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綠血谷中傳絕藝】
光線剛暗,四周又發出「嗦嗦」之聲,鐵翅長眉知道那些慣於在黑暗之中活動
的爬蟲類,又出來覓食了,心中然有些發毛,但畢竟無法躲避;因為那些東西,種
類多,體積小,簡直防不勝防。
他凝聚目光,向四周掃視,看著究竟是些什麼東西,等他看清楚了這些東西,
差點沒被嚇得叫出聲來。
原來那些在石壁上和綠血地上爬行的小東西,竟是極毒的綠蛇和綠色蠍子,他
見到這兩種毒物,不由皮膚起粟,渾身感到不自在。
這些東西,雖然你不去碰它,它決不會攻擊,可是它們整天在週遭活動,隨時
隨地都得避免碰到它們,這豈不是一件大傷腦筋的事?其實,鐵翅長眉年逾八十,
這還是頭一回看到這種綠色怪物,但,他又那裡知道,這谷中有六種厲害的毒物呢?
第一二種便是他所見到的綠蛇和綠蠍子,另外乃是生長在潭中的吸血娃,形狀
與一般青蛙相同,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吸血掛全身金黃,專吸動物血液,性情相當
兇惡。
第四種為棲於壁石洞中的綠色白斑的蝙蝠,世所罕見,比起血蝠更可怕,既毒
且大,雙翼展開,六尺多,飛行如風,快速之極。鳴聲如同烏鴉怪叫,聞之令人發
毛。
第五種就是赤蜥蠍,這種東西有大有小,小則就像蜂螂一般,大的跟條小狗一
樣,小的赤蜥蠍具有破壞動物神經系統的巨毒,平常伏於綠血底下很少出來活動,
大的赤蜥蠍毒性能傷人在五步之內,只要被其細舌點到,全身血液逆流,恐布至極。
最後一種怪物,乃是谷中最凶殘,最惡毒的東西,那就是綠蜂,雖然體積小,
但它攻擊力強,殺傷力大,常常群起行動,有時能在瞬間聚上千百隻以上。
這六種怪物,因為沒有野生動物供它們食用,是以就地取材,適應環境,吞食
綠血,如此一來,不但更增加了它們體內的毒性,而且也變得通體綠色,作半透明
狀,就像綠色翡翠一般,它們都怕光亮,當日正當中陽光直射之際,這些怪東西,
均躲人黑暗中。
如今,鐵翅長眉該算是這谷中的第七種動物了,在未死之前,他總要為自己的
生序打算,最感困難的,便是吃的問題。
他一想到吃,即刻就感到飢餓難當,頭暈目眩,他已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了,可
是,有什麼東西可食呢?目前他所能得到的,只有綠血、綠蛇和綠蠍子,難道這些
東西能吃嗎?更何況三種東西皆具毒性。
當他餓得無可奈何的時候,便爬到綠潭邊,掬水而飲,暫壓飢火,這樣過了兩
天,他除了喝水之外,沒有吃一點東西,人已餓得奄奄一息,若再過個三兩天,再
無東西裹腹,勢必餓死無疑。
人乃萬物之靈,潛在就有種求生的意志和本能,無論處在任何惡劣艱困的環境
中,總會設法適應和生存下去的。
鐵翅長眉又怎能例外呢?當他餓得不能再忍的時間,也就是瀕死亡邊緣之時,
總是猛然一怒,捏死五六條綠蛇,生吞下肚。
他心裡想著:「反正是要餓死的,不如冒險一試,若不幸被毒死,那是命中注
定陽壽已到,與餓死沒兩樣,萬一不死,今後便可拿它當作主食,維持性命。」
鐵翅長眉吞下綠蛇之後,也不管結果如何,卻定下心來,凝神除慮,練起內功
,不久便達物我兩忘的境界;等他一覺醒來之後,不由驚訝地叫出聲來:「哇!你
老頭居然沒死!」他高興的開懷大笑,似乎是為重獲生命而喜悅。
這時,在他腦梅裡又浮起了一個問號,當他跌落深谷之後,數日以來,腿部的
毒氣,為何沒有往上漫延?若在平時,這種萬火百毒針之毒,不用藥物及內力阻止
,運行是極其迅速的,何以這數日以來,毒性停止未動呢?鐵翅長眉思索了很久,
終於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他記得摔下谷底不久,曾在黑暗中爬往潭邊,飽飲了一
頓,這兩天因腹中飢餓,又喝了幾次潭水,水中混合著綠血,所以,他也服下了不
少的綠血。
綠血本身含有毒性,如此綠血之毒與毒針之毒,在體內相抵,自然產生了克制
的作用,隨後,自己又吞食了幾條綠蛇,其毒更烈,越發加強了阻毒功效。
同時,他又想到,以後饑食綠蛇,渴飲潭水,說不定可以將腿部的毒傷治癒呢
?吃的問題已暫時解決,其次便是住的問題,他當然不能老坐在一個地方,晴天還
好,若是遇上下雨,豈不淋成落湯雞,萬一谷底漲水,那就要被淹死。
他勘察了一下附近的石壁,洞窟雖不少,可以容身的卻不多,而且均是怪東西
的巢穴,他要找一個空間較大,位置較高的洞窟,這樣才可以住得舒服一點,也可
避免水淹。
天黑了,目力.已不能及遠,找尋洞窟之事,只好等到明天再說,所以他仍坐
忌於潭邊的地上,夜間他又吞了幾條綠蛇,作為晚餐。
翌日,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以手代足,在谷底爬行,終於在離潭約百餘丈遠
的石壁上,找到了一個滿意的洞穴。
此洞谷底約莫二十來丈,即使山洪暴發,谷中漲水,洞內也不會進水,無後顧
