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紅樓行義功德圓】
含月羅衫揚動,發出二拳一指,使的正是少林正宗的「羅漢神拳」與「金剛指
」。
陸藻一看含月出手少林之藝,傲笑—聲:「少林之技,不過如此。」
陸藻身形欺上,小扇玲瓏萬端的直點含月脅下。
含月何等身手,秀眉一揚,冷笑一聲道:「竺相公看清了,現在四招連環而發
——『瑩娘畫眉』、『昭君揮弦』、『黛五葬花』、『貴妃醉酒』。」
她口中說著,身法同時一變,柔媚無骨的打出四招,一變犀利為妖媚,掌柔指
溫,然而一旦擊中,立將喪命。
這正是含月精研多年,首次與人相搏用出的「萬美媚拳」,每一招式,都取一
古代美女為名,聽來更是優美動人。
陸藻連退四步,含月又柔媚淺笑道:「飛燕倚妝,昭君當爐。」
兩招左右攻來,十毒狀元暴喝一聲,六香扇上,發出「毒氣」秘功,兩人這下
攻勢同凶悍無匹,大有立見勝負之慨,兩人輾轉而鬥,已過了」一十三招。
風雲人物,各展絕學,虎鬥龍爭,孰牲孰負?
十毒狀元為保英名,全力以赴……
含月恨透男人,自要斃其於拳下……
「毒氣」漫空而起——
「萬美媚拳」冶艷奔來——
一時笙簫齊奏,管弦並鳴,如雲美女,霓裳翩然的仙姬宮「紙娃館」內。
此時一換平常的柔風媚骨,溶溶春光而改成了掌風震盪窘簾,拳式搖撼宮燈,
武林四大風雲人物的「毒儒」與「艷姬」正凶猛的拚搏著。
兩人身形進退,全快如電,招招辛辣,舉拳要害,每發出一招一式,兩人全由
死至生的輪轉了一趟,雙方各竭盡智力使出畢生奇學異招,希能制服頑敵。
十毒狀元陸藻,天才放縱,武學精湛,六香扇上所湧出的「毒氣」於無形中源
源而出,含月只要略一疏神,毒氣方能從拳風中滲進。
若中其正面鋒銳,立要命畢當場,沾到毒氣邊緣,一張國色天香,顛倒眾生的
俏臉,將變為望而生畏,醜陋不堪了。
艷姬含月,冶艷蕩人,所學博雜,一拳一式,全都媚態蕩人,隱在透明薄紗下
的冰肌雪膚,散放出一股撩人的眼目的神韻,令敵無法抗拒。
「萬美媚拳」發揮出盡極誘惑之能,通常之人,只要她發出一招,立有甘心受
拳,趨死若飴,香風四蕩中,藏著無邊凶猛的殺機。
一旁的竺天奇,為兩人獨樹一幟的奇功奧學所吸引,看著兩人所發出的招式,
他潛心而思,將以何種手法破解。
轉眼之間,含月嘴上所說出的二十招已快使滿,但見她「萬美媚拳」越來越是
狐媚蕩人。
竺天奇瞧得亦不禁略略一動,只覺齒鮮唇紅,俏眼修眉的含月,有如臨於溪六
的皖紗的西子。
又若華清池內,由侍扶起慵嬌無力的楊貴妃,美到極處,艷到頂峰,竺天奇眼
看她掄拳發掌,白頰上不自禁的泛上一片霞紅。
那知陸藻更是抵不住含月的媚惑,手上所發出的招式,全不能直攻要害,每次
出手,總會不知不覺的略略一偏,生似不忍將嬌艷的含月劈於掌下。
六香扇發出的的「毒氣」已無先前犀利,毒氣毫無力量穿透含月發出的掌風,
完全擋在外頭。
「毒氣」既然滅了鋒銳,含月反擊之力更形大張,「萬美媚拳」招招而出,陸
藻耳目受它媚拳所迷,早已忘了身在何處。
含月纖手一起,玉拳呼的自掌風中搗出,口中同時嬌喝道:「白娘施法。」
香風奔湧中,果如白娘娘口動其言,掀起浩蕩大法,三千波瀾,水勢洶湧,直
漫金山寺。
陸藻連退四步,右肩仍舊被含月「萬美媚拳」的拳風掃到,但感全身一震,胸
中氣血一陣翻湧,心中一驚忖道:「好厲害的『萬美媚拳』。」
竺天奇不禁衝口喝道:「第十八招。」
