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十五 章】
黎玉珊這時哭得淚入兒似的。
聞言知道自己這條性命是沈謙之父拚死救出的,更覺沈謙在自己的生命中異常
重要不可或失。
沈謙道:「老前輩武功卓絕,已臻神化,怎會被孫南平所害?」
韓崇一聞此言,發鬚根根蝟張,目中怒光逼射,冷笑道:「咎在老朽一時不明
,愚不可及,這話說來甚長,自老朽對孫南平立下重誓,不洩露珊兒身世秘密後,
孫南平屢與老朽談及曹敬武時即痛哭流涕。
他說是師恩天高地厚,臨終念念不忘未能殲滅匡九思等人,未竟之志悉付託與
他,深感任鉅道艱,如臨深淵,如履薄水,曹敬武遺言『蓮瓣金粟降魔杵』佛門至
寶,威力絕倫,在末參透『降魔杵』奧蘊之前,決不能妄逞意氣,向匡九思尋仇。
所以,懇求老朽助其安內並策劃一切,他可專注尋取『降魔杵』奧秘,老朽見
他意誠言摯,不似作偽,是以也勉允了下來。
自此以後,老朽一面勤練武學,一面策劃安內,孫南平遂將珊兒另居一處,私
自傳授她的武功。
這一來,與孫南平前言不符,老朽為此責問,孫南平則推稱珊兒性喜學武,強
磨著他指點,他無法拒絕。
老朽親自詢問珊兒,珊兒天真無邪,又童心未泯,自承是她磨著孫南平教的。
老朽自無話說,但老朽也深愛珊兒,每次見面時必指點幾手詭妙無窮武功。
老朽所傳授珊兒的武功,俱是老朽無意在滇荒六詔得來一匣秘笈參悟得來,此
事任誰都不知,老朽也嚴囑姍兒不得露出。
不知何時,孫南平見珊兒的手法有異,問出是老朽所傳授,雖然表面上不說,
其實心內大為畏忌。
孫南平幾乎是對老朽越來越恭敬,言無不信,聽無不從,老朽也謬托自己,盡
吐胸中才學策劃一切。
要知六詔所得秘笈為前輩高人所遺,天文地理,奇門術數,六韜三略無所不包
,於是更遭孫南平之忌,如芒刺在背,非拔之而快。
一晃又是數年,孫南平自覺羽毛漸豐,行事無不展用其極,誅戮異己,手辣心
黑,向老朽推稱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何況匡九思又是極厲害的魔頭,他若不如此
做,多年心血將廢於一旦,遑論竟承曹敬武遺志。
老朽自是語塞,其後孫南平越發變本加厲,竟以珊兒美色,惑煽郗鴻屠戮大別
諸友,更有其他發指之事。
老朽忍無可忍,在這鎖雲崖上嚴訶斥責。
孫南平自承過錯,連聲自責,那知竟趁老朽不防時,由後一刀揮來。
老朽驚覺躍起閃避,可是仍被他鋒利刀鋒砍斷兩腿,接著又是一片強猛勁風推
至,遂被撞飛墜向鎖雲崖下。」
說著哈哈一笑,豪情頓發道:「人算不如天算,孫南平雖意毒心狠,豈能逆天
行事,如諸葛孔明之能,拜星賜壽依然為魏延攪敗,可見天命可畏,人終不能逆天
。」
前因後果俱已說明,黎玉珊淚痕漸收,幽怨無比說道:「二叔,您老人家打算
把我……」
爹字尚未出口,倏又忍住,改口道:「把孫南平怎樣?」
韓崇知道他們父女之情深厚,孫南平又慣於做作,珊兒此話是不捨孫南平在自
己手中送命,心念電轉,考慮如何回答。
他乃足智多謀之人,心計之高與孫南平堪稱一時瑜亮,彈指之間已想好說詞。
