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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 青 引

                   【第三十三章 口蜜腹劍笑裡藏刀 夜郎自大自取其辱】
    
      再度敲門聲又起,李仲華裝做濃睡方醒,含糊問了一句道:「是誰?」 
     
      門外起了白衣少年清朗的語聲:「是我,闕陵。」 
     
      李仲華長長「哦」了一聲,笑道:「闕兄,請稍待,小弟著履開門。」跟著喚 
    醒劉晉、沈煜兩人,然後佯做著履動作,離榻拔開門栓啟門;只見那白衣少年臉色 
    平靜立在門外。 
     
      李仲華笑道:「闕兄請進,天交四鼓,距天明尚遠,闕兄為何未睡,是否有事 
    賜教?」 
     
      白衣少年不答,昂首走入仔細打旦裡房中景物兩眼,然後淡淡一笑道:「闕某 
    酒興未解,目不交睫,忽見窗外屋面上有兩條黑影急閃,當即穿窗而出,闕某四外 
    巡視,不復瞥見這兩條人影,唯恐容天飛、茅文英兩人意圖加害,特來相告。」 
     
      李仲嘩暗罵一聲道:「好刁險好惡之人?」口中微笑應道:「闕兄盛情關護, 
    小弟心感。」 
     
      劉晉、沈煜二人已離榻立起,見闕陵神色傲慢,也不施禮相見,兩對目光盯在 
    闕陵臉上。 
     
      闕陵瞥了劉、沈二人一眼,鼻中輕哼了聲道:「三位既然醒來,闕某這就放心 
    了。」 
     
      仰面冷冷望了窗外天色,自言自語道:「闕某尚需外出一趟,恕不奉陪!」揚 
    長走出門外,身形疾展,破空斜飛掠上對面屋脊,一晃而隱。 
     
      沈煜面現氣忿之色,罵道:「此等夜郎自大的人,李少俠還是少輿之親近為妙 
    !」 
     
      李仲華悄聲答道:「此人陰狡無比,是小弟生平僅旯,方纔他民雨位對他不作 
    理會,甚為不滿,雨位宜加慎防小心,此人在彈指倏忽間致人生死,防不勝防。」 
     
      「鐵臂蒼龍」劉晉重重「哼」了一聲,只見李仲華到闕陵太過誇獎,心中氣忿 
    難平。 
     
      沈煜忽問道一少俠方才出外,莫非也有所見?為何囑我們雨人睡下,此等慎重 
    ,可為我們細說麼?」 
     
      李仲華正待說出所見,驀然腦中閃電掠起一個念頭,急道:「雨位請即睡下, 
    只怕闕陵還要再度重來二沈、劉二人見李仲華一臉惶急之色,雖然不願,但礙於李 
    仲華祈求,只得如言登榻躺著。 
     
      李仲華亦匆匆回榻,雨眼睜開凝視著窗外。 
     
      只聽窗外微夙溯然,磚石地面上起了極微落足之音,饒非耳力過人,豈能察辨? 
     
      李仲華瞥見門縫內透入一絲寒芒,知是白衣少年向內窺視,暗暗一笑。 
     
      寒芒倏然隱去,須臾,窗外起了一片激盪風聲,吹得窗中瑟瑟而動,只聽褚神 
    風大喝一聲:「是甚麼人敢在老夫窗前鬼鬼祟祟?」 
     
      闕陵冷冷笑道:「褚老有眼如肓,如非闕某身手不遜似你,豈不喪命掌下?」 
     
      褚神風道:「天尚未明,闕老弟為何未睡?」 
     
      闕陵答道:「闕某方才外出,忘懷攜一物,返回帶上,途經你窗外,哼,你不 
    問情由,舉掌猛劈…」 
     
      褚神風大笑道:「好了,好了,老夫只問你出外則甚..」 
     
      闕陵冷漠答道:「還不是與武林三宗奇物有關。」 
     
      褚神風冷笑道:「老夫垂釣無餌,聽其自然,似你來去匆遂,只怕一事無成!」 
     
      闕陵朗聲答道:「各憑福澤,褚老豈能妄逞口舌,譏諷闕某?闕某去去就來, 
    恕難奉陪上褚神風冷冷說道:「聽便!」 
     
      風聲微嘯嘯之後便寂然無聲。 
     
      忽然,褚神風朗朗問道:「李老弟,醒來了麼?」 
     
      李仲華一躍而起,笑道:「褚老前輩請進!」 
     
      房門本是虛掩,褚神風推門人來,沈煜、劉晉翻身下榻見禮。 
     
      褚神風坐下,含笑問道:「李老弟,三鼓時分必有所見。」 
     
      李仲華不禁一怔!忙笑道:「以老前輩功力卓絕,耳目靈敏過人,闕陵一舉一 
    勤,自然逃不過老前輩神目之下,何必多問晚蜚?」 
     
      褚神風呵呵一笑,道「好靈慧的少年?比此心術陰險白衣小子勝過百倍!」說 
    此一頓,目含威芒又道:「兩個中原綠林道頂尖高手,利誘薰心,有點死得不值。」 
     
      李仲華暗暗心驚!忖不透他在何處隱身?沈、劉二人茫然不解,面面相覷! 
     
