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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陽俠影淚西風

                   【第十一章 包羅萬象絕學】
    
      正在此時,門外一聲冷笑傳入,道:「你以為這娃兒是好對付的嗎?他的回答 
    又有什麼不對的?」 
     
      裘飛鶚轉眼望去鬢髮若蝟的老人又現身在門外石階是,身後立著滿小青,盈盈 
    含笑。 
     
      冷面閻羅見二叔一臉怒容,半晌出聲不得,望了裘飛鶚一眼,道:「這小子竟 
    敢訕笑侄兒淪身為盜……」 
     
      鬢髮若蝟的老人大喝道:「胡說!這娃兒豈是說你,我看這娃兒倔強耿直,誠 
    厚和謙,無一不好,你自為盜,還能禁止人家不說嗎?」 
     
      冷面閻羅急道:「二叔!侄兒雖然為盜,既不屠戳無辜,又非蒙昧天良,何至 
    於受您老人家斥責!」 
     
      「這個我老人家知道,無需辯白,我老人家這麼多年來,對你行事均抱著不聞 
    不問的態度,亦不願插手其間,此次,我老人家非管不可,風燭殘年,來日無多, 
    青兒形單影隻,孤苦伶仃,趁著我老人家未伸腿瞪眼之時,替青兒找個歸宿……」 
     
      滿小青聽她叔爺爺說話竟然如此露骨,不由飛紅上頰,低垂粉頭,嬌羞不已。 
     
      裘飛鶚心中只覺一陣茫然感觸,他不知道這鬢髮如蝟,言語如冰的老人,為何 
    對他如此垂青。 
     
      冷面閻羅滿天星寒電雙眼,不住打量在裘飛鶚身上,暗道:「這小子,果然氣 
    宇不凡,只是眼中神色太憂鬱了些,分明是個武林奇材,他日不可限量,難怪二叔 
    對他青睞……」 
     
      轉眼望去,見滿小青垂首拈帶,面含嬌羞,當年夫妻愛戀情景,油然泛上心頭 
    ,暗歎一聲道:「青兒這孩子與她娘長得一模一樣,自她娘死後,自己因愁緒難遣 
    ,遂寄情於俠盜生涯一年之中,難得有在家之日,自己並不是沒有父女之情,只是 
    深恐又觸起思慕亡妻之情,既然二叔代她擇婿,自己也省去不少心事……」 
     
      只聽老人接著說道:「我老人家灰心世事後,身同槁木,武林之事與我絕緣, 
    這孩子一來,倒觸動了心事,我老人家要問問他!」 
     
      冷面閻羅滿天星笑道:「二叔!侄兒還有事待理,您老人家與這娃兒慢慢談吧 
    !」 
     
      老人鼻中哼了聲,滿天星趨步飛出。 
     
      月華似水,浸射簾瓏,秋風勁嘯山林窗外不時飄進一兩片落葉,裘飛鶚見老人 
    頻頻注目,只感手足無措,遍體瑟寒。 
     
      老人注視了一陣,說道:「孩子!你坐下,老夫有話問你!」 
     
      裘飛鶚欠身告座,心中惴惴不安。 
     
      老人冰冷面色上,忽泛出一絲笑容,道:「孩子!你與笑尊者結仇,笑尊者是 
    何人門下,你知道嗎?你授業恩師是誰?方才見你施展那式手法,詭怪奇奧,天下 
    各門各門各派奇招異式,老夫大都能識,居然不識你所用招式,可否與老夫一說?」 
     
      一連串的問題,令裘飛鶚大感為難,這些均是不可告人之密,一時之間,不知 
    從何答覆,沉吟不語。 
     
      老人意似惱怒,目中突露威光,怒道:「你既不說,老夫也不好勉強,不過, 
    老夫管不得你死活了!」 
     
      裘飛鶚只感老人目中神光懾人心魄,有如兩道利刃,剜人心胸。 
     
      忽見滿小青嬌呼了聲:「叔爺爺……」 
     
      老人不禁轉頭,愕然問道:「青兒!做什麼?」 
     
      滿小青望了裘飛鶚一眼,小嘴微噘,嬌嗔道:「您老人家平日冷漠如冰,一月 
    中難得聽您老人家說上一兩句話,怎麼今晚一連串提出如此許多疑問,他不要想想 
    才能答覆,往常青兒問您,總是哼哈不答,要不然,半天才聽您老人家牙縫擠出兩 
    三個字,哼!將心比心,豈能怪他!」 
     
