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費煞郎心】
紫芯等人一驚,急忙拔出劍來,定睛一看,來的人正是那個叫化子,不由得鬆
了一口氣,將劍又插回了腰間。
粉芯道:「呵,你的命倒是真大呀,那麼多人,怎麼跑出來的?」
叫化子道:「我一個叫化子,他抓我有什麼用?還得貼給我飯吃,所以他們把
我放了,叫我來抓你們要酒錢。」
粉芯道:「要什麼酒錢?你喝酒難道讓我們付帳麼?」
叫化子道:「這可是你們先答應的。再說,你們這錢來的也不是正路的,我可
是親眼所見的,按規矩,見到的就應該分一半,我沒要一半,已經是便宜你們了。」
粉芯道:「胡說!你怎麼知我們這錢來的不是正路?你親眼看見,你一個瞎子
,看見什麼了?」
叫化子白眼珠一逛,一指紫芯道:「我親眼看他從那個富賈腰裡摸銀子,你們
還要耍賴麼?」
粉芯扳起了臉,道:「喂,要飯的,你好話告訴你,你要是識相的,趁早給我
走,趁姑奶奶們還沒生氣,給你留一條活路,要是晚了,我們可不客氣了。」
叫化子道:「不客氣你又能怎麼樣?哼,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就喊起
來了!」
他向後一退,果然扯起嗓子喊了起來:「捉賊呀,這夥人偷了人家的銀子啦!」
雖然是在荒山僻嶺,做賊總是心虛的,粉芯聽他這一喊,忙叫道:「喂,你喊
什麼?再喊我可要殺了你了!」
叫化子聽她一說,撒腿就跑,嘴裡叫道:「救命啊,殺人啦。」
紫芯道:「別讓他跑了!」
粉芯一馬當先,拔劍向那叫化子追了過去。
叫化子跌跌撞撞地跑得很慢,粉芯幾步攆上了他,望他的背後就是一劍。
說來也巧,就要這個時候,叫化子突然被絆倒了,向前撲在地上,又就勢滾了
一下,粉芯這一劍刺空,人卻仍向前衝著,叫化子這一滾,不僅躲過了她那一劍,
而且也躲過了她跟著踏上來的那一腳。
綠芯不由得「咦」了一聲。紫芯她們也覺出了蹊蹺,一齊拔出劍圍了過去。
粉芯一劍刺空,使了一個鴛鴦連環步,前腳尖一點,便旋了回來,返身又是劍。
那化子也不起來,就在地上一滾,又躲過了這一劍。
粉芯的鴛鴦連環步甚是伶俐,如晴蜒點水一般輕盈,一劍不中,腳尖一點又轉
了過來,劍也隨著翻轉,緊接著刺了一劍。
叫化手仍是在地上一滾。
粉芯連刺了七、八劍,叫化子在地上滾了七、八滾,連根汗毛也沒傷著。
粉芯心裡有氣,腳下更快起來,她那套連環步使起來,衣袂飄真如一團粉色的
芙蓉一般,再加上劍光閃閃,更是美不勝收。
叫化子在地上滾著,拍手叫著:「好看,好看!」
他見粉芯轉的快,在地上滾起得快起來,東來西去,總在粉芯的裙子下過,過
一回便喊一回好看,他雖是個瞎子,可也把粉芯臊得滿臉鮮紅,恨不得一劍就結果
了他。
紫芯突然道:「粉芯,你且停一停。
粉芯聽得紫芯叫,不得不停了下來,心中怒氣卻難平,忿忿地看著叫化子。
叫化子道:「哎,你怎麼停下來了?我還沒看夠呢!」
紫芯道:「哎,這位朋友,你究竟是什麼人,找我們倒底想幹什麼?還望說明
。」
叫化子笑道:「這位小姐,你跟我這一個叫化子怎麼客氣起來了?我是什麼人
你還看不出來嗎?一個要飯的化子。我找你們也不為別的事,就是想分我該得的那
一半銀子。」
紫芯道:「你想要銀子是吧?好哇!喏,這是我偷來的那袋錢包,咱們一家一
半吧!」
她將錢包往天上一扔,隨手用劍一劃,錢包被她在正中不偏不倚地一劍劃開,
一半向叫化子飛去,另一半她又抓在了手中。
叫化子一揚手,接住了錢包,道:「好功夫,好,既然你肯分一半銀子給我,
我也就不煩你們了。不過你們要記著,以後你們再幹什麼買賣,可別讓我看見,要
不然,我可還是要分一半的。」
他將半邊錢包揣起來,銀子掉了幾塊在地上,他摸了半天揀起來,也揣在了懷
裡,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粉芯道:「小姐……」
紫芯擺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
粉芯不吭聲了,呆呆地看著那個化子一瘸一拐地走了。
粉芯道:「哎,我可是想不明白了,你這是幹什麼?我們到手的東西,就這樣
叫他白白地分一半去麼?」
紫芯道:「這幾兩銀子算得什麼?我著這個也不是個好纏的,咱們何必惹他?
