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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仙老虎狗

                   【第十一章 魔鬼幫廣招人手】
    
      那瘦漢子出了店門之後,只聽那坐在火爐的胖漢子道:「我從沒有什麼麻煩, 
    也沒有什麼心願,同時,我還得再說一句,如果貴幫不允許在下加入,那將是貴幫 
    的一大損失!」 
     
      高大個兒聽見了,不禁微微一呆!這人語氣好怪,別人說時,都像在求情,他 
    現在的口吻,竟然充滿了威協的意味。 
     
      這廝憑藉的是什麼呢? 
     
      那年輕人注目道:「閣下有何才能?」 
     
      那矮胖漢子微微一笑道:「天文、地理、醫卜、星象、錢糧、會計、用間、謀 
    攻、刑名、文片,無所不能,無所不通!」 
     
      那年輕人靜靜傾聽著,臉上雖然毫表情,但雙目卻明顯的流露出一片懷疑之色 
    。那矮胖漢子說至此處,稍稍頓了一下,又笑道:「除此之外,本人還有一項人所 
    不能的技能!」 
     
      年輕人道:「什麼技能?」 
     
      矮胖漢子道:「易容術。」 
     
      年輕人眼珠子一轉道:「閣下有沒有聽說過千面書生孫必明這樣的一個人?」 
     
      矮胖漢子笑道:「大名鼎鼎的巫山派本代掌門人,誰不知道。」 
     
      年輕人道:「閣下的易容術,自信比這千面書生如何?」 
     
      矮胖漢子笑道:「如果以地位而論,自然是他的名氣大!」 
     
      弦外之音,不啻是說:「如果說到易容術,區區一個千面書生孫必明又算什麼 
    呢!」 
     
      年輕人將這矮胖漢子上上下下重新的打量了一番,忽然注目說道:「閣下的滿 
    腹經綸,在這樣一家小酒店裡,你既無法表現,我也無法證實,這一點,我們不妨 
    暫且略過不談,至於閣下的易容術,我倒想欣賞欣賞,閣下能不能夠馬上就在這裡 
    露上一手?」 
     
      矮胖漢子笑笑道:「當然可以。」 
     
      說著,伸手白頭上除下那頂氈帽,面孔一仰,笑著問道:「本人有多大的年紀 
    了,弟台看得出來嗎?」 
     
      高大個兒一瞧這人的面孔,不由得馬上想起仁和坊的林員外。 
     
      因為這人的一張面孔,幾乎和林員外的那張面孔,完全一模一樣,白淨淨的皮 
    膚、豐腴的雙頰、寬額角、高額角、高鼻樑,雙目明亮有神,臉上一團和氣。 
     
      如果一定要說出這人與林員外的長相有何不同之處,那就是這人無疑較林員外 
    更像一位富家翁。 
     
      高大個兒的興趣又來了。 
     
      這人有多大年紀呢? 
     
      四十? 
     
      五十? 
     
      不對!有錢的人,保養得好,看上去經常總要年輕些,這人或許已經超過了六 
    十大關,也不一定的。 
     
      高大個兒正思忖間,只聽年輕人道:「閣下的易容術,果然高明,若不是已知 
    道閣下的顯露的不是本來面目,我一定猜閣下的年在六旬左右。」 
     
      矮胖漢子笑道:「如今呢?」 
     
      年輕人道:「如今我敢說閣下可能還沒有超過三十五!」 
     
      矮胖漢子哈哈大笑道:「算你答對了一半!」 
     
      年輕人一楞道:「一半?這話什麼意思?」 
     
      矮胖漢子沒有接腔,伸手往臉上一抹,一層薄膜應手脫落,一把雪白的美髯也 
    立即隨著飄飄垂下。 
     
      原來卻是一童顏鶴髮的老者。 
     
      高大個兒瞧呆了。 
     
      年輕人也不禁神情一怔,似乎大感意外。 
     
      白髮老者含笑道:「如何?我說你弟台只猜對了一半,沒有說錯吧?」 
     
      年輕人微微點頭,雙目中先前那種懷疑之色,已換了一片由衷的欽佩之色。 
     
      白髮老者又笑道:「老夫究竟多大年紀,弟台要不要再猜上一猜?」 
     
      年輕人遲疑了一下道:「老丈該已超過八旬高壽了吧?」 
     
      白髮老者再度哈哈大笑道:「又錯了,這一次錯得更厲害!」 
     
      年輕人一呆道:「錯得更厲害?」 
     
      白髮老者大笑道:「上一次你還猜對了一半,這一次卻只猜了四分之一!」 
     
      年輕人呆在那裡,像木頭人似的,悄悄地道:「四分之一?是八十……的……
    四分……之一?老丈……今年……才廿歲?」 
     
      這世上會有廿歲的白髮公公? 
     
      當然沒有。 
     
      可是,這老人卻又說得非常明白,年輕人猜他八十歲,你只說得猜對了四分之 
    一,如果這個四分之一,指的不是八十歲的四分之一,那麼指的又是什麼呢? 
     
      白髮老者笑了一陣,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耳根後,緩緩取下那根銀髯。 
     
      然後就從懷中取出一隻錦盒,倒出一顆白色藥丸,在掌心中揉成細粉後,往臉 
    上一點一點的抹去。 
     
      年輕人的臉上雖然仍佈滿著驚愕之色,但雙目中已止不住迸射出一股異樣的光 
    采。 
     
      高大個兒也瞪了一下眼睛,有如置身夢中。 
     
      誰也沒想到,所謂白髮老人,竟是一名豆蔻年華、雙眸如水、黛眉含春、姿色 
    迷人的嬌媚女子! 
     
      只不過眨眼工夫一名富家翁變成了一名鬚髮如銀的老者,旋又由老者變成了千 
    嬌百媚的妙齡女子,如非親目所睹,其誰能信? 
     
      還會不會繼續變下去呢? 
     
      高大個兒第一個希望不要再變下去,那年輕人也希望一切到此為止。 
     
      這女人的一張面孔,實在太動人了,沒有一個男人願意這樣一張動人的面孔, 
    剛在眼前出現,又從眼前消失! 
     
