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男歡女愛春宵短】
倪詩茹三女返家之後,倪詩翠立即將陰功傳給任君婉。
任君婉獲悉自己的身世及艱鉅任務之後,練功更勤了,有時甚至還要倪詩翠再
三催促,才肯休息哩!
一晃又過了三年,這天入夜之後,任君婉與倪詩翠坐在房中,只聽倪詩翠肅然
取出一隻八寸長,一寸粗的圓棒道:「婉兒,脫光身子。」
任君婉柔順的點點頭,立即起身寬夾解帶。
不久,房中立即多了一具嬌艷似花,嫵媚動人,散發著無窮熱力的胴體,倪詩
翠不由心兒一顫。
她逐一輕撫她的每一寸肌膚,撫得任君婉滿瞼通紅,輕顫不已,她卻正色道:
「婉兒,誘人之前,自己必須經得起誘,對嗎?」
任君婉吸口氣,羞赧的點點頭。
倪詩翠將圓棍遞給她,道:「處子破瓜之苦甚為難耐,你先自行破去,我待會
再毀去你的生理機能。」
聰明的任君婉知道娘是為了避免自己懷孕而影響復仇行動,因此,在接過圓捧
之後,立即上榻躺下。
「婉兒,將它徐徐塞入,輕抽緩插,盞茶時間之後,即會適應的。」
任君婉點點頭,雙腿一張,自行開啟玉門關,緩緩的將圓棒塞了進去,一聲低
哼之後,她的柳眉微微一皺。
稍停片刻,她立即輕輕的移動圓棒。
倪詩翠輕輕的擦拭任君婉額上的冶汗,含淚道:「婉兒,苦了你啦!」
任君婉沒來由的亦簌簌掉淚,圓棒卻移動越快了。
倪詩翠以紗巾接著汩汩流出的斑斑落紅,一陣子之後,咽聲道:「行啦!把圓
棒取出來,歇會吧!」
任君婉取出圓棒,望著滿棒的鮮血,淚水頓似泉湧。
倪詩翠不由伏在她的右肩輕泣。
「娘,別這樣子,準備截穴吧!」
「好,婉兒,原諒娘吧!」
說完,雙掌立即在任君婉的下身輕拍數下。
鮮血倏地似水箭般自玉門關中激射而出。
倪詩翠讓任君婉服下三粒藥丸之後,輕輕的替她拭血及上藥。
翌日開始,任君婉由於甫破瓜,不適合激烈練功,立即與倪詩翠在房中複習易
容,陣法及醫術兩等雜陵。
一周之後,她在白天繼續練習雙掌齊施「蘭花拂穴手」及「飛燕掌法」,晚上
就以那根圓棒練習陰功。
不到半個月,那根圓棒便被束得及咬得「體無完膚」了。
倪詩茹返家見到圓棒上面的「輝煌紀錄」之後,立即握著任君婉的柔荑道:「
婉兒,苦了你啦!」
「大姨,此乃婉兒該盡之義務,倒是你長年在外奔波,歷盡風霜,才辛苦哩!」
「格格!很好,說得很好,只要再加強『儀態學』,夠格參加『陽朔滌花』了
。」
倪詩翠欣喜的問道:「師姐,是不是你上回所提過的天賜良機?」
「正是,這是一個充滿香艷及神秘的盛會,由於傳聞甚久,上月經過證實之後
,已是當今武林最轟動之事了。」
「太好了,何時舉行呢?」
「還有半年多,夠咱們準備的啦!婉兒,從明早起,你先演習當眾寬衣解帶,
顛倒眾生之各樣儀態吧!」
任君婉嫣然一笑,在飲衽行禮之際,雙肩一縮,她身上的那件衣衫隨著她盈盈
起身之際,緩緩的滑了下來。
當它滑到胸脯時,只見她嫣然一笑,雙峰立印頂住衣衫,倪詩茹雙眼一亮道:
「半裸更迷人,來,輕盈扭腰擺臀!」
任君婉步履輕移,媚眼一瞇,衣衫緩緩的繼續滑下,那件水藍肚兜立即將半裸
的雪白胴體襯托得更迷人了。
「好迷人,吸氣,桃源勝地勿輕易外洩!」
任君婉格格一笑,那滑到玉門關附近的衣領好似被一隻無形手提住般倏地停住
,她立即輕輕的曼舞起來。
衣衫立即飄揚,媚力不停的放射著。
倪詩茹瞧了半晌之後,上前替她拉起衣衫,讚許的道:「成啦!參加陽朔滌花
盛會,諸人非臣服在你的膝下不可了。
「師妹,好好的在婉兒的身上設計一些撩人的小玩意兒,咱們只要打贏陽朔滌
花這一戰,大事底定矣!」
「格格,沒問題!」
※※ ※※ ※※
「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山水甲桂林。」桂林在唐朝之前原本是廣西的一處蠻
荒之地,再說是「鳥不拉屎」之區。
直到唐朝李靖開發,歷代又大力建設之後,那獨特的山峰,清碧的河水及茂盛
的桂林,醉人的桂花香,不知吸引了多少的遊客。
自桂林經過陽朔至樂平這一段百餘里地帶,計有六十餘處大水灘,兩岸奇峰林
立,桂花飄香,使陽朔山水獨佔桂林之鰲首。
桂林城中一家叫做「玲瓏來」的酒樓,此刻已經上了八成座頭,跑堂的尖聲吆
暍和食客們的縱聲談笑,匯成一片!
一陣熏人欲醉的酒香,從酒杯中飄散出來,足可聞到大半條街!
這時只聽大街上傳來粗曠的歌聲「一月主人醉幾回,相逢相知且銜盂,莫管春
色如流水,揮手千金笑口開。」
這首歌,是從唐詩篡改而來,但經他改動了幾個字之後,就活脫脫的流露出此
人的粗繚條作風。
這首詩,已經不是詩人的詩,而是江湖遊俠的歌了!隨著歌聲,一條昂藏的青
年漢子,大步朝玲瓏來樓上走去。
此人身長八尺,生得濃眉大眼,紫瞠臉,腰間圍一條軟鞭,蓬頭敞胸,足登麻
鞋,看去雖然落魄,卻是掩不住他的豪邁本色,和旁若無人的灑脫氣概!
