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鬼蜮宮】
蘇戀花幸好巧布蛛網陣,才得脫圍,繞過追兵,逕往醉芳樓趕來。
他的心中甚是悲憤,沒想到自己時隔不久,又背上了毒殺四千餘人的黑鍋,不
明真相的人聽說了,不知會怎麼想?由於沒有找到嫣然,蘇戀花並沒有招募許多傭
人、奴婢,只找了幾個男傭,看樣子蘇府又得被官府封了,連那幾個男傭的性命能
不能保住也難說得很。
從展寒瓊的話中可以確信,雞大夫已經凶多吉少。
小芳幸虧因為「吃醋」而到了醉芳樓,否則也被展寒瓊抓走了。
勾蝦前日招認、揭露雷霆的罪行,因為執行雷霆的任務,而殺過不少人,害怕
別人報仇,因此並未住在蘇府,以他的機警,料想能夠逃脫此劫。
有家不能回、有妻子不能團聚的痛苦滋味,蘇戀花是嘗了個遍!醉芳樓終於在
望了。
還未走到門口,蘇戀花就暗暗叫苦不迭了:「糟了!」
但見醉芳樓外站著數百名官兵,還有十幾名官兵進進出出,個個神情肅穆、沉
重,樓中隱約有哭聲傳出。
平日生意興隆的醉芳樓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遠處的百姓都指指戳戮。
無疑偉姬、李華等人的凶訊已傳遍了醉芳樓。
更可以猜想得到,官府所提供的證據無不表明蘇戀花是殺人兇手,蘇戀花心想
:「小芳不知有沒有出事?她為人精靈,應該先行嗅到危險而離開,可是……可是
她終究是個女孩子,若她仍被困在裡面,說不得,我只好冒險人樓了。」
正看急之際,忽見不遠處一個闊公子模樣的人朝自己招了招手。
蘇戀花一愣:「他是誰?」
闊公子又招了招手,他的舉止竟酷似小芳。
蘇戀花大喜,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過去,闊公子果是小芳所扮。
小芳撇了撇嘴,道:「蘇大哥,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蘇戀花壓低聲音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小芳道:「你也真笨,居然叫我一直在醉芳樓等你,你想啊!天一亮了,偉姬
、李華等人的屍體豈能不被人發現?我想通此節之後,就點了一個闊公子的穴道,
將他衣服換了過來,溜出了醉芳樓,不久,果有大隊官兵趕來,將醉芳樓包圍了。」
蘇戀花讚道:「小芳,你真聰明。」
他歉然道:「我一時糊塗,竟沒想到你會有危險。」
他又問道:「你沒到蘇府吧?」
「沒有。」
「也沒去找師父?」
「沒有,我害怕你糊里糊塗地闖入醉芳樓,所以一直在這裡等你。」
蘇戀花暗舒一口氣,道:「如此最好。」
小芳見他臉色不對勁,道:「你有沒有追到那個人?」
蘇戀花不欲她知曉雞大夫之事,搖搖頭,道:「那人奸滑得很,半路上追丟了
。」
小芳刮了刮鼻子,道:「人家還誇你的輕功妙絕江湖,無人能及呢,依我看來
,卻大大的不見得。」
蘇戀花苦笑道:「說得對。」
小芳道:「現在好了,咱們回去吧。」
蘇戀花一驚,道:「去哪?」
「找師父啊。」
「你……不能去找她。」
小芳轉過臉來,眼睛閃閃發光,道:「莫非你還希望我陪你?」
蘇戀花勉強點點頭。
小芳歡然道:「你不是一直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的嗎,今天怎麼改變了?」
蘇戀花道:「你這麼聰明,我能不將賞你一下?」
小芳滿心歡喜,居然主動拉起蘇戀花的手,道:「我聽你的。」
蘇戀花剛經歷過喪失偉姬之痛,更不想被這小姑娘誤會,道:「你把手放下,
不然別人會懷疑的。」
小芳瞪眼道:「一男一女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走在大街上正常得很,誰會胡說八
道?,」
說到這裡,她想了想,道:「不行。」