      年輕人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兩道眼光緊緊盯視在那女人的面孔上,幾 
    乎連眼皮也不敢眨一下。 
     
      就好像他如果眨了一眨眼皮,這女人馬上又變為一名白髮老人似的。 
     
      那女人擦淨了臉上的易容藥物之後,風情方種的回眸飛了那年輕了一眼,嫣然 
    莞爾道:「本姑娘這一手還過得去吧?」 
     
      那年輕人如獲大赦一般噓了一口氣,連連點頭道:「好,好!」 
     
      那女人含情脈脈的又飛了他一眼,道:「那麼我可以馬上趕去——」 
     
      那年輕人像吃了一驚,連忙截口道:「是的,是的,你可以去。」 
     
      女人含笑盤起一頭秀髮,又取出一副精巧的薄膜面具戴上,然後再戴上那頂帽 
    子,出店而去。 
     
      那年輕人在面前放下一錠銀子,轉身高大個兒道:「這裡剛才有無發生什麼事 
    ?」 
     
      高大個兒哈腰道:「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年輕人道:「有人來過嗎?」 
     
      高大個兒道:「來過幾名外路酒客。」 
     
      年輕人道:「這些人長成什各樣子?」 
     
      高大個兒道:「我沒有留意。」 
     
      年輕人道:「他們說了什麼沒有?」 
     
      高大個兒道:「沒有!」 
     
      年輕人滿意地點點頭道:「這番話你最好反覆溫習幾遍,它可說是人這傢伙的 
    長生訣,你記得愈熟,便活得愈久!」 
     
          ※※      ※※      ※※ 
     
      沈賢安排好勞福諸人練武之事,便易容來到鎮甸。 
     
      短短一個多月沒有好好的來過鎮甸(上回只是匆匆買了易容器材)沈賢立即發現 
    增加不少的店面及陌生人。 
     
      「哇操!『大家樂』這種賭博的魅力真不小,居然使每家的生意鳴盛,財源滾 
    滾,笑歪了嘴哩!」 
     
      他信步邁到了熱鬧的紛紛的城隍廟前。 
     
      城隍廟前右側有一個炸春卷的擔子。 
     
      他慢慢走過去,要了兩個春卷。 
     
      這個小販炸的春卷味道相當不錯,他吃光後,又要了一份,唯一遺憾的事,是 
    沒有坐的地方,他必須站著吃,而他最不習慣的,便是站著吃東西。 
     
      他四下張望,想找個坐的地方。 
     
      結果,他坐的地方沒有找到,卻在無意中碰上了一雙惺忪的眼光。 
     
      在廟前石獅子的後面,坐著一灰衣老人,這老人看上去大約六十來歲,一件棉 
    袍已經穿得又舊又髒,兩支衣袖全是閃閃油光。 
     
      他大概在打瞌睡時,忽然聞著了油炸春卷的香味,才忍不住朝這邊望過來,但 
    可能由於身上不方便,他只向春卷擔溜了一眼,便又掉轉面孔,望去別的地方。 
     
      沈賢原以為這老人是坐在那裡曬太陽,但他馬上就發覺他猜錯了。 
     
      原來在老人身前地面上,還舖著一條草蓆,草蓆上端端正正的排放著三頂半新 
    不舊的帽子。 
     
      一種邊沿微微向上捲起的小氈帽。 
     
      「哇操!一個人會戴三頂帽子嗎? 
     
      當然不會! 
     
      可見這三頂帽子是擺在那裡,待價布沽。 
     
      沈賢心裡不禁油然生出一股憐憫之感。 
     
      這三頂帽子,就是全部賣出去,也值不了幾個大錢,別說養家沾口了,單是一 
    個人的生計,如果只靠這點生意,顯然都難以維持。 
     
      沈賢忍不住伸手在腦後摸了一把。 
     
      他如今仍是一身車伕裝束,為行動方便計,他這一身裝束,遲早總要更換,說 
    不定他正需要這樣一頂帽子,他何不過去買它一頂下來呢? 
     
      因此,他匆匆吃完春卷,向那老人坐處走去。 
     
      走到老人攤前,他俯下腰隨意拿起其小一頂,試戴了一下,覺得還合適,於是 
    便向老人含笑問道:「這頂帽子多少錢?」 
     
      那老人沒有馬上回答他,先將他上上下下詳細打量了幾眼,這才注視著他反問 
    道:「是誰介紹你來的?」 
     
      沈賢聞言微微一愕,不過很快的他便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哇操!有夠巧合 
    ,居然一搭即上!」 
     
      底下他應該怎麼回答呢?如果他有時間想,也許想上一整天,他也無法想出一 
    句適切的話來回答,所以他只好不假思索的低低的答了一句:「花花太歲花宗祝!」 
     
      這是他臨時唯一能夠想到的一個人名,他只希望對方問的是一種特定的切口, 
    同時希望劉方聽說過「花花太歲花宗祝」這個人。 
     
      還好,只見那老人居然顯得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好!拿一頂去吧!記住準 
    備五百兩銀票,最好是財神錢莊,今晚天黑以後,老李酒客取齊。」 
     
      沈賢不敢多作逗留,拿起那頂帽子,轉身便往廟外走來。 
     
      他先去城中財神銀莊打了一張五百兩的莊票。 
     
      然後就在那個小得不能再小的老李酒店的附近,找了一家小客棧,要了—個房 
    間,蓋起被子,蒙頭大睡。 
     
      天黑了,棧中伙計依言將他喊醒,他結了店帳,便走出小客棧向只隔一條街的 
    老李酒店走去。 
     
      他抵達時店中已經坐了五名酒客,這五名酒客,人人都戴著一頂和他相同的帽 
    子,看來實在滑稽之至。 
     
      他在店中僅一副空座頭下之後,店中那個跑腿伙計沒有等他,便替他送上一大 
    壺兩碟小菜。 
     
      他在桌上放下一塊二兩多重的銀錠子,那伙計只好哈腰說了一聲謝,便將整塊 
    銀子塞進荷包,根本沒提找零的事。 
     
      「哇操!好皮厚的伙計!」 
     
      這是他今天的第二次豪舉。 
     
      他方才先以五百兩銀子答買下一頂舊氈帽,如今又為只值幾分銀子的酒菜付出 
    了二兩多銀子。 
     
      他本來想伸出手去拿酒壺,但以眼角一掃另外的那五個傢伙之後,他的一支手 
    忍不住又放下了。 
     
      這時只見比他早來一步的那五個傢伙,全都低垂著面孔,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面前的酒菜,誰也沒有動過。 
     
