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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 峰 雙 星

                   【第 二十六 章】
    
      郗鴻資質根骨無一不好,其父郗雲甫乃武林奇人,僅有他這一獨子,不禁愛之 
    彌深,責之過切。 
     
      他期望郗鴻能文武全才,在日後武林中放一異采,因此管束得未免太嚴了一點。 
     
      而郗鴻血氣方剛,對外界事物的引誘不能拒絕,抑制過甚,一遇韓玉姍遂並發 
    無遺,似洪流宜洩一瀉千里不可收拾。 
     
      人一為慾念侵崇,靈智不禁全滅。 
     
      那韓玉姍軟語溫存,脈脈含情的情景重現於眼前,往事歷歷,使他刻骨銘心, 
    不由暗歎了一口氣。 
     
      黑衣大漢心中納罕郗鴻不聲不語,只覺郗鴻兩隻按在「命門穴」上手指軟不著 
    力,靈機一動,竟乘著郗鴻心神不屬之際,迅疾如風撲入水中。 
     
      「嘩啦」水聲大響,郗鴻猛然在回溯往事中驚醒,大喝一聲,猿臂疾伸。 
     
      那黑衣大漢全身栽撲入水,尚剩兩隻腳踝未沉入水中,被郗鴻一把抓住,五指 
    著力一緊一提,大漢軀體急疾飛離水面上升。 
     
      但大漢被奇痛逆氣,咕嚕嚕江水灌湧入喉,提上艙面時,人已絕氣死去。 
     
      郗鴻不禁發楞,小舟因無人操持,隨波逐流,顛波起伏不定,江風又大,有數 
    次幾乎傾覆。 
     
      郗鴻不得已,將身平伏在艙底,任他所去。 
     
          ※※      ※※      ※※ 
     
      晨光熹微,小舟已飄流至對岸一片淺淺沙丘之旁,郗鴻長吁了一口氣飛躍而出 
    向九宮山奔去。 
     
      九宮山群峰郁疊,危崖斧塹,古樹凌干參天,曳濤生嘯,楓紅似火,絢麗奪錦。 
     
      郗鴻身形在山中騰飛若電,突然兩聲斷喝傳來,由巨干之後疾掠出來兩條勁裝 
    ,形態栗悍持刃大漢。 
     
      一人沉聲問道:「朋友,請賜告高姓大名,來此九宮山為了何事?」 
     
      郗鴻答道:「在下郗鴻,請問鎖雲崖是怎麼走法?」 
     
      那人神色一變,搖首道:「九宮山並無鎖雲崖這地方,朋友請回吧!」 
     
      郗鴻聞言不禁呆得一呆,正色道:「那麼在下需求見山主!」他疑雲滿腹,暗 
    道:「為何韓廣耀說是鎖雲崖?難道是自己來晚了麼?」 
     
      那大漢忽冷笑道:「朋友,我們山主從不接見外來賓客,除非朋友身邊有本山 
    信符那就另作別論。」 
     
      郗鴻怒道:「在下非要面見山主不可,你不過是一手下之人,職司傳報,還不 
    快通報你們山主就說郗鴻求見。」 
     
      那大漢獰笑道:「我看朋友是來此生事了,真不知自量。」 
     
      大漢說時,身形電欺,霍地刀光飛捲劈來,破空銳嘯,招式疾訪凌厲,足見此 
    人並非庸手。 
     
      一聲宏亮大喝:「且慢!」 
     
      蓊鬱林中,忽喝聲如響雷,震人耳鼓。 
     
      郗鴻正欲出手,聞聲身形一仰,「倒趕千層浪」後竄丈外,仰身抬目望去,只 
    見三個貌相奇惡的老叟及一面色紅潤的青衣少年大步走來。 
     
      兩個黑衣大漢肅立屏息,神色之間甚是恭敬。 
     
      面色紅潤的少年發現郗鴻,目光中泛出一抹驚詫之色,但一閃即隱,郗鴻未曾 
    留意卻注視著那三個貌相奇惡的老叟。 
     
      其中一個面布重麻,酒糟鼻的老叟喝問兩黑衣大漢,說道:「何事在此爭執?」 
     
      兩黑衣大漢向前飛趨了兩步,湊在這老叟跟前互相數說低語了一陣,其聲如蟻 
    ,杳不可聞。 
     
      但見那老叟目光流轉無定,面泛陰笑,喝道:「知道了。」 
     
      說完,用手一揮示意他們離去。 
     
      兩個黑衣大漢轉身如飛奔去,那面色紅潤少年亦向兩大漢身後,疾展身形跟去 
    ,一霎眼便自無蹤。 
     
      此刻,麻面老叟望了郗鴻一眼,道:「小小年紀,竟以膽包身,硬欲求見山主 
    ,你知道山主是什麼人物,要想見山主不難,你如勝得老夫三人拳劍暗器三絕,自 
    會引你去見山主。」 
     
      語音森冷澈骨,咄咄逼人。 
     
      郗鴻自在靈修觀一夕之間殲斃數十江湖能手,雖然怪火起得太以奇異,自身亦 
    幾乎不免,但對自己的武功信心大增,大有武林高人能手也不過爾爾之感,怎經得 
    起這麻面老叟語帶譏嘲。 
     
