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丹 青 引

                   【第八章 脫胎換骨 重見天日】
    
      且說李仲華一跌下地室之中,只覺伸手不見五指,眼前一片漆黑,一股濕濕霉 
    味,夾著腥臭直望鼻中湧入,中人欲嘔。他腦中昏天黑地的一陣旋轉,好半晌方才 
    立起,摸索而行,手一觸著壁上,不由心內暗暗叫苦。 
     
      原來牆壁俱是鐵鑄,指節敲著竟生出鐵錚之聲,聲沉而悶。 
     
      室內空氣不流動之故,宛如一泓死水,燠熱異常,自己濃濁呼吸聲,竟如雷鳴。 
     
      這一來,如不渴死,非要餓死不可;一想到自己雖受家人歧視,但究竟是錦衣 
    玉食的公子,不想一念成貪,迫使無處容身,流落江湖,無意識破廠陪以黑吃黑所 
    為,竟令自己悔恨終身,不由潸然淚下。 
     
      他此刻的心情悔恨、失望、憤怒交織。 
     
      李仲華究竟是個豪氣干雲人物,忖道:「自己常聽人說,高僧苦修,面壁靜坐 
    ,滴水不飲,甚至封閉在石穴中,數十年後猶能破壁而出,功行增深,未嘗聽過有 
    坐化之說,即是先師也曾提及,人而為一,旁人所能,自己又何嘗不可能?與其坐 
    以待斃,不如乘機將師門靜坐心法試試,或能苟延至重見天日之時。」 
     
      他一想定,遂盤膝坐下,閉目調息,行那內家上乘坐功。 
     
      他不知道此種坐功是內家絕學,因為其師從不提及所授的武功是如何精湛,只 
    說對他體力大有幫助而已。內家坐功,是一種龜息之法,將一切外來的感覺摒棄體 
    外,遂成無我無相境界,故印度瑜伽高僧,有釘穿其體,烈火焚身而夷然無損者便 
    是此故;儘管佛、道兩家名稱各異,其實源出為一,最終目的仍是達成三花聚頂, 
    五嶽朝元,常人勤習此,也能延年益壽。 
     
      李仲華舌抵上顎,氣聚丹田,緩緩摧動,循周天,流百穴,運行九宮雷府,週 
    而復始,漸感煩渴立止,燠熱漸收,一片陰涼感覺。 
     
      他氣運二周天後,精華內斂,無我無相,空靈得,了無渣滓,但「天游叟」之 
    「補天丸」在其體內逐漸發動,只覺有一股奇猛力道,循著穴道來回衝擊,耳內但 
    聞得雷鳴之聲,嗡嗡不絕,有幾次為這力道震得凌空飛了起來,有種騰雲駕霧的感 
    覺。 
     
      這不過是幻覺而已,漸感心緒微微生波,他猛憶起先師所說,此種內家坐息之 
    法,若真氣一個運行不當,便導致走火入魔,他這一生出警惕之念,趕緊捺住心神。 
     
      但「補天丸」所出生力道,愈來愈猛,猶若海埔春潮,巨浪駁空,駭天驚流, 
    在他體內生生不已,他這一強守住心神,不知不覺地暗含內家絕乘斂息朝元之法。 
    突然,一聲青天霹靂在他腦際響起,眼內金花亂湧,只覺一陣旋轉,之後,便倚在 
    壁上不省人事。 
     
      暗中無日月,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仲華才醒轉過來,睜目啟視,當他睜目的一 
    剎那,令他意外的驚喜,目光到處,室內暗物可見且極為清晰,不禁喜出望外。又 
    覺四肢百骸微微酸楚,他只以為體力耗損過度,尚未恢復,不由自主地再度閉目垂 
    簾,行那引氣歸元坐功。 
     
      突有一種奇跡在他身上發生,這是從未經有的現象,只覺體內真元,電速飛行 
    ,可到達任何部位,如響斯應,隨念而動。武林中人數十年內外雙修,夢寢難冀的 
    境界,竟李仲華身上發生,即是「天游叟」目睹,也恐疑非真,原因是「補天丸」 
    能脫胎換骨,使本身真氣逐漸增長,也不至於在一朝一夕之間托通七經八脈,堪破 
    生死玄關,若非他所行的引氣歸元坐功系內家絕學,何臻於此? 
     