      同時,各人都已經取出銀票,壓在酒壺底下,他只好如法泡製,也將銀票取出 
    ,壓在酒壺下。 
     
      並且與那些傢伙採取了同樣的坐姿,將帽沿拉得低低的,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如待審之囚犯。 
     
      就在這時候,店門口光線一暗,走進一個人。 
     
      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人。 
     
      因為這名青年頭上也戴著一頂式樣完全相同的舊氈帽,沈賢起先尚以為這小子 
    也是花了五百銀子,來這裡候教的。 
     
      沒想到小子一走進店中,便分別收去各人桌上的那張銀票,然後大刺刺的往店 
    堂中央一站,背著雙手,兩眼望天,像是在等待什麼一般。 
     
      沈賢大感意外。 
     
      「哇操!原來幕後主事者,竟是這樣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不過,這樣一來,他的興趣卻為之提高不少。 
     
      五百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六個人加起來,就是三千兩整。 
     
      再說,現在店中坐著的這幾個傢伙,看上去,都不是什麼好來路,這種人的銀 
    子,又豈是隨便拿得的? 
     
      「哇操!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倒要看看這小子平白收了別人家的三千兩銀 
    子,究竟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那是靠近店門口的那一個傢伙咳的,只見這個傢伙在清過喉嚨之後,像自言自 
    語似的說道:「大概在三年前,我挨了武當一雲那個老牛鼻子一劍,這一劍幾乎要 
    了我的老命,有道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所以這一次我一聽幾人朋友說起……」 
     
      沈賢暗暗皺眉。 
     
      「哇操!從這個傢伙的口氣聽看來,今晚這種聚會,顯然只是這幾個傢伙為了 
    私人恩怨也,有請打手,代為復仇。」 
     
      「哇操!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也湊在裡面,而且一花就是五百兩銀子,豈不 
    冤枉也!」 
     
      他想到這裡,真想馬上站起來,向那小子要回那銀票,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妥當。 
     
      他忙什麼呢? 
     
      別人的錢要不回來,他的錢難道還愁要不回來不成? 
     
      俗云:受人錢財,為人消災。 
     
      武當一雲乃是武當派中有名人物,如果現在這小子為了五百兩銀子,竟肯一口 
    答應下來,他藉上機會看看這小子是什麼來路,不也值得? 
     
      於是,他定下心來,以眼角悄悄往店堂中溜去,看那小子聽了這個傢伙的話之 
    後,有什麼反應。 
     
      只見那小子像聽得有點不耐煩,不待店門口那個傢伙說完,冷冷的截口攔著道 
    :「先說清楚結怨經過!」 
     
      店門口那傢伙連忙改口道:「是,是,結怨經過是這樣的,那一年秋天,正當 
    我在老河口一座三宮廟裡顯靈……」 
     
      那年輕人微微一怔,忍不住轉過身去問道:「你說什麼?」 
     
      店門口那傢伙似乎有點不好意思,結結巴巴的道:「在下……一向……都是吃 
    這一碗飯,找個香火冷清清的廟宇,跟廟祝私下商量好,然後……就……就……」 
     
      沈賢幾乎忍不住笑出聲來。 
     
      「哇操!想不到會碰見老虎及土狗的同行。」 
     
      但奇怪的是,店堂中另外那四個傢伙,竟仍舊一個個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彷 
    彿誰也不覺得這種事有什麼可笑的地方。 
     
      當下只見店堂中央那年輕人頭一點道:「我知道了,後來大概這事傳到武當那 
    牛鼻子耳朵裡,派人過來一查,曉得是個騙局,結果,你便在原形畢露之下,挨了 
    那個一雲老道一劍。」 
     
      那人道:「不錯!」 
     
      年輕人稍稍沉吟了片刻,道:「你去吧!不過,第二次能否通過,照你這情形 
    看來,實在難說得很,底下就看你自己的運氣了。」 
     
      那人道了一聲謝謝,高高興興的出店而去。 
     
      這一邊的沈賢卻聽得楞住。 
     
      「哇操!第二關——還有第二關?」 
     
      難道他剛才的推測錯了,這些傢伙到這裡來,並不僅是單純為了私人的恩怨, 
    在請打手,代為復仇? 
     
      他一邊思忖著,興趣不由的又為之濃厚起來。 
     
      這時只聽坐在屋角座位的一個傢伙接著道:「我過去是馬東紅巾幫的外堂香主 
    ,自從紅巾幫為青城那些尼姑拆散之後,我一直希望有個安身的地方,我的專長是 
    一套鳳陽刀法,曾經在一次劫鏢案中,獨刀鬥過川西虎威鏢局的三名鏢頭。」 
     
      年輕人道:「虎威鏢局有一位人稱碑手蔡立的鏢師,當時在不在場?」 
     
      那人道:「姓蔡的一條右臂,就是那一次被我砍掉的。」 
     
      年輕人點點頭道:「很好,你可以走了。」 
     
      沈賢這一下總算有點明白了:「哇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原來是代表『 
    東瀛島』在吸收人手,太好啦!」 
     