      他不禁怒火中燒,冷笑道:「藝業深淺不限老少,諒你三人也非少爺之敵,你 
    們三人一齊上少爺准接著就是!」 
     
      這種狂妄口氣出諸郗鴻口中委實氣概不可一世。 
     
      但是,三老叟腹中雪亮,知道他年少氣盛,薄技自炫,不由腹中冷笑了聲,面 
    色仍是漠然森冷。 
     
      麻面老叟突放聲大笑,笑聲縱烈,播空回谷,震耳欲聾。 
     
      良久笑定,倏又面色一沉,厲聲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居然大言不漸, 
    普天下也無幾人禁得起老夫三人合擊之力,只要你能接出老夫三人每人十招以外, 
    便可帶你去見山主。」 
     
      郗鴻冷冷一笑道:「在下不善空言,請賜招吧!」 
     
      說時,寒冰真氣已佈滿全身,蓄勢凝掌戒備。 
     
      麻面老叟鼻中濃哼了聲,右掌輕飄飄拂出,直拍郗鴻胸前而來,似軟弱無力, 
    絲毫不帶出半點風聲。 
     
      郗鴻見狀大為驚異,卻不敢有半絲怠忽,大喝一聲,右掌一式「橫掃五嶽」, 
    迅厲揮出,威勢宛如怒浪排空,響如殷雷。 
     
      那知郗鴻掌風推出,一接麻面老叟虛軟潛力,只見對方掌勢望後一牽,猛感一 
    片極強的吸力一引,身形不由望前傾去。 
     
      郗鴻心頭為之一陣大震。 
     
      連念頭都不容郗鴻稍轉,麻面老叟左掌快如閃電推出,巨飆如柱撞來。 
     
      郗鴻前傾的身形尚未立定腳跟,一股奇猛無儔的勁力登時撞上左胸,「蓬」的 
    一聲,郗鴻不由撞得倒出了三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來。 
     
      麻面老叟冷笑了一聲,欺身電遄,雙掌一錯,雷奔電閃,迅疾無比攻出了五招。 
     
      郗鴻雖覺胸前血翻氣逆,但自知這是最凶險搏鬥,生死之分全繫於一線,強逼 
    著真氣,身形錯出一步,疾掄雙掌,以牙還牙地玫出了五招。 
     
      數招交搏,近身相接之下,轟轟幾聲響震,只見郗鴻身形連連晃動不已,顯然 
    真力已是不濟。 
     
      麻面老叟亦心頭暗感驚駭,忖道:「這小輩掌力中竟帶有奇寒潛勁,招式奇詭 
    不凡,錯非老夫,泛泛之輩自然不是他的對手,難怪他如此狂妄。」 
     
      麻面老叟腦中忖念之時,掌勢卻又欺風電閃般攻去,出手之速,變招之快,目 
    力幾不能分辨。 
     
      郗鴻忽雙掌平胸奮推而出,一聲大震,只見沙石漫飛,塵土湧空中,郗鴻忽一 
    鶴沖天筆直拔起半空,陡然身形一平,手中已扣緊僅餘的五支「星寒釘」倏然一放 
    ,電芒星射地分打三怪惡老叟。 
     
      原來郡鴻這時已自知不是三老叟的敵手,與其力竭身死,反不如用「星寒釘」 
    制敵死命。 
     
      他對「星寒釘」威力過於倚賴太重,身在半空之際,只見另一旁觀老叟冷笑一 
    聲,揚手向空打出一塊黑甸甸之物。 
     
      說也奇異,郗鴻五隻星寒釘尚未爆裂,即如飛蛾撲火般自動投向那一塊黑甸甸 
    之物而去。 
     
      「叮叮」數聲脆音,「星寒釘」全數被那黑塊吸住。 
     
      郗鴻不禁心寒肉顫,全身急速下墜,眼前只見一道劍光急閃,驀感右脅一涼, 
    另一老叟卻已疾出長劍,點破右脅衣衫。 
     
      劍光沾在穴道上,郗鴻不禁神色慘變,苦笑道:「既技不如人,落在你們手中 
    要殺要剮聽便,不過……」 
     
      面上不由泛出淒怨之色。 
     
      麻面老叟冷笑道:「不過什麼?」 
     
      郗鴻苦笑一聲道:「三位之意可是要將在下殺害於九宮山中麼?」 
     
      麻面老叟道:「按理來說,彼此無怨無仇,一分勝負即就此了事,但山主嚴令 
    ,三月之內不見外客,妄闖者死。 
     
      老夫本可賣個交情,私自釋放,但你形跡過於暴露,盡在本山耳目之下,難免 
    不為山主所知,請勿怨老夫等心辣手黑。」 
     
      郗鴻不禁心冷如死,淒然長歎一聲道:「人生百年終須一死,在下又有何懼, 
    只是未至鎖雲崖誠屬遺憾萬分。」 
     
      麻面老叟不禁一怔道:「鎖雲崖只有本山寥寥數人知道,你為何得知?……」 
     
      忽然樹翳叢中疾閃而出先見之面色紅潤青衣少年來,大喝道:「孟堂主,急速 
    斃了這來人,山主有事與三泣商議。」 
     
      說完,身形疾掠而來。 
     
      郗鴻卻趁著三老叟心神一分的霎那,電閃撲出,仰看那少年而去,右手電火伸 
    出,一把扣著腕脈穴上,另一手掌心側按著少年後胸,森冷喝道:「你們快帶我去 
    鎖雲崖,不然他無法活命!」 
     