      褚神風又道:「稍時白衣小子定然回轉,邀請老夫及你等同赴大理一行,我們 
    何妨將計就計應允,饒這小輩奸刁似鬼,也逃不了老夫掌下。」 
     
      李仲華搖首道:「晚輩志不在「內功拳」恕難徙命。」 
     
      褚神風不禁一愕!道:「那麼你為何遠來昆明?」 
     
      李仲華微一沉吟,道:「這個歉難奉告,委實輿「內功拳譜」無關。」 
     
      褚神風點點首就:「老夫信你就是,目下浦六逸已遠離昆明,老弟何妨伴老夫 
    同行?消彌武林殺孽,焉自身種積陰德,有何不可?」 
     
      李仲華礙於情面難卻,只好應允,心中想起三鼓之事,遂問道:「晚輩聽得喬 
    姓中年漢子稱呼闕陵為杜少俠,令晚輩疑竇叢生?」 
     
      褚神風冷笑道:「闕陵又何曾是他真實姓名?」 
     
      李仲華納罕不止,沈煜便追問李仲華所見。 
     
      於是李仲華娓娓道出……此時,冷月西沉,疏星幾點,晨霧迷濛並起,涼風習 
    習,待李仲華說完,天色已是大明。 
     
      驀然「紫衣無影」褚神風以目示意三人暫勿談論此事。 
     
      李仲華忙改換口風,朗聲敘說燕京武林見聞。 
     
      門外人影一閃,立顯面色冷漠的闕陵,白色長衫在晨風中折折飛動,嘴角緩緩 
    泛出一絲詭秘笑容,行雲流水般步入室內,旁若無人般向褚神風道:「闕某方才去 
    了、飛龍鏢局。一趟,局內果如褚老所言,空無一人,哼哼!衛長民見機得快,不 
    然叫他知道闕某的厲害。」 
     
      褚神風冷然一笑,道:「衛長民未見得懼你,你的心意老夫豈會不知?紅衣魔 
    女倩影難抹,夜不成眠,故你亟亟一見。」 
     
      闕陵面色疾變,目光陰驚,神態激動,鼻中濃重哼了一聲。 
     
      褚神風佯做未見,好整以暇垂首剔除修長指爪內垢穢。 
     
      李仲華唯恐闕陵惱羞成怒,向褚神風電閃突襲出手,暗中蓄勢以待。 
     
      只見闕陵面色漸漸平和,冷冷說道:「為老不尊,口無忌憚博,如非念在千里 
    伴行友情,闕某豈能任你信口侮蔑?」 
     
      褚神風仰面一笑,道:「老夫「紫衣無影」也非浪得虛名之輩,你那幾手閃電 
    手法,尚難叫老夫看在眼中。」 
     
      闕陵冷冷說道:「總有一日,我倆需印證一番。」 
     
      他們雨人互相鬥口,沈煜乃年少氣傲之人,早就瞧不順眼闕陵狂妄神態,情不 
    自禁地衡口說出一句:「好大的口氣?」 
     
      闕陵倏地別面望著沈煜怒叱道:「你罵甚麼人?」 
     
      沈煜傲然道:「你管不著。」 
     
      闕陵淡淡一笑,身形一欺,雨指如電伸出,戳向衛長民「期門穴」。 
     
      摔然發難,又巧快無倫,待衛長民驚覺,對方兩指已距「期門」穴上幾寸,真 
    是千鈞一發,垂死之際。 
     
      忽地,李仲華疾逾飄風般欺至闕陵身後,右臂倏伸,雨指沾在闕陵「靈台穴」 
    上,微笑道:「闕兄,自家人,何必為此小事徒傷和氣?」 
     
      闕陵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料不到李仲華身手如此詭疾?而且不帶半點風聲, 
    兩指近身未曾察覺。他乃心術陰沉之人,不吃這眼前虧,暗中捺下一口怒氣,戳出 
    兩指一沉,緩緩轉身。 
     