      年輕人又道:「輪到誰了?」 
     
      沈賢接口道:「在下有個毛病,曾經瞧過好多大夫,但都未能治好,所以這次 
    聽花宗祝兄提起貴幫主在本地招納人手一中,便打定了主意,決心請求加入。」 
     
      隔桌一個傢伙,朝他直翻眼睛,顯然在怪他不該搶在前頭髮言但是沈賢已經顧 
    不是這許多了。 
     
      那年輕人似乎並不在乎誰先誰後,只是沈賢這篇與眾不同的開場白卻明顯的使 
    他感到一陣意外。 
     
      他怔了一下,才眨著眼皮問道:「閣下患的是什麼毛病?」 
     
      沈賢道:「喜歡吃心。」 
     
      年輕人又是一怔道:「吃什麼心?」 
     
      沈賢道:「什麼心都喜歡吃,豬心、牛心、羊心、馬心、狗心,都喜歡,而最 
    喜歡的則是人心,得直每餐非此不樂。」 
     
      年輕人似乎聽出了興味,不覺脫口問道:「牛羊之心,尚有可說,那有那麼方 
    便?」 
     
      沈賢笑道:「這正是在下請求入幫原因。」 
     
      年輕人一哦道:「此話怎講?」 
     
      「在下不才,自問一身武功,還算過得去,如蒙收錄入幫,願誓死效忠,永遠 
    追隨幫主左右,平日待遇一概不計,只求不時能夠撿上個把人心吃吃!」 
     
      年輕人又朝他週身打量了一眼,注目問道:「閣下在道兒上,名號如何稱呼?」 
     
      沈賢道:「粉面郎君阮仁凡。」 
     
      年輕點點頭道:「好,我們幫主最欣賞有特別嗜好的人,你的功夫如何,到時 
    自有定論,現在你可以先走了!」 
     
      沈賢也學先那人的樣子,微微俯腰,道一聲謝,便身店外走去。 
     
      他一走出店門,才發覺自己忘了一件事。 
     
      假如他真是花花太歲介紹來的,花花太歲也許會告訴他下一處去的地方。 
     
      只可惜花花太歲僅是一個死人的名字,這名字除了幫他買得了一頂帽子以外, 
    以他已毫無意義可言。 
     
      他抬頭四下張望,先前那個傢伙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而下面的一個傢伙,又不 
    知要多久才能出來。 
     
      哇操!就算他願冒著危險,在暗處等待,但萬一底下的那兩個傢伙,都不合收 
    錄標準,那時又怎麼辦? 
     
      他一邊往前信步而行,一邊苦思—— 
     
      就在這時候,他心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頭上的那頂帽子,湊著微弱的燈光, 
    裡裡外外,反覆推看著。 
     
      最後,他忍不住於心底發出一聲歡呼! 
     
      問題解決了。 
     
      因為他終於在帽中那塊裡布的背面找著了三個歪斜斜的草字:「代天府」。 
     
          ※※      ※※      ※※ 
     
      聲音是吵雜之源,不論是什麼聲音,經常都會為人帶來煩燥與不安,只有一種 
    音例外,寺廟裡的鐘聲。 
     
      不論在什麼地方,或是什麼時候,只要你聽到鐘聲,心頭便會產生寧靜清新之 
    感。 
     
      它似乎有一股無比的安定力量,往往能比暴戾為祥和,尤其是在夜晚,悠悠的 
    鐘聲,可以令人滌盡塵思,百慮俱消,心平如鏡。 
     
      沈賢此刻便有這種感覺,因為他已聽到了鐘聲。 
     
      鐘聲是代天府裡傳送出來的。 
     
      沈賢在台階下停下腳步,兩盞素紙燈籠,在高處輕輕搖曳,燈光清清楚楚的照 
    著那兩扇緊閉的廟門。 
     
      他會不會看錯了呢? 
     
      他不禁有點猶豫。 
     
      他這樣一座有名的古剎,它會成為黑道人物嘯聚窩藏之所? 
     
      他真想再除下那頂帽子,重新看個仔細。 
     
      不過,他馬上就發覺,他用不著再看了。 
     
      那是一陣很輕的腳步聲。 
     
      他仍然站著,沒動一下。 
     
      「朋友從老李酒店來的吧?」 
     
      他緩緩轉過身去,看到十步開外一株巨柏之下,像幽靈一般正站著一名灰衣蒙 
    面漢子。他一聲不響,走向那漢子。 
     
      那漢子目光炯炯地望著他,等他走近之後,緩緩朝他點了點頭,便領先轉身往 
    左側柏林中走去。 
     
      沈賢不由得暗暗佩服這批傢伙設想之周到。 
     
      這真是個好主意——在帽子裡隨便寫下一處地名,聲稱是第二次集合待命的地 
    點,然後再派人守在暗處接應。 
     
      這樣做可以造成一種神秘氣氛,以增加入幫者對這個新組織的深刻印象。 
     
      同時還可以在接應之際,有機會先對來人察看一番,若是發覺來者形跡可疑, 
    盡可來個避不見面。 
     
      即使當時出了意外,也不愁被人一下找去真正的巢穴。 
     
      走出柏林之的前面的那漢子腳下突然加快,似乎想跟在他輕功方面較較高下一 
    般。 
     
      沈賢暗暗好笑。 
     
      如果不是為了擔心露出破綻,他真想趁四下無人,好好的拿這廝開個玩笑,不 
    過,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忍住了。 
     
