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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灞橋風雪飛滿天

               【第一章 長安道上 慘絕人寰 文武陵前 零落山丘】
    
      那年仲秋,長安道上,楓紅似火,尤其是昨晚經過一場雨洗,將楓葉洗刷得幾 
    無纖塵,映在艷陽下,長風送曳,頓時起了一片紅浪,絢麗燦目。 
     
      湛藍的天空,白雲舒捲,金風輕拂,一列列雁行振翅高翔南飛,嘎鳴朗空,把 
    長安古道襯托得無比之美。夕陽傍山,澄黃而寬敞的官道上,頓起了一陣響亮得得 
    啼聲,遠遠望去,黃塵蔽天,只見三頭駿馬坐定,三位英氣奕奕武師,三騎四蹄翻 
    飛,風馳電掣而去,後面尚帶著一長串的鏢車,距離愈拉愈遠,顯然是任務已完, 
    長安城巍巍雉堞在望,目的地即達,所以寬心放馬而去。 
     
      三位鏢師正在馳馬騁懷時,忽聽得身後遠處傳來幾聲輕嘯,觸耳心驚,三人卻 
    是老江湖,立即轉過馬來飛奔,遙見鏢車塵頭已杳,便知事情不妙。趕到近前,只 
    見鏢車散亂虛擱在官道上,地面上黑鴉鴉一片積屍,屍身背上滲出一縷縷紫色血絲 
    ,顯然是中了匪徒陰毒暗器所致。三人不禁面面相覷,霍地飛下騎來,俯身觀察屍 
    體,究為何種毒器所害? 
     
      驀然間,官道兩旁楓樹上,發出數聲怪笑,三位鏢師大驚,還未來得及迎面, 
    樹上飛矢一般瀉下幾條人影,手中發出一蓬黑色花雨,只聽三人「哼……」的一聲 
    ,登時死去。匪徒中有位紫面、虯髯、鳶肩、魁偉大漢飄身落地,風快地掠向第三 
    輛鏢車,一掌劈開鐵鎖,手掌向內一陣撥弄,取出一支墨黑圓筒,他略一張望,收 
    置懷內。與同伴直向路邊黃土丘陵中奔去,瞬即無影。 
     
      須臾,屍堆中緩緩蠕動著,竟爬出一個七、八歲小童,滿面駭恐之色,四下張 
    望了一眼,便一個勁衝下官道,往麥田中飛竄,漸漸隱沒身形。 
     
      漫天流霞,一抹斜陽,官道上屍體橫陳,鏢車零亂著,車檻上尚有一枚白綾三 
    角小旗,上繡三顆黃星,只在暮風中拂動。此時,官道上,又起了蹄聲得得…… 
     
      一夜之間,執關中鏢局牛耳之「三星鏢局」全軍覆沒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兩三 
    天後轟動了關中,以致於整個武林。 
     
      匪徒膽大包天,敢在密邇長安不足十里的官道上做下兇案,何況又是白日,這 
    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究為了何故?兇手是誰?誰也不知道,引起紛紛猜測。於 
    是關中武林人士都惴惴不安,談起此事均替「三星鏢局」惋惜,官府中初時尚是嚴 
    命捕捉,到後來也是虎頭蛇尾,成了一宗懸案,自此以後,關中鏢路居然無比之平 
    靜。時光易逝,又是許多年……「三星鏢局」的事也隨歲月消逝,在人們心中沖淡 
    了,已經很少有人提及;然而,真是一宗懸案麼?未必——
     
      凡事都有因果,一切都在醞釀中,就像一顆種子深種土內緩緩的將萌芽,終至 
    茁壯…… 
     
      長安城南,曲江池北,有一座慈恩寺,唐高宗為文德皇后祈福所建,內有大雁 
    塔,舉國聞名。大雁塔系「唐三藏」玄奘西域取經歸來,永徽三年起塔,初惟五層 
    ,做西域窣堵波,後重加營建至十層,此塔形式與別處迥異,非峭立而建,直聳雲 
    霄,其磚表土心,基層佔地甚廣,每層遞減,宛如積木,巍然大物,與寺院金碧輝 
    煌,相映成趣。 
     