蘇戀花道:「什麼不行?」
「絕對不行。」
「什麼絕對不行?」
「我還得去看一看師父。」
「你......還要去?」
「蘇大哥,你想想,師父眼睛不方便,這麼多年來,幾乎跟我形影不離,現在
我卻長時間不在她身邊,她老人家能不寂寞嗎?我一夜未歸,她一定擔心,所以我
要回去一趟,然後再到蘇府找你;當然,你若能跟我一起去見師父就更好了。」
蘇戀花忖道:「雞大夫被展寒瓊抓走了,縱能瞞得了小芳一時,也瞞不了多久
,乾脆跟她說了吧。」
他反抓住小芳的手,道:「小芳,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不要驚慌。」
小芳正自為蘇戀花抓住自己的手而欣喜,冷不防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怔了一
怔,道:「你又沒有出事,我驚慌什麼?」
她臉色忽然變了,道:「不會……不會是師父出事了吧?」
蘇戀花點了點頭。
小芳道:「師父……怎麼了?」
蘇戀花正要說,忽見數名官兵由遠處走來,忙低聲道:「咱們走。」
走到偏僻之處,蘇戀花一五一十地將展寒瓊的話說了。
小芳頓時呆了,沉吟道:「展寒瓊如何識得那煙霧彈是不死門的?」
蘇戀花道:「她身為刑部總捕,見多識廣,料必也瞭解不死門的事情。」
小芳恨恨地道:「展寒瓊,你這個臭女人,若落人我手中,看我不活活刮了你
!」
話聲未落,只聽得一人尖針般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活活刮了我?」
※※ ※※ ※※
展寒瓊終於到了。
蘇戀花躲避的方法雖很巧妙,可惜還是沒能瞞得了這位天下第一神捕。
展寒瓊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數十名高手。
由於她們是悄悄而來,因此都是用雙腳走來的,沒有一人騎馬。
蘇戀花的心沉了下去。
小芳的眼睛卻瞪得更大。
她的目光已化作了刀,刀鋒一般盯著展寒瓊,這個小姑娘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根本不知道展寒瓊的厲害。
蘇戀花審時度勢,一顆心繼續往下沉,已沉到了腳底,展寒瓊也在盯著小芳,
問道:「你就是雞大夫的徒弟小芳?」
小芳笑了笑,道:「我雖是雞大夫的徒弟,但卻是你的姑奶奶!」
展寒瓊面罩寒霜,叱道:「你這個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東西,見了長輩還不
跪倒行禮,竟然口出狂言,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芳哈哈大笑道:「長輩?我要有你這樣的長輩,臉早就被丟光了。」
展寒瓊哼了一聲,道:「難道你師父就沒有跟你提過我?」
小芳一怔,失聲道:「莫非你就是……就是師父的師妹金玲?」
展寒瓊微笑道:「不錯,展寒瓊就是金玲,金玲就是展寒瓊!」
她微微一頓,道:「現在你既已明白,還不趕快向師姑磕頭陪罪。」
蘇戀花也曾聽雞大夫講述過當年不死門的慘事,暗道:「金玲嫉妒雞大夫做了
不死門掌門,而且得了『不死大全』,所以設計害她,結果雞大夫眼睛被毒瞎了,
不死門因此風流雲散。沒想到金玲竟當上了總捕頭,怪不得能識得煙霧彈。」
明白了展寒瓊的雙重身份,蘇戀花更加擔憂,但他仍想不出脫身之策。
小芳像是豁出去了,道:「當年空靈上人是不是將不死門的掌門之位傳給了師
父?」
展寒瓊道:「那是師父偏心,又被雞大夫所矇騙……」
小芳搶著道:「但我師父是不死門的掌門人,你總該承認吧?」
展寒瓊道:「是。」
小芳笑道:「師父做了掌門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將你逐出不死門,而且下令眾
