
      少頃,彩月帶著一位粗壯的中年婦人來到座前,由中年婦人捧著的托盤取出酒 
    菜、食具陳列桌上,含笑道:「史公子,你也替巴公子選個妹妹吧。」 
     
      巴大亨俊臉一紅,急道:「哇操!謝啦!我不要!」 
     
      彩月和那中年婦人見他急得那付樣子,知道是個嫩雛兒,全都笑出聲來。 
     
      史清如笑吟吟道:「『只有英雄能本色,斷無名士不風流。』走馬章台,逢場 
    作戲,兄台何必拘謹。」 
     
      巴大亨正色這:「小弟既非英雄,亦非名士,本色只在書畫琴棋詩酒花;『風 
    流』二字實在擔當不起。」 
     
      史清如笑道:「兄台如此著急,莫非害怕河東獅吼?」 
     
      巴大亨靈機一動,暗忖怕老婆並不是怎麼壞事,能以「怕老婆」三字擋妓女的 
    駕,倒不失為中策,坦然道:「誠如兄台所說。」 
     
      彩月輕輕一哼道:「巴公子嫌我姐妹醜陋是真,若說已有夫人,我彩月就一百 
    個不信。」 
     
      巴大亨取出趙卿卿贈的那朵紅色絹花結上襟頭,微微一笑,道:「小可有花為 
    證。」 
     
      史清如一眼看見那朵絹花,目光頓時一亮,同時也掠過一統詭異之色,鼓掌道 
    :「兄台能簪英雄花,怎說不是英雄人物?」 
     
      「英雄花?……」四座起了輕輕震動。 
     
      彩月一對星眸望望那朵絹花,又望望巴大亨臉上,輕輕坐在史清如身側,輕綻 
    朱唇道:「請問巴公子,這朵英雄花該是高唐院的信物,不知那一位姐妹有這份福 
    氣?」 
     
      巴大亨一心想擺脫妓女,不料趙卿卿正是高唐院的雛妓,由對方盤問的口氣聽 
    來,也許同是高唐院出身,到底該不該說,不禁沈吟起來。 
     
      然而,念頭一轉,忽覺趙卿卿情深義篤,無論如何也不同一般楊花下妓,立又 
    泰然道:「拙荊姓趙,字卿卿……」 
     
      「啊!雙聲疊字!」彩月嬌呼聲中忽然站起來道:「她在那裡?」 
     
      「說。」 
     
      在巴大亨從來不涉足風月之場,怎知高唐一宗的「雙聲員字」正是宗主的嫡傳 
    弟子?此時但見對方忙急,樓裡陪坐的少女也紛紛站了起來,也深感詫異道:「姑 
    娘請坐下來……」
    
      在這時候,樓裡又傳出一聲豪笑道:「到底是小白臉佔便宜,王藹藹的弟子居
    然肯嫁給……」 
     
      「老二!」這一聲喝止那人的話頭。巴大亨舉目看去,正是曾經發出粗獷笑聲 
    的兩名壯漢,暗忖對方這樣好管閒事,不知要惹出多少是非。 
     
      果然,史清如向二人冷掃一眼,徐徐起身道:「馬老二,你在說話?」 
     
      先發話那壯漢不甘示弱,也站了起來,重重一哼道:「就是說你史清如這群不 
    要臉!」 
     
      這回連巴大亨也罵上了,由得他為人謙和也不禁怒形於色,但一見侯芷輕輕搖 
    頭,立又忍了下來。 
     
      彩月急忙向那邊座上的姐妹打個招呼,一面強拖史清如坐下,含笑道:「公子 
    達人宏量,不必計較這些。」 
     
      那知馬老二方被一名少女納他歸座,聞言又冷笑道:「什麼達人?誰不知道他 
    綽號『兩面公子』,笑裡藏刀,專供他人驅策?」 
     
      史清如陡然一喝道:「馬武!說好來,我供誰驅策?」 
     
      馬老二昂然道:「若非黑鷹令主,還有誰欣賞你這群兔兒爺?」 
     
      巴大亨一聽馬老二叫出「黑鷹令主」,心下不禁暗驚,卻見史清如氣得俊臉鐵 
    青,霍然站起道:「馬武別再狗仗人勢,大爺可不怕你,只怕黑鷹令落在你那天馬 
    莊,大馬小馬一概死個盡絕。」 
     