      其所云雁塔,天竺記達親國有迦葉佛伽藍,穿石山作塔五層,最下作雁形,謂 
    之雁塔,蓋取此意。 
     
      慈恩寺前山門至大殿左右兩廂,塑有神像,形態威猛,殿後院中數株古柏,針 
    葉摩挲,青翠欲滴,僧捨櫛比連綿,不下數百千間,四方雲遊來此掛單,僧眾不可 
    勝數,頂禮拜佛。 
     
      一日,殘陽餘暉裡,慈恩寺鐘聲肇起,梵唄斷續隱隱若聞,顯示晚課將完畢…… 
     
      移時,鐘聲頓寂,一列列僧眾低眉合十返歸雲房。 
     
      松柏之下,立著一個劍眉朗目,瀟灑不群的少年,一襲天藍紡衫在暮風中飄拂 
    ,颯颯生響。忽然少年含笑迎著一個鶴顏清懼老僧走去,低喚了聲:「師父!」恭 
    謹之色透於眉宇。 
     
      老僧微一頷首,目光落在少年面上,凝視了一眼,道:「驥兒,看你近來英氣 
    內歛,內功已屆火候了,為師命人喚你前來,只因為師三月後,即將離此……」說 
    此一頓,又道:「來……隨為師到雲房去。」 
     
      老僧步履凝重,當先走去。少年一面驚詫之色,在後亦步亦趨。 
     
      來至雲房內,少年開口問道:「師父,你離開慈恩寺去哪兒呢?」 
     
      老僧撫髯微笑道:「葉落歸根,萬泉匯流,從何處來,更須從何處去,為師功 
    行將完,須返峨眉金頂閉關證果。」 
     
      少年劍眉一皺,若有所悟的道:「那麼師父必是峨眉派出身,金頂為峨眉禁地 
    ,外人無從得入,為何多年來未聞師父提及?」 
     
      老僧面色莊重,沉吟一刻,道:「為師只道終生不再聞問峨眉之事,不想臨閉 
    關之前,禪心不定,總覺得有負師門厚望,但為師前曾立下誓言,從今不問峨眉家 
    事,一怒離山,至今屈指算來,不覺五十歲月……」儘管老僧六根清淨,五蘊皆空 
    ;至此幽幽長歎了一口氣,似是不勝緬懷往事。少年只是凝神靜聽,滿懷狐疑不止。 
     
      只見老僧長眉一振,道:「為師不想自毀誓言,因此之故,才想將振興峨眉一 
    派重任付?予你。」 
     
      少年趕緊起立,躬身不勝惶悚道:「弟子何德何能?敢當此重任。」 
     
      老僧微笑示意命他坐下,說道:「為師知道這副重擔,你委實肩負不起,但人 
    定勝天,只要你鍥而不捨,終底於成。」說著,迎面望著窗外的雲天暮靄瞥了一眼 
    ,道:「五十年了,是很冗長的歲月,與掌門師兄發生爭執,拂袖分手之情景,現 
    在想起,歷歷在目……為師禪號「天悟」是峨眉二十三代長老,於今峨眉門風不振 
    ,良莠不齊,武學衰微,說起來,也是為師一念之差,不該攜帶峨眉絕學拳劍秘譜 
    ,一怒下山,才以致之,風聞目前峨眉與崆峒沆瀣一氣,倒行逆施,與天下正派為 
    難,為師不想名山蒙垢,沉淪狐鼠,因此,趁著有限三月時光,將峨眉絕學悉授於 
    你,並且……」 
     
      天悟禪師說到此處,竟長眉軒動,清懼瘦枯的臉上泛起一絲笑容續道:「五十 
    年總算沒虛度,被為師悟澈一部三藏奇學,當年「唐三藏」就是仗著這一部奇學, 
    西域取經化凶為夷,今日為師一併轉授於你。」 
     