      另一方面,他為了不想讓這廝瞧輕自己,同時恐怕這是一種考驗,故雖然沒有 
    使出十分功夫,腳底下也不敢怠慢,始終與對方不即不離,保持著一段間隔。 
     
      兩人一前一後,疾行了約莫一盞茶光景,前面那漢子身形一頓,忽然在一座四 
    合院前停下來。 
     
      那漢子返身一招手,便向院門中走去。 
     
      沈賢已看清這是一座孤立的莊宅,四周全是白雪皚皚的麥田,離這座四合院最 
    近的民房,亦在半里開外。 
     
      院後遠處,黑影如帶正是起伏的武夷山。 
     
      沈賢不便停留太久,四下裡匆匆掃了一眼,緊跟著也向院門走去。 
     
      進門之後,迎面是一片廣闊的曬觳場,東西兩廂,門房虛掩,燈光如豆,而坐 
    北朝南的大堂屋之中,則燈火如畫,不時有笑聲傳出。 
     
      那個領路的蒙面漢子站在土場中央等他,待他進了院門,手朝堂屋一指,什麼 
    也沒有交代,然後身子一轉,便逕向西廂那邊走去。 
     
      這時堂屋中,真夠熱鬧的。 
     
      十幾個粗壯大漢,分別圍著兩座大火爐,爐架上有酒有菜,正在那裡大肆吃喝 
    ,有幾個還在懷裡摟著娘們。 
     
      沈賢一眼看到了那個在老李酒店早他一步離開,自稱平時專靠裝神弄鬼混飯吃 
    ,曾挨了武當一雲道人一劍的傢伙。 
     
      那傢伙也看到了他。 
     
      沈賢含笑走過去,那傢伙連忙讓出一個座位,其他的那些漢子則自顧享樂,連 
    朝他們看也沒有看一眼。 
     
      沈賢坐下之後,含笑悄聲道:「我還沒有請教———」 
     
      那傢伙連忙說道:「小弟姓曹名斯仁,外號神棍。」 
     
      沈賢道:「小弟阮仁凡,外號粉面郎君,以後還望曹兄多多指教。」 
     
      神棍曹斯仁道:「阮兄好說。」 
     
      沈賢低聲道:「曹兄有沒有通過第二關?」 
     
      神棍曹斯仁得意地笑了笑道:「第二關只是一種形式,如果通不過,我們現在 
    也不會坐在這裡。」 
     
      沈賢遲疑地道:「曹兄是說——」 
     
      神棍曹斯仁道:「最要緊的,是第一關,只要第一關通過了,然後這兒出去引 
    路的人,便會暗中觀察,看你這個人,有沒有問題如果沒有問題,便逕自帶來這裡 
    ,也就等於過了第二關了!」 
     
      沈賢恍然大悟! 
     
      這廝在老李酒店時,雖然被那年輕接受得很勉強,但在走出酒店之際,卻顯得 
    那樣高興,原來是因為這廝早就知道了這些內幕! 
     
      看樣子這廝知道的事還真不少,像這樣的朋友,不可不交。 
     
      於是,他低聲又問道:「那麼底下還有沒有第三關和第四關需要通過?」 
     
      神棍曹斯仁低聲道:「沒有了,再下來便是分組了。」 
     
      沈賢道:「分什麼組?」 
     
      神棍曹斯仁道:「據說目前先依幫號分兩組,一組是,神組,一組是,鬼組。」 
     
      沈賢道:「如何分法?」 
     
      神棍曹斯仁道:「當然以武功高下劃分。」 
     
      沈賢道:「什麼時候分組?」 
     
      神棍曹斯仁道:「聽說不是明天,便是後天。」 
     
      沈賢道:「由幫主親自主持?」 
     
      神棍曹斯仁道:「這個小弟就不知道了。」 
     
      沈賢換了個話題,又問道:「曹兄知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多少人?」 
     
      神棍曹斯仁想了想道:「這個……小弟……並不太清楚。不過……依小弟猜測 
    ,三五十人大概有了吧?」 
     
      沈賢深恐交談過久,會引起其他那些傢伙注意,當下抓起面前爐架上的酒壺, 
    向神棍曹斯仁舉了舉道:「來咱們喝酒吧?」 
     
      這時只聽一人大聲道:「這女人的名字,我也聽人說過,至於床上功夫究竟如 
    何,小弟還沒有領教過,這一點恐怕就要問這位古兄了。」 
     
      其他的人聽了,無不哈哈大笑。 
     
      說這話的人,是個目光閃動不定,年約三十餘歲,聲音有點沙啞,看上去,心 
    術相當詭詐的漢子。 
     
      他出口裡說著女人,懷裡也摟著一個女人。 
     
      屋子裡共有四個女人,就數他摟著的這個女人比較出色。 
     
      那女人聽他提起別的女人,忍不住狠狠擰了他一把道:「你這個死鬼!」 
     
      那漢子也不知道是真痛,還是假痛,腰身一扭,啞聲怪叫道:「哎唷,我的媽 
    呀,什麼地方不好擰,你偏要擰這個地方,萬一被擰斷了,咱們今晚豈非……」 
     
      眾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哄笑。 
     
      沈賢低聲道:「屋子裡這幾人傢伙,曹兄是不是都認識?」 
     
      神棍曹斯仁道:「只認識兩三個人,不過,提起名號來,大家都不陌生。」 
     
      沈賢道:「現在說話的這個傢伙是誰?」 
     
      神棍曹斯仁道:「竹葉青蔡三,在陝南道上,名氣相當不小。」 
     
      沈賢問道:「這位竹葉青蔡三,手底下怎麼樣?」 
     
      神棍曹斯仁道:「手底下不怎樣,不過聽說這廝心腸十分狠毒,將來阮兄與這 
    廝交往時最好小心一點。」 
     
      沈賢故意哦道:「怎麼呢?」 
     
      神棍曹斯仁道:「這廝昨天進來的,據昨天跟他一起進來的百步鏢楊全達楊兄 
    說,這廝為了貪戀女色,和謀奪錢財,竟將一位救命恩人,也給殺害了,你說這種 
    人可怕不可怕!」 
     
      沈賢不禁暗暗點頭。 
     
      「哇操!這個神棍曹斯仁平日行徑雖然荒謬,看樣子似乎至少還有一點良心。」 
     
      他喝了一口酒,看看並無人注意,接著低聲問道:「竹葉青蔡三剛才口中的古 
    兄,是指這屋中的那一位?」 
     
      神棍曹斯仁朝斜對面一個高高瘦瘦的漢下,下巴微微往前一送,輕聲答道:「 
    就是那一位。」 
     
      沈賢悄悄從眼角打量過去,他馬上發覺一件很奇怪的事。 
     
      這時屋中其餘的那些漢子,幾乎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就只這個姓古的漢子, 
    是唯一的例外。 
     