      老人眼一瞪,重重哼道:「這敢情好,丫頭!還沒成呢,就胳膊往外彎!」 
     
      滿小青笑得花枝連顫,粉面上湧出一層薄薄紅暈,憂鬱的雙眸泛出了從未曾有 
    的喜悅。 
     
      可是裘飛鶚似乎更顯得憂鬱了,慨然一聲歎息,緩緩啟齒道:「非是晚輩不據 
    實答覆,怎奈晚輩現在尚如墜入五里霧中,但在茅山獅子崖化作劫灰時,晚輩適逢 
    其會,因此引起笑尊者之嫉,無妄之禍,倘不是滿大俠及時施救,晚輩險遭不測… 
    …」 
     
      老人眉頭一皺,搖手阻止裘飛鶚說下去,問道:「孩子!你為何去獅子崖?」 
     
      裘飛鶚忖念事到如今不說也不行了,於是,他滔滔不絕,從離開天風馬場起, 
    迄至眼前為止,除了隱瞞葛蓓珊及逍遙先生傳藝,龍飛令三件事,均和盤托出。 
     
      只見老人喃喃自語道:「玄玄經,又是玄玄經……」 
     
      目中突露懾人寒芒,裘飛鶚暗暗心驚這老人好精湛的內功,玄玄經三字從他口 
    中吐出,與他恐有極大的關連。 
     
      腹中憑添了重重的疑雲,滿小青亦是不勝迷惑,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眸,盯在老 
    人面上。 
     
      老人突然目光一斂,道:「孩子!我老人家八成相信你的話,尚有二成你蘊藏 
    於心,礙難說出是不是?」 
     
      裘飛鶚驀然一驚,暗道:「這老人好厲害,居然聽出我話中尚有不盡之處!」 
     
      雖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老人望了裘飛鶚一眼,道:「你可思慮過笑尊者為何要 
    置你於死地的緣故?」 
     
      裘飛鶚道:「晚輩方纔已考慮過,必是笑尊者與追魂雙筆闕陵說玄玄經第九篇 
    經文為黑衣秀士徐汝綸奪去,其實真品尚在笑尊者懷中,徐汝綸到手之物不過是膺 
    品而已,不想追魂雙筆闕陵也對玄玄經文怦然心動,自告奮勇為笑尊者追回失物, 
    笑尊者不料弄巧成拙,深恐徐汝綸被闕陵所擄,搜出膺品經文,故而殺之滅口,但 
    聽出徐汝綸與晚輩在荒廟中之談話,又誣指晚輩得手真品,步步追蹤欲將晚輩擊斃 
    掌下,目的無他,意在取信闕陵!」 
     
      老人呵呵大笑道:「好聰穎的孩子,料事如神,老夫忖測笑尊者心有未甘,稍 
    時必然重來,青丫頭!你今晚可顯露一身所學,讓叔爺爺瞧瞧是否有進境!」 
     
      他那冰冷陰森的面色一掃而盡,宛如陽光四射,煦和慧靄,春暉洋溢。 
     
      滿小青睜大著剪水雙瞳,怔怔地望著老人面上,訝異不已,癡癡問道:「叔爺 
    爺!青兒從未見過您老人家似今晚這般放顏大笑?」 
     
      老人一聽,目中神光突然疾變黯然之色,對滿小青之話不作理會,忽望著裘飛 
    鶚道:「震山禪掌與懾魂魔笑是笑尊者生平絕學,你年事方輕,功力尚淺,不敵那 
    笑尊者自無疑問,但方纔與老夫侄兒展出那招,實乃生平罕見之學,用之對付笑尊 
    者綽綽有餘,前後矛盾,不合情理巳極,難道你是觸發靈機,無師自通的嗎?」 
     
      說著,兩眼盯在裘飛鶚面上。 
     
      裘飛鶚囁嚅道:「不瞞老前輩,晚輩途中相遇一無名老人,傳授此一招奇學, 
    但以資質魯鈍,未能領略奧秘,融匯貫通,情急施展,或有不到之處,乞老前輩指 
    點!」 
     
      老人狀似不信,搖首道:「老夫深知我們這班老不死的習性,若非瞧上你的資 
    質,強收為徒,否則就是有恩於他,才可得他一招半式,不然的話,縱然你就是跪 
    了三天三夜,未必能得到一點好處,你說此話,老夫焉能輕易相信!」 
     