同門,只要看到那個陰毒好滑、淫蕩無恥的金玲,人人都有權利清理門戶。現在你
還好意思冒充是我的長輩,我看你連狗屁都不如!我正要替師父清理門戶,活活刮
了你!」
展寒瓊原來猜想小芳既是雞大夫的唯一愛徒,應該也得到了「不死大全」的真
傳,所以想誘騙於她,令她乖乖地交出「不死大全」,誰知竟當著眾屬下的面被羞
辱了一番。
她目中殺氣一閃,厲喝道:「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東西,看我如何收拾你!」
她手掌一揮,喝了聲:「殺!」
展寒瓊的「殺」字剛一出口,蘇戀花便拉著小芳開始逃跑,同時,展寒瓊帶來
的眾高手也開始出手襲殺。
一時間,暗器、兵刃滿天亂舞,驚呼聲、厲叱聲混雜在一起。
蘇戀花雖然使出了「孤雲獨去閒」,手上也使出了鉤幻谷諸般絕技,小芳更是
將身上的毒藥、暗器用光了;仍然沒能脫出重圍。
忽然小芳一聲驚呼,原來右腕被一枚暗器打中,鮮血直流,幸好她臉上戴著鐲
子,無意中擋了一下,傷得不深,但鐲子已被震裂。
展寒瓊卻仍好整以暇地負手聞觀,冷笑道:「看你們往哪跑?」
突然馬蹄聲響,如密雨連珠般急馳而來,就在展寒瓊一愣之間,蹄聲已至。
來騎共有五騎,無一不是日行千里、夜行萬里的健馬。
看到馬上的其中一人,展寒瓊的臉色驟然變了,蘇戀花也看到了這個人。
這個人赫然正是那神秘、詭異的刀疤漢子,以前雷霆曾說刀疤漢子也是刑部的
人,覬覦總捕頭一職,後被展寒瓊陷害逃亡,現在蘇戀花當然不再相信這些了。
刀疤漢子兩次救過他的命,雖然行動詭秘,但絕無加害蘇戀花之意,這一點倒
是可以肯定的。
不意在這緊急關頭,他又來了,刀疤漢子朗笑道:「展寒瓊,你想不到我會來
救蘇戀花吧?」
展寒瓊仰天一聲尖嘯,似是召呼援兵,冷笑道:「萬俟崗,你來得正好,今天
一起送你們上西天!」
蘇戀花終於知道這刀疤漢子的名字了,叫萬俟崗。
不知展寒瓊與萬俟崗又是什麼關係?萬俟崗用力地一揮手,其他四人立即飛身
躍下馬來,衝入戰團。
這四人穿的衣服極多極厚,鼓鼓的,也不知塞著什麼,右手空著,左手中皆持
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火把。
展寒瓊縱然閱人無數,一時也搞不清萬俟崗要弄什麼玄虛。
這四人剛沖人戰團,便忽然撕開了胸前衣襟,展寒瓊等人無不深吃一驚,這四
人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竟然全綁著火藥,展寒瓊帶來的人雖然都是高手,但誰能不
懼火藥?這並不是怕不怕死的問題,而是死得值不值得的問題,就在他們一愣之際
,這四人右手已探人懷裡。
待將手伸出來時,赫然便多了火力火石,顯然他們都練得純熟了,雖是一隻手
,但仍靈巧無比,轉瞬間就已擦亮,點燃了左手中的火把。
展寒瓊雙足一點,首先例躍出去,其他人也開始後退。
萬俟崗大笑道:「蘇戀花、小芳,你們快上馬一起走吧。」
蘇戀花托起小芳,飛身掠起,展寒瓊急喝道:「追!」
眾高手遵令追來,那四個人已點燃了火藥。
他們非但沒有逃跑,反而迎向了眾高手;原來他們是萬俟崗的死士,這次就是
趕來送死的,陪著敵人一起死的。
剎時間,爆炸聲霹靂般連續響起,十餘人當場斃命,還有二十幾人被炸傷,餘
下的無不作鳥獸散。
展寒瓊也被嚇得遠遠跑開,雖還有幾個衝近蘇戀花,但哪能阻攔得了?蘇戀花
抱著小芳,躍上了一匹馬。
萬俟崗拔出腰下長刀,目中含著熱淚,高呼道:「兄弟們,再見了!」
他做事也當真決絕,刀光一閃,已將另三匹馬殺死,蘇戀花明白,萬俟崗是害
怕這三匹馬被展寒瓊所乘。
蹄聲如雷,二騎三人已遠去,展寒瓊暴跳如雷,卻無之奈何。
※※ ※※ ※※
蘇戀花、萬俟崗一口氣奔出了百餘里,只待馬跑不動了,才停下來。
這裡是一片田園,冬日的陽光有了融融暖意,那兩匹馬也溜到旁邊的小溪邊悠
閒地飲水去了。