眼看再過兩招,含月所說的二十招即滿,竺天奇盼望十毒狀元陸藻能將這最後
兩招支撐過去。
不然在這最後關頭,敗於含月拳下,不但一世英名盡付東流,而且還得一生留
於仙姬艷宮之內,任聽含月差遣。
含月一聽竺天奇朗朗而喝,心中亦是焦燥,秀眉飛揚,發拳叫道:「則天臨朝
。」
陸藻適才被她迅敗四步,方自站定,含月拳鳳已排空壓到,拳式之凶猛渾銳:
比之前而一十八招更是威力無倫,就如中國第一女帝,雄佇金鑾殿,橫凝天下,萬
臣皆服,滿朝是聽。
陸藻眼看含月拳風雄渾中,更挾著一份橫掃宇內之傲態,胸中頓時茫然,只覺
得她這一招「則天臨朝」窮自己畢生所學武技,無一招一式可以破解,鋼牙一咬,
反掌拍出,以硬對硬。
「砰」的一聲大響,陸藻身形搖搖晃晃,又連退了凹步,這一退,背後己靠在
一張紫檀小几上。
含月深吸一口氣,揚拳大呼道:「最後一招——王母大宴。」
西王母蟠桃盛宴,自然是群仙畢集,顧名思義,含月這一招實在是包含了無數
精銳殺招。
這一剎那間。
「嬌娃館「內,拳風寂然,只透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息,勝敗剎那間就要決定
了。
竺天奇、陸藻、含月,三人六道目光,交織成一片奇異的光芒。
陸藻受她「萬美媚拳」拳風一激,身形再退,猛聽「喀喇」一聲,身後那張紫
檀小几碎成數片,幾上羊脂玉瓶趺落於地,瓶破花散,清水流於陸藻腳底。
陸藻藉力一失,又是退了數步,身開踉蹌,靠在門旁,張口噴出一道鮮血,沾
在碎几上,殷紅奪目,手上六香扇再也持握不住,「鐸」的掉落。
竺天奇心中亦是「嗡」的一震,陸藻搖晃的身軀,使他心弦繃得緊張,目光直
視著名列武林四大風雲人物的十毒狀元。
他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想伸手去扶靠在門旁,隨時有倒下可能的陸藻,但他一
瞧到含月,跨出的有腳又硬生生收回,手心中尖出無數緊張的汗水。
含月瞧陸藻,淺淺笑道:「躺下吧,何苦再硬撐下去。」
她語聲嬌柔,有如情人萬分憐惜的低語,陸藻一聽她的話,差點就依言頹倒。
但是十毒狀元傲視宇內,實有過人之處,驀然咬碎潔齒,含血噴出,瞪目大呼
道:「含月,廿招內,你仍打不倒我。」
跟著搖晃顫動,竭盡全身之力,緩慢走到含月身前挺起胸膛,傲然放聲大笑,
震得館外簷前鋼馬亦搖額脆響。
竺天奇心中歡暢,但喜悅之餘,又深駭含月武功之高強,若是含月不太過自負
,定下廿招為限,十毒狀元實非她之對手,心中不禁喃喃道:「萬美媚拳,萬美媚
拳,千嬌百媚,萬人莫敵。」
陸藻笑聲方歇,含月卻咯咯笑道:「陸藻,陸藻,你此時還笑得出來?」
竺天奇不禁飛眉問道:「怎麼?」
含月輕笑一聲,走到門旁,伸手取起陸藻所掉那柄六香扇,隨手一折,精鋼扇
骨競告斷為兩截,掀起細花軟簾,拋入浮滿翠萍的池中,她緩緩轉過身來,嬌笑道
:「陸藻,你該快去料理身後之事了,還呆站在此地狂笑做甚?」
竺天奇喝道:「姑娘,這是什麼話?」
陸藻又狂笑道:「竺君,生死之事,我陸某毫無放在心頭,剛才我若依言躺下
,內腑尚不至碎裂,此時憑我功力,再支撐一個半月,尚無問題,但我豈能敗在她
手下,哈哈,含月,你眼光未免太短渺淺陋了,陸某豈是貪生畏死之徒嗎?」
竺天奇心中但感一陣凜然。
含月冷笑一聲道:「好個視死如歸的十毒狀元,你嘴上說得硬,心理還不是思