      說著,轉身在雲床取過一疊冊籍,付予少年手上。 
     
      少年躬身雙手接過,面上流露出一種愉快之色。 
     
      天悟禪師朗聲道:「今晚起,每晚三更時分你在雁塔之下等候,為師逐段教你 
    ,至於三藏奇學,名謂「天竺旃檀十八掌」欲盡得精華,非觀摩開元寺內十八羅漢 
    塑像及碑林石碣金鋼經,不克悟澈其中玄奧,三月時光有限,為師教你首重訣門, 
    只要你不躁不急,十年之內,當有大成,你先回家吧,三更再來。」 
     
      少年唯唯依命,拜辭而去;這少年複姓長孫,單名一個驥字,當年「三星鏢局 
    」在楓林官道上悉數被殲時,屍堆中生還之小童就是他。 
     
      長孫驥兄弟二人,其兄長孫騉充任「三星鏢局」二路鏢師,家中只一老母,兄 
    弟相依為命,不料此次長孫驥貪玩,賴著其兄攜帶,險遭毒手,奔回家後哭訴其母 
    ,其母雖悲痛之餘,但心智過人,知匪徒行事毒絕,不欲漏網一人,星夜遷居慈恩 
    寺後,限制長孫驥露面。 
     
      一晚,月明星耀,其母在曲江池濯衣,目睹天悟禪師飛身上塔,玄詭輕捷,凌 
    空絕奇,第二日進得寺去哀求天悟禪師,收錄長孫驥為徒,以報兄仇。 
     
      天悟禪師被求無奈只得收下,但嚴誡長孫驥母子不得洩露;光陰易逝,彈指就 
    是八年,長孫驥不覺已長成十六歲,長得丰神如玉,公瑾醇醪,一身所學得之天悟 
    禪師十之五、六。 
     
      這日長孫驥自天悟禪師付予振興峨眉重任後,每晚三更時分,月明之夜,只見 
    一老僧及一俊秀少年,在雁塔之下,劍光掌影,縱躍如飛。大白天裡,長安東城以 
    內,靠近巍峨鐘樓的開元古剎及文廟緊鄰碑林,經常發現一英俊少年凝視十八羅漢 
    形態,金剛石經。 
     
      長孫驥也真根骨不凡,不負天悟禪師所望,舉凡峨眉絕學「白猿劍」「飛星掌 
    」「六爻掠雲步」等,聞一知十,舉一反三,大有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之勢,連三 
    藏奇學「天竺旃檀十八掌」也盡得奧秘,只是火候尚淺;這「天竺旃檀十八掌」端 
    的是蓋世奇學,每出一掌,風起雲湧,排空激盪,百步以內,一旦中招,輕則骨斷 
    筋裂,重則當場身亡。 
     
      匆匆三月已屆,四更時分,雁塔之下,天悟禪師對長孫驥道:「明晨,為師即 
    將離此重返金頂故居,金頂列為峨眉禁地,無人敢入,連掌門人經年均不一往,為 
    師故居在金頂之南,峭壁之上,猿猱難攀,當無人輕身犯險。記取十一年之後八月 
    仲秋子時正,為師啟關,見上一面。此時亦為你承繼峨眉掌門人之位。」說著取出 
    一柄玉符及一封書函,又道:「這柄玉符是峨眉歷代相傳信物,雖掌門人亦當奉命 
    唯謹,但不至其時,不得炫露,此函是本寺一高僧所寫,此高僧當年亦是一名黑道 
    人物,後來皈依我佛,在慈恩寺落髮為僧,一月前已坐化圓寂,此書命你投奔咸陽 
    「落星堡」堡主為「鐵筆生死判」匡超,此人為關中黑道盟主,功力精湛……」 
     
      長孫驥一聽師父要他投奔「落星堡」大為驚疑?不禁劍眉軒動,張口欲言…… 
    不料被天悟禪師揮手止住,微笑道:「為師知你心意,疑惑為何為師命你投奔黑道 
    人物?不過為師自有深意,以你一個不經世故,初涉江湖的少年,往往動輒得咎, 
    如不身臨其境,不知江湖鬼蜮,只要你眾醉獨醒,獨善其身也就夠了,如今正值武 
    林多事之秋,事故發生,多半由此黑道人物而起,風聞峨眉敗類,也與「落星堡」 
    勾結成奸?使你得以瞭若指掌,至於……」 
     