蘇戀花見小芳面色慘白,關心地道:「你傷得厲不厲害?」
小芳委屈萬分,若沒有萬俟崗在身邊,早撲人蘇戀花懷裡了,裝作可憐兮兮的
模樣,道:「我……我好痛!」
說著,她雙眉緊蹙,本來並不如何疼痛,但想起師父生死未卜,不禁悲從中來
,大滴大滴的眼淚「啪嗟啪踏」往下掉。
萬俟崗看小芳哭得傷心,不由多望了幾眼,當看到她慘白的臉、緊蹙的眉,以
及快速滾落的淚珠時,心頭一震,情不自禁喃喃自語道:「真像啊!真像啊。」
蘇戀花詫然道:「萬俟兄,什麼真像啊?」
萬俟崗自覺失言,笑道:「此事一言難盡,以後再說吧,你先替小芳治傷。」
蘇戀花翻過小芳的手腕仔細一看,道;「小芳,你在騙我嘛。」
小芳道:「騙你什麼?你又有什麼好騙的?」
「你傷得並不重呀。」
「怎麼……不重了?」
「那枚暗器只是擦傷了一點皮,流了一點點的血而已,你就痛成什麼樣子?」
「我痛哭,不是為了這傷!」
「那為了什麼?」
「為了……為了這鐲子!」
蘇戀花微笑道:「真的是為了這鐲子?」目光炯炯,望著小芳。
小芳知道心事被他識破,微微有點惱怒,道:「你知不知道這鐲子是我娘臨死
前留給我的?寶貴得很,就是皇帝老子拿他的人頭來換,我也不給!」
蘇戀花道:「也不對呀。」
「什麼不對?」
「在仁義谷時,我好像聽你說過,你從記事時就記得這鐲子就戴在腕上,也不
知為什麼會戴在自己腕上。現在你如何說是你娘留給你的?」
小芳更加惱怒,摘下鐲子,哭道:「這鐲子已經壞了,我就將它扔了!」
陽光映照下,玉鐲子閃閃發光;萬俟崗見了,卻為之一愕,忙叫道:「別扔!」
小芳道:「你是不是想要?你若要,我就送給你。」
萬俟崗走到她面前,當看到玉鐲的形狀、顏色時,滿臉錯愕、震驚之色,顫聲
道:「小芳,你鐲子上是否還刻著字?」
小芳奇道:「對啊。」
「是否一個月亮的『月』宇?」
「咦?你怎麼知道?」
不僅小芳吃驚,達蘇戀花也頗感意外。
萬俟崗卻一把搶過玉鐲子,翻來調去看了好幾遍,最後以手摩掌,眼中已滾動
著淚珠,不住口地道:「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蘇戀花道:「萬俟兄,莫非你認得這枚玉鐲子?」
小芳興奮地道:「萬俟哥哥,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爹娘是誰,但你既認得從小就
戴在我腕上的鐲子,想必也認得我爹娘了,是嗎?」
萬俟崗卻像吃了個苦瓜,道:「你……你叫我哥哥?」
小芳笑道:「我是蘇戀花的小妹妹,而他既稱你為萬俟兄,難道我不該叫你哥
哥?總不成喊你叫小弟弟吧。」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若有你這麼個小弟弟,豈不叫人笑掉
了大牙?」
萬俟崗初見玉鐲時,極為激動,這時卻冷靜下來,問道:「小芳姑娘,,我能
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小芳道:「請問吧。」
萬俟崗道:「你說你剛剛記事的時候,腕上就戴著這玉鐲?」
「不錯。」
「還有……你剛剛記事的時候,總不會就是一個人吧?」
「當然不是,是……」
萬俟崗搶著道:「是爺爺奶奶撫養你長大的,是嗎?」
小芳奇道:「是啊,萬俟哥哥,你真厲害,簡直是個活神仙啦。」
蘇戀花越聽越是奇怪,隱隱覺得小芳和萬俟崗之間有著神秘而深切的聯繫。
萬俟崗仰首吐了口氣,道:「但是他們卻不是你的親爺爺親奶奶,是不是?」
小芳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萬俟崗退:「你還能記得他們長得什麼模樣嗎?」
「記得,爺爺長得……」
「讓我來說,好嗎?」
「好,你若再能說出爺爺奶奶的相貌來,你就真的是活神仙了。」
「你爺爺是個駝背……」
小芳聽到這裡,眼睛更亮了,蘇戀花明白,萬俟崗又說中了。