忖著去找宇文庸來為你醫療麼?」
「只是我告訴你,你這個創傷,天下只有宇文庸治得了,但天涯茫茫,千山萬
水,只怕你未找到他之前,已經一命歸陰了。」
竺天奇一聽陸藻並非沒救,熱血上湧,朗聲道:「宇文庸就是海角天涯,也要
找著他。」
陸藻苦笑一聲道:「竺君,不必費神去尋宇文庸了。」
竺天奇方自一愕,含月嬌聲道,「就算陸藻功力深厚,能支持至一個月,而這
一個月之內,你們又能尋到宇文庸,但他絕對不會出手救治。」
竺天奇喝道:「行醫之人,應俱仁心之術,豈有見死不救之理?」
含月嘴角一挑,滿含得意的道:「不錯,字文庸雖是喜怒無常,全憑胸中之意
向,但使他樂意下方,與天爭命,救過天下數以千計的蒼生,但在這千千萬萬人中
,獨獨十毒狀元救不得。」
竺天奇跨前—步,雙目盯住含月,大喝道:「為什麼單單他不能救?」
含月正待答話,陸藻已道:「只因為我與宇文庸是同列武林四大風雲人物之中
,四人相爭至今,猶難分上下……」
含月打斷他的話題道:「但是今日毒儒已不敵艷姬了。」
竺天奇此時已明白為什麼庸醫將不肯救治毒儒的原因了,在他看來,毒儒受創
,正是四大高手中減弱一員,如此他豈不出手救治陸藻之理。
含月美眸一轉道:「殺伐爭鬥巳過,兩位當可在仙姬宮內享受此時日,陸藻能
擋得了『萬美媚拳』廿招,我亦不會自食其言,等下仙姬宮內美女,任君擇一而歸
。」
「這位竺兄弟競舟得魁,等會將命十二金釵於『柔綿屋』中恭候大駕光臨,兩
位若是在此盤桓此時,方知不虛此生哩!」
陸藻有若目睹蛇蠍一般,高聲叫道:「免了,免了竺君,咱們回中原去。」
含月細眉一揚,笑道:「仙姬宮內,曲折廊道,千欄萬瓦,花迷草幽,諒你也
走不出去,哈哈,陸藻,今日我就破仙姬宮『以色換藝』之例,讓兩位無條件的享
受美女。」
陸藻張口正待回答,陡感胸中一陣奇痛,心知受創已重,當下不由忍住出口之
話,運功以調血氣。
竺天奇胸膛一挺,大聲道:「我不要。」
含月瓊鼻哼了一聲道:「不要也得要。」
她話聲才完,突然東首柳林深處傳來雲板敲擊聲,越過綠波池面,穿窗而入。
含月眉頭略微一皺,雲板之聲已是消逝於濃香的空間,她伸手撫撫雲鬢上的珠
釵,雙眼勾了俊雋的竺天奇一眼,膩聲道:「連我你也不要?」
含月伸手弄姿,微薄的雲裳已衫褪至肩上,露出一條粉藕似的素手,潔白光滑
的膚肌,泛出淡淡撩人的瑩光。
陸藻但感腦中一眩,胸中血氣受了她無比的魔惑,又告洶湧激盪,鮮紅的血液
,再度從他的口中湧出。
竺天奇清澈的雙目犀得前視,但見含月紅唇微張,唇齒半露,吐出濃烈的馥氣
,雙眼如火是銅骨鐵筋精鋼打造,也要為她熊燃烈火所溶,激起邪惡慾念,尤其她
那抬臂動腰,膩聲微語,使人無法抗拒,含月此時正施出狐媚人的奇法。
陸藻但見竺天奇身軀不動,雙目凝視妖嬈萬端的含月,眼瞳血絲擴張,胸膛略
微起伏,暗道一聲:「紅顏禍水,誰能抗拒?」
竺天奇鋼牙咬緊,胸中忽然掠過恩師臨世時勸他莫為女人所惑的話來,被含月
挑起的一股慾火,頓然雪溶冰消。
跟前所見含月,直如一條雪白毒蛇,正吐著駭人紅信,那眼光是無比的邪惡,
那馥郁的香氣,全成了刺鼻的血腥。
竺天奇不禁吐出一口氣來,猛聲喝道:「你更是要不得。」
喝聲威厲,像是當頭棒喝,陸藻身形一震,驚醒過來,不覺全身冷汗如雨,含
月陡然一斂萬般狐媚,冷笑一聲,揚長而出。
竺天奇目注含月窈窕倩影在花間消失後,緩緩回過頭來,與陸藻相視一笑,這