      一個人的武功高低,當然逃不過沈賢的一雙眼睛。 
     
      他發覺這姓古的漢子,在目前屋中的這些人來說,很可能是武功最高的一個。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這廝似乎有著什麼心事一般,臉上不但沒有一絲笑容, 
    而且,還不時顯露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竹葉青蔡三拿他取笑,他根本就沒有理睬,只是一個人坐在那裡喝問酒。 
     
      這廝既已如願入幫,是什麼心事使他這樣落落寡歡呢?」 
     
      沈賢不由得對這姓古的產生一股很大的好奇心,於是漫不經意地又向神棍曹斯 
    仁道:「這姓古的在這兒,名氣大概也不小吧?」 
     
      神棍曹斯仁在火爐底下姆指一豎道:「淮揚道上的老大!」 
     
      沈賢道:「此人叫什麼名字?」 
     
      神棍曹斯仁道:「古永。」 
     
      沈賢道:「外號呢?」 
     
      神棍曹斯仁道:「青樓怪客。」 
     
      沈賢不覺一怔道:「什麼?青樓怪客?江湖上怎麼會有人取上這種外號?」 
     
      神棍曹斯仁道:「此人今晚我還是第一次見面,不過,此君之大名,我早就有 
    個耳聞,提起青樓怪客這一外號,對這位仁兄來說,可謂恰切之至。」 
     
      沈賢道:「此人怪在那裡?」 
     
      神棍曹斯仁道:「他每到一地方,第一件要做的事,必然是訪問當地名妓,而 
    且出手豪闊非常,一擲千金,毫無吝嗇。」 
     
      沈賢道:「這是青樓行業中的好客人呀!何怪之有?」 
     
      神棍曹斯仁微微搖頭道:「恰恰相反。」 
     
      沈賢道:「怎麼呢?」 
     
      神棍曹斯仁道:「只要接待過他的妓女,他第二次再去,不論出多少銀子,那 
    個妓女也不肯再陪他。」 
     
      沈賢道:「為什麼?」 
     
      神棍曹斯仁道:「關於這一點,江湖的謠傳很多……有人說他生具異稟,有人 
    說他使用藥物。 
     
      「總而言之,那必定是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方法,才使那些女人不敢領教…… 
    據說,他仁兄就靠這種謎一樣的嫖妓行徑,出名哩!」 
     
      沈賢皺眉頭,沒有開口,神棍曹斯仁卻想起什麼似的,目光一轉,望著他道: 
    「阮兄一向都在那裡行走?」 
     
      沈賢道:「雲貴一帶。」 
     
      神棍曹斯仁輕輕一響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對中原武林道上的情 
    形這麼陌生。」 
     
      沈賢笑道:「是的,兄弟剛抵中原不久。」 
     
      神棍曹斯仁忽然笑了一笑,低聲道:「阮兄來到中原之後,有沒有聽到過一位 
    玉玲瓏?」 
     
      「哇操!玉玲瓏——又是玉玲瓏!」 
     
      「哇操!玉玲瓏是人什麼樣的『查某』?」 
     
      不過,有一件事,他可以確定,這位神棍似乎並不是一個好色之徒,因為他剛 
    才在談及那位青樓怪客時,一直都沒有使用下流的字眼。 
     
      而現在問起這女人時,神態間也沒有曖昧的表情所以他斷定,這位神棍忽然向 
    他提及這女人,顯然另有用意。 
     
      於是,他故意裝出迷惑的樣子,模稜兩可地道:「誰?玉玲瓏?」 
     
      神棍曹斯仁道:「是的,一個女人的外號。」 
     
      沈賢仍然避不作答道:「這女人怎麼樣?」 
     
      神棍曹斯仁又朝那個青樓怪客悄悄指了一下道:「你相信嗎?我們這位古大仁 
    兄這次請求入幫,據說就是為了這個女人!」 
     
      這一下沈賢真的有點感到迷惑了。 
     
      他聽說有人受了女人的刺激,因而看破紅塵,削髮遁入空門,還沒聽說過一個 
    男人因不能獲得女人的歡心,以投身一個新的幫會,作為報復的手段。 
     
      神棍沒等他有所表示,輕輕笑了一下,又道:「我們這位古大仁兄雖然被人稱 
    為青樓怪客,但對玉玲瓏這個女人,卻始終無法一親芳澤,如今總算被他找到了一 
    顆萬應丸……」 
     
      沈賢不禁又是一怔道:「萬應丸?」 
     
      神棍曹斯仁笑道:「這是小弟臨時想出來的一個名詞。」 
     
      沈賢道:「如何解說?」 
     
      神棍曹斯仁笑道:「在今天的武林中,魔鬼幫三個字,可說能止小兒夜啼,只 
    要能成為魔鬼幫的一份子,就不啻背上了一塊金字招牌。 
     
      「今後他仁兄如果再遇上了那女人,只要一亮出身份,那女人不乖乖就範才怪 
    ,這不等於被他找著了一顆萬應丸又是什麼?」 
     
      沈賢耳聽「魔鬼幫」三個字立即想起昔年「東瀛島」之「魔鬼隊」,暗忖:「 
    看樣子,『東瀛島』果真開始在招兵買馬了!」 
     
      心神一動,道:「遭兄,我是三天前聽到『魔鬼幫』的威名後,才決定要入幫 
    的,你是多久知道的!」 
     
      神棍笑道:「據我所知,『魔鬼幫』雖然於一週前才開始招募高手,不過,暗 
    中完成了不少事情哩!」 
     
      「哇操!看樣子,丐幫之事一定是他們幹的!」當下問道:「曹兄,除了丐幫 
    之事以外,你還知道些什麼?」 
     
      神棍曹斯仁驚歎道:「阮兄,你的消息果然靈通,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一個人知 
    道這件內幕哩!」 
     