      天悟禪師微微皺眉,又道:「你殺兄仇人,江湖上已杳不再聞,必是隱名改姓 
    ,黑道人物路路相通,也許在「落星堡」中,反得以獲知蹤跡,望你善體天心,不 
    可殺戮無度,為師言盡及此。」說完,仰面望了望天色,月隱星殘,涼風拂衣,約 
    莫四鼓將近,天悟禪師突向西和南喃喃道:「我佛慈悲,賜弟子了卻心願。」 
     
      隨即望著長孫驥笑道:「好自為之,十一年後當再相見。」雙袖一拂,人已平 
    平射起,瞬眼即隱入蒼茫夜色之中…… 
     
      長孫驥癡癡望著天悟禪師消失了的身影,滿面依戀之色,發了一陣怔,似是不 
    勝重負般輕歎了一口氣,緩緩向大雁塔之後走去。 
     
      第三日,艷陽中天之際,長孫驥已自到了咸陽,獨自坐在最負盛名的太白酒樓 
    ,憑窗默默出神,落寞異常。 
     
      他在思忖著:「世途多變,人生際遇亦隨之變幻無常,本來家庭喜樂融洽,可 
    樂天知命渡過一生,殊不料哥哥之死,轉變了一生命運,從此挾劍江湖,天涯尋仇 
    ,更不及預料師父會?付重任,回想受命之時,自己不禁冷汗浸體,有臨深履薄之 
    感……」 
     
      想到此處,忽聞樓梯起了一陣凌亂步聲,似有多人上樓,還未上得樓來,嘩聲 
    沓起,尚夾著一串銀鈴嬌笑聲。 
     
      長孫驥不禁被打斷了一陣紛亂的思緒,別過面去一望。 
     
      只見先上的是一少女,青巾?額,杏臉桃腮,櫻桃小嘴,笑起來,齒若編貝, 
    神情十分迷人。可惜柳眉帶煞,星目隱隱含威,身著白綾黑邊勁裝,肩頭露出一段 
    劍柄,黃色絲穗飄動著,胸前系一條粉紅絲巾,?一朵大蝴蝶結。少女後面隨著上 
    來五人,都是勁裝打扮滿臉英悍的年輕漢子。 
     
      堂倌見得少女幾人上樓,神情十分恭敬,長孫驥心內不禁暗暗稱奇,不由多加 
    了幾分注意。 
     
      那少女瞥見長孫驥,不禁微微一怔,星目注視了他兩眼,遂揀了一處緊靠著長 
    孫驥的座頭坐下,其中有一斷眉鷹目的漢子,好似測出少女意向,怒視了長孫驥一 
    眼,嘴角尚帶著輕蔑的冷笑。 
     
      這六人一落坐,堂倌飛快的端上酒餚,恭敬得無微不至。 
     
      長孫驥自少女落坐後,就不再回顧,只淺飲輕酌,俯視街上行人景物。 
     
      只聽得少女那邊座上,其中一人說道:「姑娘,昨日堡主囚禁兩個終南門下, 
    並且拷打了一頓,恐怕為我們「落星堡」中,帶來一場劫難,如今終南派武學大有 
    凌駕各大門派之上,又近在我們「落星堡」密邇,小不忍則亂大謀,我為咱們堡主 
    擔憂,依我說,只有姑娘可以向堡主進言,姑娘的話八成要聽,不如善言釋回,將 
    一天雲霧散了,豈不是好?」 
     
      長孫驥聽說他們是「落星堡」中人,不禁凝耳靜聽…… 
     
      少女笑道:「別的話,我都可以說,只有這種事情,我可不敢,老爺子的脾氣 
    ,寧折不彎,你們不是不知,雖說我們理虧在先,老爺子又面允負責懲處肇事的人 
    ,但他們終南門下堅持要將人提出押回終南,三言兩語,把老爺子弄僵了,這才引 
    起這檔子事,你說終南武功在各大門派之上,老爺子可不放在眼裡,這兩年老爺子 
    又悟澈了一部精奇武學,立意要將「落星堡」變為武林盟主哩。黃勝,你未免太過 
    杞人憂天了。」 
     