一默聲而笑,毫無喜悅暢快,全是驚悸懼駭。
竺天奇一探頰上流下汗水,駭道:「含月的厲害,當真難以預料,好險,我差
點敗在她的手下。」
陸藻搖晃著身形走過來,賀道:「當今天下,能抵得住艷姬含月『妖狐媚法』
的,唯有竺君一人了,她這『狐妖媚法』通常不輕易使用,如今競冶惑不得竺君,
想必拂袖羞怒而去了,只是適才那雲板敲擊之聲又是含著什麼神秘呢?」
竺天奇定了定神,想起了含月交與自己的屠龍匕,他一瞧紫青錦盒,不禁疑雲
大起,對陸藻道:「含月以屠龍匕為餌,引誘了武林四大門派掌門,以及宇內宇外
,無數武林好手前來東海,然後一網打盡,這手段當真無比毒辣,這錦盒若果是真
,含月何不據為己有,卻會心甘情願,雙手奉上?」
陸藻播了搖頭道:「眾人未來之前,誰也沒想到含月竟會下此毒計,她這錦盒
,大有問題,不如啟開看看。」
竺天奇道:「正該如此。,,陸藻目注竺天奇手中的那個小巧玲瓏的紫青錦盒
,這正是震撼人『帆武林人物個個夢寐以求的屠龍匕。
竺天奇左手托住盒底,右手五指扣住盒面,運力一掀,那知盒面竟牢牢閉住。
竺天奇此時在武林已晉一流高手之林,這一運力而掀,就是鉛熔鐵桿,也要吃
他這一巨大無比的力量掀開,那知這錦盒卻分寸不開。
竺天奇心下著疑,正待出十成之力,以開啟錦盒,陸藻胸中一動道:「這錦盒
瞧來另有機關,似非如此開啟。」
竺天奇將錦盒送到陸藻之前道:「如此煩請前輩一開。」
陸藻伸手接過錦盒,笑了笑道:「我亦沒有把握開這宮中之秘。」
他雙手按住錦盒兩旁,運力一壓,接著又在錦盒四角掀了兩掀,竺天奇以為錦
盒將會開啟,那知錦盒竟然毫無動靜。
竺天奇感到一陣茫然……陸藻將錦盒遞給他,他默默的收入懷裡。
陸藻以為竺天奇對錦盒不得開啟,感到失望,當下出言安慰他道:「竺君,江
湖上能人異士良多,日後錦盒當能開啟,以曉宮中之秘。」
竺天奇點了點頭,星目中卻蘊留疑惑的迷惘。
他一抬眼,看到陸藻蒼白的面孔,血跡點點的青衫,心中一震道:「陸前輩,
咱們快快出宮,你的傷勢不能再扭擱了。」
陸藻露齒微微一笑道:「就算能出得這縱橫迷離的仙姬宮,但亦無用。」
竺天奇朗笑道:「這一個月之內,在下無論如何亦要找到『庸醫』宇文庸,在
下使他出手治療前輩傷勢。」
竺天奇這番話,字字出自肺腑,真誠動人,句句打入陸藻心坎之中。
陸藻目竺天奇良久良久,身形不禁一陣劇烈顫動,踉蹌後退丁三步,終於支持
不住,萎倒廳上。
竺天奇急急搶前,扶住陸藻,但見陸藻胸口急促的起伏,滿額晶亮汗水,白頰
上順流而來,滴在沾了殷紅血跡的藏青衣襟上。
陸藻一長身,正待回言,驀聽館外一女子聲音道:「慢走。」
陸藻及竺天奇同時一懍,但見門口俏生生的站了個體態豐腴的紫衫少女,正是
那沉默文靜的婢女歌歌。
竺天奇上前道:「姑娘駕臨此地,有何貴事?」
歌歌平靜的道:「宮主煩請二位至『柔綿屋』一行。」
陸藻朗朗笑道:「就請姑娘對你家宮主說,咱們兄弟二人不敢消受貴宮美女。」
歌歌臉上罩上一層紅雲,低下了頭,淺聲道:「還請二位跟小蜱至『柔綿屋』
中一趟,否則宮主怪罪下來,小婢承當不起,萬望二位別再推辭。」
竺天奇道:「宮主若對姑娘有所指責,由我竺天奇擔當便是,貴宮主的十二金
釵,咱們不敢希求,宮主的美意,咱們心領就是。」
歌歌眼眸朝竺天奇一轉,幽幽道:「咱們仙姬宮中,違反宮主意志,即是死罪
,你這位相公擔當得起麼?」
竺天奇及陸藻兩人同時一驚,竺天奇心想:「怎可因一已之私利,而累及眼前