      他再度舉起酒壺,深深的喝了一大口。 
     
      就在這時候,突聽一人道:「伙計,別一個人霸住不放,你我都是花五百兩銀 
    子進來的,雌兒只有四個,總該大家輪輪……」 
     
      接著只聽竹葉青蔡三陰惻側地道:「這位朋友,你大概醉了吧?」 
     
      先前那人怒聲道:「放屁!誰說老子醉了?」 
     
      竹葉青蔡三冷冷一笑道:「如果你朋友沒醉,就不該說出這種話來,你朋友大 
    概還不認識我竹葉青蔡三是誰吧?」 
     
      先前那人勃然大怒道:「就憑你竹葉青蔡三這塊臭招牌就想放倒老子不成?老 
    子走遍大江南北,什麼人物都領教過,你姓蔡的又算什麼東西!」 
     
      沈賢向神棍揚了揚酒壺,笑道:「來曹兄,別人唱戲,咱們喝酒!」 
     
      神棍一張面孔已經變了顏色,低低說道:「這兩人要鬧起來,事情就大了!」 
     
      沈賢瞟了那人粗眉大眼的紅臉漢子一眼道:「那邊那人是誰?」 
     
      神棍輕聲道:「就是小弟向你提過的那位百步鏢楊全達,此人性烈如火,脾氣 
    暴躁異常,一旦發作起來,誰也勸阻不住……」 
     
      沈賢笑了笑,正待要說什麼時,忽然神色一動,酒壺僵舉空中,像在傾聽什麼 
    ?(堂屋屋頂隱有高手)接著很快的又回復了常態,笑著說道:「這種小糾紛,算
    不了什麼,待小弟過去為他們排解一下就是了!」 
     
      說著,放下酒壺,長身而起,向爭吵的百步鏢和竹葉青走去。 
     
      室中登時沉寂下來。 
     
      十幾雙眼光,不約而同地一齊集中到沈賢身上,只見每一雙眼光中都充滿了驚 
    奇和詫異之色。 
     
      當兩名江湖人物將火拚時——尤其是像百步鏢和竹葉青這樣的高手——聰明人 
    都知道怎樣做! 
     
      遠遠避開,愈遠愈好! 
     
      所以他們怎麼也不相信居然有人不知死活,竟敢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以英雄 
    自居。 
     
      可是,那個麻臉漢子,卻於這時,帶著一臉冷漠的神情,掉開了面孔。 
     
      「這廝是誰?」 
     
      十幾眼光,相互掃射,人人眼中都現出明顯的疑問號。 
     
      「這廝究竟是誰呢?」 
     
      顯然誰也不知道。 
     
      而眾人之中,眼睛瞪得最大的是,便是百步鏢楊全達和竹葉青蔡三。 
     
      因為兩人各懷鬼胎,誰也弄不清現在挺身而出的傢伙,究竟是站在那一邊,所 
    以兩人的神情份外顯得緊張。 
     
      百步鏢楊全達的一支右手,已經伸進腰間的革囊,而竹葉青蔡三也已經將懷中 
    那個女人推開。 
     
      沈賢橫身於兩人之間從容站定,緩緩轉動身子,滿室掃了一眼,輕咳著說道: 
    「兄弟阮仁凡,外號粉面郎君。」 
     
      「粉面郎君阮仁凡?」 
     
      室中登寸響起一片私談之聲。 
     
      「粉面郎君阮仁凡是誰?」 
     
      「誰是粉面郎君阮仁凡?」 
     
      很明顯的,粉面郎君阮仁凡這一名號,每一人都似乎還是第一次聽到。 
     
      百步鏢楊全達和竹葉青蔡三兩人的臉色,首先緩和下來。 
     
      百步鏢楊全達的一支右手又從革囊中抽了回來,竹葉青蔡三也立即將那女人重 
    新摟入懷中。 
     
      兩人冷笑著哼了一聲,臉上全都現出鄙夷不屑之色。 
     
      沈賢只當沒有看到,輕咳著又說道:「兄弟一向行走在雲貴一帶,在這以前從 
    未到過中原,所以兄弟的名號各位也許還是第一次聽到…」 
     
      他頓了一下,又道:「儘管兄弟人微言輕,但有幾句話,仍然不得不說。」 
     
      他這種溫吞水的態度,別人的還無所謂,但百步鏢楊全達和竹葉青蔡三已經露 
    出不耐之色。 
     
      沈賢有意無意地溜了兩人一眼,才不慌不忙的接下去道:「兄弟知道,各位在 
    未投入本幫之前,都是獨鎮一方的龍頭大哥,平日遇上,一言不合,誰也不把誰放 
    在眼裡,那可能說是理所當然的。」 
     
      百步鏢和竹葉青兩人的臉色漸漸顯得有點不自然起來,因為兩人都已聽出他這 
    番話的言外之意,並且都知道他的底下要說的是什麼。 
     
      沈賢又咳了一聲,緩緩接下去道:「不過,有一件事,各位應該想通:今天, 
    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這裡是什麼地方?從來這裡這前,我們是什麼身份?來到這 
    裡以後,我們又是什麼身份? 
     
      「兄弟和各位一樣,也只是一名新蒙收錄的弟兄,並沒有資格抬出幫主來威嚇 
    各位,但各位至少也該想到我們的幫主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會不會高興各位這樣 
    做?」 
     
      那些漢子臉孔全部都變了顏色,其中尤以百步鏢楊全達和竹葉青蔡三兩人的臉 
    色最為難看。 
     
      他定了定神,以懇切的語氣繼續說道:「所以,兄弟的意思,是希望大家從今 
    以後,彼此和睦相處,切不可為了個把女人,傷了和氣。」 
     
      他又滿室掃了一眼,接著道:「現在室中,妞兒只有四個,如果照輪雖然不公 
    平,但也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兄弟有個主意,說出來不知道各位同意不同意?」 
     
      他口中雖在徵求和人的意見,其實沒等有人開口,就已接下去說道:「咱們都 
    是一條線的朋友,要想誰服誰,只有一條路,露出兩手給大家瞧瞧!」 
     
      「現在先由兄弟現醜,如果兄弟這一手有人跟得上,兄弟自願讓賢,否則,今 
    晚如何處置這些妞兒,就請大家不必再爭,全聽兄弟的。」 
     
      他最後這番話,雖然說得相當囂狂,但那些漢子,包括百步鏢和竹葉青兩人在 
    內,卻竟沒有一個人表示不服。 
     
      沈賢見眾人毫無異議,便順手從火爐上取下一把酒壺,一手高高舉起,然後伸 
    出一根指頭,在壺底上輕輕往上一頂。 
     
      ——道細細的酒柱,立即應指傾瀉而下。 
     
      眾漢子忍不住轟然哦了一起:「好指功!」 
     
      沈賢將幾酒壺—偏,張開了口,接住酒柱不消片刻,便將一壺道道地地的二鍋 
    頭喝了個點滴不剩。 
     
      眾漢子不由得又被他這份罕見的酒量轟然喊了一聲好! 
     