他故作殺機畢露,冷笑道:「你二叔出得這絕壑,即趕上黃山,諒孫南平也難
逃我掌下,非將他刖手斷足,再點上九陰搜魂絕毒手法,讓他受盡酸心蝕骨無邊痛
苦,慢慢折磨而死,方消你二叔心頭之恨。」
黎玉珊間言急得花容失色,珠淚潸然,幽幽說道:「二叔,你愛珊兒麼?」
韓崇眼中一亮,呵呵大笑道:「黎庸沈秉蒼二兄當年與我趣味相投,情若手足
,愛屋及烏,他們子女亦是我子女一般,何能不愛,珊兒,你知二叔最喜愛的就是
你麼?」
黎玉珊小嘴一噘,道:「二叔,你老人家最疼珊兒,可否答應珊兒一個請求麼
?」一付小兒女撒嬌神態,逗人憐愛。
韓崇不禁一怔,道:「你可是想與孫南平求情?」
黎玉珊淒然一笑,道:「二叔料事如神,侄女心急當然瞞不過你老人家,他舉
措乖謬,侄女也不以為然,但對侄女總有一番撫育之恩,侄女總不能眼見他在二叔
手下送命。」
韓崇目蘊怒光,冷笑道:「我定會不讓你眼見就是。」
黎玉珊聞言大急道:「珊兒就是不親眼目睹,耳聞也是不忍,二叔,你忍心讓
珊兒傷心麼?」
韓崇沉吟良久,方長歎一聲道:「好,我應允你不傷他就是……」
黎玉珊不禁大喜。
忽見韓崇語聲一沉,道:「不過你也要應允我兩個條件作為交換。」
此言一出,黎玉珊不禁呆住,見韓崇臉色甚為嚴肅,料不是說笑,答道:「珊
兒最聽二叔的話,只要二叔不傷他性命,珊兒件件依從。」
韓崇道:「好,我要你與沈賢侄成婚,生下子女,接替黎門香煙。」
黎玉珊心中雖是千肯萬肯,卻不料韓崇竟會此時此地提出,女兒家總是矜持害
羞,不禁兩朵紅雲飛上嬌靨,低垂粉頸,不聲不語。
沈謙也不禁俊臉通紅,張嘴欲言,韓崇忙使了一個眼色,沈謙溜到口邊的話,
又嚥了下去。
韓崇見珊兒如此神情,心中當然明白就理,故作不解沉聲道:「你不中意麼?
沈賢侄像貌人品,那一點不好……」
黎玉珊急得跺足,嬌嗔道:「二叔,你……你這是怎麼啦?」
韓崇呵呵笑道:「你答應了是麼?要知沈賢侄命裡多妻,你過門後不可捻酸吃
醋,易犯小性。」
黎玉珊嬌嗔道:「二叔,你老人家就是口沒遮攔,少說點好不好嘛!」
韓崇面色倏又一肅,道:「那兒血海大仇由沈賢侄代報,我攜珊兒暫奔六詔,
不准珊兒過問江湖是非。」
黎玉珊不禁一怔,道:「眼前就有事尚需那兒料理,總不能撒手一走了之……」
韓崇寒著一張臉說道:「你有什麼要事與我說出。」
黎玉珊便把詹少羽與陸文達逃去之事前後和盤托出。
韓崇道:「這個易辦,有你二叔及沈賢侄不怕他飛上天去。」說時二指平伸而
出,決如閃電,朝黎玉珊睡穴點去。
黎玉珊猝不及料,被點了個正著,輕嗯一聲,身形仰下。
韓崇一把抱了個正著,笑道:「珊兒性情刁蠻,易犯小性,每每口不應心,這
都是孫南平害了她,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習慣養成良劣環境不可謂之不巨,老朽
為防患未然,不得已耳。」
沈謙唯唯喏喏,不置然否。
韓崇接道:「天象七式威力絕倫,不可輕露,這套劍招是老朽墜崖後靜中參悟
而來,日後對付一干蓋世魔頭,如匡九思、兀萬等人必要時取勝之用。令師桫欏散