萬俟崗續道:「而你奶奶則是個身材高大、左耳朵缺了半邊的人。」
小芳再也按捺不住,叫道:「萬俟哥哥,你如何什麼都知道?」
萬俟崗深深地注視著小芳,眼中湧動著憐惜與慈愛,歎了口氣,道:「小芳,
你不能再叫我哥哥了。」
小芳嘻嘻笑道:「那我叫你什麼?」
萬俟崗一字字地道:「你叫我爹!」
這話說出來,真如晴天霹靂,不但小芳吃驚,蘇戀花也驚得呆了。
萬俟崗眼中的淚水終於止不住流了下來,哽咽道:「小芳,你知道那個『月』
字是什麼意思嗎,她是你的娘親,你娘姓賈,名字就叫月啊!」
小芳怔了一怔,又禁不住笑了起來,道:「萬俟哥哥,你真會編故事,我活了
十幾年不知道爹娘是誰,如今天上突然掉下了一個爹來,而且這個爹就是你……」
萬俟崗道:「小芳,請你相信我的話好不好?我……我找了你好多年,終於叫
我找到你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而且長得這麼漂亮,這麼聰明!」
他不禁喃喃低語:「賈月,你若地下有靈,也應瞑目了。」
蘇戀花也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道:「萬俟兄,別說小芳不敢相信,連我也覺
得太離奇了,你能不能再說得詳細一些。」
萬俟崗展顏一笑,道:「本來我已打算將我的一切都告訴你,現在又見著了我
的女兒,更要和盤托出了。」
小芳扁了扁嘴,道:「誰是你的女兒?在沒弄清事實之前,請你不要再這樣叫
。否則我驚喜交集,會高興得昏過去的。」
蘇戀花道:「小芳,聽萬俟……聽他說,別亂說話。」
小芳扮了個鬼臉,果然不說話了,萬俟崗不禁朝蘇戀花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
笑了一笑。
蘇戀花當然明白他這笑容裡包含什麼意思,但心裡卻為之釋然:「如果小芳真
是萬俟崗的女兒,那我也解脫了。」
萬俟崗出了一會神,道:「蘇公子,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鬼蜮之神』嗎?」
蘇戀花道:「當然記得,你說『鬼蜮之神』是一個人,是嗎?」
萬俟崗緩緩地道:「在廣西的深山中有一個神秘、詭異,罕為人知的地方,叫
『鬼蜮宮』……」
蘇戀花道:「這鬼蜮之神就是鬼蜮宮的宮主?」
萬俟崗道:「不錯。」
蘇戀花冷笑道:「這人當真狂妄得可以,居然號稱鬼蜮之神,難道他真的無所
不能、天下無敵?」
萬俟崗正色道:「蘇公子,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蘇戀花道;「深不可測。」
「此你如何?」
「蘇某雖然自負風流,但對武功卻也不敢妄自菲薄。依我看來,你的武功雖然
不見得能勝過我、但至少也跟我在伯仲之間。」
「多謝蘇公子謬讚。」
「我說的是實話。」
「但你可知道我的武功若跟那鬼蜮之神相比如何?」
「如何?」
萬俟崗眼中不禁露出迷惑、恐懼之色,還有一絲惆悵和沉醉,道:「就算有十
個萬俟崗,也抵不過鬼蜮之神的一根小指頭!」
蘇戀花深吃一驚,道:「世上居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
「你不相信?」
「我確實難以置信。」
「可是你非得相信不可。」
「為什麼?」
「因為我就是鬼蜮宮的人!」
蘇戀花不禁動容。
小芳卻撇了撇嘴,道:「原來你是那個鬼宮的人,怪不得你這麼陰森鬼氣的,
我若是你的女兒,豈不成了小鬼?」
萬俟崗道:「蘇公子,說出來你也許不大相信,鬼蜮宮的男人最沒有地位,任
何一個女人的身份都比男人高,對男人要打就打,要罵就罵。」
小芳眸道:「賤男人,活該!」
蘇戀花道:「為什麼?」
萬俟崗苦笑道:「你猜呢?」
蘇戀花沉吟道:「造成這種女人雄飛、男人雌伏局面的,也許只有一種原因,
那就是--鬼蜮宮主是個女人!」