      裘飛鶚謹誠無比道:「晚輩為他治癒愛駒罹患心疾危症,故而他傳授這一招奇 
    學!」 
     
      老人不勝驚詫道:「你能治馬嗎?普通螺馬小病,馬場牧師均擅,其能治癒心 
    病者,非醫術神通,精擅岐黃者,不克臻此,要知馬身穴脈,常為厚毛遮覆,較人 
    身軀穴脈更難捏準,不是老夫看輕於你,照常理推斷實難見信於老夫!」 
     
      說至此一頓,目光一陣凝視,悠悠長歎道:「老夫昔年有位知友桑丹三,醫理 
    直追華陀,不論人畜禽獸,罹患重慶,屈他診視,無不手到回春,但其江湖尊號催 
    命判官,名列神州九凶之一,與他醫術名聲恰恰相反,十數年前已不知其所蹤……」 
     
      裘飛鶚不禁憬然而悟,暗道:「自己授藝老人名喚常丹,拆字能聞,姓以諧音 
    ,不是桑丹三嗎?難怪他老人家一聽玄玄經便不禁動容,原來如此!」 
     
      只聽滿小青嬌嗔道:「叔爺爺!您遇事批駁,說了半天,不見提一句正事!」 
     
      老人不禁一怔,繼而呵呵笑道:「孩子!你瞧青丫頭長得如何!」 
     
      裘飛鶚不禁心神一震,知老人話中含意,但他目中有色,心中無所沾染,因他 
    感到責任太重,不能就此沾惹兒女私情,有損他那豪情俠骨,忙正色道:「滿姑娘 
    蘭心意質,賢淑溫婉……」 
     
      驀然,忽聽空際傳來數聲異嘯,遙蕩雲霄,尖銳刺耳,令人心驚肉跳。 
     
      老人面色一變,道:「青兒!他們來了!」 
     
      說罷,與滿小青身形一閃,雙雙巳穿出窗外,衝霄而起,快速絕倫。 
     
      裘飛鶚心中不由充滿了驚喜的情緒,驚的是笑尊者捲土重來,顯然是不放過自 
    己,欲置之於死地而後快,這種毒絕的做法,令人膽顫魂粟,喜的是他暗自慶幸脫 
    除老人羈絆,因其欲將滿小青許配於他,大丈夫行走四方,豈能束縛於兒女私情, 
    此時趁機脫身,豈不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他不自知為葛蓓珊所吸引,情已不獨鍾,雖不無邪念,但遙遙牽制著他之心靈。 
     
      裘飛鶚一想定,緩步走出室外,只見月色淒迷,秋風侵衣生寒,厲場中黃塵瀰 
    漫,肅殺蕭瑟。 
     
      他打量四外無人,矮身一塌,猛然長身,穿空斜飛,掠過牆頭,往樹叢中落下 
    ,辨明星宿方位,向北放足疾奔馳去。 
     
      他一面施展上乘輕功穿林拂葉而行,只覺得神明內疚,忖道:「究竟人家有恩 
    於我,何故不辭而別呢?有背君子涉世之道,未免德行有虧!」 
     
      想著,不禁腳步一頓,只感進退兩難,躊躇無計。 
     
      他存身一片古木參天密林中,月色照射不及,陰暗異常,伸手不見五指,有兩 
    條人影疾閃而入,他正陷於傍徨沉思之中,一無所覺。 
     
      裘飛鶚深明忠恕之道,倘使那老人不急於有意將滿小青托付於他,也不致就此 
    悄悄不告而別。 
     
      他正感為難之際,突聞一聲桀桀怪笑從耳邊響起,驀地一驚,只見一條黑影往 
    自己身前疾撲而來,身形疾往後飄,還未定身,猛感一陣勁風從後襲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前後受敵,乍驚之下,不能辨清兩人是誰,只覺得前後兩 
    種不同的掌力擠近而來,趕緊身形一側,雙掌倏的一分。 
     