之憂。洞穴雖已尋妥,但,怎樣才能上得去呢?若是雙腿未失知覺以前,別說一二
十丈的峭壁,就是再高一倍,他也不會將它放在心上,以他絕頂之提縱身功夫,照
樣能夠上得去。
可是,現在情況不許可也不能夠,自己下肢不但毫無知覺不聽指揮,而且還成
了一個極大的累贅。
鐵翅長眉能以雙手施行,但因雙腿失去支持主力,無形中又增加了重量,單憑
十指抓壁是絕不能持久的。
他終於想到了辦法,搜集若干堅刃的野籐,連接起來,然後在一端結一直徑數
尺的圓圈,並綁『塊小石,遂運用臂力,將籐圈拋上,掛住附近一塊突石之上,好
不容易才套牢,最後他才攀籐而上,到達洞中。
當他初入洞中之時,忽見黑影亂飛,風聲颼颼,「呀呀」之聲入耳驚心,他以
為有什麼怪物來襲,趕緊用手一揚,拍出一掌,轟然一聲大震,洞內回音不絕。
就在他一掌拍出的同時,落下不少被掌力震死的東西,然而,颼颼飛舞之聲,
與「呀呀」怪傑之叫,反而越來越多,使得他茫然不解,等他看清楚掉下來的那些
東西,先是一驚,然後又不禁啞然失笑了。
原來這洞中棲滿了綠色白斑的怪異蝙蝠,鐵翅長眉突然闖入,驚得它們飛鳴得
厲害,他不明就裡,猛施劈空掌力,震死不少,未被震死的,更加飛鳴得厲害,過
了很久,才靜了下來,恢復一切。
洞內非常黑暗,看不出有多深,鐵翅長眉忙了一天,頗感疲乏,遂在洞口坐下
休息,至於收拾洞內,驅走綠白蝙蝠之事慢慢再辦。
鐵翅長眉得了這個安身之所,便從此居住下來,日後他在洞與谷底之間,搭了
一座籐梯,便於上下;想不到一代異人,倒過起穴居野處;茹毛飲血的原始生活來
了。
光陰似箭,歲月如流,倏忽之間,鐵翅長眉已在這谷中度過了整整一個年頭。
這絕谷從未有人到過,當然不會有什麼名字,他便給它取了個名字,叫作「綠血之
谷」,在這一年之中,鐵翅長眉雖然過著寂寞而單調的生活,但在武功修為上,卻
有圾大的進步和轉變。
因為吞食綠蛇及飲綠血之水的緣故,他全身也蘊藏著無此的毒氣,這種毒氣可
隨內功發出體外,傷人於無形之中。
最遺憾的是他的雙腿仍然不能行動,綠血綠蛇之毒,雖能阻止萬火百毒針的毒
氣運行,卻不能將其除去,因之,這毒性已深入雙腿筋骨之中,使其麻痺而不能行
動。
在這種半身不遂的情況下,鐵翅長眉想出了一種補救的辦法,便是以手為足,
倒立而行,剛開始當然感到極其困難,一年以來,他已成了習慣,雙手能走得很快
了。
因為雙足不能行動,除了以手為足,倒立而行之外,他又加深了原有的輕勸和
指力,來輔助其行動,如此一來,他對於殘廢的雙腿,已減少了累贅之感。可是,
在這一年中,他真是吃是了苦頭,一直都在飢餓、恐怖、死亡中掙扎,身體上所受
的創傷,心靈上所受的痛苦,更不是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因此,他對於那些圍攻他的人,恨之入骨,他時刻自言自語道:「如果有一天
,能出此谷,誓必報此深仇,我要將那些自詡名門正派,沽名釣譽,自命為俠道仁
義,而又行事乘張,不講道義的狗東西,掌掌誅絕!」而且,他還用手指,匯聚內
功,在洞牆上刻了不少人的名字,這些名字,便是那批圍攻他的人。
自從鐵翅長眉的內力與輕功,有了極顯著的進步之後,他已不甘心整天蟄活在
巖洞之中。白天他總喜歡在谷底飛行或者在絕壁上攀爬,尤其是在中午那一段極光
亮的時間,更是不肯輕易放過,用來搜尋每一洞窟與裂縫,希望能找到一條出路。
他這種想法,終告失敗,皆因,他目前的功力,只能搜及二三十丈高的絕壁,
再高之處,則無能為力,這綠盅谷四周的懸崖絕壁,最低的地方,也在百丈以上,
而且越高越光滑,既無籐蘿雜樹生長,亦無怪石突出,終年雲霧繚繞,神秘譎詭,
令人不可預測。
這一天,鐵翅長眉正在谷底綠血地上,練習坐地飛騰的輕功,這種功夫,是盤
艨坐於地上,氣納丹田,暗中用勁,將全身重量上提,然後以真力貫手雙臂,由力
化氣,聚於掌心,再雙掌猛按地上,身體便借勁力上提,鞍雙掌氣功反震之力上升
,待身體升空之後,雙手可前後左右擺動,以退或向兩側飛,行。
他這種輕功定名為「浮光揚蓮」,以他目前的功力,尚只能升高丈餘,平飛兩
丈餘。正當他在谷底飛膝起落之際,隱約有一聲尖銳的驚呼,從懸崖上端傳來,他
心中忽然一動,暗想道:「莫非有人和我當年一樣,失足跌下懸崖?」同時,他目
不轉睛地注視上空,心念剛完,果見有一白點,自襄緲雲霧之中,垂直降下,以他
推測,這白點降落之地,當在他前面不遠處,是以,他猛施浮光揚蓮輕功,向前飛
去,期望能將墜下之物接住,以免損傷。他尚未到達預計的地點,墜物已臨前距地
不及三十丈,雖然夜睹,但他可看清,落下來的確實是一人。
說時快,那時遲,鐵翅長眉正想將他接住,但,勢已燃眉,形勢不允,情急之
下,趕緊雙掌推出一股巨大的陰柔之力,向其兜去。他所推出這股陰柔之力,用得
恰到好處,既不傷人,又能將下落之力卸去七成,再加以地上綠血既厚且軟,心想
這人摔下來,是不可能受傷太重的。
「叭嘰」的一響,墜落之人,已摔在綠血之中,鐵翅長眉立刻趕了過去,檢?