      李仲華右臂也自回撤,只旯闕陵浮起誠懇之色道:「闕某不過是想試試沈兄的 
    功力,閣下何必如此認真?」 
     
      衛長民驚魂一定,聞言氣得面如噴血,渾身顫抖。 
     
      褚神風冷眼旁顴,闕陵功力還稍遜李仲華,遂朗大笑道:「闕老弟,你現在才 
    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 
     
      闕陵無動於衷,只淡淡一笑道:「方纔闕某出外途遇知友!據告戴雲山等人後 
    日傍晚,可到達大理,寄寓崇聖寺,欲藉點蒼派高手之助,護送前來昆明,富著天 
    下群雄面前,憑玉鐲向浦六逸索取「內功拳藉」,闕某意輿褚老及各位先他們到達 
    大理,趁機奪取漢白玉鐲。」 
     
      李仲華見不出褚神風所料,只見兩人針鋒相對,一老一少,心機均超人一等。 
     
      「紫衣無影」褚神風微抬眼皮,沉聲說道:「動機何在?闕老弟你豈不知與虎 
    謀皮之緣故麼?」 
     
      闕陵朗聲大笑道:「闕某豈有不知之理,要知漢白玉鐲為天下群豪所囑目,戴 
    雲山等人行蹤,無不亟亟謀知,闕某知道,他們未必不知,一人之力難成大事,合 
    則兩利,分則兩敗,至於漢白玉鐲,各憑造化,得手為止,彼此之間,不得施展落 
    井下石鬼計陰謀。」 
     
      「紫衣無影」褚神風「嘿嘿」冷笑兩聲,道:「難得你說出此話,所做承諾, 
    僅只限你我兩人麼?」 
     
      雖知褚神風有意譏諷,心中暗罵道:「我不叫你萬丈懸崖墜下粉骨碎身難消此 
    恨。」但絲毫未形諸於顏色,微微一笑道:「褚老對闕某心性為人,未免誤解過甚 
    ,反正山高水長,日久見人心,闕某也無須多加辯釋,所做承諾,連李兄等三位均 
    算上。」 
     
      褚神風大笑道:「好,好,但李老弟他們來昆明,志不在此,你我未必能勉強 
    他們結伴同行。」 
     
      闕陵不禁微微色變,忖道:「這三人終久是一禍胎,不如趁機除去為妙。」要 
    知小人以利同功,否則必貌合神離,中傷殘殺,於是佯堆下一臉笑容,向李仲華道 
    :「李兄縱非有志於「內功拳譜」何妨結伴一行,觀賞洱海風光,點蒼風雲雪之勝 
    。」 
     
      李仲華不禁對闕陵心底泛上一種無名的厭惡,但惦念戴雲山等人,萬里西來, 
    迭遭艱危,眼見目的將達,反遭闕陵屠戮,功虧一簣,天人同淚,自己不知,也就 
    能了,若然不通知戴雲山等人早做防備,則終生內疚神明,遂慨然笑道:「小弟見 
    獵心喜,當追隨雨位增廣見識。」說著,轉眼向劉晉、沈煜笑道:「雨位目前無事 
    ,何不遵從闕少俠之意?」 
     