萬俟崗道:「你說對了,鬼蜮之神正是個女人,一個千姿絕色、風情萬種的女
人。」
他不禁長歎一聲,道:「只要是男人,見了她都會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的。」
小芳叫道:「天下哪有這樣的女人?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
蘇戀花道:「那你……你在鬼蜮宮的地位是奴僕了?」
萬俟崗臉上現出愧色,但也來著些許驕傲,道:「不是。」
蘇戀花道:「那是什麼?」
萬俟崗苦笑著,一時沒有作答。
蘇戀花已隱隱明白,微笑道:「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萬俟崗歎息道:「蘇公子果然聰明絕頂,我……我……」
他望了小芳一眼,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就是鬼蜮宮的『男妃』……」
小芳也明白了,忍不住叫了出來:「呸!這種事虧你有臉說出來,即使你是我
爹,我也不會認你的,我沒有像你這樣的爹!」
萬俟崗想對小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蘇戀花乾咳兩聲,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唐朝的武則天就是這樣
,男人比鬼蜮之神還要多哩。」
小芳摀住臉,叫道:「不要臉,不要臉,就是不要臉!」
萬俟崗滿臉黯然、淒涼之色。
蘇戀花道:「那你又如何跑出來了?」
萬俟崗道:「其實我在年輕時也跟你一樣,自負風流,一心一意想學好武功,
行俠江湖,除暴安良,有一天,我路過廣西,遇到了鬼蜮之神。」
蘇戀花道:「實不相瞞,我這個人歲數雖不大,艷遇卻無計其數,今日能聽聽
別人的艷遇,倒也不錯。」
萬俟崗苦笑道:「哪是什麼艷遇,只是黑暗、恐怖生活的開端而已,可惜我那
時根本就不知道。」
他頓了一頓,又道:「那天,正下著纏綿的春雨,我騎著馬,她坐著馬車從我
身邊經過。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她忽然掀起窗簾,看了我一眼,似乎見我淋雨的
模樣挺狼狽、滑稽的,便笑了一笑。」
他長歎道:「她就這麼一笑,我的魂就被她牽走了;一生的命運也就此改變了
。」
小芳道:「胡說,一個女人的笑容哪有這樣厲害?」
蘇戀花曼聲吟道:「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美
人的一笑,本就是天下無敵的。」
萬俟崗道:「那時我的江湖閱歷極少,就那麼糊里糊塗地掉人了鬼蜮之神的陷
阱之中,跟著她到了鬼蜮宮。」
蘇戀花問道:「鬼蜮宮是不是比地獄還要黑暗還要可怕?」
萬俟崗搖搖頭,道:「鬼蜮宮雖然隱藏在深山之中,但建築之豪華、壯麗,比
之皇宮大內也毫不遜色。」
蘇戀花道:「那它為何叫鬼蜮宮?」
萬俟崗道:「鬼蜮宮到處充滿了機關陷阱,若沒有人指點,稍一不慎,即會踏
人萬劫不復之地,所以叫鬼蜮宮。」
蘇戀花道:「你既是她的寵男,應該很愜意,怎麼會恐怖呢?」
嚴萬俟崗歎道:「到了鬼蜮宮,我才知道,像我這樣拜倒在鬼蜮之神石榴裙下
的男人居然有三四百人之多,有的比我英俊,有的比我威猛,有的武功比我高,有
的心機比我深。我原以為她只有我這一個男人,誰知錯了,大錯特錯了。」
蘇戀花道:「想必那裡爭風吃醋的事情也時常發生了?」
萬俟崗道:「以前我就聽人講過,歷朝皇宮的嬪妃之間,為了得到皇上籠幸,
明爭暗鬥、勾心鬥角、陰謀詭計、鬼蜮伎倆無不用其所極。但鬼蜮宮裡的男人們為
了得到宮主寵幸,爭鬥更為激烈,更為凶殘,隔三岔五,就會有一個人神秘死亡,
或者無影無蹤了。
小芳忍不住問道:「難道鬼蜮之神就不聞不問?」