      掌力未接,人已潛龍升天而起,驀然掉首,往外刺出,身形向下一落,站足又 
    起。 
     
      只聞身後騰起陰森森的冷笑道:「好狡猾的小輩,你能跑得了嗎?」 
     
      裘飛鶚充耳不聞,疾往前奔,他自問道:「今晚自己為何見狀退縮,焉能配說 
    志在江湖?」 
     
      他雖然如此想著,可是有種潛在力量驅使他不由自主地兩足放快挪動。 
     
      只覺得身後衣袂帶風之聲,瑟瑟而振,顯然兩人窮追不捨,半個時辰過去,不 
    覺馳出數十里遠,但仍在山巔間奔行,越崖躍澗,疾逾閃電。 
     
      但聞後面兩人不時發出咒罵聲,宛如附骨之蛆般,不即不離的追著。 
     
      他見這麼久尚不能撇開這兩人,心中微微急躁,怒氣突湧,身形猛地一旋,雙 
    掌甩出一片奇猛無比的潛力。 
     
      身後兩人一勁地向前追趕,不料裘飛鶚旋身出掌,幸虧這兩人功力均非凡俗, 
    藉前衝之勢一點,身形仰拔,倒翻半空,輕飄飄地落下。 
     
      裘飛鶚仔細打量這兩人,只感面目彷彿甚熟,尋思之下,恍然認出就是冷面四 
    傑其中兄弟兩人,不由沉聲說道:「閣下四昆仲不敢招惹逍遙先生,卻向在下尋事 
    ,為的是什麼?」 
     
      冷龍陰陰一笑,道:「龍飛令符?」 
     
      裘飛鶚心中猛震,面色微變,道:「閣下說話太也無稽,什麼龍飛令符,恕在 
    下還是初次耳聞,既然賢昆仲窮追不捨,胸中必有所見,但不知是親眼目睹還是聽 
    聞?」 
     
      冷龍似乎一怔,向乃弟直望了一眼,冷笑道:「冷某從沈應龍口中得知,還會 
    錯得了嗎?」 
     
      裘飛鶚不禁朗聲大笑,清澈響亮,山谷回應。 
     
      冷氏昆仲兩人不知裘飛鶚大笑何意,大為驚愕,冷虎忽大喝道:「你笑什麼?」 
     
      裘飛鶚大笑之際,暗暗痛恨沈應龍出身名門,心地如此歹毒,那晚自己一步之 
    先,才將龍飛令符到手,先前還不知那人是誰,如今已然知是沈應龍。 
     
      他連日來頻逞兇險,應變對敵經驗為之大增,藉此大笑,暗中已想定對策,笑 
    聲一停,遂道:「在下今如斷然否認,賢昂伸甚難採信,但在下只請問一點,不知 
    賢弟昆仲能否答覆?」 
     
      冷龍更為之一怔,道:「有話快說!」 
     
      裘飛鶚笑了一笑,道:「龍飛令符失去之時,想必賢昆仲也曾在場,試想在場 
    的均是當今武林中顯名負譽的高人,那人在如許高手雲集之中,能將龍飛令符奪去 
    ,其身手之高可想而知,賢昆仲眼力過人,在下有如此功力?」 
     
      冷龍,冷虎不由面面相覷,心中忖道:「此人言之成理,奪去令符之人,功力 
    強弱尚在其次,但膽勇機智超人一等之論,自不待言,這人莫非真的不是那晚奪符 
    之人,然而沈應龍為何言之鑒鑒,確認不假,其因何在,還有……」 
     
      只聽裘飛鶚又說下去:「龍飛令符是當年尊稱當代武聖百臂上人信物,不但武 
    林各大正派見符如見人,聽令符差遣行事,就是綠林梟雄,江湖怪傑也對令符敬仰 
    有加,所到之處,爭鬥立解,可有其事嗎?」 
     
      冷龍情不自禁點首。 
     
      裘飛鶚朗聲一笑道:「這就是了,倘使令符為在下所得,此時取出,賢昆仲是 
    視若無睹,還是俯首聽命?」 
     
      冷龍兄弟兩人大感為難置答,如說他們不受龍飛令符約束,豈不啼笑自己為妖 
    邪萬惡之輩,為名門正振所不齒,不容?」 
     
      要知世上之人,無論心術行事如何凶狡險惡,但皆有其自尊心.矯柔做作,偽 
    裝良善。 
     
      此無他,人心本善故爾,其後天氣質之變更,均由於貪嗔妄欲之念所蒙蔽,是 
    以冷龍冷虎無言可答。 
     
      良久,冷龍才道:「為何沈應龍堅指是尊駕奪去?」 
     
      裘飛鶚大笑道:「賢昆仲上了沈應龍的當了,依在下臆測,龍飛令符必是沈應 
    龍得去,移禍在下,不過混淆視聽,他可從容安排詭計而已!」 
     
      遂將與鐘奎偶然結怨,沈應龍相遇經過詳細述出,繼而笑遭:「鐘奎之死,怎 
    知不是沈應龍預謀所致,以賢昆仲之明察,尚墜入沈應龍之計,其人心地之陰險可 
    想而知!」 
     