他上得樓來,目光一轉,沒待堂倌招呼,就在一張空桌坐了下來,拍案叫道:
「夥計來五斤大曲,一盤滷牛肉,要快!」
「砰!」的一聲,一個錢囊,丟到桌上,「嘩啦啦」滾出來的竟是一塊塊的黃
金!他這粗豪的舉動,引得許多食客轉頭朝他望來,他毫不在意,顧盼之間,忽然
目光一轉,發現左音一張桌上,正有一個人望著他微微一笑。
這人書生打扮,身穿一襲青衿,腰間掛著一支紅中透紫的竹簫,好不溫文瀟灑
?他此時看得一怔,不自覺地也還了他一笑,突然拱拱手道:「兄台請了,在下粗
魯慣了,別叫兄台見笑!」
那青衫書生聞言,連忙抱拳還禮含笑道:「哇操!兄台意氣豪邁,正是英雄本
色,幸會得很!」
「英雄本色」四個字,正說到這漢子的心坎裡去了,聽得他色飛眉舞,大笑道
:「兄台果然雅人,哈哈,我甄英豪算是交上兄台這個朋友了!」
他也不待青衫書生同意,一把抓起錢囊,大步走了過去,拉開板凳,在青衫書
生橫頭坐了下來,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在下甄英豪,兄台如何稱呼?」
青衫書生也喜歡豪爽,起身道:「歡迎,歡迎,原來是甄兄,在下任少白。」
堂倌放好杯筷,送上一大盤滷牛肉,和五斤大麴。
甄英豪揮手道:「快叫廚下鄉燒幾個拿手下酒菜來,越快越好,我要和這位任
兄痛飲幾杯,越快賞金越多!」
堂倌連聲應「是」,很快招呼下去。
甄英豪順手倒了碗酒,抬頭道:「任兄,來,來,咱們萍水相逢,兄弟敬你一
杯。」咕的一聲,偌大一碗大麴,一口喝了下去。
任少白舉起面前的酒杯,連說不敢,道:「該是兄弟敬甄兄才對。」
說罷,和他對乾了一杯。
甄英豪眉飛色舞,大笑道:「痛快,痛快,真是名土便風流,讀書人能像任兄
這樣灑脫的,實在是少見,任兄真不愧是名士風流!」
任少白道:「甄兄過獎,兄弟如何敢當?」
甄英豪夾起一大塊牛肉,塞進嘴裡,一陣大嚼,又道:「兄弟雖是粗人,卻喜
歡結交名士,哈哈,除了西城的汪公子,令兄弟無限心折之外,任兄該是兄弟僅見
的風流人物………」
任少白見他說起汪公子,口沬橫飛,極自然的流露出敬佩之色,心中暗想:「
此人生性爽直,豪邁不羈,這般稱道汪公子,不知汪公子又是什麼人物?」
甄英豪又暍了一口酒,忽然注目問道:「聽任兄口音,極似江南之人氏?」
任少白道:「兄弟祖籍姑蘇。」
甄英豪一拍巴掌道:「好地方,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惜兄弟沒有去過,哦
,兄弟幾時到桂林來的?」
任少白道:「哇操!兄弟久慕桂林山水甲天下,遊學來的。」
甄英豪大喜道:「好極了,任兄來的正是時候!」
任少白心中不禁一動,暗想:「他這句正是時候,莫非和陽朔滌花有關?」原
來這任少白正是間關遠來的任君婉,他聽了甄英豪的話,正待開口詢問,堂倌已經
陸續替兩人送上酒菜來,甄英豪只是勸酒,兩人對飲了幾杯。
甄英豪道:「任兄遠來,正好趕上陽朔滌花,那是再巧沒有了!」
任少白道:「哇操!兄弟好像聽人說過!」
甄英豪赫然笑道:「陽朔灘上多麗人,這是咱們這裡有始以來最大的遊樂日子
了。」任少白突然問道:「哇操!這位汪公子想來定是十分好客。」
甄英豪大拇指一挑,大笑道:「豈止好客,他家的大門,終年都是敞開著的,
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客去訪,他都十分歡迎。」
任少白笑道:「哇操!他倒有孟嘗之風。」
甄英豪俯掌大笑道:「哈哈,白兄說對了,汪公子平生最喜歡的,莫過於別人
將他比作孟嘗君了。」
任少白心中暗暗忖道:「原來汪公子只是個沽名釣譽的統褲子弟!」
甄英豪見他沒有作聲,認真的道:「汪公子雖然年事極輕,但確實是個名士,
一肚子學問,不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就是絲竹彈唱,飛鷹走狗,也
無一不通。」
任少白見他把汪公子說得如此文采風流,不覺點頭微笑。
甄英豪咕的又喝了一大口酒,舔舔舌頭,又道:「最難得的還是他人品俊逸,
宛如玉樹臨風,只要汪公子在大街上溜了一趟馬,誰家姑娘不朝他嫣然一笑,飛上
個媚眼兒。」他說到高興,竟然端起大碗連喝了幾口,接著笑道:「汪公子若和任
兄相比,真是一時瑜亮,珠玉並輝,汪公子要是見了任兄,定然高興無比。」
說到這裡,不覺縱聲大笑起來。
任少白的臉上也不自覺露出喜容,說道:「哇操!兄弟能夠躬逢貴地盛會,確
是樂事…」
甄英豪好像並沒聽到他在說什麼,突然舉碗一飲而盡,問道:「任兄想不想去
見見汪公子?」
任少白笑道:「哇操!這等人物,小弟倒確是想見他一見………」
話聲未落,甄英豪突然站起身來,大笑道:「咱們這就找他去。」
任少白愣的一楞道:「哇操!此時前去,不覺得冒昧麼?」
甄英豪豁然笑道:「我看任兄俊逸脫俗,怎地拘泥起來?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兩位見了面,兄弟保證你們相見恨晚。」
一手掏出一小錠金子,朝桌上一放,大聲叫道:「喂!夥計,除了酒資,餘下
來的都是賞金了。」
說完不容任少白多說,一把捉住任少白胳臂,笑道:「任兄,咱們走!」
任少白但覺甄英豪抓著自己手臂的五指,有如鐵箍一般,心中不覺一動,當下
不覺皺皺眉頭,道:「哇操!甄兄,請把手放鬆一些。」
甄英豪「哦」了一聲,歉然道:「該死,該死,兄弟忘了任兄是個文弱書生。
」說著果然鬆開手把,但還是握住任少白賂臂,大步下樓。
只聽身後堂倌高聲喊道:「謝甄大爺重賞。」
甄英豪跨出大門,立時向停在門首的馬車,招招手道:「快來,上城西汪公子
府去。」城西汪公子,出手闊綽,桂林城裡,誰人不知,凡是上汪公子府去的客人
,例由府裡管事打發,這是一趟好差事。
趕車的那敢怠慢,一揚長鞭,馬車得得的馳了過來。
甄英豪沒待車子停妥,就一躍上車,口中嚷道:「任兄快上車來。」
任少白心頭暗暗犯疑,忖道:「這姓甄的身手不弱,他和自己萍水相逢,就硬
拖著上汪,莫非有什企圖?」