這人是否受傷。
原來,這人就是被逼下斷崖的龍飛,不知是嚇昏了還是受了傷,躺在綠血之中
,未見其轉動。
鐵翅長肩盤膝坐下,將龍飛仰身子自己的前面,用手在他的口鼻上一試,覺得
尚有呼氣,又在週身檢查一遍,並未見有一點傷痕,他這才放心。
於是,他毫不怠慢地用雙手在龍飛身上,一陣揉搓點捏,施行推官活血,松穴
導氣。
這樣,約有半頓飯的光景,龍飛已悠悠醒轉,發出呻吟之聲,鐵翅長眉心中為
之一寬,知道這孩子已經得救。
又推拿了一會,龍飛全身血脈,均已暢行無阻,人也更清,醒了,竟翻身坐了
起采,睜著一雙又圓又大的眼睛,不住地向四周打量。
這時谷底光線甚暗,而且龍飛又是剛醒來不久,是以看不清任何景物,最後,
龍飛的眼光。竟停在鐵翅長眉的身上,一瞬也不瞬。
「媽的!是人是鬼?這是陰曹地府嗎?」龍飛一聲驚叫,並想拔步逃走。
鐵翅長肩一見龍飛這種意外的行動,為之一怔,猛然伸手將孩子抓著,很和善
地說道:「乜野?你說我是鬼?小子,別怕,這裡到處是毒物,咬傷了可不是好玩
的!」
鐵翅長眉這一開口說話,倒把龍飛給怔住了,他心裡想:「敢情這毛茸茸的東
西,還是一個人,不是妖精怪物。」
原來這一年裡,鐵翅長眉的外貌,已經完全改變了,頭髮披肩,長鬚及胸,雙
眼閃閃生光,身上的衣服,已是有名無實,只剩幾根布條,縱橫地亂掛在身上。
這樣一副尊容,怎不叫初見他的龍飛,驚駭欲逃,疑心是碰到了妖怪呢?鐵翅
長眉見龍飛怯生生地看看他,知道是自己這副奇形怪狀嚇壞了他,遂對龍飛解釋說
道:「小子,你別害怕,我是因為被人陷害,才落谷野居的,誰知道一住就是一年
,所以才會變成這副怪樣子!」
龍飛當然相信他的話,說道:「媽的!我還以為是……嘻嘻,只要你是人,我
就不怕!嘻嘻……」
鐵翅長眉不由一陣哈哈大笑,道:「我是人,我當然是人囉!你瞧,我有眼睛
、鼻子,嘴巴、手、腳……」說到這裡,好像想起了什麼。沒有往下說,頓了一下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唉!我雖然有腳,可是這兩條腳,已經沒有用,不能走
路了。」
龍飛不由好奇地問道:「好可憐哪!你的腿為什麼不能走路呢?」
鐵翅長眉又歎了一口氣道:「說來話長,現在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以後
我再慢慢地告訴你吧!好啦!現在跟我到住的地方去吧!」
鐵翅長眉說完,頭下腳上,以手為足,向前行走。
龍飛一見這老頭用手走路,大為驚奇,怔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
鐵翅長眉走了幾步,見龍飛皮有跟來,只得招呼道:「小子,你還楞在那做乜
野,快跟我一起走,要不然會有毒怪傷你的!」
「毒怪?哎唷……等等我呀……」龍飛一聽有毒怪,全身毛骨悚然,拔腿就跑
,緊跟在老人身後。
別看鐵翅長眉以手代足,走起路來比龍飛還快,累得龍飛上氣接不了下氣,拚
命跟著老人身後前進。
走了一會,鐵翅長眉停了下來,指著石壁上面對龍飛道:「到了,我就住在上
面的石洞裡面。」
「別耍我,那上面那有什麼洞穴,愛說笑!」龍飛抬頭向上一望,黑鴉鴉的,
什麼也沒看見,上面已經黑暗了,以他這種普通目力,當然看不見。
這時,鐵翅長眉將龍飛往身後一背,說道:「用勁抓緊我的肩膀,我背你到洞
裡去!」說著,雙手攀著籐梯,進了石洞。
鐵翅長眉感到無比的興奮,龍飛的到來,解除了他形單影隻的岑寂,一年來。
他投有和別人說過一句話,有時他對天咆哮。有時自言自語.然而,這都不足以?
除那可怕的寂寞。
人,本來就是群居的動物,不能離群而索居,是要過群居生活的。
鐵翅長眉背著龍飛,進了石洞之後,就盤膝而坐,將龍飛緊緊地樓在懷裡,這
使他感到無限的溫暖,並不是屬於感觸,而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
龍飛被他緊抱著,心裡可不是滋味,暗忖:「莫非他是『同性戀』者,你媽媽
,小生小生我怕怕!」
鐵翅長眉抱了許久,才鬆開他那雙既蒼老又粗糙的雙手,說道:「小子,你叫
乜野?」
龍飛一聽,腦裝瓜跟那波浪鼓一骰,猛地搖頭,道:「嘻!什麼叫乜野呀?」
鐵翅長眉笑道:「哦!乜野呀是什麼的意思,我是廣東仔,鄉音比較重,以後我不
說方言了,免得你『有聽沒有到』,哈……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龍飛回道:「我叫龍飛,金龍的龍,飛行的飛,嘿!請多指教!」
鐵翅長眉哈哈大笑道:』好!好名字,龍飛萬里,嗯!好極了。「說罷之後,
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襲示他心裡非常高興,一年來,他從來就沒有如此大笑過,接
著他又說道:「龍飛,我叫你龍仔可以嗎?」
龍飛回道:「嘿!當然可以,前輩怎樣稱呼晚輩都可以,我沒意見。」
「龍仔,你……怎麼會失足掉在這絕谷中呢?要不是遇上我老頭子,恐怕你想
活也活不成囉」
「哦!原來是前輩救得晚輩,晚輩當感謝才是。」說著,雙腿跪在地上,連續
磕了三個響頭,以表謝意,隨後,立起身來。
將他誤闖黑虎幫,被人追殺的事,詳細地敘述了一遍。鐵翅長眉頻頻點頭,一
聽到「白衣蒙面女」這五個字,氣得兩眼暴出,鬚髮俱張。
「哼!又是那個毒胚子,害我老頭子還不夠慘,就連你這無辜者也不放過,好
狠毒的女子呀!」
「前輩也認識那白衣女?」龍飛驚訝地道。
鐵翅長眉也將自己如何被人設計,如何讓人圍攻打下綠血谷之事,也與龍飛詳
述。
兩人互道遭遇,大有同病相憐之感,面面相視,許久來說出一句話來。「唉!