      和馬老二坐對面那壯漢忍不住冷笑道:「閣下幾時充任黑鷹令使,何妨當眾說 
    來。」 
     
      巴大亨俊目急瞥,但見所有目光全投向自己這邊座上,那些目光之中,有的帶 
    著怒火,有的透著欣羨。 
     
      可見那夥食客正邪兩方的人都有,惟有陪座的少女雖帶焦急的神情,卻又人人 
    鎮定,與食客的眼光顯然有別。 
     
      暗忖自己曾經假冒「令使」,難道史清如也是一個假的?如果史清如是假令使 
    ,則其「假」的用意何在? 
     
      思忖未竟,史清如已振聲大笑道:「馬老大也同樣糊塗,怎見得大爺擔任令使 
    ?」 
     
      後發話那壯漢先站起來,向在座各人掃了一眼,剛要開口說覺,忽然一聲驚呼 
    ,立即坐同座上,再仰身子,翻落之後,同時也一腳踢翻了桌面。 
     
      馬老二躍起,叫道:「大哥,你……」 
     
      那知一語未竟,猛可向上一躍,接著翻跌下去。 
     
      馬氏兄弟先後選人暗算,樓裡面的食客頓時大亂。 
     
      史清如仰天大笑道:「令使果然來了。」 
     
      巴大亨猛見一毫光一閃,急忙一掌揮出,但因事先未作準備,並且隔有一張桌 
    子,掌勁遠沒透過,史清如已慘嗥一聲,彈高二尺,翻身栽倒。 
     
      頃刻間倒了三個,驚得滿樓食噤口無聲,也驚得猛扒猛吃的侯芷忘了放下筷子 
    忽然跳起,把桌面撞翻出樓外。 
     
      巴大亨一掌未能救得史清如性命,頓時怒火中燒,起身價喝道:「哇操!何人 
    施用暗算,話站出來說話。」 
     
      忽然有人嘲笑道:「小子若不想死就少說兩句,人家若不看在你襟前那朵英雄 
    花的份上,也和你面前那小子一樣倒下去了。」 
     
      巴大亨心頭一檁,知道這話並非危言聳聽,黑鷹令使在暗裡下手,若非事先防 
    備,任何人也難逃一命。 
     
      此時已看見說話的人是一位面目黝黑的老者,拿不準是否施暗算之人,只好拱 
    手謝道:「多謝老丈提醒,但小子決不容那兇徙橫行。」 
     
      那老人似不願聽,也不待話畢,默默地丟下一塊摔銀,徐步下樓。 
     
      「追!」巴大亨覺得那老人十分可疑,想要下樓追趕。 
     
      但眼光一觸及史清如的屍首,急又掏出一塊銀子道:「彩月姑娘,勞你轉告店 
    東,將這三位受難的人分別葬了。」 
     
      彩月先接過銀子,皺起蛾眉道:「公子休多管閒事,方纔那老丈說的不假。」 
     
      巴大亨但見幾十對灼灼的目光投在自己臉上,無法分解出誰是兇手,索性大聲 
    答道:「多謝姑娘好意,但這事不能不管。」 
     
      馬氏兄弟和史清如各因一句話而送了命,巴大亨屢說要管,卻又燕雀無聲,準 
    有每一個陪座少女目光透出焦急的神采。 
     
      彩月輕輕歎息道:「公子既說要管,奴家自難攔阻,但願一路福星高照,莫連 
    累我姐姐。」 
     
      巴大亨漫應一聲,轉向侯芷道:「我們該走了。」 
     
      侯芷搖搖頭道:「我把史清如的屍體也帶走。」 
     
      巴大亨以為他要搜尋面具,忙道:「人死入土為安,讓店家埋葬就是。」 
     
      侯芷擠一下眼睛,笑道:「相公忘了人家方才多情多義,請你到這裡來了,雖 
    說入土為安,也該親手埋葬才是。」 
     
      巴大亨察言觀色,頓悟史清如是被殺死減口,也許身上還帶有什麼證物,頷首 
    道:「你提他起來。」 
     
      驀地,有人大喝道:「不許動!」 
     
      巴大亨急忙看去,見是一位精壯的漢子排眾而出,徽愕道:「哇操!小可埋葬 
    敝友,閣下為何攔阻?」 
     
      精壯漢子道:「兩面公子雖是貴友,但不知是否黑鷹令使,應該由各人驗看, 
    才不致被毀滅佐證。」 
     
      巴大亨作色道:「哇操!閣下竟疑小可也是令使了?」 
     
      精壯漢子昂然道:「在未明真像之前,閣下也難免可疑。」 
     
      巴大亨淡淡一笑道:「哇操!隨你便!閣下儘管查驗好了。」 
     
      侯芷急道:「大個子,誰授權給你來查驗?」 
     
      精壯漢子怔了一下,冷笑道:「關你什麼事?」 
     
      侯芷斜走一步,將史清如屍體擋在身後,哼一聲道:「既無別人授權,應該由 
    我這做奴才的查給大家看,誰知你打什麼心眼,萬一故意栽髒,達我家相公都走不 
    了。」 
     