      長孫驥在少女說話時,緩緩別過面去注意那少女,他不是為少女美色所吸引, 
    而是因為他們提到「落星堡」少女,又似乎與堡主「鐵筆生死判」匡超有莫大密切 
    的關係,是以,他想聽聽究竟有何內情? 
     
      只見那被稱做黃勝的小夥子,面上有點赧赧然。 
     
      卻見斷眉鷹目的漢子,嘿嘿冷笑了兩聲,道:「黃勝,你也太不識趣了,我們 
    今天是陪著姑娘出來散悶的,誰叫你來掃興,萬一堡主知道你所說的話,準有得苦 
    吃。「落星堡」近兩年來威震天下,別說終南,任何人都不敢正視,他們要找麻煩 
    ,無異是老虎嘴上抓蝨……」 
     
      話猶未了,食客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極冷屑的諷笑,音量雖低,但刺人耳鼓 
    ,顯然是由內功精湛之人而發。斷眉漢子面色一變,鷹目凶光暴射,霍的環首尋視 
    ,目光卻倏然落在長孫驥的臉上,斷眉一揚,離座而起,似乎認定那聲冷笑出自長 
    孫驥口中。 
     
      長孫驥卻聽出冷笑是發自靠壁那邊座上,一見斷眉漢子如此神色,不由暗暗生 
    氣,於是蓄掌凝勢,準備給他一個厲害。 
     
      忽然少女一聲嬌喝,叱道:「江魁,你與我坐下,你就認定了是他冷笑嗎?自 
    己耳笨目昏,尚敢招事惹非,沒得給「落星堡」丟臉。」 
     
      斷眉漢子凶燄頓歛,立時換了一副諂媚神情,輕笑道:「姑娘,小的怎敢招事 
    生非,不過是想問問罷了。」 
     
      少女冷哼一聲,也不理他,舉箸挾食。 
     
      斷眉漢子自討無趣,怒視了長孫驥一眼,坐下悶聲大嚼。 
     
      太白酒樓上食客們,漸漸星散離去,僅寥寥可數幾張桌面有人。 
     
      長孫驥心中好笑,自斷眉漢子受少女叱罵後,其餘四個青年漢子,均露出一副 
    幸災樂禍的神情,暗想:「這五人均是想打少女的念頭,看他們一副尊容,哪會能 
    被少女青睞,這五人似是武功並不怎麼好,哪有冷笑聲發自鄰近咫尺之間,而不能 
    辨出的,笑聲一起,少女就眼光瞟了那座上一眼……」想在此處,不禁目光掠向那 
    靠牆座上。 
     
      只見那張座上坐了兩人,一是廣額濃鬚老漢,一是疏眉朗目,三綹短鬚,丰神 
    不俗的中年文士。 
     
      中年人見長孫驥在望他,面上露出淡淡笑容,微微向他頷首。 
     
      長孫驥心中一凜,趕緊別過面去。 
     
      移時,少女桌上已自用完酒食,紛紛離座,少女首先快步下樓,只見斷眉漢子 
    裝做不經意的神情,走過長孫驥身旁,飛快地出手,五指搭在長孫驥肩上,低聲獰 
    笑道:「朋友,你得當心點……」突然面色慘變,一聲嗥叫,斷眉漢子已震飛「蓬 
    !」地落在樓板上,一時塵霧蔽空,樑柱搖晃不住。 
     
      長孫驥猝不及防,被他五指搭上,心中大怒,在他一搭上之際,左臂電速橫穿 
    ,向上一格,右掌迸出。 
     
      斷眉漢子也算走了眼,怎麼也看不出這少年有此精湛的武學,驀覺右腕及「氣 
    海」穴上,中了一記鋼鎚,痛得嗥叫出聲,力道一渙,被長孫驥左臂強猛勁力震得 
    飛了出去。 
     