這文靜秀麗的少女,使她致死,那十二金釵縱然是妖蛇媚狐,也要與之相抗,使含
月知道天下男人並非全部如斯好色卑賤。」
當下回頭看了陸藻一眼,對歌歌道:「如此煩請姑娘引路。」
歌歌玉首一點,轉身而走。
兩人隨在她前後,穿朱欄紅橋,橫跨酒綠池水,一路上,歌歌沉默不語,待到
了一座三層樓的閣前,方回轉身道:「請。」
竺天奇與陸藻兩人挺起胸膛,昂然而入,兩人均心知這一進柔綿屋中,將與十
二金釵展開一場天人交戰,若稍一把持不住,在這樓屋內,立將銷魂迷心的縱情奔
放。
在未跨入朱紅門檻前陸藻低聲道:「兄弟,若是克制不住,只好施出非常手段
,運掌劈死金釵,以求自己免陷於脂粉陷阱之中。」
竺天奇回頭道:「大哥,你適才遭含月姑娘以『萬美媚拳』所創,極待調息療
傷,十二金釵這一陣就由小弟獨自前闖便了。」
陸藻點了點頭,一揮手道:「兄弟,小心了。」
竺滅奇一閃身,朗然步入柔綿屋中,但龍風燈高懸,茶几上一爐檀香,直欲撩
起人們的綺念。
西首白牆上,掛了幾幅絹軸,第一幅畫的是「華清池戲水圖」,但見畫中雍容
華貴,豐腴艷麗的楊玉環,於春寒斜峭的清晨,在華清池中沐浴。
竺天奇看了那畫一眼,連忙閉目,不敢再看,只覺那畫中人的,水繞凝脂,冰
肌玉骨,蕩人已極,若不即時閉目懾心,只怕眼光再也不離開那絹畫了。
二樓驀然悠悠傳來絲竹管弦之聲,吹奏的是一曲「迎嘉賓」待得弦聲竭止,但
聽一陣妖媚軟語道:「相公,快請上來啊,還呆在那兒幹什麼?」
竺天奇心想,你們十二金釵再是妖冶淫蕩,總還不至於吞人吧,又有什麼好畏
懼的呢?
含月妖媚法我都已經看過,諒你們這批小姐兒們也厲害不到那裡去,今日就闖
你一闖吧。
伸手整了一整衣襟,插好肩上長劍,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步跨上紅漆樓板,昂
然步入二樓。
但見二樓氣象與之一樓又不大相同,曼簾深垂,玉石桌椅,有若深宮殿閣,隱
然一片拎肅秋氣,那知桌椅寂然,紗幔不語,二摟之內,竟是寂無一人。
竺天奇方自一避。那軟語嬌聲又起:「再上來啊。」短短的四個字內,卻充瞞
了無比的挑逗。
竺天奇雙眉一豎,暗道:「虎穴龍潭,我竺天奇踏入闖出,眉頭皺都不皺,你
們小小一個銷魂艷宮,有何可懼,」
當下一提真氣,足不點地,如一支勁射長矢般,「唰」的飛上三樓。
但見霧氣氤氳,煙濛濛撩繞,十二位金釵美女身上只披著蟬羽般的薄縷,膚肌
隱約,搔首弄姿,蕩態撩人,竺天奇幾時見過這般旖旎風光,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險些站立不穩,從樓板跌將下去。
十二位美女轉眸淺笑,蓮步微移,圍了上來,身上輕披羽衣,因這一走動,如
欲隨風而飄。
竺天奇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湛湛,往那十二位金釵美女望去。
但見個個國色天香,美艷無比,或是丰姿媚態,若嬌艷牡丹,或是纖巧玲瓏,
如依人小鳥,燕瘦環肥,各擅勝場。
竺天奇逐一望去,看到最後一人時,不禁大為震駭,背脊上驀然滲出一串汗珠
,奔流而下,濕透藍寶長衫。
眼前這嬌艷美女,雲髻高聳,眼大睫長,櫻唇緊閉,形成一道剛毅不屈的曲弧
,這不是自己曾救她生命於溪谷底,她又救自己性命於洛陽前朝閣者葉鼎孫府第,
華山掌門程壽田之女程王燕是誰?