叫他纏上,恐怕麻煩也不少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咱們施捨他一回吧。」
粉芯方才也覺得這個叫化子非同尋常,可她受了他的戲耍,心裡怒氣難平,道
:「這等人,留著終究是個禍根,不如一劍殺了痛快。」
紫芯道:「罷了,我們這一天在他身上也費了不少的功夫了,咱們還是辦正事
要緊。小姐和白芯在山上,咱們去久了,他們也不放心是不?走吧,日後有機會,
我一定叫你出這口氣就是了。」
粉芯聽她提出小姐,不再吭聲了,只好悶悶地跟了她們走。
她們在路上,數粉芯最為活躍,現在她不吭聲了,就顯得有些沉悶起來。
藍芯捅捅翠芯,向粉芯那邊眨眨眼睛,突然高聲道:「喂,翠芯,你說那個瞎
子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呢?」
翠芯道:「廢話麼!看得見還叫做什麼瞎子!自然是看不見。」
藍芯道:「我不信。我說他一定看得見。」
翠芯道:「何以見得呢?」
藍芯道:「我看他在粉芯的裙子鑽一回說一聲好看,鑽一回說一聲好看,他要
是看不見,怎麼能那麼說?」
翠芯道:「廢話,你不讓他說好看,還讓他說好聞麼?」
綠芯和紫芯聽了,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們幾個自小在一起打鬧慣了的,若在平時,粉芯與不會拿這笑話當一回事,
可她現在正在氣頭上,聽她們如此編排自己,正好勾起了心頭怒氣,刷地一下拔出
一劍道:「藍芯,你在這裡消遣我麼?」
藍芯見她生了氣,伸了一下舌頭,道:「呀,你還真生氣呀,我不過是開一個
玩笑嘛!好好,都是我說錯了行了吧?我在這裡給你陪禮,給你磕頭,這總行了吧
?」
綠芯過來勸道:「罷了,大家都是姐妹,為一句笑話就劍拔弩張的,何苦呢!」
翠芯也過來幼道:「行了,粉芯,你說藍芯的時候,嘴下可留過情麼?她可沒
和你急過。」
粉芯將劍憤憤地插了進去,道:「好,我就饒了你這一回,你們記著,以後誰
要是再跟我提這個事,我可不客氣!」
藍芯道:「好啦好啦,酸臉猴子似地,以後不提行吧?倒像真叫人看見了什麼
一樣。」
粉芯道:「你還說!」
藍芯道:「不說不說……」她轉臉對眾人道:「你們聽著,從今以後誰也不許
提這個事,誰若再說,我可跟她急!」
翠芯笑起來,道:「呸,好一張巧嘴,事是你挑起來的,現在你倒出來做好人
了!」
連粉芯也憋不住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大家的心裡都輕鬆了不少,走得也輕快多了。
紫芯扯了粉芯一把,落在後面,悄聲道:「哎,你怎麼生我的氣呀!」
粉芯道:「生!跟你說,你當主子呢,我也沒什麼不服,可你這麼處事我可就
不服氣了。咱們幾時受過這等氣?偏偏我就受氣!」
紫芯道:「啊,你當我是個願意受氣的人麼?我當時也想一劍殺了他呀!只是
我看他不是個好對付的人。」
粉芯道:「膽小鬼,那個雷澤澈也不知給你灌了些什麼迷魂湯,你怎麼變成了
這樣?」
紫芯道:「我膽小?我的膽子還小麼?咱們要是沒事,就是打不過他,也要和
他拚一拚,可咱們有事呀!小姐和白芯還在山上等咱們,咱們要是在這裡傷上一個
兩個的,值不值呢?我頭一次帶大家出來,總想平平安安地帶大家回去,要是你你
也會這麼辦的?」
粉芯道:「可這算是怎麼回事,咱們弄到手的銀子。平白無故地就給他訛去一
半,這事要傳出去,咱們這伏牛門在江湖上可就讓人看輕了。」
紫芯道:「咱們沒戴面具,他知道咱們什麼?說心裡話,這也是我讓大家把面