      李仲華自身尚懵然無知,猜忖他先師必是武林高人,不欲李仲華偏激之性更如 
    虎添翼,為禍唯恐不烈,正合先賢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人力往往 
    不能逆天,李仲華身感詭異江湖,豺狼當道,如不展用本身絕學維護良善,伸張正 
    義,豈不辜負天生我才必有所用,這是其師生前萬萬始料不及的。 
     
      李仲華行過一遍坐功後,酸楚頓失,真元充沛煥發,睜眼往地室中一望,只見 
    此間地室佔地甚廣,長寬約畝許,右側尚有一門,可通至另一地室,黑磁陰森,他 
    目力雖達虛空生明境界,但仍僅十丈左右毫髮可見,再遠就無能為力。他微微歎了 
    一口氣,另外一間地室還不是一樣,密不通風,死氣沉沉,料想而知,必無逃生之 
    路,也懶得動,只癡癡仰面出神。 
     
      兩眼上視,只覺沉黑異常,杳不可及,忖出落下入口至存身之處,至少有五十 
    丈高下,他奇怪燕家堡何以耗費如許財力,建造此間地室,若為殺人滅口計,舉刃 
    屠戮豈不是一了百了? 
     
      既然有這高,目力又不可及,要想由上空逃生,真是愚昧的想法,要知絕頂輕 
    功高手,亦不能一蹴上升五十丈,由不得他又歎息一聲。他呼吸轉濃,室內死靜的 
    空氣經他一呼一吸,立即迴旋波蕩,鼻中只嗅得腥臭氣味,中人欲嘔,瀰漫室內, 
    他不禁大奇,立起身來緩緩走前。走出數十步後,十數具屍體赫然呈顯眼簾,皚皚 
    白骨,倒置壁角,衣履殘破,兵刀仍是雪亮晶瑩。 
     
      李仲華不由毛骨悚然,他自出人世起,幾曾見過如此慘狀?他無意勒死魏賬房 
    ,死狀令他骨軟神駭多時;現在情景,更甚於那時,焉得不使他脊骨直冒寒氣? 
     
      壁上隱隱可見刻劃字跡,那是用兵刀以內力刻出,李仲華縱目詳視,都是些人 
    名,與陷囚地室年月,屈指算來,最近的也在八年之前。 
     
      李仲華把這些人名熟記於胸,皆因他初涉江湖,一個均末耳聞,但他知被燕雷 
    害死的人,但是正派江湖知名之士,他日出困行道江湖,或能遇死者家屬,起出枯 
    骨,也是一樁陰德。 
     
      他面對十數具枯骨黯然唏噓良久,遂回身走去,另外一間石室只瞥了一瞥,置 
    之不入,找了一處比較遠離屍臭地方坐下,倚壁沉思。 
     
      他憧憬出外間,必是艷陽滿天,春光明媚,原野上一片籠綠合翠,嫣紅姥紫… 
    …天安門外人潮如湧,琉璃廠上燈市如書,車如流水馬如龍,陶然亭中文士高會, 
    擊缶高歌,西華門外社稷壇園翠柏蒼松,古木遮道,清氣襲人,玉泉垂虹,西山霽 
    雪這都是他片刻難以忘懷的,想當年衣馬輕裘,碟足京華,何等優遊自在,至今思 
    之有惘然若失之感……人在困危之中,最易僮憬著過去,不絕如縷的往事,齊都湧 
    望腦際,他如今疑問往昔不聽父母嚴命,應科中舉是應該麼? 
     
      玉頰生春,媚態迷人郝雲娘,婀娜生姿,嬌小玲瓏的燕霞,以及口蜜腹劍,豺 
    狼其心的「螭龍劍」柏奇峰等人,俱都顯在眼簾,不由百感交集,愴然神傷。 
     
      他胡思亂想一陣,隨手摸出那本「天游叟」所贈的小冊子,掀開一瞧,前頁為 
    「天游叟」述說為何創研此種「九曜星飛十王式」之原因,當年與西崑崙「鶴雲上 
    人」交手印證經過,亦曾詳述。他不知「鶴雲上人」及「天游叟」系何人?但推想 
    而知兩人必是武林知名之士,說不定還是一派尊長。」 
     