      他乃城府深沉,心性靈慧之人,一聞少年喝語,便知必是山主近身弟子,不禁 
    激起求生之念,冒險出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少年,生機定然有望。 
     
      郗鴻將時機及出手部位拿捏得異常準確,是以一擊而中。 
     
      那少年也非庸手,卻不虞郗鴻會脫出劍光制穴之下,又兩下裡都是急勢子,猝 
    不及防為郗鴻制住。 
     
      三老叟不禁大震,面面相覷。 
     
      少年只淡淡一笑,面向著三老叟道:「三位堂主請在前帶路,此位少俠膽智過 
    人,兄弟不勝欽佩,這就同他去鎖雲崖。」 
     
      三怪惡老叟楞得一楞,少年微示了一眼色,三老叟當即會恿,轉身疾奔離去。 
     
      郗鴻感覺這少年竟如此沉穩從容,不禁大為驚異,道:「你為何如此做?令在 
    下猜測不透,難道不怕在下暗施毒手麼?」 
     
      少年微笑道:「兄台武功雖然不錯,但兄弟未必不是兄台的對手,怎奈猝不及 
    防被兄台所制,此刻兄台如要殺害兄弟,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不過兄台已陷在舉 
    山監視之下,縱然兄弟身死,兄台斷然不能保全性命。」 
     
      說時略略一頓,朗聲一笑,又道:「平心而論,如兄弟目前處境與兄台互換, 
    那麼兄弟必先挾制兄台離開九宮山再說,那知兄台尚欲前往鎖雲崖,這種毅力膽氣 
    ,實令兄弟自愧不如,多言無益,這就去鎖雲崖吧!」 
     
      身形一動,郗鴻被這少年帶了出去。 
     
      兩人疾行如飛,郗鴻道:「尊駕可知在下欲去鎖雲崖之用意麼?」 
     
      少年朗笑一聲道:「鎖雲崖是本山重地,擅入者死,兄台此去,死亡的機會多 
    過於生存,何必問兄台此去用意,再說兄弟也做不了主。」 
     
      郗鴻冷笑道:「尊駕可是說在下此去準死無疑麼?」 
     
      少年笑笑不言。 
     
      兩人深入高山叢中,但見危崖嶙峋,塹崖斧削,揍莽密翳,楓冷飛虹,愈走愈 
    是險峻,底下卻是懸崖萬仞,雲迷橫岫,深不可瞥,令人心駭神搖。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兩人存身一座絕頂嶺脊上,雲氣橫飛,迷人耳目,天風振 
    蕩勁疾銳嘯。 
     