具摘下來的原因。要是戴著面具,剛才這一仗你當我不打麼?不過那個小子我也記
在心上了,但願這一世他別讓我碰上,不然的話,我饒不了他!」
她這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粉芯也不吭聲了。悶頭走了半天,道:「唉,咱們
伏牛門的人手也是少了些。」
紫芯道:「萬事起頭難麼!要招兵買馬,咱們一要有錢,二要有名聲。咱們就
這幾個人,要幹就幹這幾件大事,在這些小事上計較,等咱們的名聲大了,人手多
了,到那時,再顧這些小事吧。」
粉芯道:「紫芯,真看不出,你還真是塊當幫主的料哎!」
紫芯道:「別胡說了,我這只是替小姐辦事,所以才處處小心。等小姐生下孩
子,我還是要走的。」
粉芯歎了一口氣道:「紫芯,你真福氣,都是一樣的小丫頭,你到底混出頭來
。我們,唉……」
她忽然覺得鼻子一酸,忍住話不說了。
紫芯拍拍她,沒有吭聲。
她也當過丫頭,太瞭解粉芯的心了,她知道現在自己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還是
讓她自己慢慢化解地好。
在梁山的丫頭誰心裡沒有過懷春的時候,誰沒有過年華虛逝的感覺呢?大家都
忍著,壓著,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她忽然冒了一個奇想:「規矩既是人定的,我們伏牛山又叛離了陰幫,那些個
規矩為什麼就不能改一改呢?」
這念頭一出,她自己先被嚇了一跳,她向四處看看,藍芯她們說說笑笑地根本
沒有注意她,其實,她們就是看她,也是無法知道她心中有什麼想法的,可就是這
樣,紫芯的心裡還是很不安。
她努力把把這個念頭丟掉,沒想到這個念頭在她的心中反而越來越強烈了。
傍黑的時候,她們來到了辛集。在鎮外,他們找一個投有樹林停下來,綠芯會
易容術,給她們改了裝束,扮成了幾個男人的模樣。
粉芯穿著衣服,打量著別人,道:「紫芯,你也太小心一些了,扮成了這副狗
樣子,可怎麼見人?」
紫芯道:「小心無大錯。咱們明天還要去踩盤子,別露了行藏。要不然,事成
之後,人家想起來是六個戴青銅面具的女人做下的。再一想,曾經在哪家旅店過見
幾個衣著差不多的姑娘,我們還戴面具有什麼用?咱們自是不打緊,可小姐與白芯
的面目是不能讓人看的,所以咱們還是做得越神秘越好。」眾人都點頭應是。
幾個人將換下來的衣服用包裹包嚴,背在了身上,向鎮裡走走。
鎮首就接連著三,紫芯選中了靠外邊的一家,她們這一行人雖然變了妝束,噪
音卻難改,只有綠芯一人變聲變得好,所以一切事都由她出頭聯繫。
辛集是個不大不小的市鎮,來往的客商不多,店裡大半房都空著。綠芯下了後
院的一個小樓,一來圖它靠後牆,出入方便,二來又圖它樓上的窗子對著前院,院
裡的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比較安全,三家客棧唯有這家獨門獨院,大門一半,自
成一統,比較清靜。
看了房子,大家都滿意,上了樓,早有夥計送來熱水,眾人關上門洗罷,又吩
咐來到水的夥計將晚飯送上來,一夥人閒在起來,有的喝茶,有的歪在床上,只有
綠芯一個人在窗前望風。
她突然將身一閃,轉到了窗後,擺手示意大家不要出聲,向裡屋挪去。
眾人不知就裡,也跟著她往是屋時挪去。
裡屋沒有點燈,綠芯隱到窗後,示意大家過來看。
眾人探頭一看,心中均是一愣,只見那個叫化子正在前面與夥計糾纏。紫芯示