      掀開第二頁,系闡明「九曜星飛十三式」武功源流,暗合陰陽五行,奪天地樞 
    機之變化,大意云:「陰陽者,天地之樞機;五行者,陰陽之終始;非陰陽不能為 
    天地,非五行不能為陰陽;故人者成於天地,敗於陰陽,由五行從逆而生焉;故詣 
    武學者,不可不明此理……天地有陰陽五行,人有血脈五臟;五行者金、木、水、 
    火、士:五臟者肺、肝:心、腎、脾;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士生金 
    ,生成之道,循環不窮;肺生腎,腎生肝,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上下榮養, 
    無有休息……五臟五行,相成相生,書夜流轉,無有始終,從之則吉,逆之則兇, 
    天地陰陽,五行之道,中捨於人,人得之可出陰陽之數,奪天地之機,五行之要, 
    無終無始,神仙不死矣!……」等語。 
     
      李仲華本極聰穎之人,立時悟徹精奧,細觀那十三徙式,無不玄詭奇妙,幾經 
    揣摩,每一式均有相生相剋之理在內。他照式練習,初練時甚為艱難,與平時所學 
    武功大反其道,殊感鱉扭之極,故「九曜星飛十三式」也可稱之「反五行陰陽手法 
    」。 
     
      要知「天游叟」盡三年心血,創研十三式悉為克制「鶴雲上人」奇絕天下「先 
    天太乙掌法」哪能不威厲無信? 
     
      指生銳嘯,掌化天是,由此可是李仲華先師,武功也是出自西崑崙。待到李仲 
    華將「九曜星飛十三式」運用得純熟自如,已費時兩日兩夜,只見他手隨身動,空 
    室雷鳴,嗡嗡不絕。他自覺純熟,便立即收勢,但一個念頭閃電泛起,令他欣悅中 
    帶著懊喪之感,忖道:「我自知一身武學已臻上乘,但又有何用?再過幾日若不重 
    見天日,還不是如同他們化成一堆白骨,含恨地下?」 
     
      他隨即又想到,萬一他永生不能出困,也就留下姓名刻於鐵壁上,以待後來者 
    有所知之。他不知他那引氣歸元坐功,可以苟延性命多久? 
     
      人一在危難之時,往往想及身後之事,李仲華一想定,飛步來在鐵壁前,力貫 
    兩指,落指如飛。只覺如同奏刀刻石,火星直冒,壁上頓時便留下雨分深字跡,李 
    仲華不禁一怔!遂不料功力會精進如此? 
     
      他原不過是試試而已,他幻覺中指力可透鐵壁,卻不料竟成為事實。他不禁狂 
    笑出聲,聲蕩地室,氣流彌漩不至,李仲華竟笑極噙淚,也不知他是欣悅?抑是悲 
    痛?外人無從得知。 
     
      突然……
    
      隔壁地室忽傳出一聲音道:「甚麼人在此狂笑?是嫌死得不快麼?」音調森冷
    ,而微現顫抖。 
     
      這無異是空谷足音,李仲華大為興奮,即是明知要死,趁著有生之時,有伴晤 
    談,也可稍慰孤獨寂寥。 
     
      於是李仲華足下如行雲流水一般,晃進隔室,他一跨入,竟使他大感凜駭。只 
    見這座地室較自身所處尚要寬大,室內盡就目力能見者,枯骨就有數十具,腥腐臭 
    氣洋溢瀰漫,可見「翻天掌」燕雷居心狠毒,令死者冤沉海底,長埋地室,若不是 
    親眼得見,幾無人能信。 
     
      他一面走一面喊道:「室內是甚麼人?」 
     
      「就在牆角,你不會走過來麼?」那人回話,聲音冷峭異常。 
     
      李仲華循聲前視,果見一人倚在牆角,長髮披肩,面部幾乎是被亂須遮沒,雙 
    眼洞凹,藍光閃開,形態甚是可怕,只見那老人望了他一眼,問道:「小夥子,你 
    也遭無妄之災了麼?」 
     