      只聞滿山盈耳喧濤之聲,卻不可一睹此山真面目,原因為雲厚郁勃所蔽,雖然 
    天風強猛,依然不能吹散。 
     
      只聽那少年道:「此處就是鎖雲崖了,兄台現在作何區處?」 
     
      郗鴻不禁一怔,暗道:「這裡倒是名符其實的鎖雲崖,如今還是面見山主否, 
    卻難以拿定主意。」 
     
      胸中千輪萬轉,只覺甚難啟齒。 
     
      如硬要面見山主似乎有黠不近情理,跡近無理取鬧,萬一他堅不認有韓廣耀韓 
    玉姍父女兩人在本山,這無異自速其死…… 
     
      驀然—— 
     
      他忖念之間,突感兩臂被人扣住,似十隻鋼爪深嵌入骨。 
     
      郗鴻在奇痛之下,不禁嗥叫一聲,眼內金花亂湧,神智半呈昏迷,制住少年的 
    一掌一手不由自主的鬆了開來。 
     
      他雖然神智不清,可是兩耳並未失聰,只聽少年道:「山主,按山規要削去郗 
    鴻四肢,棄擲崖下,是否需立即賜刑?還是請示姑娘再作處置?」 
     
      一個蒼老森厲語聲由耳邊升起。 
     
      蒼老語音說道:「此人留下,後患無窮,姍兒心腸善軟,她一得知反為償事, 
    立即動刑墜崖毀屍,待事過境遷,她若知道也無法挽救了。」 
     
      顯然此為韓廣耀語聲。 
     
      忽遠處隨風飄來一聲嬌呼:「爹,你在那裡?」 
     
      郗鴻只覺胸前被疾點了數指,身軀離地飛起,神情一昏,虛虛蕩蕩不知所終…… 
     
      崖上老叟與那少年飛步離去,那老叟應道:「姍兒,你找為父作什麼?」 
     
      雲霧郁勃中突然現出一個明眸皓齒,美艷照人的韓玉姍,剪水雙眸中泛出幽怨 
    之色道:「爹,聽說郗鴻來了……」 
     
      老叟陡然聲音一沉道:「胡說,郗鴻已死在靈修觀內,那有人死還會重生之理 
    ,你是在何人口中聞此胡言亂語。」 
     
      韓玉姍道:「是女兒方才離開鎖雲崖,漫步山徑,眺賞冷竹紅楓時,遇上刁慶 
    ,他無意說出有一少年闖山,自稱郗鴻。」 
     
      老叟神色一怔,目露訝容道:「那有此事,怎麼為父不知?」說著回頭向少年 
    使一眼色,道:「你速去查明有無此事,回報與我。」 
     
      少年轉身離去,老叟與韓玉姍微笑說道:「姍兒,崖頂風大,隨為父回轉,尚 
    有話與你說。」 
     
      韓玉姍微笑著,低嗯了聲。 
     
      不久,兩人身形倏隱於雲霧迷漫中…… 
     
          ※※      ※※      ※※ 
     
      鎖雲崖千效峭壁之下是一片絕壑,壑底積屍不下百數十具,多半已變為骷髏支 
    架,白骨磷磷。 
     
      而其餘的亦是骨肉狼藉,面目猙獰,細心一望,當可發現那些屍體骨架俱是四 
    肢俱殘,顯然墜崖之前即已削去雙手雙腳。 
     
      壑底潮濕幽暗,苔蘚黏滑,愁霧瀰漫,幽泉悲嗚,分外顯得陰森恐怖。 
     
      在那沿壁處橫倚著一個長髮掩面,衣不蔽體的老叟,兩腿已砍去,僅留膝部以 
    上雙臂完好,只左手被削去無名指與小指。 
     
      他那覆面長髮中,隱隱泛出如電神光,忽地他仰面望向崖上,自言自語道:「 
    又有一人來此壑底與這些冤魂為伍了。」 
     
      只見一條黑影電墜而下,啪的一聲大響,撞在一具末腐屍體肚腹之上,滾了兩 
    滾,仰面躺在壑底。 
     
      這老叟只目注在郗鴻面上,一瞬不瞬,半晌,老叟目中突露出驚異之色。 
     
      但見郗鴻身軀顫了幾顫,面現極為痛苦之容,口中吐出微弱呻吟之聲。 
     
      老叟搖首道:「真是奇事,還有人比我老人家更幸運之人。」 
     
      原來郗鴻墜下時,碰及屍體肋骨,無巧不巧被撞開穴道。 
     
      但他摔得似極為不輕,內腑重傷,骨骼似是裂離了般,酸疼難耐,神智半昏半 
    醒中,禁不住呻吟出聲。 
     
      只見郗鴻口角溢出一絲線湧的黑血,溢流不絕,半個時辰過去,郗鴻沉重的眼 
    皮慢慢睜了開來,氣息不勻地牛喘呼吸。 
     
      那老叟凝視了郗鴻有頃,忽閉上雙目睡去。 
     
      一日夜過去,壑底一片幽晦冥暗,郗鴻掙扎坐起,目光仔細地望了四外景物一 
    瞥,出聲狠狠罵道:「好歹毒的九宮山主!」 
     
      郗鴻一語方落,胸前忽感一陣劇烈地疼痛,氣逆血翻,喉中一甜,張嘴噴出一 
    口黑血來。 
     
      驀聞一聲蒼老語聲道:「小娃兒,你五腑六髒俱已震離了位,趕緊調息行功, 
    自療傷勢,七日七夜過去,如留得命在,方暫可無虞,胸中有什麼怨氣將來再說吧 
    ,留得青山在,還怕沒柴燒麼?」 
     
      郗鴻聞聲大驚,忖道:「這壑底居然尚有活人!」 
     
      因五腑六髒翻動,雙目昏花,不能瞥清那說話之人存身何處,知此言屬實,急 
    強吸了一口氣,舌抿上顎,壓住心頭翻逆的氣血行功調息,閉目入定。 
     
          ※※      ※※      ※※ 
     
      光陰如白駒過隙,一轉眼就是七日。 
     
      郗鴻漸覺氣息調平,體內雖有酸痛,但自感並無大礙,只是疲軟乏力,緩緩睜 
    開雙眼,流目四移。 
     
      好半晌,才發現一個老者倚在崖壁,覆面長髮中炯炯目光注視著自己。 
     
      只聽那老者道:「小娃兒,你也是二世為人了,你是認得韓廣耀麼?」 
     
      郗鴻點點頭,答道:「你為何也墜入壑底?想必與我遭受同一厄運。」 
     
      老者聽郗鴻答話略無尊敬之意,不禁鼻中怒哼了聲,答道:「如我老人家猜測 
    無誤,你必是郗雲甫之子郗鴻。」 
     
      郗鴻大驚失色道:「你怎麼知道在下之名?你可是與家父相識麼?」 
     
      老叟冷笑一聲,目光炯炯電射上下掃視了郗鴻一眼,方道:「你父與我老人家 
    涇渭有分,彼此陌不相識,你先莫問怎知你名,且回答我老人家你怎麼四肢俱全墜 
    向崖下,留得殘命在?」 
     