可憐的孩子,真難為你子,過去的事,就別再去想它了,今後就跟著我,在這谷底
過日子吧!」
「嗯!我一定跟你老人家一起過日子,一輩子也不離開!」
鐵翅長眉聞言,老懷甚慰,不由笑道:「很好,很好!」片刻之後,他忽然又
歎了一口長氣,說道:「龍仔,就是你想離開,你這條龍也飛不出這絕谷啊!」
龍飛急忙說道:「老人家請放心,就是龍飛能出去,我也會帶你一塊走的,如
果不能出此絕地,我也會侍候你的,因為我是個孤兒,從小就失去了親人,如今有
你這位長者在身邊,我龍飛感到很幸福,反正我也看破世俗的一切,若能安居在此
,我也覺得舒服。」
鐵翅長眉輕輕地拍著龍飛的背,笑道:「好,好,咱們爺倆,就在這裡過—輩
子!」
龍飛感到極其高興,說道:「好棒喔!老人家,你真好!」
鐵翅長眉得意地放聲大笑,震得洞內綠白蝙蝠轟然驚飛,如狂風驟起。
「這……這是什麼東西呀?」
「龍仔,別害怕,都是我不好,將這洞裡的蝙蝠,驚得亂飛起來。」
「我……不鉑,只要和你在一起,什麼都不怕。」
鐵翅長眉心裡高興已極,又想放聲大笑,但為了怕驚動那些蝙蝠,只好忍了下
去,他用那雙粗糙的手,撫摸著龍飛的頭頂,極為感動地說道:「唔!真是乖孩子
,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失去父母慈愛的龍飛,如今碰到這種溫情的撫慰,心靈上泛起一種說不出來的
滋味,既甜蜜又溫暖,既感激又辛酸,不由得涕淚縱橫。腦袋在鐵翅長眉的懷中一
陣揉搓。
鐵翅長眉又何嘗不感激這從天而降的孩子,整整一年寂寞孤單,穴居野處的生
活,差不多使他忘記了自己還是「人」。
如今可好多了,似乎是老天爺可憐他,送來了這個伴侶,今後他可以與龍飛一
同起居,一向談笑,在這冷冷清清的絕谷中,將會充滿人世的溫暖和歡笑。
正當鐵翅長眉想得出神之際,忽感到胸前有點冰冷,使他驟然一驚,用手一摸
龍飛的臉面,忙道:「龍仔,你怎麼哭了,有什麼傷心的事情?」
龍飛「嗖」的一聲,縮了一下鼻涕,回道:「老人家,我一點也不傷心,我是
高興得哭,沒事的。」
鐵翅長眉這才放心,笑道:「好孩子,高興只有笑,那有哭的道理,再說,男
孩子動不動就哭,多丟人哪!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以後可別再哭囉!知道嗎?」
鐵翅長眉當然明白,當人的感情發揮到極限時,往往會一種相反的舉動,喜極
而泣,悲極而笑,這正是物極必反的道理。他之所以要龍飛以後不要哭的原因,是
要養成他不屈不撓,不怕艱難,不畏困苦的堅強人格。龍飛忽然抬起頭來,望著鐵
翅長眉,雖然在這黑暗的洞中,他看不到這鬢鬚發亂草般的面孔,然而他仍睜大了
眼睛,直楞楞地望著,說道:「老人家,我還不知你的名諱呢?」
鐵翅長眉笑道:「我姓才,叫威立,江湖人稱怪老頭鐵翅長眉的就是指我,你
……聽說過嗎?」
力飛搖了搖頭,回道:「沒有,我只知道『圈子』裡的事,物、其他一概不知
!」
鐵翅長眉問道:「龍仔,你剛才說的『圈子』,是指什麼?」
龍飛不好意思地回道:「就……就是『色情圈』嘛!我在榕城幹了一段時日,
雖說日子過的相當富裕,但賺得多,花的也多,成天紙醉金迷,毫無踏實之感,」
鐵翅長眉笑道:「哈哈,真看不出來,你這小子,還幹過『妓男』哈……」
龍飛回道:「才前輩,你別逗我了,『妓男』多難聽哪!這行有個專業名詞,
叫『牛郎』嘛!」
老少兩人,開懷暢談,得意而笑,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咕嚕咕嚕」龍飛用手摸了摸扁平的肚子,低聲訥訥地道:「才前輩,我……
我的肚子……餓了!」
才威立—聽龍飛提出「吃」的問題,不由得一怔,先前他可真沒想到這個嚴重
的問題。年來他僅靠吃綠蛇喝綠血之水過活,可是,龍飛不能和他相比,本身沒有
毒和這兩種毒物相抗,要是吃下去的話,非毒死不可。
然而,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東西可吃,所以,他不敢即刻回答,苦思解決
之策。
片刻,他想到一個冒險可行的法子。他要以本身的毒氣,用內功輸入龍飛的血
脈之中,以增加對外毒的抵抗力。
但是,這只是他的理想,是否真的有效?他自己也沒有把握,可是,除此冒險
之法外,決無他途能解決「吃」的問題。
因為,在這方圓百畝的絕谷之中,是找不到其他無毒又可食用的東西療饑的,
這種輸毒的辦法,他當然不能對龍飛明示,只能暗中行事,他想在三四個時辰之內
,完成這件以內力輸毒的工作。
為了不使龍飛失望,只得安慰地道:「龍仔。時間太晚了,已找不到什麼吃的
東西,不過,我自有辦法,能讓你的肚子不餓……」
話尚未完,右手輕輕一拂,已點到龍飛脊骨末端的「尾閶」龍飛立即暈然睡去。
然後,才威立將他平放在地上,替他鬆開了衣服,於是,功賞雙掌,以極快的
手法,點拿揉搓龍飛的全身,鬆懈主要的穴脈和骨節。
這樣約莫一頓飯的時光,才算完成,才威立吐了一口長氣,又深深地行了幾次
吐納功夫,使自己的呼吸暢勻,心神歸一。
片刻之後,才威立盤膝正坐,將龍飛抱起,亦讓其盤膝坐於自己對面,右手壓
「百匯」,左手撫「丹田」,將本身的毒氣,隨內功動力,輸入孩子的血脈之中。
剛開始先以柔緩之力,導毒入脈,繼則以較剛之勁,促其運行,最後施以五成
功力,加速其血氣循環,運行全身。
行動至此,只感到龍飛的全身,微微顫抖,這正是血氣運行,充於經脈的現象。
三時辰之後,內功輸毒的工作,方告停息,這時龍飛的體內,已灌注了若干無
形綠血之毒。
因為,這種毒氣,是用內力漸次輸於血脈之中。故對人體無害,而且能抵抗外
毒的侵蝕和傷害。才威立在輸毒時,雖未用全力,因費時甚久,也耗去元氣不少,
故甚覺疲累,只好就地靜坐行功。
許久,才威立自靜息中醒來,已是精爽如常,隨即將龍飛拍醒,當龍飛轉醒之
後,感到體力充沛,精神暢旺之極,肚子也不餓了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回頭
一見才威立,正瞇著一雙發光的眼?對他微笑,他也報以真誠而愉快的微笑,說道
:「才前輩早!」
才威立不住的點頭,笑道:「早,早!龍仔,你覺得身上有什麼不舒服嗎?」
龍飛被問得怔住了,站起來走了幾步,並隨便用手揮了兩下,並無不適的感覺
,茫然地對才威立道:「前輩,你看我不是很好嗎?帥呀!」
才威立這一下可真的放了心,自己所擔心的內功輔毒,居然極為成功,今後「
吃」的問題,算是圓滿解決,他不禁為自己的嘗試成功,感到興奮。
「對,很好!現在我們要吃早飯了!」
一聽到要吃早飯,龍飛又是一怔,心想:「不知是什麼山珍?管他的,只要能
填飽肚子,吃什麼都行。」
才威立微笑地說道:「龍仔,要吃早飯可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龍飛感到困惑,吃個飯還講什麼條件?不由問道:「前輩,有什麼條件?」
才威立神秘地一笑,道:「先把你的眼睛閉起來,不准偷看,否則不讓你吃。」
「準是什麼好東西,不然前輩不會如此故弄玄虛,嗯!帥極了。」龍飛心裡想
著,所以立刻將雙眼閉上。
才威立以極快的手法,運用內功,伸手向石壁上虛空一抓,就有幾條綠蛇落在
他的手中,他立即將其捏死,把頭尾去掉,再將血吸盡,同時剝皮,分成一塊塊的
,因為綠蛇的血最毒,他怕龍飛抵抗不了,所以暫時不讓他吃血。
須臾之間,才威立已弄好了五條綠蛇,遂對龍飛道:「龍仔,你把嘴巴張開,
不過千萬別睜眼,我老頭子請你吃海鮮!」
龍飛聞言將嘴張開,就有一條冷冷滑滑的東西,進了口中,他只隨便嚼了幾下
,就將整個吞了下去,覺得又腥又膩,滿不是味道。
「這……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呀?莫非這裡還有『沙西米』不成?」龍飛心想著。
就這樣,他一口氣吃下了四條,再也吃不下去了,早餐就此作罷。
三天之後,才威立和龍飛,感情越來越融洽,同時才威立感到這孩子的資質和
稟賦極佳,真是學武的好材料,假如他能努力向學的話,幾年之後,即可造成一朵
武林奇花,為武林放一異彩。
這一日,老少二人,相對而坐,又在閉目吃「沙西米」,龍飛心中非常懷疑,
心想,為什麼天天吃「生魚片」?又為什麼前輩要他閉目進食?為了好奇心驅使,
他偷偷地睜眼一看,直嚇得他連打了幾個寒戰,原來,他每天所吃的「沙西米」,
竟是那些到處亂爬的綠蛇!