意大家不要出聲,靜靜地聽著;只見那夥計拿了兩個饅頭了來,扔給叫化子道:「
給,快走吧!」
叫化子道:「掌櫃的,天都這麼黑了,你叫我往哪裡去?我看這天好像要下雨
,你行行好叫我進去,隨便豬窩狗圈邊給我指塊地方,能避雨就行,我明天一早就
走行麼?」
夥計道:「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我給了你吃的,你還不肯走,這不是
讓我們難做嗎?這院裡商賈小販什麼人都有,還有女眷,你住在這裡,明日起來,
要是有人不見了銀子,丟失了貨物,我和我都脫不了干係。你也算個在江湖上混的
,怎麼這麼點事還不明白?」
叫化子道:「爺耶,我怎麼不懂?只是這天要下雨了,你看我這一身衣服,叫
我往哪裡去?好歹叫我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就走還不行麼?」
夥計板起臉道:「不行,你要怕下雨,我告訴你一個去處,從這裡往城西去七
八里,有一個山神廟,那裡是個空廟,你到那裡去住吧。」
叫化子道:「七、八里遠哪!爺耶,我走了半個多月,這腳也磨出了大泡了,
天又這麼黑,人生地不熟的,我又是一個失明人,你叫我哪裡找那破廟去?就是能
找到,也未必走得到那了,求求你,就行行好吧。」
夥計不耐煩了,道:「去去去,你說不行就不行!你走不走?你要是不走,我
可叫人拿棒子哄你走了。」
叫化於見他翻了臉,道:「好好,我走,我走還不行麼?」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道:「爺耶,我著你們前那個大門洞也能避雨,我就在那
裡將就一夜如何?」
夥計道:「喝,你這化子怎麼這麼難纏?你呆在我們門洞裡,還有客人能上門
麼?」
叫化子道:「爺耶,今晚上有大雨,怎麼會有客人呢!」
夥計啐了一口,道:「呸!你也是個吃張口飯的,說話這麼不吉利?我們是開
店的,你說我們沒客人,不是咒我們麼?」
叫化子道:「大爺息怒,我說的是實話,今晚是真有雨麼?」
夥計抬頭看看天道:「鬼話!天要下雨,怎麼我看不出來?」
叫化子道:「爺是不知道,我從小就有這麼個毛病,天一下雨,我這脖子上就
冒汗,不信你摸摸,這雨還不小哩!」
夥計好奇,伸手摸了一把,道:「咦,怪事,天下真有屬王八的,我不信!」
叫化子道:「你要是不信,咱們打個賭如何?」
夥計道:「賭?你一個叫化子,和我賭什麼?」
叫化子道:「哎,你沒聽人說麼?化子的腰裡也有二兩壓腰錢哩!還真不瞞你
說,我前些日碰到了一個大善人,賞給我一塊碎銀子,也有二、三錢吧,我就和你
賭上如何?我要是輸了,就把這銀子給你,你要是贏了,你就在下雨的時候讓我在
這門洞裡住上一夜如何?」
夥計道:「喝,你這個化子可真是個怪物,你有銀手跟我賭?為什麼不拿來住
店呢?小店有通舖,四錢銀子一宿,看你可憐,我就收你三錢吧。你將銀子給我,
我就帶你進去,也不用你在這裡磨嘴皮子了。」
叫化子嘻皮笑臉地道:「爺耶,你幾時見過花子花銀子住店了?行有行規,這
行規我可破不得。」
夥計笑道:「可也真是,要是花得起住店的錢,你就不當化子了,行了。你就
和你賭這一回,我也不佔人的便宜,今夜要是沒雨,你明早把那三錢銀子給我,要
是有雨呢,我不僅准你在門洞裡蹲一夜,明日早上我還給你十個饅頭,兩大碗紅燒
肉,算來也算三、四錢銀子,你不吃虧吧?」
叫化子道:「這位爺,你真是一個善心人,我給你磕個頭吧。」
夥計道:「得,你們這套我見得多了,嘴裡說磕,奴膝直向前彎,就是不往下