竺天奇身形一陣搖晃,心中驚道:「她她她,程姑娘怎的會到這裡來?堂堂華
山掌門之女,怎的會成為東海仙姬宮中金釵美女?可是眼前這人,千真萬確是程玉
燕無疑,那俏麗中含蘊著剛毅的神韻,我決不會忘記。」
「這位公子爺長得好俊啊。」身旁嬌笑頓起。
接著又有一位嬌艷婀娜的美女媚聲道:「長得這般俊俏,卻如此害臊,別難為
情喲,快到姊姊身邊來。」
話聲才完,纖纖玉手已往竺天奇俊臉摸來。
先前發話那少女笑道:「好姊姊,你就不害噪?見了這般瀟灑的相公就等不及
了嗎?」
眾美女頓時一陣嘩笑。
這嬌艷美女向那發話少女啐了一口道:「你就不想麼,哼,還不是一樣。」
那少女嗤嗤一笑,回瞪了一眼道:「油嘴。」
竺天奇對身旁這群嬌娘的嬉笑聲,有若未聞激動的叫道:「程姑娘。」
程玉燕卻是淺淺一笑,毫無往日遇到竺天奇的剛烈冷艷,此時碎步上前,對著
竺天奇無限柔媚的一笑道:「相公,你難得來此,多玩幾天啊。」
竺天奇心頭一震,大笑道:「程姑娘,我是竺天奇啊,你不認得了?」
陡然樓口一人嬌聲道:「竺少俠。她們這十二金釵你看如何?」
竺天奇霍然回首,樓口身倚紅欄,俏麗站著的,正是那艷姬含月。
竺天奇望了望含月,又回頭望了望程玉燕,心頭有如滿樓迷離淺霧,疑惑重重
,程玉燕怎的會到此地,程天燕怎的又不認得自己?
那十二金釵聞言,齊齊對竺天奇頻送秋波,羽裳晃動,隱約畢現,竺天奇心中
但感一陣厭惡,十二金釵個個雖然美似天仙,但他看來,有若夜叉般的醜惡,猛然
,他心中一動,伸手指向程玉燕,朗然道:「我要這位姑娘。」
含月笑道:「好。」跟著對其餘十一名美女道:「你們三位守在樓下梯口,四
位守在二樓流蘇窗邊,四位守在頂樓四角,適才宮外來了一批中原高手,若是被他
們闖入此地,惟你們是問。」
含月對竺天奇是笑語盈盈,對那幾名屬下卻是疾言厲色,竺天奇心中實在想不
通此中道理。
含月目眸一轉,對程玉燕道:「要好好的服侍這位貴客啊。」
驀聽摟外傳來一陣豪爽無比的大笑,中氣充沛已極,透入耳膜,嗡然而動。
含月臉色一變,倏然下樓而去。
竺天奇望著她匆匆而走的身形,不禁暗忖,來人若非功力絕高,平素鎮靜異常
的含月此時怎會顯出慌張倉促。
竺天奇探首至窗外一瞧,但見花紅柳綠,碧瓦閃輝,一片錦繡,盡在眼底,笑
聲猶自穿廊繞欄,裊裊不散,但四處寂靜,毫無人影。
十一名美女,望著竺天奇俊美的側臉,心中浮起了淡淡的失望,失望中,又滲
著了些微的羨慕,和一絲女人天生即有的嫉妒,心中各自喟歎一聲,怏怏而去。
竺天奇回首看了程玉燕一眼,低聲道:「程姑娘,你怎的會到這兒來?」
程玉燕臉上仍然一股迷笑道:「相公,你來吧。」
程玉燕踏前一步,竺夭奇不自禁退後了一步,他心中突然為程玉燕而感到悲哀
,一個人,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而成了個空俱肉體軀殼的偶物,這是多麼令人傷心
的啊,同時他對含月的陰毒,更是憤恨,他暗暗的道:「程姑娘,我一定要救你跳
出這鬼獄般深淵,我不能對你坐視不救,不能讓你在此遭受無情的摧殘。」
驀聞得樓底連聲嬌叱,跟著兵刃撞擊聲隱隱傳了上來。
樓上那程玉燕毫無動盪,竺天奇俯身一看,但見樓底四名薄紗美女圍住一名使
劍的玄衣少年,快速無比的互搏著。
那玄衣少年驍勇無比,劍劍形同拚命。
驀地,玄衣少年從四嬌娥利劍交輝中,如白鶴沖天,飛掠上來,底下四名少女
素手一抖,四條綢帶,有若長龍,往他足踝繞了過去。
二樓窗扉打開,四隻嫩如春蔥的右掌推出四道掌風,匯成一股洪流,向他當胸
擊去,四人同時嬌叱一聲:「下去。」
玄衣少年身在半空,無法閃避,二樓這四名美女出掌又快又重,但聞得「蓬」
的一聲,雙足被四條綢帶纏住,胸口中了一掌,仰天摔下。
底下眾女料定他這一下跌,起碼也得老半天才爬起來,那知他手起一劍,斬斷