「我……我不要吃這鬼玩意,前輩……」龍飛不由急得大叫。
才威立聞言,如遭雷殛,茫然不知所措,他心裡非常難過,欺騙了他,再說,
他一生從未欺騙過任何人。
如今,欺騙龍飛。又被其識破;這是多麼難堪的事啊!雖然他這是善意的欺騙
,但,對方會瞭解嗎?是以,他無話可說,既慚愧又焦急,怔怔地望著龍飛,眼淚
如江河決口,滾滾而下。
龍飛一見才威立流下老淚,心中為之一驚,不知這奇怪老人為何傷心,遂雙手
搖幌著他的肩胛,道:「前輩,你……怎麼哭了呢?你不是說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的
嗎?」
才威立一聽龍飛用自己的話,來安慰自己,不由苦笑道:「對,對!大丈夫流
血不流淚,老頭子實在不應該騙你,不過。
我若不騙你,只怕你不敢吃那活生生的綠蛇,那豈不要餓死?你要知道,在這
絕谷之中,別無東西可吃,我吃這玩意,已經吃了一年,往後……咱們爺倆,還得
吃這種東西活命呢!你……敢不敢吃?」
龍飛知道對方的心意,只怪自己莽撞,遂說道:「前輩請放心,只要你老人家
敢吃的東西,我也敢吃!」
才威立欣然道:「嗯!這才是男子漢!」
老少二人之間,一點小小的風波,至此已是平息無事。
鐵翅長眉才威立,對收龍飛為徒之心,越來越強烈,數日相處,他已看出龍飛
,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習武材料。
同時,他也想到,自己現已半身殘廢,年歲又大,可能沒有多少日子逗留於人
世了,若一旦死去,這一身絕世武功,豈不要隨殘骸而埋諸黃土。
再則,自己中毒變殘之仇,是非報不可,本身武功雖高,可惜行動不便,一定
要覓人選代辦才行。
以目前的現況而論,老少二人蟄居谷中,若不找些事情做做,悠長的歲月,如
何度過?而且他還有野心,他要得到那傳說中的武林至寶:秘藥。
為了武功有所繼承,為了復仇,為了解除幽居寂寞、為了找尋秘藥,他下決心
要收龍飛為徒,這年青人,將來就是鐵翅長眉第二,才威立的化身!這一天晚上,
才威立照例以內力為龍飛作全身推拿,如此—來即可免除毒氣凝聚而受傷,推拿之
後,才威立臉色沉重,鄭重地向龍飛表示。
「龍仔,你……願不願習武?」
「天呀!帥極了!晚輩當然願意,這也是我的理想,人家說:百無一用是書生
,讀書有什麼用,晚輩就是希望能夠學武,做番轟轟烈烈的事情,可惜沒人肯收我
,還被武館的人趕了出來。」
才威立道:「龍仔,你的想法錯了,雖然書生無用,但,人不能不讀書,不讀
書就不能明理,習武之人,尤其要讀書,否則將成為匹夫,是作不了什麼大事,成
不了大器的!」
老少二久溝通之後,龍飛立刻跪在地上,對才威立磕了幾個響頭。
才威立哈哈大笑,道:「好,好!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唯一的徒弟了!」
谷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寒來暑往,春去秋來,龍飛還同鐵翅長眉,在綠血
之谷中習藝,已屆四個寒暑。
然而,這四年穴居野處,不食人間煙火生活,使他變成一個野人,終年赤身露
體,下身僅以數片破布遮掩,好在他的內功,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不畏寒暑所侵襲
了,長髮齊腰,短鬚繞頸,誰能看得出,他還是一個二十的年輕人?在表面上看起
來,他確是一位尚未開化的粗鄙之夫,實際上,他已文通武達,成了江湖中頂尖的
高手。
鐵翅長眉才威立,在絕谷中整整呆了五年,而今他是更老了,已快達九十高齡
,除了及腿不能行動,及鬢鬢髮更白之外,精神似較昔日更好,看不出一絲龍鐘之
態。
他在四年的時間中,將自己一身所有的文武兩途,傾囊傳給了唯一的徒弟龍飛
,非但如此,師徒兩人還研創了不少絕學,都是武林中空前的傑作。
如今,這一座四壁峭巖如削的絕谷,巳困不住他們師徒兩人了。
龍飛的輕功,憑空可飛躍十餘丈,而且能在空中任意迴翔,這門功夫,乃是從
綠白蝙研究所得,故名「綠蝙力」。
因為,蝙蝠黑夜在空中飛行之際,無論有什麼隔礙,總是碰不到的,龍飛在空
中展開身形,就如同一隻綠蝙一般。再則,師徒兩人的指掌之力,已可握石如泥,
指抓如勾。
有了這樣卓越的輕功和內功,這種削壁之險,當然就不能阻止師徒二人,再履
江湖了。龍飛在功力大成之後,就打算出此絕谷,要是以他單身來說,很容易就可
爬上谷頂,可是,師父的雙腿不能活動,必須要他背負而出,如此一來,他不敢冒
險從事,一定要把絕壁上的路徑安排妥當之後,才可背著師父一同出谷。
於是,他選擇一處較低的絕壁,開鏊路徑。絕壁較低之處,也有一百來丈,他
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以雙掌為斧,打開了一條通路。在普通人看來,這並不能算是
路,只不過每隔六七丈高下,有一個可供手攀落之處而已。
時屆秋令的某一天,正是鐵翅長眉才威立師徒,預定出谷的日子。前一天晚上
,龍飛就興奮得不得了,連打坐調息都不能靜下心來,被困谷四年,總算有了出頭
的日子,叫他如何不欣喜欲狂呢?鐵翅長眉才威立也是整夜心緒不寧,他並不興奮
,而是感傷,五年的時光,似乎將一切都給沖淡了,事業、前途、仇恨、好像對他
也失去了意義。
想到仇恨,他抬頭向洞壁上望了一眼,五年前他用手指劃下的那些仇人的名字
,依然清晰如故,雖然是在黑夜,以他如今的內功修養,數丈以外的懸針,他都可
以弄得清楚,何況筆劃深刻的字跡呢!