      「氣海穴」是人身主穴之一,長孫驥盛怒之下,情不自禁地迸出七成真力,斷 
    眉漢子就是鐵打的也禁受不起,一落下地口吐狂血不止。 
     
      同伴四人還未下得樓去,見狀怔得一怔,紛紛喝叱出聲,一窩蜂圍著長孫驥, 
    黃勝戟指大罵道:「朋友,你瞎了眼不成?「落星堡」中的人,是任你欺凌的麼? 
    江二哥如死,少不得把你一條命賠上。」 
     
      長孫驥劍眉一揚,大喝道:「閉上你的狗嘴。」繼又冷笑道:「你少要惺惺做 
    態,他死了,你不是遂了心願嗎?」黃勝被說得一臉通紅,張口結舌。 
     
      只見少女飛身又掠上樓,見斷眉漢子傷得如此重,不由柳眉帶煞,逕自走向長 
    孫驥身前,寒聲道:「閣下也太不知自量了,怎可向姑娘手下妄施殺手?「落星堡 
    」的規矩,血債血還,眾所周知,諒閣下也有個耳聞,現在請問閣下何以善處?」 
     
      長孫驥面帶微笑,搖首道:「在下初涉江湖「落星堡」這個怪規矩,根本不知 
    ,只怪姑娘手下驟然暗襲,在下情急自衛,一時出手較重,還望見諒。」 
     
      姑娘初上樓時,本就對長孫驥懷有好感,見他似為文弱書生,與自己一身武學 
    略不相稱,而且大庭廣眾之間,又不好露出挑逗神色,所以中止了一腔愛念,這一 
    發覺長孫驥竟身蘊精奇武學,先前中止了的愛念,倏又上揚,聽說不由起了保全長 
    孫驥念頭,面轉笑容道:「哦?原來閣下竟然不知,這就難怪,不過「落星堡」的 
    規矩,不能因人而施,自破律條……這樣吧,姑娘有意與閣下印證武學,只要閣下 
    能勝得姑娘一招半式,此事一筆勾消,推說這件事是論武過手誤傷所致。」 
     
      說罷,晶澈雙眼注定長孫驥臉上。 
     
      長孫驥聽說,心頭甚是做難,他不知姑娘有意保全,竟搖首道:「姑娘又沒冒 
    犯在下,在下怎能任意出手,拳腳無眼,誰傷了誰,都不太好,此事斷不可行。」 
     
      少女一聽,眉頭皺了幾皺,心想:「看這人外貌玲瓏,怎麼內中這麼迂塞。」 
    還未啟齒,只聽黃勝說道:「姑娘,少與這小子廢話,把他料理算了,不要自壞「 
    落星堡」規矩。」 
     
      少女柳眉一豎,叱道:「要你多嘴做甚麼?」黃勝立時惶悚不語。少女向著長 
    孫驥問道:「怎麼閣下好像不屑與姑娘動手麼?」 
     
      長孫驥被激得俊面緋紅,道:「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在下雖是誤犯貴堡規矩, 
    自知不合,想匡堡主望重武林,諒不是不講理的人,在下受一老前輩之?,持函晉 
    謁堡主,自應當面請罪,在下絕不推諉就是。」 
     
      少女氣的一跺足,道:「好,你這人真不知死活,姑娘准在堡上等你。」說著 
    ,一擰嬌軀「咚咚咚」下得樓去,黃勝等四人架著奄奄一息斷眉漢子隨後而下。 
     
      這時那邊座上,廣額濃鬚老漢,及中年文士含笑走了過來,中年文士道:「老 
    弟身手不凡,出手之奇,暗含峨眉家數,其實又似而非,比峨眉更為精奇,不知老 
    弟可將師承來歷大名賜知否?」 
     
      長孫驥聞言暗驚中年文士眼力真厲害,自己才展一手便即看出,心疑他們兩人 
    必是「落星堡」之敵非友,當即微笑道:「在下長孫驥,師承來歷未便告知,不知 
    兩位大俠如何稱呼,還望見告。」 
     