      冷龍冷虎大為愕然,冷虎目露疑容問道:「尊駕與莫大俠如何稱呼?」 
     
      裘飛鶚靈機一動,微笑答道:「在下不慎為尊者所傷,幸蒙莫老前輩施救,得 
    以無恙,不料在此山中又遇笑尊者及追魂雙筆闕陵連番追襲,未始不是沈應龍惑言 
    造成.是以賢昆仲追來,在下疑是他們兩人!」 
     
      冷龍面現憤怒之色,向冷虎道:「難怪徐汝綸身受重傷,說是為笑尊者及闕老 
    怪聯毆,我先還不信,看來玄玄經文為笑賊禿得去!」 
     
      裘飛鶚聞言心中一震,忖道:「徐汝綸未死嗎?」 
     
      只見冷龍望著自己又道:「無端誤會,尚祈見諒,我倆尚有要事待辦,容再相 
    見!」 
     
      說罷,與冷虎抱拳略略一拱,轉身疾馳而去。 
     
      裘飛鴉望著他們逝去的身影,默然尋思,忖道:「冷面四傑向來同進同退,形 
    影不離,怎麼只有兩人……」 
     
      猛一轉念,恍然大悟,自言自語道:「哦!是了!冷面四傑受賽鬼谷郭彬禮邀 
    助陣,一定知悉徐汝綸在獅子崖奪取玄玄經文之事,方才相遇徐汝綸,徐汝綸知冷 
    面四傑與郭彬交情莫逆,對他有性命之憂,故慌言請冷面四傑來此,四傑將信不信 
    ,故留下二人監視徐汝綸,以徐汝綸的機智,此時必逃走無疑!」 
     
      月湧中天,秋風勁拂,盈耳一片松濤之聲,山谷之間景色異常淒迷蒼茫,落葉 
    逐天旋舞,宛如千里魅影,張牙舞爪凌空亂飛。 
     
      襲飛鶚忖思方才與冷龍冷虎兩人設詞哄騙見信情景,直疑不似由自己口中吐出 
    ,他那忠厚敦謹的天性,與他那憂鬱倔強凡事衝動的氣質,經這短短數日中之經驗 
    已變成擅用心機,遇事沉著的性格,這太難以使人相信。 
     
      他驀然一怔,心說:「為何冷龍冷虎知道自己在此山中?徐汝綸一定不會說, 
    他也不知自己落在冷面閻羅滿天星宅院!」 
     
      這是一個死結,窮思苦索也無法解開,他假設一個答案,就是沈應龍隱身在側 
    ,暗暗追蹤自己,他避免出面,慫惑旁人向自己為難,俾取漁翁之利。 
     
      他只感心緒如麻,暗暗歎息道:「性為欲汨則亂,心為物動則爭!」 
     
      此兩語可為天下人寫照,自己又何獨不然? 
     
      他默然半晌,才披月載星疾奔而去。 
     
      口口口口口口 
     
      這日,秋陽艷照,白雲卷空,雁行人陣,嘎空長鳴,窮山惡水的徐州郊外,滿 
    山滿谷,只見黃塵逐天,風沙逼人。 
     
      裘飛鶚問明行人大槐莊路徑,即向大槐莊而去,遙見一座莊院處於窪地中,房 
    屋甚多,莊外矗立幾株合抱的大槐樹,軀幹聳天,巍然凌霄。 
     
      他尚未踏入莊門,莊院之內即匆匆走出一人問道:「尊駕何往?」 
     
      裘飛鶚見那人三旬開外年歲,面目深沉,不住打量自己,心中微微有氣,傲然 
    答道:「在下欲求見田新野老師!」 
     
      那人眉梢一剔,大喝道:「田新野也是你能叫的嗎?」 
     
      裘飛鶚實在不知田新野是何許人,但為徐汝綸師叔,必是武功絕倫草莽奇人, 
    然而一見此人疾言厲色,不由氣往上撞,遂反唇相譏道:「在下受人之托,有話轉 
    告田新野老師,照閣下所說,直喚其名似犯大忌,難道他是天王老子嗎?」 
     