他並不是不想報仇,也不是不想作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只因他太老了,跑不
動了,況且他還有個青出於藍的高足,一切事情都可交他代辦,也許比自己作得更
完美!他本想隱居此谷,以終餘年,可是,他的唯一愛徒,不允許他這麼做,堅持
請他離開此地,他不便拂逆愛徒盛意,只好答應。
在這即將離去的前夕,他對於這谷中的一切,都有一種依戀之感,這裡一切,
他都是極其熟悉的,那飄緲的雲霧,倒瀉瀑布,聳立的岩石,以及五年多來作為食
糧的綠蛇,綠蠍子、吸血娃,綠白蝙,赤蜥蠍和綠蜂,都感到無限的親切,不忍遽
然離去。
鐵翅長眉縱出洞來,以「浮光揚蓮」的輕功,遊遍谷底方圓百畝之地,這時正
當午夜,月色可直射谷底,他在月光下飄然而起。夷然而降,每一動作,可飛行十
餘丈,身形輕靈已極,沙上不留一點痕跡,真看不出他還是一個雙腿殘廢的人。
最後,他留在水潭邊緣,注視瀑布的峭壁上,這峭壁如今正迎著月光,可清楚
看出上面的字跡。
原來在五年以前,也就是才威立墜谷屆滿一年的時侯,他用無形大力指,併攏
直指,隔空在這壁上,出直徑約有六尺的四個大字「綠血之谷」。
正當他對著這些蒼勁豪邁的大字出神之際,忽聽身旁有人說道:「師父,時侯
不早了,請回洞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
這說話的,正是翅長眉才威立的唯一愛徒龍飛。鐵翅長眉才威立懷著傷感的心
情,默默無語的隨著愛徒回轉石洞,但,在他的心坎上,卻是意念紛亂,極不安寧。
「唉!在綠血之谷,整整度了五個年頭,雖然寂寞、困難、絕望、苦惱,然而
,生活畢竟安詳寧靜,四周的環境依舊,這裡沒有世俗的險詐,沒有爭奪,役有嫉
妒,只有沉寂,祥和,可是,今後再履江湖,就不能再過這種安祥平和的生活了,
不過,心中未了之事,已有愛徒代辦,這點稍堪安慰,正如龍仔所言,自己可以隱
居安享天年,不用再涉世事了。」才威立他想道。
想到這裡,他著了看身旁坐息的龍飛,只見他盤膝正坐,雙手陰陽互握,置於
氣海,雙目垂廉,摒氣斂息,正行天地交泰,龍飛沖關,陰陽互調,氣血運轉之功。
雖然是在黑夜之中,仍可看見他的身體,正為一層淡綠色的罡氣所籠罩,這正
是「綠血神功」練成的現象。
這「綠血神功」,乃是鐵翅長眉按取各門正氣,佛學撣功修練之法,再貫以綠
血與蛇,蠍、娃、蝙,蜥、蜂七種毒氣,合練所成的。
這種神功練成之後,不但可剛可柔,能陽能陰,可攻可守,而且有毒氣隨之而
出,其功達九層時,可瘸石溶金,端是厲害無比。
鐵翅長眉因為下肢殘廢,血氣不能上下運行,無法修練,只好將心法教給龍飛
,幸而龍飛天資聰慧,資質極佳,終能將此不世奇功練成,而且已練及第九層,威
力無比。
以龍飛現在的功力來說,在武林中可能已無故手,就算有,那也是為數極微,
除非仙狐下凡,或許能與之一較高下。
一宿易過,又是夜盡天明,但在谷中,仍是一團灰暗,光線不足,鐵翅長眉與
龍飛師徒二人,根本不在乎亮與暗,因為他們內功已是登峰造極,夜能視物,如同
白晝。
龍飛今天似乎特別興奮,笑容始終掛在臉上,那對明亮的眸子,高挺的鼻樑,
還有那微翹的嘴角,處處都表現出一種英俊,瀟灑與剛強的色彩。
鐵翅長眉則顯得有些傷感,然而在傷感中,仍帶一份喜悅,幾年來,他等待的
不就是這麼一天嗎?但當這天到來的時候,他又感到依戀而退縮了。
這並不代表他不想離開,只是他的年歲大了,在一切有所交代之後,心中只想
找個寧靜的處所,安享餘年。
他這種複雜的,矛盾的心緒,豈是年輕的龍飛所能體會和瞭解的?龍飛見師父
有不豫之色,甚覺奇怪,不由問道:「師父,你老人家是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
服呢?」。
鐵翅長眉強打起精神,笑道:「沒……沒有,你別亂猜,師父在這一待五年,
如今要離開此地,不禁有些依依不捨之感!」
龍飛笑道:「沒事就好,師父,你老人家也真是的,這絕谷有啥值得留戀的?