跪。免了吧,我也不缺你一個頭孝順。不過咱們可有言在先、天要是下雨,你可不
許到我這門洞裡來,別攪了我們的生意。」
叫化子應首,千恩萬謝地去了。
夥計轉回身,對身邊一個看熱鬧的夥計道:「小全子,你說今晚有沒有雨?」
那被叫小全子的人看看天,道:「我看沒有。」
夥計道:「你說沒有麼?我說有。我和我賭三錢銀子如何?」
小全子急忙躲開道:「大哥,你可不是傻耶!本來我是個看熱鬧的,你這麼一
來,不把我繞扯進去,成了我和那化子賭,你是看熱鬧的了嗎?得,我不幹。」
夥計道:「呸,三錢銀子唄,把你嚇成那樣?你應當信這滿天的星星大睛的天
,叫化子說一句下雨就下雨了?」
粉芯在屋裡悄聲道:「哎,你們說今晚有雨沒雨?」
藍芯道:「我說沒有,怎麼,你也要和我賭三錢銀子麼?」
粉芯道:「賭就賭!你們誰還來!」
藍芯道:「喝,看他那樣,好像就勝定了他的,怎麼,聽著什麼悄悄話了怎麼
的?」
粉芯一聽,舉手就要撲過去。紫芯一把攔住她道:「噓,快別鬧了,你們笑出
聲來,咱們可就露了馬腳了。」
粉芯鬆開手,面上訕訕地,心裡卻是不大舒服。
粉芯知道她的心思,剛要說什麼,忽然外邊傳來了一陣哭叫聲。
眾人趴窗向外看,可有前院的房子擋著,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一夥人哭哭咧
咧地罵著進了鄰院,不多久就沒有聲息了。
粉芯好動,想出去看看,剛要動身,紫芯叫住了她。
粉芯道:「啊,出去看個熱鬧也不行麼?」
紫芯道:「粉芯,還是小心點好。那個叫化子就在門外,瞎子的耳朵是最靈的
,別叫他覺察出什麼破綻來。」
綠芯看見地端菜盒從前院出來,道:「都別說話了,送飯來了。」
眾人出了屋,都遠離窗口,伙計敲門進來,將飯菜擺上道:「幾位客官,還有
什麼吩咐麼?」
綠芯道:「沒事了。哎,對了,方才外面吵吵鬧鬧的幹什麼?」
夥計道:「客官,你們是外地人,管這些閒事幹什麼?」
綠芯道:「哎,你這人可真是,我們好奇,問一問又怎麼了?怎麼,你們辛集
上的事都不許問的麼?」
夥計見她發火,忙堆下笑臉道:「客官,別誤會,是小人一時說走了嘴,你大
人大量,別和小的一般計較。其實,我也是為各位爺好,在這辛集上,就是辛家大
院的事問不得,管不得的。」
綠芯一聽他說辛家大院,更加動了心,卻故作漫不經心地道:「夥計,你把我
們當成了什麼人?你看我們是那些愛管閒事的人麼?只是大家聽到外面吵鬧,心裡
好奇,問問罷了,你要是有什麼不方便,不說也罷了。」
夥計堆著笑,道:「這,這,這,哪有什麼不方便,小人只是不想惹幾位客官
生氣就是了。」
他走到窗前向外看了一眼,順手將窗了關上,回頭小聲地說:「各位反正住一
兩天也要走的,我跟各位說了,各位就當個閒話聽聽罷。剛才你們聽到的,是辛家
的二少爺納妾呢!」
綠芯道:「納妾?納妾怎麼還哭天搶地的?」
夥計一臉忿色道:「客官哎,他納妾只是說說那麼好聽罷了,其實就是強搶民
女呀!這辛集上,無論是過往路人,還是進城趕集的鄉下女子,只要有分姿色,讓
辛家的二少爺看上,那就等死吧!二十兩銀子一甩,你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立
馬就拉人!隔壁那家店裡,掌櫃的也是黑了心的,無論白天黑夜,日日給那二公子
留著一個小院,搶來的女子往那院裡一圈,或十天八天,或是三兩個月,也有的一
年半年,反正直到那二少爺玩夠了,就一腳踢出來,人家再找新的。這街上,叫他
禍害的女子也有百八十個了!剛才那個就是鄉下來的閨女,跟老爺進城抓藥,嘿,