      劉沉雨人互投了一眼,頷首不語。 
     
      闕陵微微一笑道:「三位賞臉,闕某心感不已。」 
     
          ※※      ※※      ※※
    
      楚雄鎮南驛道上黃塵漫天,不時來回奔過幾匹快馬,塵埃尚未落定,又自風馳
    電掣馳驟一撥人騎,道倏驛道上似乎是永難澄清塵霧,處在彌湧淆騰中。 
     
      時交未正,驛道煙霧騰騰中隱隱瞥見「紫衣無影」褚神風等五人振袖飛馳著。 
     
      驀地,來途中忽見一匹快馬落荒而來,不見騎上人形影,窮極目力之下,騎上 
    人已躺臥著馬背上,身形漸漸歪斜即將墜下。 
     
      「鐵臂蒼龍」飛步竄上,左掌一抄,將韁繩勒住,身形一側,右臂上托,把騎 
    上人穩住。 
     
      只見那人口角黑血涔涔滴下,臉色灰白如抵,雙眼跟著神光黯淡,顯然這人身 
    受重傷後奔波為時已久,命已垂危。 
     
      褚神風等四人,已趕到近前,闕陵迅快伸手望那人胸前一按,那人瞳孔微微一 
    閃。 
     
      闕陵眉頭皺了皺道:「道人心脈將絕,縱有靈丹妙藥,也無法挽回他的性命, 
    我等亦難以在他口中問出真情。」 
     
      「紫衣無影」褚神風凝目打量屍體數眼,面含微笑,不出一聲。 
     
      這片驛道兩旁均是崇山峻嶺,塹壁陡峰,青翠蓊鬱,籐蘿虯攫,往往蔽不見日 
    ,加以灰砂彌空,異常陰霾。 
     
      忽聞左側塹壁籐蘿密虯內,騰出一聲激越的長笑,眾人不禁一驚,仰面上視。 
     
      只見距地面十餘丈高處,籐蘿突然中分「嗖嗖嗖」三條身影疾如殞星飛瀉而落。 
     
      身形定處,只見是碧雞祠後所見之「六指劍」容天飛,那飛龍鏢局內的矮胖老 
    者「六合陰掌」衛長民,還有一人即是陰險著稱武林的「惡子房」聶豐,一雙鬼眼 
    灼灼閃爍,只在眾人臉上來回滾轉,頰上泛出一絲陰笑。 
     
      李仲華一見衛長民,不由怒氣上湧,雙肩一振,即待撲出,忽覺褚神風拉住後 
    襟,搖首微笑,心知必有緣故,暫按下胸中忿怒,止步不一刖。 
     
      「六指劍」容飛天緩緩說道:「五位不在昆明縱覽山水奇趣,為何旅途奔波跋 
    涉?不知五位何去何從?」 
     
      闕陵一聲大喝道:「我等行動出是你能管得著的!」說時手一指騎上屍體,沉 
    聲問道:「這人是否被你們殺害?」 
     
      容飛天飛笑道:「不錯,是容某所為,於今明告與你,這片驛道上來往武林人 
    物,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你們倘或不信,僅管前行,便可目擊一切,我們前途相 
    見。」 
     
      說完身形一動,便飄出五丈開外。 
     
      跟著衛長民、聶豐穿空竄起,聶豐口中發出極刺耳的喋喋怪笑,只見三條人影 
    疾逾閃電般望前路掠去。 
     
      闕陵突然發出一聲冷笑道:「闕某平生就不信邪!」說著雙肩一晃,身形似離 
    弦之弩般射了出去,眨眼,便已遠在二、三十丈外。 
     
      這時,沈煜道:「褚老前輩,這容天飛倏然來去,是何心意?」 
     
      「紫衣無影」褚神風閉目凝思了一陣,道:「這不言而知,旨在探訊我等去何 
    處,天南路上無不與、內功拳譜。有關,聶豐屢施狡計,均被羅令鐸洞察在先,使 
    其屢屢撲空,看來聶豐尚未得知衛長民叫行蹤,付料我等必獲線索,不然何故攔阻 
    我等恫嚇?」 
     
      李仲華竟似不信,道:「以褚老前輩威名卓著,何致受他們恫嚇?再者天南路 
    上群豪畢集,為何單看我等,這話未免……」 
     
      褚神風不由一笑接道:「未免說話太子虛無稽是麼?老弟,你聽明一世,懵懂 
    一時,蹊蹺就出在闕陵身上……」 
     
      李仲華三人不禁一怔!只聽褚神風接著說下去道:「老夫何致於受他們恫嚇? 
    該因此非其時,再說他們身後還有不知名的魔頭。」說時,手指向塹壁上一指。 
     
      三人情不自禁地向那片塹壁望了一眼,劉晉道:「老一刖輩可是說這懸崖之上 
    尚另隱得有人?」 
     
      褚神風頷首道:「現在當已離去。」 
     
      李仲華滿腹疑雲道:「老一刖輩可是瞧出闕陵可疑之處,其人雖然心術陰詐, 
    但私心自用,尚不至與他們同路。」 
     
      褚神風慨歎了聲道:「李老弟,真個誠厚端謹,胸襟暢闊,不知江湖之中,險 
    惡萬分,多半是笑裡藏刀,偽善行惡之人,老夫如在當年,三位能否安然立在此處 
    ,尚未可知……」 
     
      李仲華三人聽得暗暗驚心。 
     
      褚神風「唉」了兩聲,又道:「闕陵老夫雖不知來歷,但料其必是隱跡多年, 
    功力絕一局魔頭門下,自一局氣傲,心術不端,瞧出我們與其貌合神離,猜忌重重 
    ,與其不為他用,寧可殺之減少一層阻礙,故而與聶豐等人聯合,剪除我等。」 
     
      李仲華遲疑須臾,道:「既然他知道我等與他道不同,又為何洩漏戴雲山行蹤 
    ?邀我等同往,是何用立息?」 
     
      褚神風冷笑道:「昨晚在店中下手殺害喬、文兩人,他就心疑我們必已耳聞目 
    睹,要知武林人物,講究是聽風辨影,十丈以內飛花落葉均無所遁形,何況夜深人 
    靜時,那文姓漢子雖只嗥得半聲,縱然我等睡熟,必也驚覺,我等佯做無事,他安 
    得不猜忌?沈老弟又無故冒犯了他如此氣仄旦裡小之人,又焉能不視我們如同眼中
    釘,欲除之而後快?」 
     