人、南宮康侯、嚴苕狂都是武林名宿,宇內奇人,一身武學才華都有異於凡俗,賢
侄自是獲益非淺,但練武之道,最需吸取別人之長,融匯一爐,再去蕪存精,自創
一格,方可發揚光大。
不然,墨守成規,局限守步,終之式微凋零,趕不上他人,老朽是愛之深,責
之切,賢侄請勿以老朽之言為忤。」
沈謙肅然道:「小侄謹領受教。」
韓崇抱著黎玉珊,雙目凝望崖頂有頃,道:「距日落時分尚約莫一個時辰,我
們也該走了。」
說著放下黎玉珊軀體,迅疾向地殺星君漆天申屍體走去。
只見他脫除漆天申一身黃衣穿在自己身上,再以絲絛將黎玉珊綁在自己背上,
向沈謙笑道:「走!」
兩人迅快杳入洞穴中……
※※ ※※ ※※
通山縣城夜深人靜,玉蟾高懸中天,四外一片空濛蒼茫,如披上一層輕紗,幽
靈恬靜之極。
突然——
從城樓上衝起三條入影,往城外電瀉而落,身法姿式美妙,距地七尺,落下之
勢變緩,似風中飄葉,著地悄無聲息。
如銀月映著三人臉上,眉月分明,正是詹少羽、陸文達、與一背劍黑衣老人。
那黑衣老人一張臉龐森冷無比,似新死之人慘白如紙,三角蛇目,睛光流轉,
夜風拂動黑衫,極像一具幽靈,令人一見駭怖戰悚。
三人落地也不再行,詹少羽目凝九宮山方向,怨毒之色泛出,長歎一聲道:「
今日之敗,詹某將畢生難忘,少令主竟被賤婢擄去,叫詹某有何面目去見令主。」
黑衣老者冷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詹堂主何必自怨自艾,我未料及這姓沈
的小輩劍法竟會強過你我。」
詹少羽咳了一聲道:「婁兄,你我卻是以劍術精擅,雖名不彰於武林,但宇內
使劍高手卻未必勝得過你我,詹兄的劍術猶較詹某高出一籌,堪稱海內劍聖。唉!
這姓沈的小輩竟似武林數百年前來失傳之『馭氣出劍』絕學。」
黑衣老人冷哼了一聲,道:「婁某還是不信,平生之中婁某劍下尚無逃生之人
,明晨倒要見識見識,是否真與詹堂主所言。」狂傲之氣,溢於言表。
詹少羽暗中冷笑道:「你也是一樣,劍術你未必真個強過了我。」
黑道梟傑,最是勾心鬥角,予智稱雄,雖然共進共退,顧全大局,卻也難免驕
妄意氣用事,令對方出醜露乖。
陸文達走在一旁,不聲不語,滿臉憂容。
黑衣老者見陸文達面色有異,詫道:「陸堂主,什麼事不對?」
陸文達歎息一聲道:「等不得明晨了,我料他們必不甘心讓我等逃出九宮山麓
,徒貽無窮後患,也許目前我等已在他們嚴密監視中。」
黑衣老者不禁一怔,冷笑道:「陸堂主平日料事無有不中,但今晚婁某決然不
信,他們盡可放膽輿我等一拼,何必鬼祟行藏多此一舉。」
陸文達微笑道:「陸某決非危言聳聽,他們心意不言而知是想一網成擒,不容
一人漏網,婁堂主如不相信,稍時便知,哼!賤婢心意好毒,陸某定然不如你所願
。」
說時,目光打量了四外一眼。
突聽他疾暍道:「快走!」
三人流星電奔而去。
約過了一頓飯光景,三人奔至一形似葫蘆谷中,兩端出口逼仄,谷壁陡削峻巍
,高可百丈。
谷內數十黑煞黨徒,三三兩兩,聚在一處互語,見得三人入谷,齊垂手而立,
屏息無聲。
黑衣老者寒電雙目流轉了一瞥,冷笑道:「這倒好,甕中捉鱉,自投絕路。」