你藝高膽大,自己遠來桂林,原是有為而來,當下也就不動聲色,等馬車停妥
,攀援而上,堪堪坐定,甄英豪已不迭催快。
趕車的揚起長鞭,馬車像風馳電卷般朝城西馳去。
不消片刻,馬車轉入一條橫街,在一座大宅第門前停了下來。
甄英豪當先跳了下去,等任少白下車,又一把扯著他臂膀,笑道:「任兄,咱
們這就進去,他家不用通報,哈哈,其實咱們車子沒到,僕人們早已通報進去了。」
任少白舉目瞧去,果見寬闊的石階上,大門敞開。
一名管事從門內走出,向趕車的問道:「貴客從那裡來的?」
趕車的道:「玲瓏來來的。」
管事道:「好,賞銀二兩。」
甄英豪已拉著任少白進入大門,一面說道:「汪公子只怕在書房裡,咱們到他
書房裡去。」
任少白跟著他穿越長廊,經過花廳,突聽一陣清朗的聲音,從東首書房中傳出
:「甄海量,你來得正好………」
甄英豪沒待對方說完,洪聲笑道:「汪兄快快出來,兄弟替你引來一位嘉賓。
」汪公子驚啊一聲,道:「想不到甄兄還有貴友同來,失禮,失禮,兄弟只當是你
一個人來的………」
隨著話聲,一個華服少年,急步走了出來,連連拱手道:「兄弟實在太以失禮
,快請到書房裡去坐。」
說話之間,一眼瞧到任少白,不覺怔得一怔,目光立被吸引,大步迎了上來,
含笑道:三這位兄台寵臨寒舍,真是蓬壁生輝,甄兄還不快快替兄弟引見麼?」
甄英豪大笑道:「這是兄弟新結交的任兄任少白,這位就是汪兄汪立文,兩位
都是文采風流名士,正好多多親近!」
任少白只覺這位汪公子果然其人如玉,生得頃如傅粉,層若塗朱,尤其一雙星
目,隱露異彩,心頭暗暗一動,忖道:「此人分明身淒上乘武學。」
兩人互說了些久仰的話,汪立文喜不自勝,連連肅客,三人進入書房,分賓主
落座,早有書瞳獻上香茗。
任少白略一打量,但覺這間書齋,玉軸牙籤,陳設精緻,華而不俗,室如其人
。經過一番寒暄之後,汪立文立時吩咐擺酒,替任少白接風。席間,汪立文和任少
白從經史百家,談到琴棋書畫,越談越覺投機,甄英豪一句也插不上,就自顧自的
大吃大暍。
任少白只覺這位汪公子談吐雋雅,學識淵博,只是絕口不談武事。
仔細察看,除了雙眼神采有異,似是內功有根基,但他卻舉止斯文,一派公子
哥兒的風流自賞,實在看不出他像個練武的人,心中總覺未能釋然。
汪立文可不同了,他原是好客之人,和任少白一席傾談,簡直相見恨晚。這一
席酒,直吃到夕陽西沉,才行罷席,甄英豪已喝得醉眼斜瞇,洪聲大笑道:「任兄
,兄弟說得不假吧,兩位一時瑜亮,珠樹成雙。
「哈哈,此番陽朔滌花陽朔灘上的姑娘們,瞧得個個如醉如癡,我這甄海量就
當場跳下灘去。」
汪立文笑道:「你就是喝醉了窮吼,大家才會叫你甄海量!」
甄英豪道:「汪兄和我結交以來,幾時見我醉過?」
汪立文道:「自稱不醉的人,就是醉了。」
甄英豪還待再說,汪立文搖搖手道:「甄兄不用再和兄弟抬槓了,咱們今晚好
好的去樂上一樂。」
甄英豪目光一睜道:「逢春坊去?」
汪立文點點頭道:「甄兄意下如何?」
甄英豪拍手叫道:「好極,好極,有喝酒的地方,兄弟沒有不去的道理。」
汪立文朗笑道:「若惜千金買一笑,天涯何處識溫柔?任兄初來桂林,兄弟今
晚替你介紹一位風塵奇女,以任兄的才貌,當可獲得佳人青睞,說不定減燭留髡呢
?」
任少白被他說得臉上一紅,笑道:「哇操!如此說來,汪兄想是早作入幕之賓
了!」
汪立文道:「任兄只怕還不知道逢春坊的拂雲姑娘,是咱們這裡大大有名的紅
倌人,值得一提的是這位姑娘色藝雙全,冰清玉潔,處污泥而不染。
「你若和她談詩論文,她能和你剪燭西窗,暢談終宵,若是想打地主意,別說
以斗量金,地下層一顧,說不好,就當場沉下臉來,下令逐客。」
甄英豪大笑道:「汪兄不用多說,讓任兄自己去品賞不好嗎?」
說到這裡,不覺抬頭問道:「汪兄今晚可要飛東選約城南簡二,城東曹三,和
城北的周老七作陪嗎?」
汪立文搖搖頭道:「簡二曹三周老七,若和任兄相比,簡直成了糞土,今晚兄
弟是專替任兄接風,共謀一夕之歡,不用去招他們了。」
甄英豪道:「你和任兄,面對名妓,縱情詩酒,兄弟一個人又得喝悶酒了。」
口中說著「喝悶酒」,人可站起來,仰面大聲叫道:「備馬。」
已是上燈時分,逢春坊前花燈高懸,車水馬龍,一片喧嘩。
適時來了三匹錦鞍健馬,馬上人是兩個少年公子,另一個是短夾敞胸,蓬著一
頭亂髮的紫臉大漢。
桂林城裡,有誰不認識小孟嘗汪公子呢?有誰不知道汪公子的好友甄海量甄大
爺的?三人才一下馬,早有小廝接過馬匹,三五個龜奴,搶著打扦候安,大門內早
已響起了高聲吆暍:「汪公子駕到。」
一入前院,但覺燈火通明,弦聲盈耳。
汪立文引著任少白,甄英豪,卻是直入後院,朝一座寬闊樓梯走去,這樓梯上
舖著厚厚的紅絨,走在上面,聽不到絲毫的聲息。
登上樓梯,但覺景物一變,幽香撲鼻,氣氛寧靜,畫廊盡頭,繡簾低垂,一名
俏婢,掀簾讓客,嬌聲笑道:「原來是汪公子駕到,請到裡面坐。」
這是一閭寬敞的客室,陳設得富麗堂皇,十分考究。
三人跨進客室,早有兩名綠衣使女,端上茶來,欠身道:「公子爺請用茶。」
汪立文問道:「你家姑娘呢?」
一名綠灰使女答道:「姑娘正在上妝,公子請稍待,姑娘就好出來了。」任少
自從未涉足青樓,此刻心中不期有些新奇。
瞧到粉牆上掛著一幀紅木鏡框的字軸,這就負手走了過去,抬目一望,只見上
面題著一首詩道:
「睡起高樓暑欲消,湘簾畫永竹瀟瀟,
半掀皓腕浮冰李,微啃朱唇弄彩簫,
玉雪丰神難為畫,胭脂顏色不須調,
自從邂逅瑤台後,應是逢山路未遙。」
上款題著「拂雲女史郢正」下題是「汪立文未是草」。
心中不禁暗暗讚道:「看不出這位汪公子居然寫得一手好字,吟得一首好詩!
」不覺回過頭去,笑道:「這是汪兄的大手筆了。」
汪立文道:「這是兄弟去夏寫的,任兄多多指教。」
任少白道:「哇操!汪兄文采風流,詩書並佳,兄弟欽佩得很。」
話聲未落,只聽傳來一陣細碎的環珮之聲,同時響起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嬌笑道
:「有勞汪公子和貴友久候了。」
香風飄動,掀簾走出一個絕色佳人!