      李仲華不由呆了一呆,歎道:「人心險惡,饒至如此……」 
     
      褚神風掀髯大笑道:「豈止如此?瞧這騎上屍體,本無可死之理,經他伸手一 
    探,震斷他的心脈致死,還謊言隱瞞,怎能避得了老夫神目如電。」 
     
      李仲華三人不禁神色疾變,方才闕陵動作,三人看得異常清楚,但未心疑這點 
    ,似這種殺人於無形方法,今日才得親身見聞。 
     
      褚神風忽道:「我等捱誤甚久,未到時機,避免闕陵疑心,尚須趕上前去。」 
    騰身一縱,單掌向馬臀一擊,一止時那匹馬北目著屍體,四蹄翻飛,揚塵而去。 
     
      四人飛雲飄風疾馳奔去,轉了兩個彎,面一刖豁然開朗,山勢望兩旁斜開伸展 
    ,驛道兩旁一片平疇田野,稻穗纍纍,迎風生波,一碧無盡,貽目奪神。 
     
      只見驛道兩旁溝渠內積屍橫陳,不下十數具,來往雖有數撥快騎,只駐馬略一 
    張望,面現憂容,又即揚鞭策騎而去。 
     
      褚神風等人趕到近一刖,停步注視。 
     
      死狀甚慘,均為重手法致死,頭頸折斷,洞胸骨裂,血凝紫黑膠液,一片腥臭 
    ,中人欲嘔。 
     
      褚神風微皺眉頭道:「老夫息隱三十年,目前江湖道上知名人物大都不知,劉 
    老弟,你可認識死者是誰?」 
     
      「鐵臂蒼龍」劉晉久走江湖,見多識廣,聞言仔細辨認屍身形象,半晌才道: 
    「在下只認出太行三狐,還有嵩山少林羅漢堂第三代弟子大空、大通,餘下不悉, 
    但都不是正派門中。」 
     
      褚神風怔得一怔—冷笑道:「正邪不兩立,水火不並存!少林竟與綠林道上人
    物交往,這樣說來,老夫也弄得頭昏腦脹了。」 
     
      李仲華微笑道:「老前輩難道不是與晚輩們共作一路麼?」 
     
      褚神風不由一呆,繼而「呵呵」大笑道:「老夫幾乎忘懷了自己也是武林著稱 
    的一邪。」 
     
      李仲華惶赧道:「晚輩隨口說笑,老前輩不要見怪。」 
     
      褚神風道:「誰見怪老弟?我們走!」 
     
      「走」字出口,紫衣一閃,人已遠在兩丈開外,李仲華三人緊跟著馳去。 
     
      日落崎嵫,暮靄漸垂,四人已在一片陝谷崎嶇驛道之中,樹籐倒垂,宛如鬼陰 
    蔽空,分外陰森。 
     
      四人奔行之際,忽聞頭頂枝楹微響,風聲微颯,面一刖白影一閃,只見闕陵氣 
    定神閒,白衫飄飄立在四人身一刖。 
     
      褚神風似笑非笑道:「老弟,你可追著他們沒有?」 
     
      闕陵劍眉一軒,傲然說道:「與衛長民對拚了三拳,不敵敗逃而去。」說時眼 
    角微瞟了李仲華一眼。 
     
      李仲華佯做未見,目光移向雲山遠處。 
     
      褚神風「呵呵」笑道:「誰不知道闕老弟神勇蓋世,後浪推前浪,新人換舊人 
    ,老夫老了。」說罷,又朗聲大笑不只。 
     
      笑聲一落,忽聞頭頂傳來一聲陰惻惻怪笑道:「他幾時又姓闕來?」 
     
      闕陵不禁目吐寒電,面色陡變得陰沉怕人,大喝道:「是誰狂言?」揚臂兩掌
    仰面推出。 
     
      狂揚飛湧,枝椏密葉桿斷四濺灑下如雨,聲勢駭人。 
     
      葉濺分飛中,傳出震天狂笑上條身影電瀉墜地。 
     
      身形顯處,只見是一頭戴方巾,身著一襲淡黃繅綢長衫,腳踏粉底厚履,體形 
    瘦削,五官端正,眉目之間微微流露出一絲陰狠之色,頦蓋一撮山羊鬍鬚,已呈斑 
    白,右手執著描金折扇,霍地亮開搖扇著,微微含笑望著闕陵。 
     