詹少羽聽他話中帶鋒,亦冷笑道:「婁堂主,你的武功自無話說,但行兵布策
未必是你所長,譏諷自家弟兄於你臉上不見得增添光彩。」
黑衣老者暴怒,桀桀怪笑道:「九宮山麓,一敗塗地,損兵折將,七十二地煞
幾乎喪失一半,這樣說來,倘非你事先行兵布策,嘿嘿,應該是全軍覆滅了,婁某
似賺多此一舉。」
詹少羽陰陰一笑道:「就是婁兄不來,詹某一樣可出得九宮山麓。」
兩個譏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陸文達眉峰濃聚,咳了一聲道:「兩位不可妄逞意氣,大敵當前宜同心協力才
是,此谷易守難攻,形勢奇險,對我等無害有利,陸某選中此處,正是置諸死地而
後生之意。」
突然,百丈陡削谷壁之上數聲長嘯騰起,尖銳刺耳,在這夜深月夜,嘯聲似水
波送萍般向四外傳播開去,山谷回應不絕。群邪聞聲不禁一怔。
陸文達憂形於色道:「婁兄,小弟臆料如何?」
黑衣老者不禁冷笑一聲,目中寒電逼吐朝谷壁之上四巡望去。
陸文達語音方落,崖上響起數聲淒厲慘嗥,接著人影紛紛翻落墜向谷底,叭嗒
大響,骨斷顱裂,血雨橫飛。
黑煞黨羽一片鼓噪之聲,群情激動。
陸文達忙道:「詹兄,我等崖上尚布了明樁麼?」
詹少羽面上一怔,搖頭道:「未有!」
那墜崖身死之人又是誰呢?
陸文達用疑惑目光望著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乾笑了兩聲,道:「是婁某隨身護衛八人。」
陸文達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這時,崖上陸續傳出兩聲慘嗥,兩條人影似斷線般墜落。
黑衣老者忽然大聲喝道:「你們撲向崖上,對付盡可施展辣手,不得……」
言尚未了,谷口忽刀光亂閃,湧進二十餘人,像潮水一般不可遏阻,谷口把守
之人紛紛退後。
這二十餘人一衝進,便各找一人撲搏,刀光橫飛,寒飆勁卷。
黑煞黨徒不下七八十人,半數一湧而上,展開了一片罕睹少見之生死凶搏場面。
那面谷口又告傳驚,潮湧推進廿餘九宮山黑衣大漢,亦展開混毆塵戰。
黑衣老者發出一聲震天狂笑,拔出眉頭長劍,二道光華騰出,曲指一彈,錚的
龍吟響起,秋水一泓亂晃。
他望著詹少羽、陸文達厲聲問道:「兩位還不動手作什麼?令主有何虧待你們
,竟然袖手不理,坐觀成敗。」
陸文達冷笑道:「詹堂主不要如此火爆僨事,對方首腦未至,虛耗真力,正好
使對方稱意。」
黑衣老者充耳不聞,一躍上去。
他掌中劍一式「分波切浪」推了出去,劍氣寒光怒卷之下,兩個九宮山手上執
雙手臂離肩飛出,血如泉噴。
他一招得手,又是一式飛出,尋向另兩個九宮山屬下。
劍出半途,突聽身後一聲冰冷澈骨笑聲響起耳側,不禁心神微凜,劍勢回削,
人也往左閃了開去。
回眼一瞧,只見一星標玉立,神清氣秀的少年,立在丈外遠處,炯炯眼神正逼
視著自己。
黑衣老者忙中偷眼,見陸文達與詹少羽已被七八人圍住,心知今日形勢危殆,
心中懊悔不已。
因他率領屬下救出詹陸等人撤出九宮山麓原後,陸文達提議先撤回總壇,看看
清勢演變如何。