      郗鴻在丹雲嶺,其父授他四書五經,詩詞歌賦,本深諳禮性,只因數月來連遭 
    困厄危難,加以天性冷漠孤僻,不自覺禮數有失,已引起這老叟厭惡。 
     
      他聞得老叟此問,猛然憶起在鎖雲崖上情景,自己神智半星昏迷時,似乎聽見 
    韓玉姍一聲嬌呼之後便昏迷杳不知以後之事…… 
     
      老叟冷笑道:「我老人家對你之事已知過半,你能將前因後果為我老人家詳說 
    一遍,或許能為你解開胸中疑結,並可指引你一條逃生之路。」 
     
      郗鴻冷冷望了他一眼,道:「既有逃生之路,你為何尚耽在此地?」 
     
      老叟見他語帶譏諷,覆面長髮竟根根揚起,怒目似火,暴雷一聲大喝道:「你 
    沒瞧出我老人家雙足已殘麼?哼哼,想不到郗雲甫竟會調致出你這麼一個庸賤之子 
    !」 
     
      聲色俱厲,竟罵得郗鴻一張臉紅中泛白,白中透青。 
     
      郗鴻凝目瞧那老者股下,果然雙足已削去,自知失言,半晌無語,但見老叟眼 
    簾闔起作睡狀。 
     
      他訕訕說道:「在下失言請有以寬宥,你若見聽,在下可將原委詳予說出。」 
     
      老叟眼皮抬都不抬,只冷漠說道:「你愛說不說,這是你的事,跟我老人家毫 
    不相干。」 
     
      老叟話中之意,大有撒手不管之意。 
     
      郗鴻狂妄之性不禁陡湧,忖道:「這老狗雙腿已殘,不過在此苟延殘喘,有何 
    能為,我何不出手扣住他的穴道,逼他說出逃出這暗無天日的深壑道路。」 
     
      惡念一生,暗聚丹田真氣,突原坐式不動,離地升起。 
     
      只見郗鴻虛空一式「猛龍出穴」身形激射撲去,兩臂疾伸,十指倏張,迅如電 
    光石火,凌厲辛辣地向老叟雙層攫去。 
     
      身形帶風,十指破空銳嘯,宛若電閃雷奔。 
     
      十指堪近老叟眉際,只見老叟突然右臂疾抬而起,一把扣住郗鴻的左臂曲池穴 
    上往外一撩。 
     
      只聽郗鴻悶哼了聲,身形倒飛而出,轟地一聲撞在對面崖壁之上叭噠墜地,摔 
    得郗鴻渾身傷痛,頭暈目眩,喘息不止。 
     
      但聽老叟冷笑道:「就是你父郗雲甫在此,老夫也未必懼他,你這點藝業也敢 
    向老夫偷襲暗算,豈非自不量力。」 
     
      如非老叟方才出手展出功勁,郗鴻只恐落得腦袋粉裂,骨肉支殘而死。 
     
      只聽老叟又冷笑道:「倘不是韓廣耀察出你心術陰險,豈能忍心致你死命。」 
     
      郗鴻遍身酸痛之下,聞言不由一怔。 
     
      他冷冷說道:「韓廣耀父女對在下愛護是無微不至,致在下死命的乃是九宮山 
    山主,你不可誣指。」 
     
      老叟冷森森一笑,不置一辯。 
     
      郗鴻見狀心中疑慮淆惑,忖道:「莫非九宮山主就是韓廣耀?」 
     
      不禁望了老叟一眼,接著長歎一聲道:「方纔是在下心切欲得知逃生之策,不 
    禁率性妄為,請老丈見諒,在下現將前情傾吐,望老丈指示迷津。」 
     
      老叟眼皮微抬,冷冷說道:「你說吧,但不可有半句虛偽,我老人家量大,不 
    計較你無知之罪。」 
     
      郗鴻暗歎一聲,遂將從丹雲下相遇韓玉姍起至三星客棧所見追上鎖雲崖上被九 
    宮山主暗中在後扣住兩臂情事,一字不漏說出。 
     
      老叟靜靜聽完,暗道:「韓廣耀向以機智詭詐,知人之深著稱,郗鴻為迷戀女 
    色不惜背叛其父,又心狠手辣,心術未免太壞,自然為韓廣耀不喜,看他方才出手 
    歹毒暗算於我,可知一班,如非我還要利用他,即任其自生自滅。」 
     
      想至此,即微笑道:「九宮山主即韓廣耀,韓廣耀即九宮山主,他為懼你誤了 
    他的大事,所以不惜置你於死,幸虧韓玉姍及時到來,韓廣耀恐其女見你,燃起舊 
    情,即點住你三處重穴下推鎖雲崖。 
     