      中年文士道:「我叫韓瑞,這位是呂翊,人稱「太白雙逸」方才長孫老弟說要 
    去「落星堡」不知確實否,如非必要,何必自投虎口?」 
     
      長孫驥心知韓瑞乃是忠言勸告,無奈師命難違,心內暗歎了一口氣,答道:「 
    原來是「太白雙俠」在下久仰俠名清范,今日親炙兩位芳宇,快何如之?韓大俠好 
    意,在下心感,無奈師命難違,命在下投奔「落星堡」將來是禍是福,只有在所不 
    計了。」 
     
      韓瑞一聽不禁與呂翊對望了一眼,微喟了一聲道:「「落星堡」近年來惡名遠 
    播,倒行逆施,挾武林敗類以自重,已成千夫所指之勢。「落星堡」瓦解之日,當 
    不在遠,現老弟器宇方正,不像同流合污之士,為何令師毫不明邪正,命老弟明珠 
    暗投,韓某有點為老弟可惜。」 
     
      長孫驥慨然道:「韓大俠語重心長,在下只有銘感五中,涇渭同流,清者自清 
    ,濁者自濁,看來在下有拂韓大俠的好意了。」 
     
      韓瑞還要再說,立在一旁的呂翊豹眼一睜,冷笑一聲,道:「韓老二何必對牛 
    彈琴,如今峨眉自甘沉淪,與「落星堡」狼狽為奸,看此人也是峨眉,你廢話連篇 
    則甚?」 
     
      長孫驥不禁劍眉高聳,冷笑道:「呂大俠何出此言,人各有志,豈可相強,在 
    下與兩位本是萍水相逢,交淺不可言深,這點道理都不懂,還稱甚麼「太白雙逸」 
    。」說罷,拂袖走下樓去。 
     
      長孫驥步下樓時,尚聞得呂翊嘿嘿冷笑不止,心中感慨萬分,奇怪武林中人每 
    每自論清高,未免矯枉過正,他哪知人生也有自苦難言時。時當初秋未正,金風送 
    爽,白雲藍天,幾行雁字排列飛鳴,咸陽古道,幾千年來,一如往昔,任人憑弔, 
    說不盡淒涼蕭索;長孫驥長衫飄飄,踽踽獨行。 
     
      「落星堡」座落咸陽以北五十餘里,五陵是必經之地,五陵俗稱周陵,崗陵起 
    伏,松柏連綿。周陵在咸陽北二十五里之處,正中為文王陵,北為武王陵,西南為 
    成王陵,東為周公旦,魯公伯禽,太公望墓,西為恭王墓,故稱五陵。 
     
      長孫驥一踏進五陵,眼前只見黃土綿延,塚陵起伏,松柏蔭鬱,蒼翠蔚然,遠 
    望太白,氣魄雄偉,瞻古遺物,啟人遐思。 
     
      長孫驥一踏進文武陵,只見巍巍高塚,享殿殘頹,銅駝荊棘,不禁泛起落寞之 
    感,立在享殿前,手撫被風雨剝蝕之石翁仲,愴然出神,暗道:「人生不過短暫, 
    何必干戈互見,恃強好勝,反不如淡泊名利,自得其樂,做一個盛世逸隱多好,想 
    墓中枯骨,不是前朝帝王,就是叱吒風雲人物,而今英雄安在,只僅剩下一壞黃土 
    ,任人憑弔。」唏噓良久,口中微吟道:「草昧英雄起,謳歌歷數歸,風塵三尺劍 
    ……陵寢盤空曲,熊羆守翠微,再窺松柏路,還見五雲飛」星目中微感潮濕。 
     
      長孫驥正在意興落寞時,忽聞得一種刺耳怪嘯聲劃空而來。 
     
      他從這種聲音判斷,尖銳淒厲,必是一邪派高手而發;但聞那破空怪嘯,疾如 
    流矢而來,愈來愈近,長孫驥不自主地向左一閃,屏身在一棵古柏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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