九宮山賤婢擄去少令主,定向少令主有所脅求,少令主有驚無險,必不致於喪
命,無奈自己心高氣傲,堅持不允,非救回少令主不可。
如今壞事竟壞在自己身上,不禁暗中悔恨不已。
只聽少年冷笑道:「閣下還不動手卻是為何?」言下大有奚落之意。
黑衣老者不由怒火陡湧,大喝道:「你可是姓沈的小輩麼?聽說你的劍術不同
凡俗,老夫正要見識見識。」
沈謙微微一笑,右手倏抬搭向肩後,錚地龍吟聲中白虹劍應手而出,銀虹亮出
一道長弧,寒氣森森逼人。
黑衣老者情不自禁地暗讚了一聲:「好劍!」
沈謙腳踏子午樁,一引劍訣,臂動腕凝,劍光上閃出一抹芒星。
黑衣老者眼見沈謙這一起手式,超絕神化,一派內家劍法已練達爐火純青地步
,不禁一陣凜駭,倒退了一步。
他一腔狂傲之氣一掃無存,勁敵當前,不容有絲毫大意分心。
沈謙早暗綴他們三人多時,言語行動均落在他的耳目中,知黑衣老者是用劍高
手。
此時見他驕傲之氣盡收,氣宇肅穆,掌中劍當胸高擎,擺出「獻花頂禮」招式
,暗中亦不禁凜惕,看出黑衣老者出身點蒼。
點蒼一派號稱劍學宇內第一,代出奇人。
點蒼劍學因人傳授,量才而擇,分為上中下三品,最奧絕艱深的劍學,每代僅
寥寥一二人姿質極高可得而傳。
沈謙見黑衣老者擺出「獻花頂禮」劍招,一望而知是點蒼最奧奇絕倫「丹鳳朝
陽」劍學之起手式。
只見他點頭笑道:「原來閣下出身點蒼,難怪如此自負,在下要出招了!」語
音未落,黑衣老者一劍搶先飛出。
原來黑衣老者一聽沈謙道破來歷,心驚對方年歲甚輕,眼力竟委實高得出奇,
詹少羽顯然不是故作危言,對方不是易與之輩。
要知高手過招,必先發制人,後發者受制於人,一分之微,生死成敗立見,故
搶先飛出一招。
一溜劍鋒當胸揮出,劍未出,劍光巳自逼人,森森寒光,迅電而至。
沈謙冷笑一聲,腳下已自滑過兩步,斜身出劍,橫推而出,一招「貼波分鯉」
,逕削黑衣老者掌中長劍。
劍勢之快,宛如馳電奔雷。
互出一招,其中變化莫測,兩人身形一動,掌中劍隨之幻變九式。
黑衣老者掌中劍也是一口稀世寶刃,卻比沈謙白虹劍要遜色得多,不敢讓沈謙
的白虹劍磕上。
但變式奇快,劍鋒所指,都是要害大穴。
沈謙謹守韓崇之戒,不到必要時決不施出威力強大,玄奧詭絕之「天象七式」。
此時他展用的正是那「魚龍七式」,演變無窮,精奇凌厲,芒星萬朵,劍氣驚
天,捲向黑衣老者。
他存心試試「魚龍七式」與點蒼絕學「丹鳳朝陽」一百廿八招孰優孰劣。
兩人滿圈飛走,劍光交織成一片蛛網銀幕,身外一片混毆凶搏竟似聽而無聞,
視而無睹,專心貫注對敵。
那陸文達與詹少羽見黑衣老者恃強出手,陸文達不禁歎息一聲,望著詹少羽道
:「婁兄平日與小弟相處猶若冰炭,積不相容,多少是對小弟不滿,只怪小弟往昔
公私太分明之故,但今晚形勢凶險已極,這等驕恃卻是不應該。」
詹少羽臉上一紅,想起自己在九宮麓原時也曾對陸文達意氣用事過,此話雖是
明說黑衣老者,但也隱射於他,立生愧疚無念。
他低咳了一聲道:「婁兄就是這個脾氣,平時對待詹某還不是一樣。」
眼中急瞥見黑衣老者身後現出一人,正是那劍術為絕的沈謙,不禁大驚,低喝
道:「陸堂主,那姓沈的小輩夾了!」手往黑衣老者方向一揩。