汪立文含笑相迓,謊道:「姑娘好說,我來替你引見,這位是我新交好友,任
少白任公子…………」
回過頭來,又朝任少白笑道:「任兄,這位就是名傾桂林,才貌雙全的拂雲姑
娘了。」
拂雲妙目凝注,打量著任少白,福了福道:「任公子文旌光臨,賤妾深感榮寵
。」
任少白只覺臉上一熱,忙道:「哇操!汪兄盛道姑娘才名,如今一瞻芳儀,深
感見面尤勝間名。」
拂雲瞟了他一眼,嫣然道:「任公子真會說話。」
汪立文笑道:「一個是傾城名花,一個是風流名士,你們兩位正好談談!」
甄英豪大聲道:「你們談詩論文,可別把兄弟一個人冷落了。」
拂雲答道:「甄大爺快人快語,明珠,快吩咐廚下整治酒席。」
那叫明珠的使女答應一聲,掀簾而去。
拂雲望著任少白嬌笑道:「任公子風儀俊逸,才高八斗,難得蒞臨,賤妾意欲
請公子賜一法書,俾日夕相對,如接清神。」
任少白臉上又是一紅,道:「哇操!汪兄珠玉在前,在下只是胡亂塗鴉,怎敢
有污姑娘令目?」
汪立文拍手道:「任兄高才,快別推辭了!」
拂雲迴目笑道:「明玉,快取紙來,研墨侍候。」
那叫明玉的使女答應一聲,立時取出宣紙,在案上攤開,一面研起墨來。任少
白眼看無法再推,只好笑了笑道:「哇操!這是汪兄和姑娘兩位存心要兄弟出醜了
!」
當下走近書案,略一思索,提起筆來,濡滿墨汁,在紙上寫道:
「玉作肌膚冰作神,丹青任為不如真,
無人說向張京兆,留著雙眉待畫人。」
汪立文沒待他寫完就鼓掌稍好,大笑道:「集唐人詩句,能自然妥切,妙手拈
來,實是難能可貴,尤其任兄這手俏字,遏勁嫵媚,秀逸如人,實在叫兄弟欽佩得
五體投地。」
任少白道:「哇操!兄弟因有汪兄珠玉前,不敢下筆,才胡亂湊集四句唐詩,
聊應拂雲姑娘雅命,汪兄這般說法,兄弟更覺汗顏無地了。」
說到這裡,一面題了上下款:「拂雲女史清玩」和「姑蘇任少白集唐並書」。
拂雲瞧得大喜,連連稱謝。
甄英豪在旁道:「不錯,任兄寫的詩,兄弟不懂,但任兄這筆字,兄弟可看得
出來,運筆如運劍,隨手揮灑,就顯得氣勢不凡!」
汪立文不覺聽得動容,暗暗點頭。
任少白心中卻是一驚,暗想:「他這幾句話,已然說出了運劍要訣,顯見他對
武功一道,造詣極深,決非市井遊俠,所可比擬,自己倒要留神才好。」
心念轉動間不覺笑道:「甄兄武林奇俠,定然精於擊劍,可惜兄弟不諳武事,
否則倒可向甄兄請益了。」
甄英豪大笑說道:「任兄過獎,劍是兵器中最難練的,兄弟是個老粗,只會舞
刀要棍,會些粗淺功夫。」
拂雲擦嘴笑道:「舞刀也好,甄大爺先喝上幾杯,藉酒助興,正好給我們開開
眼界。」
甄英豪連忙搖手道:「不成,不成,喝酒沒有問題,在姑娘香閨裡怎好舞刀弄
槍。」
拂雲美目流盼,含笑道:「賤妾久聞甄大爺豪氣縱橫,俠名滿桂林,刀法自然
精妙,讓我們開開眼界,又有何妨,怎地也學起大姑娘來了?」
甄英豪生性豪邁,經不得人一激,不覺臉上一紅,搔搔頭皮道:「好吧,姑娘
一定要兄弟獻醜,兄弟自當從命,只是兄弟獻了丑之後,是不是大家都要來一點,
才顯得公平。」
拂雲望了汪立文,任少白兩人一眼,笑道:「甄大爺要如何才算公平?」
甄英豪道:「姑娘清歌一曲,任兄身邊帶著洞簫,自科也得奏上一曲,至於汪
兄,讓他自己說吧,該來什麼好,就來什麼?」
拂雲笑道:「賤妾這裡藏有一張古琴,汪公子彈一曲琴可好?」
汪立文點點頭道:「好,好,兄弟反正是三腳貓,樣樣都會一些,樣樣不精,
彈琴就彈琴吧!」
甄英豪道:「咱們要不要拈個龜兒,看看誰先誰後?」
汪立文道:「這倒不用,任兄今天第一次來,自然是先聽我們的了,這叫拋磚
引玉,兄弟之意兄弟在酒前先彈上一曲,以娛嘉賓。
「等一會喝酒的時候,由拂雲姑娘來上一曲清歌,酒到一半,甄兄有了三分酒
意,舞上一趟刀,讓大家開開眼界。
「最後則任兄吹奏求凰之曲,『赤簫吹罷好相攜』,咱們也可以走了。」他最
後這幾句話,妙語雙關,直聽得拂雲紅透雙頰,偷偷的瞟了任少白一眼。
甄英豪鼓掌道:「有道理,咱們就這樣好了。」
正說之間,酒菜已經送上,拂雲早已命明玉從房中捧出一張瑤琴,褪去琴衣,
焚了一爐好香。
汪立文走了過去,在案前坐下,手指輕輕在弦上一勾一挑,發出了「叮咚」聲
響,他口中連說「好琴。」
一面抬目朝大家笑了笑道:「兄弟獻醜了!」
說罷,就丁丁冬冬的彈了起來。
他彈的是一首「風入松」,颯颯清響,真如高山流水,使人有清風徐來之感。
琴韻悠然停止,任少白,拂雲首先鼓掌叫好。
汪立文起身拱拱手道:「有污諸位清聽。」
甄英豪嚷道:「快喝酒,兄弟敬你一杯。」
大家相繼入席,明珠,明玉兩名使女,替大家面前斟滿了酒。
拂雲起身道:「任公子寵臨,賤妾敬你一杯。」
舉杯一飲而盡,任少白和她對乾了一杯。
甄英豪舉起酒杯,朝汪立文道:「來,汪兄,我來敬你。」
兩人也對乾了一杯。
甄英豪道:「姑娘現在該輪到你了吧?」
拂雲嫣然一笑,敬了汪立文,甄英豪兩人的酒,緩緩站起嬌軀,說道:「賤妾
唱得不好,三位幸勿見笑才好。」
說完櫻唇輕潤,展動嬌脆珠喉,曼聲唱道:「倚欄無語掐殘花,驀然間,春色
微烘上瞼霞,相思薄倖冤家,臨風不敢高聲罵,只教我指定名兒暗咬牙。」
歌聲乍歇,任少白,汪立文撫掌稱妙。
甄英豪道:「來,兄弟敬姑娘一杯。」
拂雲層顏笑道:「這個賤妾如何敢當,還是賤妾敬甄大爺一杯吧。」
大家邊談邊飲,酒到半酣!