      精壯漢子怒形於色,暴喝一聲:「你敢!」 
     
      侯芷不再理會,蹲下身子正待搜查屍體,精壯漢子急忙一步欺到。 
     
      巴大亨伸管一攔,微笑道:「毋勞閣下動手。」 
     
      精壯漢子冷哼一聲,一掌劈出。 
     
      巴大亨一翻腕,扣緊對方脈門,劍眉一挑,喝道:「閣下這般著急,難道就是 
    施暗算的兇手。」 
     
      侯芷在這剎那間已由屍體上起出一杖牛毛細針,笑道:「相公搜搜那廝身上, 
    看有這種兇器沒有?」 
     
      精壯漢子臉色大變,不待話畢已手腳並起,奮身向欄干一躍。 
     
      巴大亨不防對方突然拚命,右手已被掙脫,急揚起左掌挈去,「蓬!」一聲響 
    ,精壯漢子沒躍出欄干,背後卻挨了一掌重的,立即撞趺在樓上。 
     
      巴大亨趁勢一把將他翻轉過來,喝道:「你這兇徒……」 
     
      那料話未說完,精壯漢子忽然一翻眼睛,猛一抽揚,嘔出一口黑血,立即斷氣。 
     
      巴大亨默然歎息道:「好容易遇上一個,偏就這樣死了。 
     
      侯芷道:「相公下手好重。」 
     
      巴大亨搖搖頭道:「不關我事,這人嚼毒而死,以前我也遇上這種情形。」徽 
    頓,接著問道:「你遠搜到什麼東西?」 
     
      侯芷揚起一面小銀牌道:「平字第八號。」 
     
      巴大亨點頭咨嗟道:「哇操!這姓史的也真正該死,原來竟是一名黑鷹令使。」 
     
      侯芷笑道:「這姓史的革雯也藏有十六枚毒針。」 
     
      樓裡忽有人詫異地叫道:「馬老二竟是中了兩杖毒針,一枚在左,一枚在右。」 
     
      另一人叫道:「馬老大可不是同樣!」 
     
      巴大亨轉頭看去,見是兩名中年人各檢視一具屍體,略加思索便知馬氏兄弟同 
    時被精壯漢子和史清如所害。 
     
      史清如欲將行兇的責任諉給對方,所以連自己也不免一死,忙接口道:「是毒 
    針麼?安啦!若馬氏兄弟遠有一口氣,小可還能救。」 
     
      樓裡二人急抱起屍體奔到,叫道:「還沒斷氣。」 
     
      巴大亨毫不猶豫,取出掛在胸前的玉缺。 
     
      玉缺一現,有人猛呼一聲:「鴛鴦血玉!」 
     
      巴大亨志在火速救人,沒有留意,侯芷目光一掃,已看見那人臉色枯黃,是一 