      那人雙目突露殺機,忽地迅如電光石火欺身而前,抖腕穿臉而出,一掌飛壓裘 
    飛鶚「天府穴」,迅捷無倫。 
     
      裘飛鶚得自常彤老人所學,博雜異常,無一不是天下武學之奧奇,但因毫無搏 
    鬥經驗,功力火候均有遜他人,雖然連日來見識有增,究竟是初涉江湖,處處俱見 
    稚嫩。 
     
      他猝不及料那人驟然發難,驚覺時掌力已逼近胸前,硬往右一挪,身形晃動時 
    ,左肩已被那人一掌打實。 
     
      「啪」地一聲,裘飛鶚踉蹌退出數步,只感左肩一陣火辣辣地灼痛,氣血一陣 
    微微逆蕩。 
     
      他被一種無名的憤怒所激動,右腿往前一邁步,兩指如戟飛招而出,指到中途 
    ,突然一圈,欺風閃電般向那人「鳩尾穴」截去。 
     
      那人一見裘飛鶚手式一出,不由神色大變,趕忙身形一塌,「臥看巧雲」仰竄 
    了出去。 
     
      雖然如此,仍然被指力沾上了一點,悶哼聲出,翻身立起,目露驚容道:「尊 
    駕是否為恆山夏侯長春門下?」 
     
      他辨認出裘飛鶚此式神似夏侯長春名震天下魁星七指的一式「分宿點斗」。 
     
      裘飛鶚被問得一怔,雖然他知道常彤所授的均是名門各派的奇招異學,但根本 
    不知這式「分宿點斗」是出處夏侯長春的「魁星七指」之內,更不知夏侯長春是何 
    人,他情急出手,功力為之大減,他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淡淡一笑,兩眼逼視在 
    那人臉上。 
     
      那人見狀,益發相信裘飛鶚是夏侯長春的門下,不由暗暗一凜,改顏抱拳笑道 
    :「原來尊駕是夏侯者前輩的高足,適才不知多有得罪,家師半月前有事陝甘,得 
    前告以歸期,尚有半年之久,尊駕有話謹代轉告!」 
     
      裘飛鶚大為失望,沉吟一刻,道:「不必了!在下半年後再行造訪就是!」 
     
      那人見裘飛鶚便要離去,又道:「那麼請尊駕留下高姓大名!」 
     
      裘飛鶚笑道:「反正半年後尚要重來拜訪,姓名也就無屑贅述了!」 
     
      那人連番碰了二次釘子,不由面紅耳赤,愕了一愕,見裘飛鶚已奔出十餘丈遠 
    ,目光突露憤怒之色,狠狠罵道:「好小輩!半年以後不來便罷,哼哼!管教你身 
    敗名裂!」 
     
      自此以後,他與恆山夏侯長春門下結了不解之怨,這豈是裘飛鶚所能料得到的。 
     
      裘飛鶚走入徐州城內吃了一點飲食後,但投宿在一家客棧內,一人仰在榻上疑 
    思出神。 
     
      日來經過,一一歷歷如繪,映在眼前,那絕代風華的葛蓓珊,較他自己要憂鬱 
    的滿小青,似印在他那心版上,久久不能抹滅。 
     
      他只感到愧疚,與滿小青不告而別,這時她必星眸含淚,哀怨如滴。 
     
      愁緒紛湧,憂鬱的雙眼似乎更憂鬱了,越想越心煩,勉強把紛亂的心緒斂收下 
    來,轉念到自己武學上去……
    
      大槐莊前情急施展那一手「分宿點斗」,雖然是慌亂之際,不能發揮威力,但
    那人一見即神色大變,指出那是恆山夏侯長春的獨門一招奇學,分明常彤傳授均是
    集當今武林精華融於一爐。 
     
      常彤屢說武功之道首在搏鬥經驗,臨機應變,不能硬循招術,這樣一來,無異 
    於敵人可乘之機,但最重要的是悟性之應用,獨術旁通,很多奇異招式只能意會, 
    不能言傳,那就端看個人的智慧了! 
     