      然而,你墜下壑底時,又巧為死人骨骼撞開封閉穴道,不然的話,你難免罹受 
    四肢削殘之刑,粉身壑底。」 
     
      郗鴻憶及前情,果然屬實,不是老叟提起,自己還蒙在鼓內,不禁心中一寒。 
     
      只聽那老叟說此頓了一頓,又繼續說道:「假如你逃出這座壑底,你是否還要 
    見上一見韓玉姍呢?」 
     
      說時,兩目炯炯逼視在郗鴻面上。 
     
      只見郗鴻略一沉忖,抬面毅然答道:「事實未明白究竟之前,在下未敢妄論韓 
    廣耀善惡,何況韓姑娘對在下義重如山,在下委實不可負她。」 
     
      老叟暗罵道:「此子誠不可救藥。」當下佯讚道:「想不到你是知恩圖報,情 
    深似海的人,老夫對你要刮目相待了。」 
     
      老叟說完即哈哈大笑。 
     
      郗鴻不禁面上一熱,謙遜連聲,道:「請問老丈高姓大名,在下蠡測老丈必與 
    韓廣耀相知殊深。」 
     
      老叟大笑,後又冷冷說道:「如非相知殊深,謬托自己,今日豈會落得如此淒 
    慘地步。」 
     
      話聲甫落,目光突轉黯然之色,又道:「老夫姓名不說也罷,我來問你,倘老 
    夫指點你逃出,你將何以相報?」 
     
      郗鴻衝口答道:「但能重見天日,老丈如有所需,在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老叟點點頭道:「但願你口能應心就好,不過你能做到未必對你沒有好處,老 
    夫當可助你與韓玉姍成就良緣,再一冊寒冰真經亦可物歸原主,不然你縱能見上韓 
    廣耀,但老夫敢斷定你一輩子也休想重見韓玉姍之面。」 
     
      郗鴻聞言心中起了一片激盪,詫道:「這卻是為何?」 
     
      老叟微笑了笑,接著說道:「此話慢慢再說,你要出這暗無天日之幽壑,少說 
    也要兩月不可……」 
     
      郗鴻聞言驚得跳了起來,急道:「老丈……」 
     
      但見老叟目光一變為嚴厲之色,沉聲道:「天下事欲速則不達,除了此法,別 
    無一步登天之術,哼,倘容易的話,老夫也不至於在此苟延四月之久。」 
     
      郗鴻目光呆滯,答道:「壑底無飲無食,只怕在下不能苟延如此之久。」 
     
      老叟笑罵道:「澗底苔蘚蕈菰盡可食用,俱是無毒之物,你憂慮什麼?」 
     
      說著,反手一指在身後一塊高可十丈,碧暗黏滑滿生苔蘚的大石,道:「這塊 
    大石之後就是通路,你可慢慢鑿開方能重見天日,依老夫計算需時兩月不側。」 
     
      郗鴻面有難色,道:「在下武功造詣不深,指力不能貫鐵如腐,鑿石成粉,為 
    之奈何?」 
     
      老叟突放聲大笑,深壑震盪如雷,耳膜如聾,良久笑定,才道:「你能在指顧 
    之間盡殲靈修觀如許高手,尚謂武功不深,未免自謙太過。」 
     
      郗鴻不禁面紅耳赤,半晌做聲不得。 
     
      老叟長歎一聲道:「你受人利用,至死猶不悟,可見受害之深,靈修觀中一干 
    能手在與你拚搏之前,已受了暗算,不然你雖倚歹毒的『星寒釘』為助,亦無法盡 
    殲一干能手,之後無故又祝融成災,險以身殉,你能細心回想,可思過半矣。」 
     
      郗鴻不禁一怔,這疑結迄至今日尚縈惑在胸,但不得其解,這老叟之話委實合 
    情合理,想來他必知情,張口欲待敢齒。 
     
      只見老叟蒲扇大的手掌一搖,道:「你莫問我知情與否,靈修觀毀於大火時, 
    老夫就置身在此壑底逾時一月之久,何能知道是誰所為,不過你我相處尚有兩月, 
    時非短暫,不難在此期間抽絲剝繭找出端倪。」 
     
      略略一頓之後,老叟又道:「你武功雖得令尊扎好根基,但不知臨敵變化,巧 
    為應用,何況寒氣掌力你為貪速成,囫圇吞棗,威力遜色不少。 
     
      因此,你當在這二月期間,暇時默悟參透,融匯奧奇,當獲重大進境,可惜一 
    冊寒冰真經已落在韓廣耀手中,不然……」 
     
      郗鴻不禁心神一怔,解不透他為何說寒冰真經為韓廣耀得去之故。 
     
      老叟說此,手指著一具屍體道:「這死者是名滿江湖,丑譽四海的『空空浪蝶 
    』宋官成,此人非但貪花好色,淫孽招發難數,而且一身小巧功夫精奇絕倫,盜竊 
    成癖,只要為他相中之物,無不手到功成,萬無一失。 
     
      宋官成衣下百寶囊內有一支鋼鑿,乃太白真金與紫緬精鋼合鑄,銳利無比,可 
    鑿石若腐,你可取出應用。」 
     
      郗鴻聞言喜不自勝,長身立起,掠至宋官成屍體之前,撩開衣襟,果然見得一 
    隻豹皮製作極為精緻的革囊。 
     
      他取過豹皮革囊傾出許多物品,松油火摺,三隻鋼鏢,一隻銅嘴仙鶴,及一個 
    小小瓷瓶。 
     
      另外還有一柄精光閃閃的鋼鑿,長僅只六寸而已,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細小之物 
    ,不下數十件。 
     