陸文達不禁一凜,投目望去,果然正是沈謙。
忙向詹少羽使一眼色,雙肩一晃,才竄起之際,忽聞身後揚起一蒼老陰沉語聲
道:「兩位慢走!」
詹、陸兩人疾轉身形,只見八九條人影迅如閃電一分,將自己兩人圍在當中。
對方都是黑紗蒙住面門,只露出雙睛以上,迎面立在一個黃衫老人,目中吐出懾人
寒電。
詹少羽、陸文達均認出這老者一身黃色長衫,正是本門地煞星君漆天申所有。
這無異是說明漆天申已然喪命,但有一點忖不透對方為何著上死者之衣,一件
極普通的葛衫,又非刀劍不入的防身寶衣。
兩人不由同時露出疑惑之色。
對方似察出兩人心意,哈哈笑道:「久居山野,避塵離世,本用不著衣衫,承
蒙漆天申老弟慨借一襲衣履,不然還見不得人咧!」
詹少羽不禁一怔,道:「現在漆天申在何處?」
「漆天申麼?」蒙面黃衣老人慢吞吞地答道:「他走了!」
詹少羽更茫然不解,道:「他走到那裡去了?」
黃衣蒙面老人歎息一聲道:「他走向枉死城去了!漆老弟對我相待之厚,湧泉
難報,他竟不辭而別,令我寸心終生難安。」
答話亦莊亦諧,又敬似損,詹少羽不禁啼笑皆非,怒氣上湧,臉色漲得血紅。
但見黃衣老者笑了一笑,哈哈說道:「久聞二位才華甚高,匡九思倚為左右臂
,今宵在葫蘆谷布下六曜奇門陣式,百屏天險,已至於不敗之地,可惜在崖上布下
了幾著敗棋,非但畫蛇添足,而且把諸位送上了死路。」
陸文達眉頭一皺,道:「成事在天,敗事在人,事已至此,閣下何必數說。」
說著略略一頓,四外電掃了一眼,沉聲道:「看閣下等將我們兩人圍在此處,
是非欲置我等於死地不可,我等也非甘心受戮之輩,閣下不用多費唇舌,但憑一身
藝業見個真章吧!」
黃衣蒙面老人道:「不然,你們二人一身武學才智,均負一時之譽,死了未免
可惜,古之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何不棄邪投明,我即網開一面。」
詹少羽一聲暴喝道:「故作大言欺人,詹某就不信你有多大道行,見過真章再
說。」掌中劍一式「三環奪月」飛出,劍光震起三個碗大寒星,迅電而至。
黃衣老人冷笑道:「愚昧執拗,至死不悟。」運臂代劍,掌心一弧,斜斜地飛
攫而出。
這式看來極似輕描淡寫,不帶半點風聲,其實玄詭莫測,蘊含無數變化,竟封
住詹少羽攻來劍式。
指影如幻,如附骨之蛆般罩立詹少羽腕臂大穴。
詹少羽駭然變色,知今宵遇上平生強敵,撤劍旋身,劍芒又從脅下攻出。
端的奇快絕倫,劍光一現,疾展開一套精茫劍法,真力逼湧,寒颼四起,一招
一式均精到老練,宛如奔流,滔滔不絕。
但黃衣老人右臂始終未曾撤回,只腕指掄轉如飛十奇幻奧絕,把詹少羽攻來的
劍招,盡都封住。
陸文達也驚險頻頻,原來詹少羽向黃衣老人出劍時,只見四個蒙面人掄劍如電
向陸文達攻到。
另外四人則退後一丈,守住四方防詹陸二人脫逃。
陸文達忙矮身一挫,右手五指向腰間一攫,亮出一條五尺鏤絲蟒筋軟鞭,右腕
一震,鞭影漫天展了開來。
只見鞭影曲張如蛇,勁風呼嘯,精奇無比。
這次,陸文達用出了平生所學辛辣狠毒手,一鞭一掌交相遞出。
但四隻長劍分前後左右夾擊,配合嚴密合縫,此進彼退,人影穿花,劍法都是