綢帶,以劍柱地,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天涯浪女說至此,突然歎了一口氣,倏然住口。
魏荃正聽得緊張萬分,急問道:「湯妹,後來呢?」
「後來,竺天奇救出了程玉燕,那位玄衣少年及五十餘名華山派高手卻悉數陣
亡,致使華山一派至今仍然封門不問江湖。」
「哇操,好慘烈喔!那個十毒狀元陸藻有沒有救活呢?」
「沒有,他不願受辱,自己了斷了。」
「哇操,挺有骨氣的,對了,那些落海的人是如何脫困的?」
「含月為逼害竺天奇,便派人救起他們,她除了表示屠龍匕已被竺天奇取走之
外,便恭送眾人離去。」
「那知,眾人剛離去不久,便相繼毒發,除了定元大師以,大還丹,救了四大
門派掌門人之外,其餘之人便落入含月的掌中了。」
「哇操,我明白了,東海仙姬宮與風雲幫有關。」
「不錯。」
「可是,那個朱天容不是很夠辣嗎?他怎會擔任風雲幫的副幫主,而且幹得很
賣力呢?」
「他著了含月的陰謀毀了翩翩的身子,他為了表示負責,就只好死心塌地的替
風雲幫效命了。」
」哇操,有夠狠,等一下,你姓竺,難道與竺天奇有關嗎?」
「不錯,他正是家父,亦就是紅樓中的那位竺瘋子。」
「什麼?他發瘋子,這是怎麼回事?」
「你忘了當年搭上小舟之人皆中毒之事嗎?家父雖然內功精湛,卻也在離開東
海仙姬宮十餘里之後,毒發倒地……」
「啊,那位程姑娘呢?」
「她早被家父點了『黑甜穴』,亦昏睡在旁,不幸的是被毒儒艷姬,庸醫凶尼
之中凶尼發現。」
「哇操,慘哉,這下子不是『嗝屁』了嗎?」
「唉!如果沒命,那還好些,豈會至今尚生不如死呢?」
「哇很,怎麼回事呀?」
「凶尼既凶又淫浪,她在無法替家父解毒之餘,竟想出以毒攻毒之狠招,致使
家父變成如今這付情景……」
「那……那怎會生下你呢?令堂是誰呢?」
「凶尼將家父當作洩慾器玩弄一段時期玩膩之後,就將他與神智不清的家母送
做堆,欣賞他污辱家母之情景。」
「哇操,畜牲。」
「最可恨的是,家母懷孕之後,她狠心的還在玩那種把戲,所幸家父的潛能逐
漸激發,每日可以清醒半個時辰了。」
「他在首次清醒之後,立即帶著家母脫逃,可是,在半個時辰之後,他再度發
作,在狂奔之下,終於墜於滇池。」
「哇操,太危險了,後來呢?」
「天無絕人之路,他們竟被卓姥姥救起而且住進這棟紅樓。」
「好家在(幸運),卓姥姥無法替令尊及令堂解毒嗎?」
「沒辦法,她只好以鐵鏈鎖住家父。」
「唉!當真是無藥可解嗎?」
「有,只要能取到火驪就可解去家父及家母之毒……」
「哇操,火驪?可是它被我吞入腹中消化了呀?」
天涯浪女露出難得的笑容,道:「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吃過坎離蛇內丹,因此
,我才帶你來到此地。」
「哇操,我能夠幫上忙嗎?」
「能,百分之百的能,雨停了,走吧。」
兩人來到那兩扇紅漆大鐵門之前,那哭嚎聲音已經停止,天涯浪女立即揚聲道
:「姥姥,湯兒回來了。」
樓中立即傳來冷寞的聲音道:「進來吧。」
「姥姥,湯兒另外帶了一位朋友………」
「哼!你忘了我不喜歡見外人嗎?」
「湯兒知道,可是,這位朋友能解雙姐之……」
「什麼?丫頭!你沒騙我吧?」
「湯兒不敢。」
「快,快請他進來。」
「是。」
魏荃不由低聲道:「哇操,怎麼又蹦出一個雙姐,我……」
「格格,進去之後,就明白了。」
說完,牽著他向上一彈。
魏荃只好滿頭霧水的提氣跟著她躍入牆中,院中一片荒蕪,他正在暗怔之際,
立聽她低聲道:「院中布有陣式,跟我來。」
他跟著她忽進忽退,倏左倏右走動一陣子,終於來到大廳前,立見一位銀髮蒼
蒼,卻精神懼健的老嫗當門而立。
天涯浪女朝魏荃一示意,卸下面具之後,立即跪地喚聲:「姥姥。」
老嫗雙眼似電的打量著兩人片刻之後,頷首道:「郎才女貌,挺配的,年青人