甄英豪早巳換了大杯,杯到酒乾,不知喝了多少杯了,只見他霍地站起,抹抹
嘴拱手道:「任兄,汪兄,拂雲姑娘,現在看小弟的了。」
探手從身邊摸出一柄綠鯊皮的刀鞘,輕輕一抽,製出一柄兩尺來長,寒光閃閃
,既非短劍,又非七首的銀刀。
他退後兩步,笑道:「要在六尺見方的一點空隙裡舞刀,實在是一件吃力不討
好的事,練不好三位莫要見笑。」
任少白暗暗喝了聲:「好刀!」
汪立文笑道:「甄兄幾時學會了江湖賣藝的一套,盡說不練。」
甄英豪咧嘴笑道:「練!練!」
左手向前輕輕一揚,右手銀光陵然翻起,刀尖昂處,就割出一道銀光,盤頂而
過,身隨刀轉,左右圈動,又飛起了兩圈刀花。
甄英豪手勢純熟,由慢而快,倏然之間,但見一條銀練,盤身繚繞,已經看不
清他一招一式!
任少白凝目注視,但覺甄英豪雖然限於地形,刀法未能盡情施展,但已可看出
他這趟刀法,暗蘊玄奇,雖是平平常常的一招,其中卻隱含著許多變化,心頭不禁
暗暗驚奇。回目瞧去,汪立文手托酒杯,臉上隱露笑容。
拂雲姑娘雖然也妙目凝注,但她臉上不知不覺間,居然流露出不屑之色,連她
身邊的兩個綠友使女,也相互掩口而笑,分明意存輕視。
任少白瞧得奇怪,以甄英豪的刀法而論,在江湖上也可算得一把好手,這拂雲
主婢三人,若非也會武功。
而且武功還在甄英豪之上,決不會在無意之間,流露出這種輕視神色,那麼這
主婢三人溷居煙花,就使人不無可疑………
這時甄英豪一片刀光,已化成了一團銀色光影,在酒席前面,不到六尺的空地
上,滾來滾去,煞是好看。
舞到急處,只聽他高聲歌道:「鐵鞭銀刀,走遍天涯!滿腔熱血,澆上三百杯
冷酒,不羨他狗娘的將相王侯,金印大如斗。
濯錦江邊,有的是酒肉朋友,約他三兩個呼虛喝雉;鬥雞逐狗,誰曾見我爛醉
如泥?贏得甄海量………」
嘹亮歌聲,霍霍刀光,同時戛然而住,甄英豪氣定神閒,收住刀勢,拱拱手,
大笑道:「獻醜,獻醜。」
任少白忍不住喝彩道:「哇操!好,不但刀法神奇,而且歌聲雄偉,甄兄不愧
是英雄本色,豪氣縱橫!」
甄英豪伸手取過酒碗,喝了一口,得意的道:「任兄過獎了。」
仰頭把一大碗酒暍下。
任少白看看時光不早,也就解下竹簫,含笑道:「現在該兄弟獻醜了。」說完
,就唇吹奏起來。
他吹的是一首「小桃紅」,簫聲曼妙,悠揚悅耳,自然也贏得汪立文,甄英豪
和拂雲姑娘的熱烈掌聲。
一曲既終,任少白立即拱拱手道:「哇操!汪兄,我們也該讓拂雲姑娘早些休
息了。」
汪立文還沒開口,拂雲緩緩站起嬌軀,襝衽道:「為時已晚,城中燈光早熄,
賤妾也不敢再留三位多坐,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汪立文眼看已快四更,也就隨著起身。
甄英豪又喝了一大碗酒,才站起身來,笑道:「曲終人故,這話倒是一點不錯
。」
三人相繼走出,拂雲隔簾送客,嬌聲笑道:「二位慢走,恕賤妾不送了。」
出了逢春坊,任少白朝汪立文,甄英豪兩人拱拱手道:「汪兄,甄兄,恕兄弟
告辭。」
汪立文道:「任兄和兄弟一見如故,自然該搬到寒舍去住,俾可日夕盤桓,甄
兄酒興未盡,此刻就到寒舍再作暢談,任兄也不用回旅邸去了,兄弟自會派人去替
任兄把行囊搬來。」
任少白拱拱手道:「哇操!汪兄不用客氣,兄弟不勝酒力,要想早些休息。」
汪立文道:「今晚夜色已深,任兄既要回店休息,兄弟不敢十分勉強,那麼明
天一定要搬到寒舍去住。」
甄英豪大笑道:「這個汪兄只管放心,明天一早,兄弟自會把任兄拖去的。」
任少白別過兩人,就策馬回轉客店。
汪立文皆同甄英豪,翌日一大早就趕到玲瓏來客棧,非把任少白接到家裡去住
不可。
任少白盛情難卻,萍水相逢,也確實感到汪,甄兩人是個可交之友,也就不再
推辭,搬到汪府去住。
汪立文早已命人收拾好書房東首一間精緻雅房,作為任少白居住之處。
因為明天就是陽朔滌花,汪立文是城中的闊公子,又是出了名的小孟嘗,他決
定要大張筵席廣宴賓客,因此,這前一天,他就顯得特別忙碌。
快午牌時光了,濱灘樓前,早已人山人海,陽朔灘上早已樓船雲集。
突然間,一陣得得蹄聲,鈴鸞齊鳴,人潮中出現了兩匹駿馬。
前面是一匹黃鬃馬,全身毛色黃得發亮,馬上坐著一個濃眉大眼,紫瞠臉的漢
子,敞開著胸膛,胸前黑毛茸茸,腰間圍著一支軟鞭,意氣飛揚,顧盼自豪。
桂林城裡,沒有一個不認識他,他是城西汪公子的好友甄英豪,凡是汪公子到
的地方都有他,大家早已把他視作汪公子的保鏢!