藥沒抓完,她倒叫人盯上了。他老爹跟著罵,那不,剛叫人給抬出去了,明天早上
,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呢!」夥計說著,眼圈竟紅了起來。
綠芯道:「呵,這麼無法無天,官府也不管一管麼?」
夥計道:「官府?他們家就是官府!辛家的大老爺是京官哩!人都說他那官,
比知府都大,這裡的衙門哪裡還敢管他?逢年過節的還得孝敬他哩!」
綠芯道:「呀,想不到這麼個小地方,還有這麼一個大戶人家,他家裡有很有
錢吧?」
夥計道:「銀子在他們眼裡算什麼?石頭子罷了!你們聽說過嗎?人家那馬桶
都是金的!別的不說,就那二百幾十號子看家護院的。你說一年得多少銀子?在人
家小菜一碟嘍!」
綠芯道:「啊,真是聽都沒聽說過。」
夥計道:「你們是外地人,我才跟跟他們說這個,你們聽了這耳朵進,那耳朵
出吧。我好心告訴你們,明日你們要是上街,大凡躲得開,別往正街那個大宅子去
,那裡看家護院的都是皇上,說不定怎麼一眼瞅你不順,你可就有罪遭了!」
綠芯道:「多謝指點。夥計,我們還得喝幾杯,這碗筷你也不要收了,明天一
早來收吧。」
夥計道:「是了,那就謝謝客官照顧了,小的這就告退了。」綠芯跟他出去,
剛要拴上院門。
夥計道:「客官,咱們這小店里門是最嚴的,這小院,其實你關不關都不打緊
。」
綠芯道:「我們兄弟幾個走了一天,想好好歇歇,不想讓別人來打擾。再說,
聽你方纔那麼一說,我們這心裡也有點害怕呢。」
夥計道:「這也是,小心無大錯,客官還是拴上門好。」
綠芯上樓來,見一屋子都悶悶地吃飯,也坐下來,將酒罈打開,每個碗裡都倒
滿了,端出去,潑在了小院裡。
粉芯道:「你這是幹什麼?」
翠芯道:「你不明白呀,男人還有不喝酒的?她這麼做,是怕明日夥計來生疑
。」
粉芯道:「啊,我是服了你們了,怎麼這麼仔細?哎,跟你們說,我聽那夥計
一說,恨不得今夜就到鄰院去把那什麼二少爺殺了。」
藍芯道:「耶,你怎麼也有俠義心腸了?」
粉芯道:「俠義心腸怎麼了?未必俠客就不是人做的?」
紫芯道:「好了,咱們別鬥嘴了,讓他多活一天,明天,料他也躲不過這劫去
。」
吃過飯,眾人分頭去睡了。因為都改了男人裝扮,也不好脫衣,一個人個合衣
而臥。
粉芯心裡有事睡不著,見紫芯還在那裡干坐著,問道:「哎,走了一天了,你
不睡,在這裡干坐什麼?」
紫芯道:「那瞎子就在門外,我怕他惹事,在這裡看著點,免得措手不及。」
粉芯聽了,心裡不痛快,面上卻不露出來,道:「咳,要輪值也不能靠你一個
人,這樣吧,你先去睡一會,我在這裡望著,到半夜了,我再叫你如何?」
別人聽了她們的話,也都爬了起來。
紫芯道:「你們這是幹什麼?都去睡罷!」
粉芯也道:「就是,這裡有我和紫芯就行了。」
綠芯道:「咱們還是排一排吧,一個人坐著悶不說,還容易兒犯困,大家輪一
輪,也就好過多了。紫芯是第一班,然後是藍芯、粉芯、翠芯和我每人一更。一個
人也行,兩人合值也可,聽梆聲換人。」
眾人齊聲應聲,紫芯也不好堅持,就這麼定了下來。
紫芯值過了第一更,看看藍芯睡得很香,也不想叫她,一個人默默地坐著。
她一點倦意也沒有。
以前,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想過事,可現在,不知為什麼,腦袋裡忽然冒出
一個念頭,想不想都不行。
她最先想到的是雷澤澈。
在紫芯的記憶中,從小到大,沒有什麼叫她特別想記住的歡樂事,除了和雷澤
澈在一起的那一段時間。不僅僅是繾綣,還有那一次次的賭氣,現在想起來,都讓
她特別地留戀。