      忽聽老叟沉聲喝道:「你只能留下鋼鑿及松油火摺,其他事物交與老夫。」 
     
      郗鴻見每一事物均製作精巧,不禁愛不忍釋,聞言心雖不捨,但不敢抗命,拾 
    起遞在老叟手中。 
     
      但見老叟目中射出懾人寒光,道:「這等害人之物,留在世上徒然貽禍無窮。」 
     
      說時,兩手合掌交互一捏,一片喳喳微碎聲響起,只見老叟兩手隙縫中冒出一 
    蓬青煙裊裊而升。 
     
      郗鴻目睹之下不禁駭目驚心,只見這老叟武功高不可測,想必是韓廣耀?才忌 
    能,暗算於他。 
     
      此刻郗鴻也不說話,手執鋼鑿猛往大石之上戳去,寒光一閃、喳嘶聲響,但見 
    鋼鑿已沒入石內四寸,大喜道:「此鑿果然銳利得緊。」 
     
      自此之後,郗鴻每日鑿石開闢一條通徑,留下三個時辰孜孜不倦勤習武功,老 
    叟偶而也指點一二,藝事大為增進。最初半月,鎖雲崖上每隔一二日就有一些江湖 
    人物墜下斃命壑底,但是四肢殘拆,血肉如泥,慘不忍睹。 
     
      顯然韓廣耀為清除異己,不擇手段出此一策。 
     
      但是半月之後一連十日寂然不復見有人斃命墜下壑底。 
     
      老叟長歎一聲道:「韓廣耀已離開九宮山了,半年之後將可目睹武林之內掀起 
    一片驚濤駭浪,腥風血雨了。 
     
      老夫謬托知己,毒計安排周詳,害人害己,罪巳難贖,削足之禍,實有以得之 
    ,豈謂上蒼不察。」 
     
      語罷,又是淒然長歎連聲。 
     
      郗鴻驚詫道:「韓廣耀所行所為,都是老丈代為劃策麼?」 
     
      老叟點頭無語,面上淒然憂慮之色又見加深。 
     
      郗鴻暗道:「原來他是韓廣耀心腹謀士,無怪招忌。」 
     
      郗鴻因急於想知道韓廣耀離此將何往,遂問老叟道:「老丈真是料事如神,可 
    知韓廣耀他遷何處麼?」 
     
      老叟微微一笑道:「黃山鳳凰谷,想必此時他已將黃山照老夫所畫的圖形設下 
    天羅地網。」 
     
      說著,將黃山伏險之處逐步清除異己之步驟扼要說出。 
     
      語畢又是微微一笑道:「你如去黃山,將陷入萬卻不復之地,你出壑之後速奔 
    走江湖,暗訪有無能續上老夫兩腿之人,帶他來見老夫,老夫必助你如願以償。」 
     
      這老叟在此期間與郗鴻言語中,發現郗鴻言行不符,口與心違,知此天賦惡根 
    太重,無可挽救。 
     
      因此,有許多指點郗鴻之話也懶得說出來。 
     
      秋去多來,壑底仍是潮濕混亂,計算兩月將屆,那塊大石被郗鴻鑿開了數十丈 
    深,老叟吐聲喚出郗鴻,微笑道:「老夫需此鑿一用。」 
     
      郗鴻不予置疑,信手遞出。 
     
      老叟一把接過,沉聲道:「出險之期無多,如老夫計算不錯,你用寒氣掌力盡 
    力施為,雙掌並吐可一擊而穿,你成功後再回來背老夫出穴。」 
     
      說時只見老叟用鑿鑿斷近身兩株陰沉木,欲藉鋼鑿之銳利削成兩截拐杖。 
     
      郗鴻聞言不禁狂喜,一轉身向洞穴躍去,老叟突右手迅如電光石火般往郗鴻胸 
    後點了三指。但郗鴻恍若無覺,電疾掠入。 
     
      一抵洞端,郗鴻即雙手並胸,氣凝掌心,大喝一聲,雙掌疾吐,氣勁宛如巨浪 
    排空,轟的一聲大震,石雨橫飛中已洞穿一孔。 
     
      他探首外出,只見外面仍是一條土穴,其徑陡斜上升,可僅容一人彎腰爬行, 
    不禁熱血沸騰,一陣激動。 
     
      郗鴻心中忖道:「我若救得老叟出穴後,他定與韓廣耀為敵,何不我就此逃去 
    ,如見得韓廣耀之面,引韓廣耀來此除他以絕後患,自己也可獲韓廣耀青睞。」 
     
      惡念一生,突聞得老叟語聲傳來道:「老夫料你必捨我不顧而去,但老夫也算 
    準你一月之後,必遭奇病,到時你縱然跪求於我,老夫也當眼睜睜見著你痛苦死去 
    。」 
     