後面一匹馬,白得像雪,渾身沒有一根雜毛,配上了銀鞍銀鐘,更顯得神彩非
凡。這是汪公子的座騎。
人叢中有人叫道:「快讓開,汪公子來了。」
於是人潮像派水般往兩邊分開,讓出一條人的夾弄。
兩匹馬緩緩馳過,朝濱灘樓而去。
兩邊的人看清楚了,汪公子的白馬上,坐的不是汪公子,是一個臉如傅粉,唇
若塗朱的青衫少年,腰間懸一支紅中透紫的洞簫,瀟灑風流,簡直俊美極了。
人叢中有人「咦」了一聲,低聲道:「咦!他不是汪公子,這人是誰?」
另一個人道:「你沒看到甄海量替他開路,八成是汪公子的親戚!」
邊上又有一人插口道:「這人簡直比姑娘還生得美,只怕他是汪公子的同胞兄
弟。」
先前那人道:「不錯,不錯,他準是汪公子的兄弟,咳,咱們這裡要是北京城
,這兩兄弟怕不早被皇帝老子拉去當駙馬爺了。」
白馬上的美少年,不用說正是化名任少白的任君婉,今天汪立文忙得不可開交
,所以由甄英豪陪同先上演灘樓來。
濱灘樓上上下下,此刻早已爆滿,人還是不住的往裡湧去,但正面靠窗的席上
,只放了兩副杯筷,座頭還空著。
這是汪公子派人交待,特別替任少白,甄英豪兩人留著的。
甄英豪陪著任少白才一上樓,立時有兩名夥計鞠躬引路,帶到席上,送來香茗
,不待吩咐,就端上酒菜來。
任少白舉目望去,但處沿著陽朔灘,到處都是人潮,紅男綠女,扶老攜小,一
望無際,好像桂林城裡的人,已經煩城而出。
不覺吁了口氣,含笑道:「哇操!果然是盛況空前,兄弟出娘胎至今,從沒見
過這等熱鬧場面。」
甄英豪斟滿了酒,暍了一大口,砸咂嘴,笑道:「早呢,熱鬧還在後面。」他
用手一指,道:「任兄你瞧,這沿灘十里,一共有二十座彩台,每隔半里路就是一
台,那是汪公子重金包來的戲班。
「其中京朝名角,地方小戲,變戲法,玩雜耍,應有盡有,要到未牌時分才開
鑼,到了晚上,呵!沿灘十里,成了一片燈海,那才熱鬧呢!」
任少白心中暗想:「汪公子要這般大事舖張,不知究是有何目的?」心念轉動
,一面問道:「哇操!為何要如此舖張呢?」
甄英豪望了他一眼,笑道:「還不是為了痛痛快快的玩樂,咱們這裡的四大公
子,都是百萬財富,大家湊著熱鬧。」
任少白道:「哇操!甄兄不是說二十座彩台,都是汪兄包下來了麼?」
甄英豪又喝了一口酒,道:「不錯!二十台戲,都是汪兄包來的,但這不過是
今天這場大熱鬧中的一部份。」
任少白奇道:「哇操!難道還有更精彩的?」
甄英豪抬頭望了望天色,笑道:「自然有,來,來,咱們先喝酒吃菜,精彩節
目,差不多也快來了。」
兩人邊吃邊暍,過了一回,只聽沿灘一帶,鑼鼓喧天,甄英豪回頭笑道:「彩
台上開鑼了!」
話聲未落,但聽城中響起一片火炮之聲,整座桂林城,好像快要翻了一般。任
少白問道:「這又是什麼?」
甄英豪道:「那是四大公子出門了。」
任少白聽得大奇,暗暗忖道:「四大公子,在桂林城裡,果然聲勢下小,連他
們出門,闔城都要燃放炮杖。」
一片爆竹之聲,宛如動地之雷,連續不斷,漸漸接近,敢情已出東門,火炮聲
中,漸漸可以聽到夾道歡呼,和一陣陣鑼鼓細樂,遠遠傳來。
只見兩面一丈八尺長的豎立繡旗,迎風前導,上繡四個笆斗大的黑字:「周府
龍隊」。接著是四面桌面大的對鑼,和二十幾名一式錦災,手捧樂器的隊伍,吹奏
著悠揚細樂。這一列隊伍後面,是一名彪形大漢,手上擎著一支一丈來長的彩桿,
桿頂上是一個比笆斗還大的珠球。
那珠球全是用珍珠串成,一經陽光照射,珠光寶氣,映日生輝。
接著就是九條彩龍,每一條龍的龍頭龍尾,都是用珠寶紮成,由三十六名精壯
漢子擎著,煞是壯觀。
九條彩龍後面,是一輛敞蓬馬車,車身雖然並沒什麼裝飾,但氣派很大,車上
端坐著一個一身華服的瘦削瞼少年,臉含微笑,神彩飛揚。
馬車前後還有八匹駿馬,馬上漢子,一色寶藍勁裝,腰跨佩刀,一付雄赳赳氣
昂昂的模樣,顯然是護院武師了。
任少白道:「哇操!這人好大的氣派,大概就是城北周七公子了?」
說話之前,只聽濱灘樓前爆竹齊鳴,九條彩龍,一條綵球,已在樓前舞了起來
,從樓上望去,但見條條彩龍,宛如九條綵帶,起伏盤旋,舞得好不起勁。
任少白一眼就可以看出這些舞龍的漢子,一個個虯筋凸露,分明都有一身武功
。而且,每一節龍身底下的桿子,都擦得光可監人,分明是熟銅鑄制,如果一旦有
事,就是現在的熟銅齊眉棍。
九條彩龍過去還沒多久,人群中歡呼又起,鞭炮和鑼鼓之聲,又緊接而來、。
前面是兩面足有兩丈來長,滿綴珠旒的長幡,上繡「城南簡府」四個金字。後面就
是高蹺隊,每人腳下綁著高蹺架,足有兩丈來高,老遠就可看到。扮演的是八仙過
海,孫悟空大閘天宮,火燒赤壁,華容道等劇,人數足有一百以上。
每一齣戲,到了濱灘樓前,就在廣場上演了起來。
任少白看出城北周府的九條彩龍,個個都似精通武功,因此對城南府的高蹺,
也留上了意。
這一注意,果然發現這些高蹺上的人,踩著兩丈高的架子,步法輕捷,如履平
地,分明都有極好輕功。
而且扮演的又都是武戲,在樓前開打,手上所使也都是真刀真槍,表演逼真。
任少白心中愈覺疑竇重重,高蹺隊後面,一輛華麗馬車上,坐著一個面貌白晰