她覺得自己在變,不僅是由女孩變成了一個女人,在處事的態度上,也受到了
雷澤澈的影響。
她雖然從來沒有在嘴上贊同過,可在不知不覺中,她暗暗地讚賞雷澤澈的那種
包容一切的性格。她忽然覺得自己原來所在的陰幫是那麼可怕,這是她原來根本不
敢想的。
她想起了現在,想到了她們的這個伏牛門的將來。
她知道這個伏牛門不是她的,跟她甚至可以說沒什麼關係,她只要等到陰靈靈
生下孩子,就可以回到雷澤澈的身邊去了。
但她不想這麼走了。
白芯、藍芯她們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不想讓她們也和自己一樣渾渾噩
噩地過一輩子。
她想改造這個新建的伏牛門,也算為自己的這些姐妹們做一件好事。
現在她正巧有這個機會。
她默默地盤算著。她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一切事在陰靈靈的眼裡是多麼大逆不道
,可她不怕,因為她相信自己沒有對不起她,也沒有對不起自己姐妹。
但這些想法她現在不能和別人說。她要慢慢地一件件地做,盡量不露痕跡,讓
別人逐漸接受她的安排。
她笑了,忽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這念頭甚至嚇了她自己一跳。
梆打三更,外面突然起了風,接著便下起大雨來。
紫芯心裡一驚,她忽然想到了外面的那個叫化子。
她越發覺得這個叫化子有些來歷了。
粉芯也醒了,她聽見雨聲,驚訝地「咦」了一聲,揉揉眼睛問紫芯:「小姐,
幾更了?」
紫芯道:「三更了。」
粉芯道:「哎,那你怎麼不叫藍芯換你?」
紫芯笑了笑,道:「我不困麼。」
粉芯道:「不行不行,這傢伙太偷懶了!」
她走到藍芯的床邊,扯著她的耳朵將她拎了起來。
藍芯困意未捎,不滿地道:「幹什麼呀你!」
粉芯道:「還睡,你看看都幾更了?」
藍芯這一次醒了過來,問道:「幾更?」
粉芯道:「幾更,三更了耶!」
藍芯眼珠一轉,笑了,道:「是麼,那正好,該你值了。」
她返身又倒了下去。
粉芯一把拽住她道:「還睡!漏了一值,就那麼算了嗎?」
藍芯道:「不算你能怎麼樣?你把二更給我找回來呀!」
粉芯道:「廢話,時光是能找回來的嗎?」
藍芯道:「噢,我也知道找不回來呀,那我就沒有辦法了。睡覺,對了,紫芯
,謝謝你啊!」
粉芯扯起她,道:「不行,紫芯替你值了一更,我卻不能便宜你,你起來,你
和一起值這一更吧!」
藍芯被她鬧了幾鬧,倦意也沒了,起來道:「哼,我就知你是個坐不住冷板凳
的,好,我就陪陪你吧!」
粉芯得意地笑著,道:「嗯,這還差不多。」她轉對紫芯道:「紫芯,你去睡
吧。」
紫芯笑了笑,轉身進裡屋去了。
藍芯這才聽到雨聲,撲到窗前道:「哎,真下雨了哎!看不出那個瞎子,倒會
看天。」
粉芯道:「瞎子看天,你說廢話麼?」
藍芯道:「那瞎子可是有點來歷,看他瞎了眼,什麼看不見呢?」
粉芯聽她提起白天的話,扭頭道:「你又沒正經了,我受了委屈,你還要拿我
開心了?我不理你了!」
藍心見她一氣了,淒到跟前道:「哎呀,我就是順便那麼一說,你生什麼氣呢
?」
粉芯不理她。藍芯道:「好了,算我不對了,這總行了吧?」
粉芯仍不理她。
藍芯眼珠一轉,道:「你不理我是吧?哼,人家好心好意地起來陪你,是要看
你的冷臉色麼?好,你生氣吧,我去睡了。」
她轉身就要走,粉芯一把住住她,道:「你別走。」
藍芯道:「不走幹什麼?在這裡看你的臉色麼?」
粉芯道:「哎,這回可是你先惹我的,別又得了理似地了,你坐下,我有話和