      郗鴻恍若無聞,爬上土穴離去…… 
     
      一踏上穴頂,只見鎖雲崖上朔風強勁,大雪翻飛,四顧一望,群峰都掩蓋在茫 
    茫白雪之下。 
     
      鎖雲崖上屋舍盡成瓦爍,只剩下蒼松翠柏,茵虯凌漠,料知老叟所言不虛,韓 
    廣耀已離去了。 
     
      郗鴻心頭不由泛起一片惆悵,踏著大風雪下得九宮山而去。 
     
      他離開九宮山之後即逕往黃山而去,他兩月來武功進境甚大,迥異於往日。 
     
      郗鴻深入黃山,為凜於那老叟之言,伏險之地避不一履,遇上韓廣耀黨徒先下 
    手為強,殺之再毀屍滅跡。 
     
      二十餘日來,為他發現韓廣耀形跡,所行所為俱被那老叟一一言中,但卻未找 
    出總壇所在。 
     
      他原以為偵知總壇所在,韓玉姍必居住其內,自己先私見韓玉姍後,韓廣耀如 
    發現,父女情深也無話可說。 
     
      但事於願違,不但無法偵知總壇所在,而且韓玉姍倩影從未露面。 
     
      失望之餘,一睹羅凝碧那種絕世風華不禁悴然心動,他乃心術險詐之人,費盡 
    心機設法討好,藉使親近羅凝碧。 
     
      那知羅凝碧芳心已有所屬,何況郗鴻俊逸瀟灑不及沈謙太多。 
     
      邋遢神丐奚子彤又說他心性不端,自然不會將郗鴻放在眼內,匆匆趕奔黔南婁 
    山而去…… 
     
      郗鴻為羅凝碧美色迷戀,由後趕去,不幸為邋遢神丐相阻,被迫無奈,在山村 
    酒店中細?前情原委,但壑中老叟之事一言未提,也支離其詞。 
     
          ※※      ※※      ※※ 
     
      奚子彤道:「你斷定寒冰真經為韓廣耀得去?」 
     
      郗鴻道:「晚輩只作此猜測,未敢斷言。」 
     
      奚子彤古怪精靈,知郡鴻所說其中還有不盡不實之處,暗暗冷笑,正待設詞恫 
    嚇套出真情。 
     
      忽見郗鴻一聲大叫,面色慘變,一跤翻跌於地,渾身抽縮不止…… 
     
      這聲大叫驚動了山村酒店食客,紛紛立起圍視,七嘴八舌,猜測郗鴻發了什麼 
    病,需請某某名醫診治,表現得異常熱誠。 
     
      邋遢神丐奚子彤飛手抄起郗鴻腕脈一扶,發覺郗鴻脈象錯亂浮竄,生機若續若 
    絕,根本察不出究竟是罹患急症,或是暗中受了他人毒手之故。 
     
      奚子彤不禁雙眉濃鎖,沉吟苦思。 
     
      旁邊立有一年老村農與奚子彤說本村有一精擅岐黃之術,大小六脈名手,是否 
    需請他來。 
     
      奚子彤連聲勞駕催請,村農快步走出酒店。只見郗鴻抽搐之勢漸緩,脈象但仍 
    錯亂,兩眼上吊,面色慘白,嘴唇泛出青紫,額角冷汗如雨。 
     
      奚子彤低聲呼喚郗賢侄,郗鴻只是不聞不應,奚子彤心內急燥不已。 
     
      不多時,村農引來一個儒冠老者,那儒冠老者伸手一搭郗鴻寸開尺,臉色變得 
    漸漸凝重起來。 
     
      片刻,他放下郗鴻手腕,歎息道:「這位大概是武林人物,所罹症狀既不是受 
    人陰手所害,又非普通疑難重症,請恕學生無能為力。 
     
      大概這位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虧心事,獲罪於天,但學生敢斷言短短兩三年內 
    不致於死,只是需不時發作,所受苦痛非人可以忍受。」 
     
      說罷望了郗鴻一眼,又長歎一聲飄然遠去。 
     
      這時,郗鴻似乎甦醒過來,兩眼恢復原狀,長吁了一聲道:「苦煞人了。」 
     
      抬面一望奚子彤,歎了一口氣。 
     
      奚子彤道:「賢侄現在感覺如何?恢復過來了麼?」 
     
      郗鴻苦笑道:「晚輩現在兩腿癱瘓乏力,這如何是好?」 
     
      奚子彤不禁眉峰濃聚,無計可施,承酒店店主讓出了一間空房,將郗鴻搬入房 
    內平躺榻上。 
     
      邋遢神丐問明郗鴻從來沒有這種症狀,遂將方纔醫者之言道出。 
     
      郗鴻不禁呆住,猛然憶起逃出鎖雲崖壑底時,將斷足老者棄而不顧,斷足老者 
    傳聲說他不出一月必罹患離奇重症,計算日期,今日恰是三十天之數。 
     
      他不禁愧悔交加,忍不住雙淚直流,道:「晚輩誠屬虧心,既為德不終,又為 
    善不勇,若謂獲罪於天則晚輩殊為不信,一定是他所為。」 
     
      奚子彤詫道:「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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