    位中年病夫。 
     
      彩月忽然嬌呼道:「我們姐妹統統過來保護巴公子。」 
     
      陪著客人的侍女紛紛奔來,環列成一堵人牆,將巴大亨連帶屍體圍在中間,然 
    後轉身向外,監視每一個角落。 
     
      「哇操!香噴噴的!」 
     
      巴大亨將血玉訣套上馬老二右側傷口,一縷黑血也隨即泊泊流出,頃刻間血色 
    轉紅,又將玉訣改套左側傷口。 
     
      那知這一套下去,流出來的血也是紅色,不禁怔了一怔。 
     
      彩月笑道:「毒已盡除,馬二爺自會甦醒過來,公子快救馬大爺要緊。」 
     
      巴大亨頓悟人身血脈本是循環,忙將玉訣往馬老大的傷口上套。 
     
      果然馬武輕輕呻吟一下,睜開眼睛,急忙坐起,征怔地看著巴大亨以血玉玟故 
    人。 
     
      半晌過後,馬老大也醒了過來,一開眼睛,已知怎樣一同事,輕叱道:「老二 
    ,我們快拜恩公!」 
     
      巴大亨俊臉一紅,急忙避開,達連搖手道:「哇操!小款代志!二位莫折煞小 
    可。」 
     
      在這時候,侯芷卻見那中年病夫匆匆下樓而去。 
     
      雖然巴大亨走避,馬氏兄弟仍恭恭謹謹遙拜三拜然後起身,馬老二想起曾經譏 
    笑巴大亨是小白臉,慚愧得低頭不語。 
     
      馬老大再向巴大亨躬身一拜道:「請公子歸座,否則愚兄弟連站處都沒有了。」 
     
      巴大亨苦笑道:「賢昆仲請先入座,小可再看這位史兄能否有救?」 
     
      侯芷忙道:「這個早就死了。」 
     
      巴大亨諾道:「哇操!馬氏昆仲先傷,並還是各傷二針都能有救,史兄只是傷 
    了一針,怎會死了?」 
     
      侯芷詭笑道:「他姓『死』,怎能不『死』?你不信就看看。」 
     
      巴大亨不信,將玉玟往史清如的傷口上面套,果然逼不出毒血。 
     
      這也是他缺少練歷之故,倘若仔細察看,使可發現史清如雖由侯芷起出毒針, 
    也被侯芷點了死穴。 
     
      扶馬老大過來療毒那漢子見巴大亨一臉惋惜之情,抱拳一指道:「在下姓顧, 
    賤名虎,這位是劣弟顧豹,幸濡隋公子丰采,乃畢生之榮,但以這史清如為人,實 
    不值得公子惋惜,也許公子與他並無深交吧。」 
     