你說。」
藍芯坐下了,道:「我就知你一個人坐不住,怎麼樣,還得求我吧。」
粉芯歎了口氣,道:「得,我是鬥不過你了。」
藍芯道:「你這個人總想跟人鬥,所以就總覺吃虧,其實想明白了,自己姐妹
,鬥個什麼勁呢?你也就不覺吃虧啦!」
粉芯道:「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今天的事要是落在你的身上,你可嚥得下?」
藍芯噗哧一笑。
粉芯道:「你笑什麼?」
藍芯道:「你不敢說。」
粉芯明白了她的意思,舉拳就要打。
藍芯托住她的手,道:「哎,你這是幹什麼?我可是什麼也沒說耶!」
粉芯道:「你想了也不行!」
藍芯道:「我想?我想什麼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說不行?你倒
說出來聽聽,我想的有什麼不行。」
粉芯放下手,道:「罷了,藍芯,我也不和你鬧了,我有一件事想求你幫忙,
不知你肯不肯?」
藍芯道:「什麼事?」
粉芯起身,到裡間探頭看看,聽人們都睡了,回轉身走到藍芯的身邊,悄悄地
道:「我想殺了那個叫化子!」
藍芯剛要出聲,粉芯一把摀住了她的嘴。
藍芯小聲道:「你別惹這個事了。」
藍芯道:「不行,他那樣羞辱我,我要是不殺了他,這口氣這一世也是難嚥下
去的。」
藍芯道:「那叫化子武功很高,你未必是他的對手。」
粉芯道:「所以我找你幫忙麼!你還記得他和店夥計打的那個賭吧?他現在一
定在門洞裡避雨,咱們再捱一會,等他睡熟了,悄悄地過去,一劍就刺死他!」
藍芯道:「偷襲呀!」
粉芯道:「這有什麼?他也不是個什麼好人。」
藍芯道:「要偷襲還用我麼?你一個人去就是了。」
粉芯道:「萬一他沒睡實吧?」
藍芯道:「我不去,我怕紫芯小姐知道怪我。」
粉芯道:「什麼小姐,她其實是紫芯哎!」
藍芯道:「你怎麼說這麼說話?小姐說她是小姐,咱們就該當她是小姐,再說
,紫芯待咱們也真不錯。」
粉芯道:「啊,她待你好,我待你就不好了麼?這點事都不幫我?好,我也不
用你了,我自己去。」
她賭氣起身,藉著前院中透進來的燈光穿著夜行衣。
藍芯道:「粉芯……」
粉芯道:「你不要理我!」
藍芯道:「好了好了,我和你去行了吧?」
粉芯心裡得意,嘴上卻說道:「行了,你別去,看紫芯小姐知道了再怪罪你。」
藍芯道:「罷了耶!你要是真這麼說我,我可不去了。」粉芯將她的夜行衣扔
了過去。
藍芯笑了,道:「我算是怕了你了。」
二人穿上夜行衣,又坐了一會兒,藍芯道:「差不多了。」
兩人帶上劍,悄悄地出了門,順著小院的牆根,走到一個燈光照不見的地方,
一躍從牆上悄無聲息地飛了過去。
她們順著牆邊的暗影,走到了前街。雨仍在下著,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只有客
店門口的一盞風雨燈在雨中閃著微濁的光。
兩人一閃,閃到了門洞裡,叫化了蓋著個麻袋片,將頭藏在麻袋下,蜷成一團
,睡得正香。
粉芯抽出劍,狠狠地捅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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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魚夢幻曲》獨家連載﹐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