上乘,難免顯此失彼。
初時,四劍只守不攻,採取漸進策略,功夫一老,陸文達就鞭招掌法上已微露
破綻,四劍立即緊迫快攻。
此時陸文達不要說打,就是兼顧四方不停地旋轉,他也夠精疲力竭的了。
但武林人物,寧可身亡,不可名辱,陸文達明知今宵逃生的機會幾乎無望,卻
仍咬緊牙關苦拼。
此刻,詹少羽更是危機重重,掌中劍無論如何攻出絕詭的招式,俱被對方的指
影封出外門。
令詹少羽凜駭的是,但覺對方黃衣老人指影漸生勁風,由輕而重,竟透過劍氣
觸及臂腕各處穴道。
只覺寒冷微麻,逼得自己真力有若斷若續之感,不禁額角冒出豆大汗珠。
黃衣老人冷笑道:「詹少羽,趕快棄劍,否則我不容情了。」
但見詹少羽突地斜竄而出,疾加奔電,向谷口方向飛奔而去。
黃衣老人陰陰說道:「老朽手下還有逃生的人嗎?」說時一扭身,沖天拔起,
身形一弓,電瀉撲下,投向谷口。
谷口雙方仍是混毆一團,刀光劍影,擠塞通路。
詹少羽逃命要緊,竟不顧一切,一竄出谷口,長劍驚虹疾揮,四人顱飛肢離,
竟乘著劍勢衝出谷口。
突見眼前人影一花,大喝一聲長劍揮出,道:「擋我者死!」
只聽一聲:「未必!」
猛覺手腕一麻,已被五隻鋼鉤緊緊扣住,行血逆攻內腑,整條右臂蟲行蟻走,
癱軟乏力,再也握劍不住,掌中長劍,不由自主墜向地下,「噹啷」出聲。
詹少羽不禁心神大震,定睛望去,只見正是那黃衣老人,面色頓成死灰。
黃衣老人冷笑道:「詹少羽,你也太狠毒了,自己屬下竟也罔顧展出殺手。」
詹少羽暗道:「既已落在他的手中,準死無疑,與其搖尾乞憐,不如死得壯烈
些。」想定,遂冷笑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說!」
黃衣老人哈哈大笑道:「你想死麼?沒這般容易,我先廢除你一身武功,再慢
慢的折磨你,讓你受盡無窮痛苦,直至你死為止。」
說著,左手兩指疾出如電,飛落在詹少羽胸腹間十三處穴道。
只見詹少羽面上露出無比痛苦,全身骨節一陣亂響。
這是敵功的現象,有頃,詹少羽忽怨毒萬分望著黃衣老人道:「詹某與閣下何
冤何仇,竟用出這慘酷無人道的狠毒手法?」
黃衣老人冷冷說道:「你壞事做絕,理當遭報,難道不應該麼?」
詹少羽不禁低頭無語,心中猛泛生不如死的感覺,不禁潸然淚下。
黃衣老人右手五指一牽,詹少羽不由自主地隨著黃衣老人回到葫蘆谷中。
※※ ※※ ※※
陸文達這時已是力不從心,被四劍緊迫快攻,鞭掌漸生呆滯。
他身旁藏有不少歹毒暗器,盡可發出,無奈四劍如影隨形而至,封擋猶呈費力
,那容他有騰開手的機會。
只見他汗如雨下,一件長衫貼肉濕透,雖余勇可嘉,然已呈強弩之末。
這時,詹少羽已被黃衣老人拉出圈外。
見得陸文達情形,知已無可挽轉逆局了,不禁高聲道:「陸堂主,大勢已去,
你就棄鞭束手吧!」
陸文達口中急呻出一聲慘嗥,身形猛躍而起。
距地三尺突然叭噠墜地,四手八仰,全身抽搐顫抖,目瞪張嘴,口中冒出白色
痰沬,神態駭人。
四劍不禁楞住,收劍而退。
黃衣老人聽沈謙敘述西川往事,巳知就裡,道:「再過半個時辰,他便可清醒
,你們挑斷他的兩腿主筋,聽候發落。」