的書生,不住揮手,朝歡呼人群打著招呼。
此人不用說就是城南簡二公子。
任少白看他舉止文弱,也絲毫沒有統褲習氣,不覺回頭笑道:「哇操!這簡二
公子,倒像是個讀書的相公。」
甄英豪道:「他十六歲就中了鄉試,所以大家都叫他簡二秀才。」
任少白道:「哇操!周府的彩龍,簡府的高蹺都已經過去了,城東曹公子和城
西汪公子又是什麼玩藝了?」
甄英豪笑道:「不是已經來了麼?」
但聽一路鞭炮雷動,鑼鼓喧天,接著就是十八個彪形大漢,上身赤膊,腰圍豹
皮,手上拿著明晃晃的鋼叉,一路隨丟隨舞,上下飛滾,發出一片噹噹聲響。
任少白問道:「哇操!這是城東曹三公子的了。」
甄英豪笑著點點頭道:「這不過是開路的。」
不過是開路,那麼後面還有?果然只聽金鑼大響,又是十八名腰圍豹皮的大漢
,手上各擎著一面火紅豎立長旌,上繡:「城東曹府獅隊」字樣,後面一共是九頭
顏色不同的獅子,一路舞了過來。獅隊後面,也是一輛華麗敞車,車上坐著一個身
材魁梧的紫瞠臉漢子,也一路朝放鞭炮的群眾拱手。
這曹府一行舞叉舞獅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個個身手不凡,就是曹三公子,看
去也足孔武有力。
甄英豪道:「這曹三公子,叫做曹君亮,他老子是個武官,家裡的人,個個都
會上幾手硬把式哩!」
九隊獅子也在樓前大顯身手,只見一個個綵球,滿地滾舞,九隻獅子縱跳翻滾
,各盡其態。
這時濱灘樓頂垂上兩串兩丈長的鞭炮,劈劈拍拍的燃放起來,震耳欲聾,硫磺
煙層,直嗆喉嚨。
任少白喝了口酒,問道:「哇操!現在該是汪兄來了!」
甄英豪道:「他們都是出東門來的,只有汪兄出西門,走的是水道,等汪兄一
到,其他三位公子也都趕回來在這裡會合。」
任少白道:「哇操!他們現在還要到那裡去?」
甄英豪道:「沿灘十里。凡是演戲的地方,自然都要舞到,熱鬧節目,全在晚
上,這些舞獅舞龍的隊伍,一路舞回來足足有三里路長。
「那時咱們到船上一面喝酒,一面欣賞,四大公子屆時會化了大把金錢,博取
的就是在那時候的片刻享樂。」
四大公子如今只有城西汪府還沒出場,但從其他三塞看來,所有舞龍,舞獅,
和踩高蹺的人,幾乎全會武功,而且或明或暗,全都攜帶了傢伙。
顯而易見,這些人的出動,全有準備而來。
甄英豪的口氣,四大公子似乎交誼不惡,似乎不可能會發生械鬥一類事情。他
們到底為了什麼?今晚究竟會發生什麼?任少白實在無法想得通,但他相信其中必
有緣故。
舞龍,高蹺和舞獅的隊伍,漸漸遠去,鞭炮鑼鼓之聲,也漸漸低了下來,人潮
開始移動,湧向灘邊。
甄英豪回頭望望任少白,看他只是街盂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心事一般,不覺
笑道:「任兄,瞧你神思不屬,可是想著拂雲姑娘麼?」
任少白驀然一怔,紅著臉道:「哇操!甄兄休得取笑。」
甄英豪笑道:「難道兄弟說的不對?哈哈,今晚桂林城裡有名的姑娘,全會到
灘江樓來群芳爭花魁哩!」
說到這裡,只聽樓上有人高聲擠道:「來了,來了,城西汪府的龍舟來了!」
許多人離座站起,擠向窗口。
任少白舉目瞧去,寬闊的江面上果然出現了九條船影,一字排開,由遠處駛來
,心中暗暗想道:「汪兄出動的原來是龍舟競賽,他居然把端午節的玩意,也搬到
今天來了!」
九條龍舟破浪而來,遠處望去,舟尾拖著一條條的銀線,來勢端的快速無比。
沿灘岸上,有人接連燃放起鞭炮,灘上金鼓齊鳴,九條龍舟,裝點得金碧輝煌,每
條舟上,兩邊各有八名大漢,一式青色水靠,運槳如飛。
六鮸海上駕山來,這份聲勢,委實不輸其他三家。
任少白方才既然已經發現了其他三家的人,全會武功,全帶了兵械,自然更注
意汪府划龍舟的人。
行家眼裡,縱然不注意也可以看得出來,而每條龍舟上,十六支槳,雖然全漆
了黑漆,划槳的人,雖然運槳如飛,看去毫不費力,但槳勢極沉,兩邊極薄,分明
都是鐵槳!
四大公子門下,果然都是勁族,這四支隊伍,人數不下五百,只怕桂林鍾的將
軍轄下,也不過這點人了。
龍舟後面,出現了一艘雙桅紫彩樓船,桅檣上用鮮花紮成八個大字:「以花會
友」。
「以酒滌花」。
船頭的一把繡披椅上坐著的正是汪立文,此刻已經站了起來,身後伺立一名青
衣書僮,看去灑脫不群,雅而不俗。
任少白不覺舉起酒杯,一乾而盡,笑道:「哇操!好個以花會友,以酒滌花,
汪兄果然雅人雅致,不同凡俗!」
汪立文率著書僮剛一上樓,但聽鸞鈴齊鳴,簡二,曹三,周七三位公子也已趕
到。
汪立文迎著他們落座,就替任少白引見,大家少不得有一番寒暄,不必細表。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陽朔灘上點燃起萬盞燈火,十里通明!
陽朔灘前,更是車水馬龍,人聲喧嘩!
赴宴的人,都是桂林城裡的知名之士,應汪公子之邀而來。
還有,就是桂林城裡大大有名的逢春坊和百玉坊的紅姑娘也全到了。
濱灘樓上,擺開酒筵,一時觥籌交錯,弦管盈耳,鶯聲燕語,衣香繽紛,好不
熱鬧!