      他將所學的一些尚不能參悟的奇招,暗暗揣摩於胸……漸漸意與神會,被他參 
    透一些玄奧的招術,不禁喜極欲狂。 
     
      驀然——門外傳進爭吵聲,使他不能再繼續想下去,於是,他起身離榻,走出 
    門外。 
     
      只見一著黑色長衫的中年人向一雪眉皓首的老叟大聲叱罵,不少人在遠處眺望。 
     
      中年漢子長相甚是獰惡,斷眉鼠眼,瘦的馬臉上氣極時顯出十數條刀刻筋紋, 
    更顯得陰森怕人。 
     
      老人目中流露畏怯之色,低聲哀求,中年漢子愈發大聲高喝。 
     
      裘飛鶚已聽出中年漢子放在懷中之物,平空無翼飛去,竟指出是老人所偷,命 
    老人取出,老人一口否認,神情可憐,使人不由生出同情之感。 
     
      此時,肥胖的掌櫃拖著沉重的身軀,蹣跚地走來朝中年漢子躬身一揖,陪笑道 
    :「李大爺!您老失物是何時遺失的?」 
     
      中年漢子冷笑道:「就是方纔,這老賊由身旁經過,發覺身上一輕,這才立時 
    追問老賊還回失物!」 
     
      掌櫃恭笑道:「這樣說來,李大爺失物一定還在他懷中了!」 
     
      中年漢子一瞪眼道:「怎麼不是!」 
     
      掌櫃雙眼望著老人臉上道:「老頭!你別不開眼了,扒手竟到咱們店中來啦! 
    快獻出李大爺失物,賠個不是,你離開店吧!」 
     
      不知何時老人竟走到裘飛鶚身側,聞言氣得渾身發抖,顫聲罵道:「掌櫃!我 
    老頭兒住店不給錢是不是?竟誣良為盜,欺善怕惡,天底下那有你這般做買賣的?」 
     
      掌櫃被老人頂撞得面紅耳赤,目瞪口張,回臉望著中年漢子尷尬笑道:「李大 
    爺!這事小的辦不了,您瞧著辦吧!」 
     
      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出聲道:「既然是認定老頭偷的,搜他的身上就知道,還 
    需費這大的勁幹嘛!」 
     
      一言提醒中年漢了,斷眉往上一剔,面上泛出獰笑,緩緩向老人身前走去,突 
    聞老人一聲暴雷的大喝:「且慢!」 
     
      一臉激憤之容,與先前瑟瑟乞憐神態宛若兩人,中年漢子不禁一怔,止步不前。 
     
      裘飛鶚亦暗暗詫異,聽老人喝聲中氣充沛,顯然身負極好的武功,但舉動眼神 
    與常人絲毫無異,心正起疑之際,只聽老人又道:「我老頭兒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用不著你來搜,我自己來脫下!」 
     
      說時,忽轉面望著裘飛鶚道:「相煩老弟做個見證!」 
     
      於是,他將衣衫一件一件脫下來,死勁的抖顫,了無一物,只剩下一條褲子, 
    上身光赤赤的,冷笑一聲道:「李大爺!倒是有沒有哇!只要不嫌褻瀆,老頭兒脫 
    褲子給你瞧瞧,要不然沒得瞧啦!」 
     
      一語雙關,妙趣橫生,眾人不禁哈哈大笑。 
     
      中年漢子見老人身上並無一物,不由眼珠發呆,暗道:「怪事!怎麼沒有?」 
     
      耳聞老人之語,不禁眼露殺機,冷笑道:「誰知道你放不放在褲檔內!」 
     
      裘飛鶚暗覺此人欺人太甚,尤其面目可憎,不由激發正義之心,沉聲道:「閣 
    下何不說明失物是什麼?一意欺凌老邁是何緣故?」 
     
      中年漢子聞言怒道:「大爺的事用不著你管!」 
     
      說罷,欺身上前,迅快出手往老人褲腰抓去。 
     
      裘飛鶚鼻中哼了聲,錯步欺身而過,倏地揮掌向中年漢子手腕橫切下去。 
     
      這一切下,中年漢子那隻手腕非斷筋裂骨不可,但中年漢子也是武林高手,辨 
    風知警,手勢不撤,改向一晃,疾逾閃電往裘飛鶚脈門要穴抓去。 
     
      那知裘飛鶚手到中途,往外一弧,竟反客為主,將中年漢子手臂抓住,五指恰 
    恰扣在他那寸關尺上。 
     
      他這一式是施展逍遙先生的陰陽顛倒手法中的一招「正反相剋」,裘飛鶚自己 
    也不知道對陰陽顛倒手法究竟領悟了多少,但見中年漢子手法甚奇,只覺得非出這 
    招「正反相剋」不可,否則無法破解,果真輕而易舉地將中年漢子腕脈抓住,大大 
    出他意料之外,不禁一怔。 
     