      闕陵一見來人,神色微變,露出尷尬的笑容道:「原來是呼延伯父,小侄與您 
    見禮。」說時,抱拳一揖到地。 
     
      那人倏地斜間三尺,冷笑道:「不敢,不敢,令尊如若瞧見,又落得個以老壓 
    小之名,老朽承受不起。」 
     
      此人肩不晃,腳不動,移形換位迅捷無倫,李仲華等人暗暗心驚!褚神風凝神 
    思索當今武林中高手中有何呼延複姓之人。 
     
      闕陵微笑道:「呼延伯父七年不見,為何變得取笑小侄來了?」 
     
      那人冷然一笑道:「八年前與令尊細故失和,老朽差點人叩喪令尊掌下,艾焙 
    在身,余痛猶存,老朽怎敢向賢侄無禮。」 
     
      闕陵恭敬垂手道:「呼延伯父取笑了,家父昔年一時衝動,事後甚是追悔,曾 
    三次往訪伯父棲隱之處負荊,只是伯父行俠外出未歸,悵然而返,內疚不已,小侄 
    此次離家出外,家父再三叮囑,遇上伯父時不可失禮,還請伯父多多照護。」 
     
      那人望了他一眼!合扇微笑道:「令尊幾時教得你會說出這片人話來?難得之 
    極!」說著飛快別面注視在褚神風臉上。 
     
      闕陵漲得一臉血紅,目中泛出一抹怨毒之色。 
     
      只見那人笑道:「褚老身別來無恙,你還記得故人麼?」 
     
      褚神風聞言呆了一呆,怎麼也想不起此人是誰,略一沉忖,遂道:「閣下神采 
    彷彿甚熟,但老朽健忘,一時不能憶起。」 
     
      那人微微一笑!道:「劍閣棧道匆匆見過一面,難道真個忘懷了?」 
     
      褚神風猛然憶起二十三年前一段往事,當年褚神風人最狂傲自負,與邙峽掌門
    相約在棧道上比試輕功,一面對掌虛空拚搏,邱峽掌門「浮沙道人」亦以輕功絕倫
    著稱於世,此一約鬥,幾乎轟動整個武林,群往觀戰。 
     
      兩人相約雖然對掌,不得損壞棧木,否則即為敗著,兩人施出劈空掌力電閃出 
    擊,一面疾登棧道。 
     
      褚神風登至一千三十九根棧木上,那邊「浮沙道人」亦不稍遜!似此虛空對擊 
    ,心分二用,內力耗損過鉅,均呈強弩之未,神形疲憊,大有力不能穿魯縞之勢。 
     
      忽然「浮沙道人」在棧木上以「風沾揚一化」輕功輕晃不定,他誤做「浮沙道 
    人」真力不繼,心中狂喜,但對方卻趁機兩足勾在棧木上,奮力出掌。 
     
      褚神風只覺腳下棧木一歪!人不由自主地腳底一滑,飛墜而下!百忙中並未忘 
    推掌,一掌推出後,宛如斷線之鳶般急瀉下墜,真力已告一哀竭,怎麼也穩不住身 
    形,暗歎今生休矣,猛感身形一震,已為人接住,並餵服一粒丹藥,救他之人正是 
    面一刖那人。 
     
      轉眼望去「浮沙道人」也被他一掌震斷棧木,凌空下墜,但褚神風已落了敗著。 
     
      褚神風感激那人救他性命,請問姓名來歷,那人只答稱祁連山呼延長吉後便匆 
    匆離去。 
     
      二十三年來褚神風耿耿於懷,該因呼延長吉當年翩翩文士,氣秀神清,與目前 
    呼延長吉不啻兩人,是以認他不出。 
     
      當下褚神風驚喜莫名,長長地「哦」了一聲上把執住呼延長吉後手臂,鬚眉激 
    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呼延長吉瘦削的臉上現山誠摯的笑容。 
     
      闕陵看得眉頭一皺,冷冷說道:「冤家、親家還不知道咧?別太熱絡了!」 
     
      褚神風聽得胸頭一震,知道闕陵冷一一吉冷語未必是虛,無異是說明呼延長吉 
    並非良善之輩,然而他究竟老謀深沉,朗聲大笑道:「闕少俠、內功拳譜。縱然老 
    夫得手,倘或呼延賢弟志在於此,老夫情願獻讓,有心挑撥,未免多餘。」 
     