任少自從未見過這等場面,此時滿座賓客,每人身邊,都有一位姑娘佑酒,偎
翠倚紅,盡情笑譫,雖是逢場作戲,一時之間,也甚感拘束,只是和身邊的拂雲姑
娘,款款清談。仔細觀察,但覺四大公子賓主酬酢,興高采烈的和大家喝酒談天,
甄英豪更是杯到酒乾,喝酒像喝水一般,絲毫看不出今晚會有什麼事情,心中愈覺
疑竇重重。這一席酒,直到快近初更,才賓主盡歡而故。
酒樓上只留下四大公子,任少白,甄英豪,拂雲姑娘和他貼身兩名綠衣小鬟。
汪立文舒了口氣,含笑道:「俗客散去,正是我輩賡續遊樂之時,兄弟船已備
妥,大家可以上船作長夜之遊了。」
甄英豪大笑道:「走,走,咱們到船上喝酒去。」
曹三公子道:「甄兄還能再喝麼?」
甄英豪高聲道:「有誰看見過爛醉如泥的甄海量?曹兄可敢跟我賭上三百杯麼
?」
曹三公子豪邁的道:「有何不敢?」
兩人說走就走,當先下樓而去。
汪立文,任少白,拂雲姑娘,簡二,周七也相繼走下樓去。
灘邊早已停泊了一艘紮彩樓船,一片燈光,照耀得如同白晝。
大家走落船艙,汪立文就吩咐開船,緩緩駛去。
此時偌大的灘面上,遊艇如織,大小船隻,儘是泛灘之人。
沿灘十里,燈火通明,人頭攢動,戲台上鑼鼓喧天,好戲連台,當真是城開不
夜,比白天還要熱鬧。
大家憑窗賞覽夜景,早有兩名使女端上香茗,甄英豪和曹三公子,卻坐在船頭
賭起酒來任少白正在遊目觀賞之際,臀目遠處一葉扁舟,迎面駛來。
船上坐著一位少年書生,此人頭戴儒巾,身穿一襲天藍長衫,手搖摺扇,生得
修眉入鬢目若朗星,看去甚是瀟灑。
任少白朝他望去的同時,那藍衫書生的兩道目光,也正好朝彩船上望來。四目
相投,任少白不覺怔得一怔,心想:「此人好俊喔!」
思忖之間,那一葉扁舟業已交叉而過,駛出老遠,任少白目送扁舟不覺多看一
眼。
汪立文敢情也已看到,問道:「那位仁兄,倒是灑脫得很,任兄和他也認識麼
?」
任少白搖搖頭道:「哇操!小弟不認識他。」
彩船沿著陽朔灘緩緩駛行,時間快近子夜。
只聽岸上一陣陣的火炮,鑼鼓,遠遠傳來。
任少白曾聽甄英豪說過,周府的舞龍,曹府的舞獅和簡府的高蹺,白天從東門
出發,一路沿灘向西,汪府的龍舟則從西門出發,沿灘朝東行駛。
到了晚上,周,簡,曹三家的舞龍,舞獅,和高蹺隊則由西朝東,汪府的龍舟
則由東向西,各自回家。
這兩支隊伍正好在水陸上,兩次交叉而過。
任少白驀覺心中一動,暗忖道:「四大公子出動了這許多人,水陸並進,莫非
是在陽朔灘上搜尋什麼?」
突聽江面上飄來一陣絲竹細樂,一艘結著燈綵的畫舫中燈光如晝,對面坐著八
名白灰白裙的美麗少女。
燈光之下,只們她們一個個生得花容月貌,眉眼盈盈,每人手上各自抱著琵琶
,簫,笙之類的樂器,吹的吹,彈的彈,樂聲悠揚,美妙動人。
周七公子目光一直,忍不住問道:「簡兄快瞧,這是誰家的娘們?」
簡二公子閉著眼睛道:「風吹仙樂飄飄聞,疑是霓裳羽衣曲。」
任少白略一回頭,瞥見汪立文目注畫舫,臉上微有異色。
拂雲磕著瓜子,有意無意的望了汪立文一眼。
船頭的曹三公子縱聲大笑道:「妙極,妙極,老甄,來,咱們為她們乾一杯!」
甄英豪粗豪的道:「喝就喝,咱可不是為妞兒乾的。」
兩條船漸漸接近,不,該說是那艘畫舫朝這邊緩緩靠近過來。
艙門啟處,只見一名青衣少女俏生生的走出船頭,嬌聲問道:「來的可是城西
汪公子的船麼?」
曹三公子手托酒杯,瞇著醉眼,道:「這還用問麼?」
青衣少女含笑道:「不知道那一位是汪公子?」
曹三公子道:「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青衣少女瞟了他一眼,道:「如果小睥猜得不錯,公子該是城東的曹三公子了
。」
曹三公子樂的哈哈大笑道:「原來姑娘認得在下?」
青衣少女道:「四大公子,名滿桂林,有誰不識?」
曹三公子道:「名滿天下還值得提上一提,名滿桂林,有什麼稀罕?」
甄英豪道:「姑娘認不認得在下?」
青衣少女掩口笑道:「自然認識,甄大爺是桂林有名的甄海量。」
汪立文早就注意著畫舫,這時緩步跨出艙門,含笑道:「在下汪立文,不知姑
娘有何見教?」
青衣少女眨眨眼睛,飲衽一禮,脆聲道:「小睥奉我家仙子之命,特地奉迓四
位公子來的。」
說完,從身邊取出一張梅紅柬帖。
船頭一攏,曹三公子伸手接過,略一過目,大笑道:「汪兄,滌花公子寵召,
看來咱們非打擾她一杯不可了。
一手把柬帖往後送來。
汪立文剛一接過,簡二公子,周七公子也聞聲走出,只見侮紅帖上寫著兩行簪
花正楷:「久慕四大公子文采風流,無緣識荊,蔭茲滌花佳日,敬備玉液瓊漿,奉
邀文旌,恭候光臨。」
下面具名「滌花仙子敬約」。
簡二公子道:「汪兄意下如何?」
周七公子挑挑眉道:「自然要去,就憑滌花仙子這四個字,多麼美妙,玉液瓊
漿,未飲先醉了!」
汪立文略一沉吟,抬頭問道:「仙子現在那裡?」
青友少女道:「我家仙子已在滌花宮潔樽候駕。」
陽朔灘上居然出了一位滌花仙子,居然還有滌花宮,這都是從未聽人說過的事
,任少白,拂雲姑娘,也因這艘畫舫來的祝秘,雙雙走了出來。
甄英豪睜大虎目,咧嘴笑道:「滌花宮,桂林周圍百里之內,兄弟最熟悉也沒
有了,怎麼從未聽人說過?」
青衣少女擦嘴笑道:「滌花宮是珠彩紫成的水上行宮,甄大爺怎會知道?」
曹三公子一拍巴掌,道:「妙極,珠彩樓船,水上行宮,樓閣玲瓏五雲起,其
中綽約多仙子,再來一杯瓊漿玉液,簡直令人飄飄欲仙。」
甄英豪道:「既然有這麼好所在,你家仙子怎的不請我甄海量?」
青衣少女妙目流盼,打量了任少白和拂雲姑娘一眼,嫣然笑道:「我家仙子知
道公子雅人雅事,船上必然另有嘉賓在座。
「只是仙子不知汪公子邀約的嘉賓名銜,無法另具柬帖,臨行時吩咐小婢,汪
公子船上的賓客,自然全是滌花宮的貴賓了。」
甄英豪大笑道:「要得,汪兄,咱們是不是立時就開船?」
青友少女含笑道:「我家仙子只怕已經恭候多時了,小婢奉命雅樂迎賓,就替
諸位公子帶路。」
話聲一落,畫舫走出兩名身穿湖色緊身友褲的女子,拿起一盤銀索,縛到彩船
船頭。青衣少女朝大家躬身一禮,退了下去,揮揮手道:「開船啦!」
畫舫船頭已經掉了過去,八名白衣少女立時奏起迎賓之曲,細樂悠揚。
船舫上八名身穿湖色緊身衣褲的少女,立時素手划動,畫槳齊飛。
一條細長銀索拖著汪公子的彩船,緩緩朝西駛去。
灘面上許多遊艇和岸上的人,瞧到汪公子的彩船前面,另有一艘畫舫前導,八
名白衣少女弦管紛陳,立即紛紛鼓掌喝彩。
畫舫上的美女貌比花嬌,仙樂悅耳。
彩船上的公子們,一個個如臨風玉樹,不時傳出歡笑之聲。
一時不知羨煞了多少遊人,當然也有人搖頭太息,這些人的老子,當年不知括
了多少民脂民膏,到了兒子手上,就這麼窮極奢侈的盡情揮霍!
畫舫上六名打槳少女,運獎如飛,舟行漸漸加速,兩條彩船有銀索相連,於是
彩船在灘上滑行的速度,也漸漸快了。
但大家敢情沉醉在賞心悅耳的樂聲之中,誰也沒去注意船行的快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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