弟子一定會尋處清靜的好地方,讓你老人家清居納福,我會親自侍候,以報恩師救
命、養育、教導之恩於萬一!」
龍飛說著,「噗通」一聲地跪了下去,將頭埋在師父的懷中,感激之淚,涔涔
而下。
鐵翅長眉才威立撫摸著龍飛的頭頂,說道:「龍仔真難為你了,哎呀!怎麼又
哭了呢?你難道忘了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嗎?」
龍飛抬起頭來,望著師父說道:「弟子記得!弟子今天太高興了,同時也感到
對于思師的教養之恩,無法報答,慚愧至極,所以在高興和慚愧之下,不知不覺,
又哭了起來。」
鐵翅長眉笑道:「傻孩子,師父教你武功,是望你回報嗎?我只要你成為武林
中第一高手,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打盡人間不平之事,為江湖主持正義,再說
,為人處事,好壞並無—定標準,只要無愧於心就行了,你明白嗎?」
龍飛極誠敬地道:「弟子謹受敢誨!」
師徒二人,在洞中吃了最後一頓綠蛇早餐,便離開了石洞,他們的行動,倒是
非常乾脆,赤條條的兩人,吃完了便走!龍飛將師父負在背上,以嬌健的身手,直
向峭壁上預鑿通路上飛登。
鐵翅長眉伏在愛徒的背上,好似騰雲駕霧一般,向上升起,他不時回過頭來,
向谷底掃視,向這困居多年的絕谷,以懷念的目光,投下最後一瞥,他心裡想著:
「別了;綠血之谷,拜拜!」
龍飛提起一口勁氣,以一盞熱茶的功夫,此時已登上了這百數十丈的懸崖峭壁
,他爬上谷頂之後,猛然往上一躍,縱起十餘丈高,遂以「綠蝙功」向前飛行十丈
左右,忽地發出長嘯,聲如龍吟虎嘯,震得群山迴響,久久不已,真是登高一呼,
山鳴谷應!師徒兩人在山頭坐下,略作片刻之休息,各自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胸懷
為之一爽。
鐵翅長眉已有數年,未曾見過這廣闊的花花世界,龍飛也是一樣,這下真似出
籠之鳥,脫困之龍,恢復了自由,恢復了「人」的生活。
師徒二人相視了一眼,面孔陡然一紅,不禁哈哈大笑,原來二人皆是赤身裸體
一絲不掛,在谷底相對數年,並不覺得難為情,可是,在這光夭化日之下,看起來
頗不是滋味。
「龍仔,趕緊到附近找些籐蘿遮羞,咱們總不能帶著那玩意,到處狂幌,你說
對不?」
龍飛聽見父「指示」,心想:「說的也是,自己總不能帶把『槍』,兩枚『手
榴彈』到處招搖,不然會被『罰鍰』的。」想到這,他立刻到附近找些東西遮羞蔽
體。
其實他倆不作掩蔽,也沒啥關係,在這空山絕嶺之中,終年人跡不到,誰能看
到這一對「原始人」呢?只因他們還是個「人」,心存道德觀念,再則,若遇「條
子」
不被冠上「妨害風化」關個十天八天才怪。
鐵翅長眉這時,好像想起了什麼,忽對龍飛道:「龍仔,今後你有何打算?」
龍飛頗為神秘的回道:「哈哈,這是秘密,你老人家現在別問,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啦!」
鐵翅長眉笑道:「買關子呀?好。不問就不問,反正為師的跟定你啦!」龍飛
笑而不言,又將師父背起,略為打量了一下方向,便縱身如飛而去。
這時,秋陽已升懸於群山之上,大約是巳時光景,這是閩境很難見到的好晴天。
夜,晴朗的秋夜,新月繁星,微風片雲,顯得極其寧靜而富有詩意。
五年以前被白衣少女毀滅的蘇家莊,這時卻燈燭輝煌,人影幌動,像是在辦什
麼喜事呢!當年的慘案,早日隨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沖淡,榕城居民早就忘得一乾二
淨的了,人已化骨,早巳不復存在,但結實華麗的屋宇,亭台園林,氣派不減當年。
當年那間廣大的正廳中,此時正擺著三桌酒席,廳中掛著十幾盞大形紙燈,照
耀如同白晝,光亮無比。
首桌,只坐著六個人,上席坐的是一位老者,年紀大約五十出頭,留有長長的
鬍鬢,兩邊太陽穴高高鼓起,目露精光,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武林健者。
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有種令人生畏之感,身著紅色緞質夾袍,端然正坐。
在這老者的對面,坐的是一位身著紫色衣裙的少女,看年紀也不過二十左右,
瓜子臉,柳葉眉、大眼,直鼻,櫻桃嘴,整個加起來,配合成一張極美的面孔,時
而露齒微笑,掀起一對小小的酒渦。
左右兩旁打橫的,是四個中年漢子,一個個熊腰虎背,粗眉大眼,看起來也是
武林高手之流。
左下席的首位上,坐著一位五十多歲的禿子,和一位中年儒士,餘下六人,男
女均有,都是些闖蕩江湖的綠林人士。
右下席首位上,有個大塊頭的中年,其餘的七人,不過是一些獐頭鼠目的傢伙。
廳內尚有十餘名莊丁,來往穿梭,供應酒菜。
可是,在大廳之外,此時正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注視著這廳內的情形。
他聽師父提過有關三星教的事,也知道當年蘇家莊裡發生的一切,這都是江湖
黑道起內共,黑吃黑的結果。
龍飛今夜來此,目的只為了討同這塊「公有地」,若能將這幫人趕走,那些貧
困無助的人,不都有所居所了嗎?
常言說得好,盜亦有道,龍飛改頭換面之後,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討回蘇家
莊。因為他瞭解,在榕城之中正有許多無助的百姓等待救援,當時只因身為「牛郎
」,收入有限,不能全部投入「慈善」的事業,如今他正想借此機會,將這些從善
良百姓得來的東西,還給原主。
這時,只見那位坐在左下席首位的禿子,站起身來,雙手捧著金質酒壺,到上
面那一席上,親自為首位的長鬚老者及下首的紫衣少女敬酒。
長鬚老人微微領首,少女輕輕一笑,算是答禮,他們都未站起身來,由此可見
,他倆人的身份極是崇高。
執壺的禿子,將酒斟滿之後,狀極恭敬地朗聲說道:「副壇主,雷壁主,以及
諸位香主,蒞臨榕城分生,弟子深感榮幸,山野之地,無以為敬,持水酒一杯,為
諸位洗塵,弟子謹代表本分堂同仁,敬諸位金體康泰,勝利成功!」
當禿子說到最後的候,下面兩桌的人,統統站起來躬身致敬。
「乾杯!乾杯!」眾人齊喊道。
長鬚老人微一擺手,說道:「白堂主及各位兄弟免禮,本教向來的『口號』是
「團體即家庭,同志如手足」,請大家不必拘禮,歸座暢飲,此次本人率領雷生主
及幾位香主,來到榕緘分堂,並無特別事故,僅是代表我們的『大家長』作次例行
視察。」
副壇主說完之後,那位被稱為白堂主的禿子,施了一札,同到原來的位置。於
是,大家便開懷飲起來,一時杯觥交錯,匙箸齊飛,好不熱鬧。
正當眾人酒酣耳熱之際。忽見黑影一閃,大廳中憑空多出一個人,眾人大吃一