說時,人已帶著詹少羽走向沈謙那面。
沈謙已試出「魚龍七式」較點蒼絕學「丹鳳朝陽」劍法一百廿八手高出一籌。
但若要制對方死命,尚不是一時半刻可奏效,手中劍法一變,突起天象的第三
式「馭電長空」。
斜身一竄,反臂出劍,白虹劍竟似脫手飛出,奔雷迅電,驚虹匹練,宛如銀河
價瀉,直經黑衣老者前胸。
黑衣老者那見過這等滅勢,不禁猛駭,忙仰身倒竄。
沈謙劍勢迅快絕倫,怎容他逃,匹練已貫前胸,黑衣老人慘嗥得半聲,已自橫
屍在地,胸口血如泉水湧出。
詹少羽見狀不禁膽寒,暗中歎氣道:「匡九思令主妄想霸尊江湖,領袖武林,
眼見幾人他都非對手,一番心意恐俱成夢幻泡影了。」
黃衣老人突回顧詹少羽道:「還不喝阻屬下投降,徒然多送上幾條性命。」
詹少羽這時聽命唯謹,高聲傳命。
果然黑煞黨徒紛紛棄刃不動,反背著雙手就降,但眼中盡吐不忿之色。
這場凶搏,雙方折傷過半,但見堆屍成血,血盈成渠,慘不忍睹,夜風撲面挾
著血腥中人欲嘔氣味,瀰漫充斥。
黃衣老人忽在詹少羽胸前戮了一指,詹少羽應指倒地,笑道:「這人被老朽點
了睡穴,陸文達也點上睡穴吧!」
一個黑衣蒙面人往陸文達奔去。
黃衣老人用手一招,招來另一黑衣蒙面人。
黃衣老人低聲附耳道:「黑煞門中只詹少羽陸文達對我等大有用處,其餘黨徒
留下無用,殺卻未免上干天和,放著又恐走漏風聲,所以老朽在通山縣城已配製一
付迷性之藥,衛老弟,待他們用食時放在食物中。
他們服後均都前事忘卻,一年之後漸解,但全部恢復靈智,這事交給衛老弟辦
吧,想省事最好先將他們點上昏穴,以水灌下,再廢除他們一身武功。」
說著,由懷中取出一個紙包。
不言而知,那人是太行四劍中陰陽劍叟衛鳳鼎。
當下衛鳳鼎領命,接過紙包揣入懷中,大步走去。黃衣老人又道:「文老弟。」
五行劍叟文皋一閃而至,微一抱拳道:「老前輩有何吩咐?」
黃衣老人道:「煩請文老弟向九宮山屬下矯命,就說韓姑娘奉了谷主之命先行
趕下西川有要事待辦,臨行有命只待此間事了,立即悉數兼程趕上韓姑娘手下效力
。」
文皋應了一聲:「是。」,轉身而去。
沈謙這時才向黃衣老人笑道:「二叔,虧你老人家想將出來,小侄萬不能及。」
黃衣老人微笑道:「江湖生涯,我已厭倦灰心,如不是為了你與珊兒,我又何
嘗願意多事。」
接著又道:「你我且上崖上,等他們事情辦了再說。」
兩人身形疾展,掠出谷口而去。
※※ ※※ ※※
月影橫斜,燦星漸落。
韓崇與沈謙兩人相對坐在崖頂一塊青石上,敘述前塵舊跡,不勝唏噓。
太行四劍、麒麟雙傑六人飛身上得崖頂,說道:「老前輩吩咐之事全已辦妥。」
黃衣老人長身立起,微微一笑道:「偏勞諸位了,下文問沈賢侄吧!」
沈謙亦一躍而起,由懷中掣出一函,交與朱龍,道:「相煩帶交成都龐東豪,
地址已在函上寫明,龐東豪定會依照函中行事,在下隨後就趕至兩川。」
六人長揖而別,疾逾飄風離開崖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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