萬俟崗握緊雙拳,道:「常言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朋友雖是老的好,但情人
卻是新的好,所以鬼蜮之神根本就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任憑這些男人們互相傾軋
、殘殺。」
蘇戀花仰天長歎道:「像鬼蜮之神這種人已經沒有人性可言,她已將玩弄男人
當作一種樂趣,怎會制止呢?」
小芳道:「難道……你們這些男人就不能反抗,推翻鬼蜮之神?」
萬俟崗道:「凡是接近她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服了毒藥,每隔一段時間,她
就要發放一次解藥,所以我們就算能夠殺了她,逃出鬼蜮宮,也活不長久的。」
他停了停,又道:「而且鬼蜮之神武功之高,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像之外,任何
人只要見了她所施展的武功,別說反抗,就是達反抗的念頭都嚇得沒有了。」
小芳道:「膽小鬼,沒用的男人!」
萬俟崗苦澀地一笑,道:「也曾有十幾個人聯合起來,準備推翻鬼蜮之神,結
果事情敗露,被鬼蜮之神發動機關,活活困死。後來這十幾個人餓得發瘋,互相撕
咬對方的內來吃,比瘋狗還要可怕。」
小芳原來對萬俟崗充滿了不屑,此時想像他在鬼蜮宮的遭遇,禁不住生出同情
之意,發覺他也挺可憐的。
萬俟崗接著道:「鬼蜮宮裡不僅有男人,還有數百個各種各樣的女人,有的環
肥,有的燕瘦,有的風騷,有的文靜,有的會彈琴,有的會按摩,有的是高麗人,
有的是扶桑人,只要你能想像出來的女人,那裡幾乎都有。」
蘇戀花摸了摸身子,笑道:「如此說來,你們這些男人們也艷福不淺啊,就算
一天抓一個女人,也能享受數百天哪。」
萬俟崗道:「你說錯了。」
蘇戀花道:「我說錯了?」
萬俟崗點頭道:「這些女人都是服侍鬼蜮之神的,宮中有禁令,絕對不許男人
沾染她們,平時就是長久地注視一眼也不許,否則一律處以極刑。」
蘇戀花笑道:「那樣就不好玩了。」
他又道:「若要男人們不喜歡美女,比叫貓不偷葷還難,想必也有偷嘴的男人
和女人吧?」
萬俟崗聽到這裡,眼睛忽然注視遠處,遠處正有一朵白雲在飄揚,道:「你說
得不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據我所知,偷吃禁果的男女們絕對不少於一百
人,我……我和賈月就是其中之一。」
蘇戀花想道:「終於說到主題上來了。」
他又忖道:「這些男人們雖有數百個之多,但總算還承接過鬼蜮之神的雨露,
有的到了宮裡,還能被『寵幸』;而那些少女們被騙人鬼蜮宮,明明到了談情說愛
的年齡,卻得不到自由,說不定對偷吃禁果的飢餓,比起萬俟崗這些男人來,尤有
過之而無不及。」
小芳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認識……認識……賈月的?」
她聽了這麼多事,已開始相信萬俟崗的話了,但終究沒法稱賈月為娘。
萬俟崗一副心馳神往的模樣,道:「我們雖然在宮裡經常碰面,但卻沒有說過
一句話,更不知對方的姓名。那天,天氣好熱好悶,我看見了她,她正在唱歌……」
他的眼神、臉色變得溫柔了起來,聲音也溫柔了起來。
「她的聲音好美,好美,我從沒有聽過這麼美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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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魚夢幻曲》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