      巴大亨接口道:「不錯,是方才在路上遇上的。」 
     
      顧虎點點頭道:「公子一掌打翻司徒東,藝業已經登舉造極……」 
     
      巴大亨俊臉一熱,忙道:「哇操!小可只是偶然湊巧,並未學過什麼武藝。」 
     
      顧虎笑道:「公子不必過謙,難得的就是這麼湊巧,司徒東是勞山派的大弟子 
    ,愚兄弟自問難敵他百招,不知他幾時投入黑鷹門,居然當起令使來。」 
     
      彩月妙目含情道:「公子趕快坐下,你看人人都在站著。」 
     
      巴大亨忙道:「不必了,我還要到一個地方去。」 
     
      彩月一抬道:「天色已晚,不在這裡歇一宵,還要去那裡?」 
     
      巴大亨向摟外一望,轉向侯芷道:「哇操!看樣子!我們真該走了。」說罷, 
    朝樓上各人拱手道謝,路著侯芷下台。 
     
      顧氏兄弟,馬氏兄弟送到樓下。 
     
      彩月一直送到街心,悄悄道:「公子當真要走?」 
     
      巴大亨含笑道:「哇操!已經把這裡鬧成兇地,還能不走麼?」 
     
      彩月笑道:「你若肯光臨我住處,我有很重要的話對你說。」 
     
      巴大亨愕然道:「咦?何不在這裡說?」 
     
      彩月笑道:「這裡不方便說,今夜二更到三更時分,我在這排屋子北首第三家 
    的樓上留看燈光等你。」 
     
      巴大亨不知究竟有何要事,只好點頭答應。 
     
      侯芷一出鎮口,忍不住笑起來道:「好啊,原來你這樣一位公子哥兒也會騙人 
    。」 
     
      巴大亨一怔道:「你見我騙過誰?」 
     
      侯芷一翻怪眼道:「你幾時又認得一個趙卿卿來了?」 
     
      巴大亨啞然失笑道:「原來你急著要知道這個……」 
     
      他收好英雄花,將自己如何被擒,如何獲趙卿卿解救,後遇無名老人贈服火棗 
    ,再被莊幼雄捨去致與趙卿卿散失……等事一一告知,接著又道:「當時危機四伏 
    ,只好暫認為夫婦,不料趙卿卿如此多情,也不傀為我巴家媳婦,是以在『記來居 
    』為了擺脫妓女糾纏,索性當采承認了下來了。」 
     
      侯芷想起當夜自己先逃的事,帶著愧意道:「那夜晚我先逃走,你不怪我?」 
     
      巴大亨坦然道:「哇操!侯兄度力不敵,當然要迴避惡人,並已提示小弟藏匿 
    ,怪只怪小弟不懂得躲開,怎好怪起侯兄來。」 
     
      侯芷見他心地坦然,毫無作偽之狀,大為感動,翹起拇指叫道:「憑你這份坦 
    率的心性,侯芷真願意當個跟班!」 
     
      巴大亨忙道:「哇操!拜託,侯兄千萬不可……」 
     
      侯芷一本正經道:「別再叫什麼侯兄了,侯芷雖沒多大本事,但平生也只服師 
    父一人,由今天起多服了一個你,也許將來你我遠會有分手之時,只要你打個招呼 
    ,侯芷是水裡火裡全都敢去。」 
     
      巴大亨肅容一指道:「侯兄這分情誼,巴大亨是拜領了。」 
     
      侯芷就跳開一步,叫道:「你再叫侯兄,就是不要我一這個朋友。」 
     
      巴大亨啞然道:「哇操!那麼嚴重啊!那要叫什麼呢?」 
     
      侯芷笑道:「就叫我的名字吧!」 
     
      巴大亨笑道:「芷兄………」 
     
      「不敢當,正弟吧!你總長我歲把。」 
     
      「好吧,我強不過你。」 
     
          ※※      ※※      ※※ 
     
      夜正二更。 
     
      幡溪悄然如睡。 
     
      但見幾座小樓遠有燈光閃爍,也許那是女子繡合,深夜趕製嫁衣,也許是慈母 
    惜女,殷勤叮喝,也可能是孤食怨婦,無法成眠。 
     
      在這時候,一葉輕舟由幡溪順流而下,悄悄劃破溪水,卻不引起一點聲音。 
     
      舟上,一位獸衫少年與一位蓬頭童子對坐小酌,二人當中以船板架成的桌面還 
    有幾盤小菜——這二人正是巴大亨和侯芷。 
     
      因為恐怕由陸路赴彩月之約彼人認出,所以星夜泛舟,既可賞弄江上清風,又 
    可直抵桃花洞口。 
     
      當然,他並無采津之意,只因彩月曾說有重要的話而不得不來。 
     
      輕舟漸漸駛近那座小摟,巴大亨心頭反而忐忑不安起來。 
     
      因為他遠是第一次赴一個女人的的會,而這女人偏是酒家女侍,怎知她不是藉 
    故相請,騙人入設? 
     