,起來吧。」
說完,逕行轉入大廳。
魏荃跟著入廳坐在天涯浪女之後,立聽老嫗沉聲問道:「年青人,可否賜知姓
名及師門來歷?」
「是,晚輩姓魏,單名荃,先師『宇內雙仙』之一魏泰。」
「唔!原來是他的傳人呀?咦?魏泰死了?」
「是的,先師為了成全晚輩,將全身功力輸給晚輩。」
「啊,他正值年青有為,竟作此決定,究系何為?」
「先師命晚輩遠赴苗疆除去『坎離蛇』,為了避免發生意外,才作此英烈的決
定。」說完,神色不由一黯。
老嫗「啊!」了一聲,倏地起身問道:「你除去『坎離蛇』了?」
「正是。」
「異數,異數,太不可思議了,說來聽聽。」
魏荃立即擇要將除去「坎離蛇」的經過說了一遍。
者嫗欣喜的雙眼含淚,全身輕顫道:「謝天謝地,雙兒有救了。」
「前輩,雙兒是誰?」
「丫頭,你沒有告訴他嗎?」
「姥姥沒吩咐,湯兒不敢提。」
「傻丫頭,魏少俠,雙兒是老身的唯一孫女兒,她比湯兒大四歲,自出生之後
即具六陰絕脈,雖經老身以各種奇貴靈藥予以延續性命,卻自去年底起下半身的筋
骨逐漸萎縮,若無貴人,一定無法撐到今年底。」
「晚輩能效作麼勞呢?」
「你服過坎離蛇內丹能夠活命,表示那兩股至純丹氣已經完全匯合,只要你肯
替雙兒打通全身經脈,她必可渡過此劫。」
「晚輩理該效勞,請前輩指點。」
「呵呵,不急於一時,你先替湯兒雙親解毒吧。」
「是。」
天涯浪女立即接道:「哥,先去瞧瞧家父及家母吧。」
「好的。」
老嫗欣喜的道:「湯兒,你們先去吧,姥姥先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雙兒。」
「姥姥請便。」。
老嫗欣喜的離去之後,天涯浪女立即牽著魏荃行向右側。
房門一推,立見一位滿頭亂髮,須虯叢生,衣衫破裂的中年人,四肢分別被鐵
鏈扣住在壁前,偏頭昏睡著。
地上屎尿滿地,腥臭萬分,魏莖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乍見這種慘狀,駭凜之餘
,鼻頭為之一酸。
天涯浪女早已淚流滿面,不過,她不敢哭出聲來,免得驚醒他。
只見她屈指彈出一縷指風封住竺天奇的「黑甜穴」之後,咽聲道:「哥,很淒
慘,對嗎?」
「別傷心,黑夜即將消逝,黎明即將來臨,是嗎?」
「哥,謝謝你,麻煩你將血盛於此碗。」
「血?管用嗎?」
「管用。」
魏荃以右手食指指尖在左腕一劃,鮮血立即濺射入那個烏漆麻黑的碗中,不久
,已是有八分滿了。
「哥,夠了。」
「哇操,多弄些,反正我壯得似頭牛。」
天涯浪女輕捏他的腕脈,替他止住血,佯嗔道:「身子再壯,也不能太浪費,
幫我扳開家父的嘴吧。」
「遵命。」
天涯浪女灌了半碗血進入竺天奇口中之後,道:「哥,到娘的房中吧。」
「半碗夠嗎?」
」夠啦,如果不夠,再擠吧,」
」哇操,擠什麼呀?」
「去你的,少想左了,討厭。」
說完,端著半碗血走出來。
魏荃跟著她上樓走入右側一個房間之後,立見一位披頭散髮的婦人睡在床上,
他不由暗暗歎一口氣。
天涯浪女將那半琬血渡入那婦人的腹中之後,輕輕的拍開她的「麻穴」及「黑
甜穴」道:「哥,姥姥怕娘鬧事,才出此下策。」
「我明白,按下來該怎麼辦?」
「解開家父的穴道,瞧瞧他是否已經醒轉。」
「好吧,走吧。」
兩人剛走出房間,立即看見那位老嫗含笑自左側一個房中行出,兩人立即點頭
齊聲喚句:「姥姥。」
「事情辦妥了嗎?」
「是的,湯兒打算去瞧瞧家父是否已經醒轉了?」
「姥姥陪你們去吧。」
三人踏入竺天奇的房中之後,天涯浪女在他的身上連拍數掌,輕聲喚句:「爹
。」立即後退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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