      老人目中頓露迷惑之色,暗中稱異不止。 
     
      中年漢子只覺得腕脈一麻,勁力全洩,面色大變。 
     
      裘飛鶚不願無故結怨,五指倏地鬆開,冷冷道:「尊駕無的放矢,捕風捉影, 
    依在下看來,尊駕並未失去何物,只是恃武欺壓善良罷了!」 
     
      中年漢子只氣得結舌說不出話來,嘿嘿冷笑兩聲,轉身向店外疾馳離去。 
     
      這時,老人將脫下衣衫抓起,一面喃喃出聲咒罵,一面走回自己房間。 
     
      裘飛鶚也轉回居室,掩好房門,斜臥榻上,凝視窗外藍天白雲,默默出神。 
     
      忽然門外起了一陣「篤篤」敲門聲,緩慢而有力,房門虛掩著,裘飛鶚只當是 
    店伙送來茶水,輕應道:「進來!」 
     
      門葉推開,赫然現出霜眉皓齒的老人,穿著一襲古銅色寬大長衫,神采矍鑠, 
    兩眼炯炯有神,與前見瑟縮乞憐神態判若兩人。 
     
      裘飛鶚驚哦了聲,一躍而起,只見老人如行雲流水走了進來,笑道:「多謝老 
    弟出手解救老朽,特來道謝!」 
     
      說罷,自動欠身坐下,望著裘飛鶚微微含笑。 
     
      裘飛鶚瞧出老者舉動有異常人,便道:「仗義不平,乃份內之事,在下見老丈 
    無端被冤,故而……」 
     
      老者竟揮手大笑道:「老弟不必再說,舉世滔滔,僅見老弟這等豪勇膽智,足 
    值老朽欽佩莫名!」 
     
      說罷,雙目打量裘飛鶚一眼,便作假寐狀,不出一聲。 
     
      裘飛鶚愕然,又不好驚動他,對坐無言,暗道:「這老丈好生奇怪,來此就為 
    著一聲道謝嗎?既然如此該離去為是!」 
     
      室內一片沉寂,連銀針落地,均會生起嗡然大鳴。 
     
      半晌,老者睜開雙眼,微笑道:「恕老朽失態,此乃不得已之事!」 
     
      裘飛鶚道:「不敢!」 
     
      然老者之話,令人摸不著頭腦,心中疑雲重重,不禁形諸於色。 
     
      老者見狀,沉咳一聲道:「老弟可是心中忖測老朽為何如此失態?若非如此, 
    老朽何致受這鼠輩欺凌!」 
     
      說罷,長歎一聲。 
     
      裘飛鶚更是茫然不解,張大著雙眼,油然泛起迷惑之色。 
     
      這時,老者又轉言道:「老弟好精湛的武功,但不知令師何人?老弟姓名還望 
    見告?」 
     
      裘飛鶚道:「家師常彤,在下裘飛鶚!」 
     
      這次輪到老者現出愕然之色,嘴中喃喃念道:「常彤……常彤……武林之內無 
    此人之名嘛!」 
     
      裘飛鶚微微一笑道:「江湖中習武之人,不啻恆河之沙,觸目均是,老丈何致 
    一一記憶!」 
     
      老丈搖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的,方才見裘飛鶚老弟武功卓絕,令師必非常 
    人,裘老弟可是有難言之隱嗎?」 
     
      裘飛鶚正色道:「不敢欺瞞老丈,家師確是常彤,如在下猜測不錯,老丈亦必 
    然是一位風塵異人!」 
     
      老者目光一怔,點點頭道:「不錯!老朽亦是武林中薄負盛譽之人,卻不敢當 
    老弟所贈風塵異人四字!」 
     
      裘飛鶚正想問老者姓名,只聽老者朗聲笑道:「老弟!方纔那鼠輩於洪泉,聲 
    勢洶洶,硬指老朽竊去他身懷之物,究竟有否其事你猜猜看!」 
     
      裘飛鶚略一沉吟,道:「在下推測這人見老丈可欺,意圖敲詐而已!」 
     
      話一出口便發覺不對,暗道:「他為何知道那人叫於洪泉,顯然其中必有緣由 
    !」 
     
      不由目光一愕,灼灼望著老者臉上。 
     
      只見老者哈哈一笑道:「裘老弟!你猜錯了,於洪泉身懷之物被竊是真,指認 
    老朽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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