驚,在座諸人中,有不少武林高手,可是就沒有一位能看出,這人是從那冒出來的。
來人屹立廳中,以銳利的目光,向眾人掃視,在座的二十餘人,也以駭異的眼
光,打量著來人。
只見這人穿著一套不合身的灰色褲褂,似是莊丁模樣,頭上長髮披肩,亂胡繞
頰,臉色紅潤,目射精光,底下則是光著小腿,打著一雙赤腳。
這種不倫不類的打扮,大家瞧不出這傢伙是幹什麼來的?大廳中暫時有一段可
怕的沉寂,這也許就是暴風雨將臨的前奏!坐在禿子旁邊的中年儒士,這時忽然站
了起來,用陰沉的聲音喝道:「何方野人,竟敢亂闖榕城分堂,意欲何為?」
來人哈哈長笑,其聲可裂金石,直震得眾人耳鼓「翡翁」
發響,除了上座的那位副壇主,尚能鎮靜之外,其餘莫不心悸身顫,那幾個執
役的莊丁,此時已伏倒在地,不能動彈。
來人笑完之後,大聲說道:「榕城分堂?我乃是『慈善機構』派來的特使,想
收回這座『公有地』,驅除你們這批『違建』!」說著,用手一指右邊席上的古文
遠。
古文遠聽到來人說話狂傲,還指稱他們是「違建」,不由怒火中燒,跳起來罵
道:「?的野小子,簡直是在找死。」
來人又指著古文遠道:「歹啥米(凶什麼)?我說的可是真話!」
中年儒士忽又喝道:「放你媽的屁!這裡乃三星教分堂,豈容你這野小子撒野
!」
來人心平氣和地回道:「喂,說話文雅點行嗎?我管你什麼『公雞叫』、『鴨
蛋教』,還是『泡泡糖』,反正,今天我來此地,就是將這些產業收回。不管你們
是什麼教什麼堂,通通給我滾出去!」這些話一出口,在座諸人,皆怒形於色,冷
哼之聲連連而出。
中年儒士怒極而笑,道:「干xx,想不到你這野小子,口氣倒是不小,竟不把
我三星教放在眼裡,大概你也懂得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本副堂主若不教訓你,想必
你一定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小於,接招吧!」
聲落人到,自稱副堂主的中年儒士,好快的身法,一招「連戰皆捷」,已向來
人攻到。
來人身形不動,左手微幌,在空中掃了一下,已將對方的招式封住,接著反手
一揮,正拂在中年儒土的前胸上。
中年儒士感到如被千斤鐵板所撞,氣血翻湧,震退丈餘,摔倒在地,狼狽極了。
好在對方只使出三成功力而已,否則,那裡還有命在。
禿子一見副堂主在來人手下未走一招,即遭落敗,不由既驚且怒,「哇」地虎
吼了一聲,急閃而出。
「閣下好精彩的功夫,老夫乃黑虎幫榕城分堂堂主白文山,欲向閣下拜領幾招
絕學,並請教閣下的大名。」禿子抱拳禮道。
來人微一拱手,說道:「帥呀!原來是白堂主,動手過招,『莫問題』,至於
在下姓名,無法奉告。」
白文山聞言,怒氣上衝,一聲冷笑道:「干!好狂傲呀!既然不說大名,老夫
也不勉強,請亮招吧!」
語畢,兩手作鷹爪式,以手背相靠,平與胸齊。
來人一見白文山這種招式,知道藝出冷鷹堡門下,也不再多言,既不亮招,也
不擺式,右手倏出,向白文山左肩劈到。
白文山一見來人輕柔的掌勢,不閃不避,左手急切敵人腑脈,右手猛施獨門掌
法,打向敵人小腹。
白文山此種對陣的招式,實在高明至極,功夫差一點的人,鐵栽在他這一種招
式之下。
可是,對手似乎比他更高,不等右手的招式用老,化掌為指,向白文山攻出的
右掌一劃,同時,自己的左掌,用上四成陰柔之力,往白文山打來的右掌一迎,猛
聽得自文山悶哼了一聲,人已被拋出六尺之外,退了三步,才拿椿站穩。
兩人出招有如電光石火,白文山當堂受挫,卻又石破驚天。
來人向白文山抱拳道:「帥呀!白堂主,承讓了!」
白文山猛揉著雙手,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這位武林高手,江湖梟雄,此時真
是羞憤交加,難過之極。
原來,白文山的左右兩手,同時出招,攻向敵人之時,以他那種快、狠、準的
把式,滿以為將會將對手傷於掌下,他正在考慮要將獨門掌法,完全施出。
那知他還未決定,猛覺截向對方腕脈的左掌,痛如刀割,不由大驚,隨後右掌
欲發之力,竟然無法施出,而且全身被一股險柔之力拋出,若不施行大力千斤墜的
身法,只怕不當場摔倒出糗不成。
先前被來人震傷的,是榕城分堂的「副座」,名叫冷刁,外號萬古怪傑,武功
不弱,尤其輕功,堪稱一等。
現在被震退的,乃堂主白文山,外號禿鷹,乃禿鷹堡弟子,掌力端的驚人,尤
以鷹爪成名!然而,這兩位武功高強的正副堂主,皆是未滿一招,即被來人所挫,
怎不叫廳中的眾人,驚駭不已?打娘胎出生之後,還未曾見過如此怪異高深的功夫。
原來在五年以前,古文遠被友引薦加入三星教,為了邀功,乃巨資賭得此莊,
然後奉獻出來,以為分堂堂址,供其運用,這樣一來,他迭才算是為三星教效了力
,被派為分堂香主,不可一世。
他原來是個惡霸,如今身居三星教香主,借此到處為非作歹,因為,他已巴結
上了一個極有力的靠山撐腰。
今日,榕城分堂,正來了幾位貴賓,那便是坐在首桌的六個人物。
長鬚老者,乃三星教總壇下,金壇的副壇主,地獄使者榮奇。
紫衣少女,名叫雷小楓,綽號紫雲使者,是銀壇下紫雲堂之堂主,也是三星教
之主,唯一的掌上明珠。
其餘四人,均是銅壇的香主。
榕城分堂的正副堂主,均已敗在來人手下,餘下的香主們,當然無法出場應敵
,只有留給總壇來的人收拾,廳內諸雄,這時均以奇特的眼光,望著那氣定神閒,
不修邊幅,武功怪異,高不可測的野小子。
這野小子,並非外人,他正是剛出綠血之谷的龍飛!原來龍飛自綠血之谷出來
之後,背著師父鐵翅長眉,一路飛奔,穿山渡河,天黑時分。已趕到當年蘇家莊故
居之地。
這樣做,也是按照鐵翅長眉才威立的意思,將這批人趕走,以利貧困無助的善
良百姓。
龍飛得到「指示」之後,即將師父才威立放在一叢小樹邊,獨自一人直向燈火
處撲去。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龍飛又飛撲了回來,手中多了兩套衣褲,師徒二人先將全
身野蘑除去,匆匆將衣服穿上,多少年來,光著身子已成習慣,如今衣褲套上,反
倒有些拘束。
龍飛再度飛進莊院,這回,他可是更加小心了。
因為,當他首次闖進莊院時,突有兩名莊丁向他阻攔,好在以極快的手法點住
了兩人的穴道,這才沒動大廳之人,於是,他將兩人衣褲剝下,作為師徒二人遮體
之用。
等他換好衣褲之後,這才放心前去,奔進廳內,起初,廳中諸人都沒把他放在
眼中,雖覺他的形狀怪異,但,也只當他是一個江湖無賴窮漢罷了!及至龍飛於舉
手投足之間,連敗了兩位正副堂主,這才使得眾人大驚失色,心知來人不僅陌生怪
異,而且還是個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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