      闕陵仰天冷笑道:「這話又不是對你而發。」 
     
      呼延長吉大怒道:「難道是對我而發麼?」 
     
      闕陵傲然道:「小侄焉敢向伯父無禮?伯父若認為小侄說話不當,小侄情願收 
    回。」 
     
      呼延長吉「哼」了一聲,轉面問褚神風道:「褚兄目前何往……」 
     
      闕陵接道:「還不是探訪浦六逸行蹤下落。」 
     
      褚神風心知闕陵怕自己洩露,微微一笑道:「呼延賢弟何妨結伴同行二呼延長 
    吉也不推辭,慨然應允。 
     
      闕陵不由恨在心裡,佯裝滿面春風笑道:「有呼延伯父同行,小侄更可有恃無 
    恐了。」 
     
      呼延長吉冷笑道:「總叫賢侄稱心如意就是。」 
     
      李仲華等見他們三人唇槍舌劍,不由暗暗好笑。 
     
      闕陵忽用右掌輕拍自己右脅一下,袋中傳出極輕微金鐵之聲,泛出一絲得立息 
    的笑容,道:「呼延伯父,你猜猜小侄袋中何物?」 
     
      呼延長吉聞言怔得一怔!及至忖得闕陵懷中何物,不由微微色變。 
     
      此刻,大地一片蒼茫,下弦月甫露山頭一線,散發稀薄迷濛的光華,驛道情景 
    由於虯柯糾結,人在霧中一般,時已初更二點。 
     
      「鐵臂蒼龍」劉晉本就不願與邪魔為伍,因礙於李仲華面難卻,此刻見闕陵三 
    人針鋒相對,說個不停,按耐不住,大聲道:「李少俠我們先行一步吧!免得礙事 
    。」 
     
      一拉沈煜,疾馳而去。 
     
      突然闕陵冷笑一聲,身形斜躍而出,如矢離弦激射而去,超越劉晉、沈煜兩人 
    之前,飄身落地,道:「劉老師,你未免視闕某在眼中如同無物。」 
     
      「鐵臂蒼龍」劉晉呼地一掌,逕劈出去。 
     
      李仲華大吃一驚,知劉晉萬不是闕陵對手,疾逾閃電掠了出去,立在闕陵身後 
    丈外,待機出手。 
     
      闕陵冷笑一聲,斜閃兩尺,右掌迅快地一弧,斜穿出去,這式「推波助瀾」不 
    但玄詭絕倫,而且潛力奇猛,暗含無數巧妙變化。 
     
      哪知「鐵臂蒼龍」劉晉認闕陵為平生僅見之勁敵,方才出手乃是虛招,待闕陵 
    弧掌欲出之際,一止時回撤,移形換位,雙掌剎那間攻出五招,無一不是奇詭莫測 
    ,掌指一父擊,劈空、擒拿,重手兼而有力。 
     
      這是劉晉師門絕技「伽藍散手」與禪門「金剛降魔掌力」有異曲同功之妙,李 
    仲華不禁大為放心,知劉晉一時尚不致落敗。 
     
      闕陵這式「推波助瀾」委實玄妙,無奈輕敵過甚,等他欲變招時,已失去制敵 
    先機,一掌未出,即被對方封了回來,剎那間被逼得退後三步。 
     
      劉晉一招得手,心知必不能讓闕陵有援手之機「伽藍散手」連線攻出。 
     
      闕陵不由怒火陡生,揮掌還擊,亦是」般快攻猛打,只見掌影繽紛,勁風怒嘯 
    ,排出倒海般濤湧轟雷。 
     
      清冷月色之下,塵飛石走中,夾著兩條人影兔起鶻落,疾轉若風。 
     
      「紫衣無影」褚神風「哈哈」大笑道.!「呼延賢弟,不登泰山,不知泰山之 
    高,二年未履江湖,後起之秀比我們一局明得多了。」 
     
      這番話聞得闕陵耳中,不禁咬牙切齒,左手五指倏地抓去,右掌已運足了十成 
    真力斜劈一招「開天劈地」。 
     
      劉晉只覺對方劈出這式勁力奇猛無儔,自己推出掌力反震回來,氣血逆湧,當 
    堂退出兩步。 
     
      突然闕陵發出一聲陰森的冷笑,驀的身形拔起一丈一局下,弓腰足踹,身形疾 
    化鷹隼,雙臂迅如電光石火般猛出,凌空向劉晉頭頂「百匯」穴按去。 
     
      闕陵莫計劉晉十有其九必喪在他雙掌之下,眼看即將得手之際,忽覺胸後脊心 
    「至陽」穴透進一絲涼風,他即知是有人如影隨形襲來,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猛 
    施千斤墜身法,迅捷墜落地面,旋身一瞥,只見李仲華垂手立在面前,迷濛月色映 
    照得李仲華面目甚為陰沉。 
     