      侯芷知道事不關己,因此坦蕩蕩地飲酒食肉,而且不時向巴大亨扮個鬼臉,發 
    出極輕微的笑聲。 
     
      由得巴大亨心地坦然,但因他故意做作,也覺有幾分尷尬,一見輕舟已流近小 
    樓外的梟衣石,忙道:「哇操!別笑,快插好竹篙。」 
     
      侯芷仍然輕輕一笑,從容拿起竹篙插進船頭,將頭定在梟衣石旁邊,又笑笑道 
    :「我就在這裡喝酒等你,當心莫把洗腳水潑下來。」 
     
      巴大亨臉紅苦笑道:「哇操!你這嘴巴真多,少說這種話不好麼?」 
     
      侯正揮揮手笑道:「去你的吧,人家已急著要說『想煞奴家』,但我得提醒你 
    這做哥哥的是『使君有婦』。」 
     
      蕩地,樓窗「呀」的一聲打開,一個美女的玉首已探了出來,隨即「咦……」 
    一聲道:「公子原來已經到了。」 
     
      巴大亨見那女子正是彩月,忙道:「姑娘下來還是小可上去?」 
     
      彩月笑道:「公子上來吧!」 
     
      侯芷輕笑道:「當然是你『上去』嘛!」 
     
      他一語雙開,氣得巴大亨瞪他一眼,但彩月說過之後已縮頭回去,只好撈起衣 
    擺,躍進樓窗。 
     
      忽見除了彩月,另外遠有一個年約破瓜的綵衣少女含笑相迎,忙拱手當胸道: 
    「有勞姑娘久待了。」 
     
      彩月施禮一拜道:「蒲柳弱質,豈敢當公子大禮,這位姐妹也姓趙,藝名細細 
    ,來到這裡已有兩天了,公子請先坐下再說。」 
     
      她指著一張椅子讓巴大亨坐下,又教趙細細坐在他的右側,自去倒來兩杯香茗 
    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欣然道:「趙四姐請陪公子好好談談,這就是五姐夫,五 
    姐的事就問巴公子好了,我去吩附些酒菜上來。」 
     
      巴大亨忙道:「用不著了,我船上有。」 
     
      彩月哨嗤笑道:「我這閨房從未被人登過,難得請來公子,少坐片刻,要麼, 
    搬往寶舟……啊,貴屬同來沒有?」 
     
      巴大亨笑道:「哇操!我那有什麼童僕,姑娘在『記來居』見過的人是敝友侯 
    芷,混名『猴子』。」 
     
      趙細細輕「啊」一聲道:「陸三元前輩的徒弟。」 
     
      巴大亨微愕道:「原來姑娘也認得他。」 
     
      趙細細粉臉微紅,輕搖玉首道:「賤妾並不認識,只是侯芷到處闖禍,才久仰 
    他的名頭,不料竟是相公的至友………」 
     
      巴大亨暗笑侯芷居然在北湖上搗蛋成名,又間趙細細接著道:「線妾奉師命訪 
    查師妹行蹤,聽說她與巴大亨同行,怎又與公子成為夫婦,莫非公子另名巴大亨?」 
     
      巴大亨暗服這少女慧心,含笑道:「小可正是巴大亨。」 
     
      「失敬!」趙細細起身施了半禮,立即坐下,蛾眉微蹙道:「賤妾當先解公子 
    之惑——卿卿排行第五,賤妾稱她為五妹,她偶間師父說過有關象牙塔的故事便即
    留言出走,走時又將師父那管玉簫帶走,殊不知一被兇徙認出那管玉蕭,立即有殺
    身之禍………」 
     