      沈賢雙手合著空壺,四下舉了舉,以示答謝,然後將那支空酒壺放去一邊,向 
    那四周妞兒分別招了招手道:「你們過來!」 
     
      四個妞兒走過來之後,沈賢道:「你們四個,先替兄弟們好好的打個地舖,然 
    後去烤兩壺茶送來,這以後,就沒有你們的事了,這也就是說,以後如果得不到吩 
    咐,誰也不許走進這間屋子來!聽懂了沒有!」 
     
      四個妞兒頷首離去之後,眾漢了眼光中露出讚許之色,顯然都認為沈賢這種處 
    置方法恰當異常。 
     
      在場的有十幾條如狼似虎的粗大漢,而女人只有四個,如何分配,才算公允呢 
    ?這便是最好的辦法。 
     
      彼此一樣,誰也得不著! 
     
      現在再沒有人瞧不起這位自稱來自雲貴的粉面郎君阮仁凡。 
     
      不消多久,屋子裡的氣氛便又像先前那般融洽起來。 
     
      當那四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走出堂屋之際,堂屋頂上,也像飛燕一般 
    ,輕輕飄落兩條灰色身影。 
     
      只聽其中一人低聲道:「這小子真有一手,人品、風度、氣派、武功、無一不 
    在眾人之上,幫主要找一名護衛隊長,我看這小子是個適當人選。」 
     
      另外那人聞聲輕輕一哼,沒有開口。 
     
      先前那人似乎有點意外道:「難道副座……」 
     
      那被稱為副座的漢子又向前默默走了一段,這才以陰沉的聲調,冷冷說道:「 
    這小子什麼都好,就只一點不好。」 
     
      先前那人怔問道:「那一點不好?」 
     
      被稱為副座的那名漢子冷冷地道:「外號!」 
     
      先前那人遲疑了一下道:「副座意思,是不是嫌他粉面郎君這個外號取得太不 
    雅?」 
     
      被稱為副座的那名漢子道:「本座意思是說這個外號與這小子太不相稱。」 
     
      先前那人道:「這個還不簡單,以後只要遇上到過雲貴的人,仔細打聽一下, 
    不就知道了嗎?」 
     
      被稱為副座的那名漢子道:「那倒用不著。」 
     
      先前那人帶著幾分阿諛意味哦了一聲。 
     
      被稱為副座的那名漢子冷冷的接著道:「明天分組時,便是一個很好的考驗, 
    如果這小子來路有了問題,到時候一定不肯使出全部真的功夫,只要這小子有所隱 
    瞞,一定逃不出本座的眼光,那時你們瞧本座的手段就是了!」 
     
          ※※      ※※      ※※ 
     
      第二天是難得的好天氣。 
     
      曬觳場經過一番清理,已經變成衛座臨時的練武場。 
     
      堂屋門前擺著一個兵器架,各種兵刃,應有盡有。 
     
      其中刀劍兩項,則因有長短輕重之別,特分別備有六列之多。 
     
      兵器架旁,還放著一個活動的木人,上面以墨筆圈了很多的小圈圈,大概用為 
    演練暗器和點穴所準備的。 
     
      另外在場地四角,擺放著四張條凳,十二名應選者按號分坐征四處,以便依順 
    序挨次入場。 
     
      沈賢領到的是六號牌。 
     
      這時在這些應選者的臉上,幾乎人人表情不同。 
     
      有的興奮,有的緊張,只有那位神棍曹斯仁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似乎對即將 
    開始的這場考驗,毫無一點把握。 
     
      各人坐定不欠,便從東西兩廂中走出二十多名的勁裝壯漢,這些壯漢衣服完全 
    一個樣式,只有為首的一名麻子,身上加披了一襲深紫的風衣。 
     
      當這個麻臉漢子走出廂房時,曾經漫不經意滿場掃了一眼,但沈賢心裡有數, 
    這廝所注意的只有他一個人。 
     
      這樣看來,他昨晚的那番表演,總算沒有白費,等會兒操練時,他只要再賣一 
    點氣力,大概就不難混進去了。 
     
      二十多名勁裝漢了分兩排堂屋前面站定,麻臉漢子從懷中取出一本花名冊,掀 
    開一頁,抬頭喊道:「一號,曹師父!」 
     
      不知道是有意的安排,還是事有湊巧,第一個輪著下場子的,竟是那位神棍曹 
    斯仁。 
     
      神棍曹斯仁應聲而立,離座向場小走去,神色很不自然,他在場中站定抱拳四 
    下一拱,然後,立即拉開架式,打了一套太祖長拳。 
     
      沈賢看得只直搖頭,他覺得如果換了他是這位神棍,他寧願再挨一雲道人一劍 
    ,也不願到這種地方來露醜出乖。 
     
      不過總算還好,四周那些漢子居然還給了他幾下零落的掌聲。 
     
      麻臉漢子緊皺眉頭,用炭筆在冊上記了一個符號,待神棍曹斯仁紅著面孔離場 
    返位之後,望了望冊子,抬頭又喊道:「二號,陳師父!」 
     
      所謂的陳師父,便是那位自稱當過紅巾幫的香堂堂的方臉大漢,在現場這十多 
    名應選者之中,就是此人之儀表,最具有威武氣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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