      劉晉閃避不及,只道命喪頃刻,猛覺頭頂壓力」松,仰目一瞧,但見闕陵凌空 
    下撲的身形之上,尚有一條身形宛如附骨之蛆般,幻奇不測,心知李仲華出手相救 
    ,不禁感激萬分。 
     
      呼延長吉目光炯炯盯在李仲華臉上,大為詫異,悄聲問褚神風可知李仲華來歷。 
     
      褚神風搖首微笑道:「非但不知這姓李的來歷,就是闕陵來歷也是混淆糢糊, 
    千裡伴行,從未相詢,老朽素不喜窺探別人隱私,亦不強人所難,也就懶得問了!
    」呼延長吉知褚神風所說是實,也不追問,但看出李仲華身法手式甚熟,彷彿在何
    處見過,決意等李仲華與闕陵動手時偵出。 
     
      這時,闕陵平時冷傲面色一掃而盡,代之而起的濃霜密罩,目湧殺機,顯得異 
    常陰森,其實內心微微戰慄著。 
     
      李仲華微微冷笑道:「闕兄,你未免欺人太甚,無故妄動殺機,自恃武勇精絕 
    ,就頤指氣使,目空一切,依李某看來,闕兄武學實未登峰造極,百尺竿頭,猶欠 
    一籌,虛驕之氣,令人難忍。」 
     
      闕陵被他數說奚落一頓,不禁氣得容顏煞白,忿極大喝道:「我闕某向來宗旨 
    ,就是順我者生,逆我者死,劉晉不顧武林信義……」 
     
      李仲華見他不可理喻二心想不讓他吃點苦頭,殺殺他的驕氣,免得他夜郎自大 
    ,不等他說完,五指倏地電湧攫出,逕向闕陵「肩井」穴掠去。 
     
      闕陵目睹李仲華不使他話了,無聲無息地突擊出手,又驚又怒,倏地晃身換位 
    ,左臂斜穿,一封攫來五指,右掌震的推出一掌,力道絕猛。 
     
      李仲華正要他如此,左掌一翻,明為「九曜星飛十三式」一招「流星貫月」閃 
    電撞去,掌心暗中含蘊西域「矮仙」「移花接木」異學五成真力!兩種均是當今武 
    林絕學融匯滲用,這一下,闕陵苦頭吃大了。 
     
      轉剛,窒壓血湧氣浮,五官閉氣,不禁駭然變色,身不由主地連連退後。 
     
      「紫衣無影」褚神風及呼延長吉為之異常詫異,怎麼也未瞧出李仲華功力如此 
    卓絕。 
     
      「鐵臂蒼龍」劉晉、沈煜不由喜笑顏開,只見李仲華面色凝重,右掌屢屢變式 
    ,其實還只是一招。 
     
      闕陵只覺逼來潛力愈來愈沉,重逾山嶽,竟由四方八面湧來,連騰挪閃避的余 
    隙均無,漸漸目中露出驚悸恐怖之色。 
     
      人將臨死亡之前一剎那,不由萬念皆灰,甚麼雄心壯志,氣奮河岳,均付之於 
    雲煙流水,自疚道:「善泅必溺於水,善射必死於矢,古有明訓,自恃武勇,落得 
    這般下場,悔之晚矣。」 
     
      哪知李仲華不想制他於死,含蘊掌力忽收忽吐,令他求死不得,救生難能。 
     
      闕陵只覺身軀疲軟乏力,面目發脹,氣血倒流,這滋味比死尚要難受,一步1 
    步到退了出去,不由逼開十數丈外。 
     
      「紫衣無影」褚神風心想闕陵死不足蔽其辜,太過狡毒,留下性命,日後為禍 
    武林,荼毒無窮,但此人現與漢白玉鐲線索干係甚大,也許前言尚有不盡不實處, 
    他若一死,線索中斷,甚為棘手,不如留下暫為我用,日後再設法除之,心念一定 
    ,紫衣一閃,電疾飄前,高聲道:「李老弟,些許誤會,何致怒極如此?得饒人處 
    且饒人,看在老朽薄面,暫時收手吧!」 
     
      李仲華心思如同褚神風一般,聞言正好收帆落篷,掌力一卸,望外一甩。 
     
      闕陵怪叫一身,身形被甩在半空中,翻翻滾滾落下,轟然一聲大響,墜躺地面 
    ,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腦中天動地轉,不由昏死過去。 
     
      月華似水,闕陵一件白紡長衫上滿是點點桃花血跡,面如金紙,神態淒慘,一 
    陣山風掠過,那闕陵滿頭長髮,飄拂掩面,更顯得陰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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