      巴大亨吃驚這:「哇操!這……如何是好。」 
     
      趙細細一怔道:「公子和她失散了麼?」 
     
      巴大亨點點頭,將失散緣因說明,接著道:「她在找我,我也在找他,但天寬 
    地廣,就不容易碰在一起。」 
     
      趙細細聽說趙卿卿能躍上十三層高塔,臉色舒了下來,笑道:「原來五妹另有 
    奇遇,練成了絕頂輕功,這倒不須為她耽心了,不過……」 
     
      一句話沒完,侯芷忽然由外面喝一聲:「快開窗門!」 
     
      巴大亨聞聲知警,一步跨了過去,迅將窗門關緊。 
     
      趙細細也站了起來,面色凝重道:「敢情已來了武林人物,外面若是侯芷那闖 
    禍鬼,只怕不大妥當。」 
     
      巴大亨笑道:「哇操!是他,但他精通水性,人又靈精,料也不妨。」 
     
      在這時候,忽然聞及遠處有人喚渡,侯芷回答過後,竟然響起篙聲,聽來是要 
    開船走了趙細細失笑道:「你看吧,他又要闖禍了。」 
     
      巴大亨微笑道:「且休管他,姑娘方才說什麼『不過』就不說了。」 
     
      趙細細面帶憂色道:「不過我那五妹年紀太幼,又少歷練,自從她和你同行的 
    消息由薰風谷傳出江湖之後,也不知多少邪門宗派高手追尋你二人下落,只怕她一 
    不留神就落進歹人手中,她又長得那麼美。」 
     
      巴大亨聽她說「美」,不禁失笑。 
     
      趙細細詫道:「你笑怎的,難道她還不夠美?」 
     
      巴大亨笑道:「哇操!那無名的老前輩贈給她一付醜陋不堪的面具,因此驟然 
    看起來就夠嚇壞了人。」 
     
      趙細細搖頭道:「那丫頭肯戴丑面具?」 
     
      巴大亨點點頭:「她曾經戴了三天,守候我醒轉過來,相信她若在江湖尋我, 
    必定仍戴那付面具。」 
     
      「你真是她的知己,唉!」趙細細略帶黯然道:「我那……」 
     
      忽然,她似發覺自己失神,偷窺巴大亨一眼,粉臉上飛起兩朵紅雲,輕輕一咬 
    唇皮,幽幽道:「明天,我跟你找他去。」 
     
      巴大亨已聽出這位少女也有心上人,但不知說「他」還是說「她」,想起對方 
    奉命找師妹是應該的,找回心上人也是應該的,也許意在仗自己一點藝業而結伴同 
    行,不好推辭,笑笑道:「只怕我會拖累姑娘。」 
     
      趙細細紅暈未退,低頭道:「你莫嫌我累了你。」 
     
      彩月在這時登摟,見狀一怔道:「你們說得好知心啊,外面吵得好不厲害。」 
     
      「誰吵?」巴大亨方問一聲,忽聽得侯芷在罵道:「媽的!你們是乘船的還是 
    盤賊的,啖啖嗦嗦幹什麼?」 
     
      接著有個少女叱聲道:「這船僮活地強橫,看來一定有一手,哥哥先給他幾個 
    耳刮子再說。」 
     
      這少女的聲音好熟,巴大亨一聽就知是那刁蠻出奇的莊幼雄,恐怕侯芷在她兄 
    妹手下吃苦頭,急道:「我去看看!」 
     
      「我也去!」 
     
      巴大亨在前,趙細細在後,三腳兩步趕到渡口,立刻看見侯芷橫篙站在船頭攔 
    著莊少雄兄妹不讓上船。 
     
      莊幼雄繃緊臉皮站在她哥哥身側,巴大亨忙道:「芷弟不要魯莽,這位就是我 
    說過的莊氏兄妹。」 
     
      莊少雄回頭一看,欣然道:「原來是巴兄偕女友乘用這船,小弟倒是誤會了。」 
     
      莊幼雄「哼」一聲道:「哥哥,你看站在那小子背後的什麼人?」 
     
      莊少雄只留意巴大亨,並未細看趙細細一眼,這時聽出妹妹話裡有因,禁不住 
    仔細一看,失聲道:「原來是桂妹!」 
     
      莊幼雄冷笑道:「桂妹?桂妹成了人家的親妹妹了,我說你輕易將本門絕學交 
    了什麼桂妹,這番捉到了,還有什麼好賴的?」 
     
      他劈劈啪啪像連珠炮般說了一陣,氣得趙細細嬌軀猛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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