      李仲華驚疑地點點頭道:「老人家,你來此有多久了?」 
     
      老人淡淡一笑,目光微露得意之色,道:「我麼?大約有十年了,眼見他…… 
    」說著,用手一指室內皚皚白骨道:「後來者,一各各無聲無息地死去,想不到我 
    這老不死的尚能苟延如今,不過太寂寞了,很久未聽見人聲,所以召你來談談…… 
    你也活不了多久,他們都沒有超過七日。」 
     
      李仲華一聽他能活到十年,真是奇跡,不由增加他能不死之信心,便笑道:「 
    你老人家一定是武林奇人,不然何以能支持到十年?」 
     
      老人點點頭道:「你說得不錯,我老人家武林奇人之名當之無愧,但他們始終 
    認定我老人家是個惡魔,其實這也難怪,我老人喙唷殺無度,不過沒錯殺一個好人 
    。」說時,一片惘然之色在他藍晴中露出。 
     
      李仲華此時此地,心想不宜對善惡之分,多加評論,遂道:「世上是非善惡, 
    原無定論,老人家何必耿耿於心?但不知老人家用何方法來延續生命?」 
     
      老人一聽,擊掌大笑道:「你說話極合我老人家脾胃,看來,你倒是我平生唯 
    一知音……你問我老人家用何方法荀延麼?這個極簡單,我老人家會玄門上乘龜息 
    之法,奈以不死,可惜他們這班死鬼,不但不對我老人家稍盡恭敬,反而唯恐我老 
    人家不早死,經此一來,一睹氣,想傳授他們一點龜息之法也嚥回去了。」 
     
      李仲華目光一抬,唏噓了一聲,道:「你老人家既有此驚人武功,何以不設法 
    出因?這漫長十年長久的歲月,人何以堪?」 
     
      老人鼻中濃哼一聲,道:「有幾次我老人家耐不住孤寂,真想舉掌自噎。」說 
    著,又冷笑一聲,伸出形如枯骨的右臂,霍地撩起那一行穢臭氣四溢的下裳,露出 
    一截斷腿,齊膝截去,枯槁而又黝黑,道:「現在你總該明白了,若不是為這腿連 
    累,早就出去了。」 
     
      繼又笑了一笑,道:「不過,我老人家在這漫長十年歲月中,悟出兩點道理, 
    有道是,治怒為難,治懼亦難,克己所以治怒,明理所以治懼;本來我老人家性情 
    最暴,最初陷入地室中,將來有朝出困,有毀滅這宇宙的念頭,時日既久,不知不 
    覺養成了克己功夫;因此之故,又悟出天地者,實為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無非百 
    代之過客,人生不過其中之點綴而已,生有何幸?死有何懼?只是一口氣難消爾。」 
     
      李仲華不禁大為欽佩,心想這老人倒是文武全才,只見那老人家目光中泛出得 
    意之色,道:「將來我回到江南,哈哈,弟兄們見得我老人家性情大變,判若兩人 
    ,他們都大為詫異。」 
     
      李仲華知老人所說都是自求安慰的話,不禁暗暗難受,目光凝注了老人一眼, 
    竟瞧出他眼內帶著一絲淚光,感慨的一歎道:「能夠重見天日,那是再好不過了。 
    」說著頓了一頓,又道:「在下還未請教你老人家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老人間言神色慘變,目光上視,自言自語道:「十年如斯,不是你問起,幾乎 
    自己都忘懷了。」 
     
      忽然哈哈一笑,目光電射望著李仲華道:「喂,你可曾聽過草莽綠林中有個神 
    眼獨足「鬼見愁」鄒七這個人?」 
     
      李仲華茫然搖了搖頭,道;「在下才不過涉足江湖數天,對於江湖奇才異士一 
    概不知。」說時,忽想起老人吐出獨足二字,不禁睜著眼道:「你老人家就是鄒… 
    …」 
     
      老人點頭接口道:「不錯,我老人家就是鄒七,你現在一定想不出我老人家為 
    何落在燕雷手中是不?也好,藉此一吐胸中郁塊,再則亦可稍解寂寥。」 
     
      只見神眼獨足「鬼見愁」鄒七娓娓說下去。 
     
          ※※      ※※      ※※ 
     
      神眼獨足「鬼見愁」鄒七為江南怪傑,武功驚人,看不出他是受之何門何派? 
    人最嫉惡如仇,但他對「惡」字有著另一種解釋,頁惡猶可恕,偽善則不可赦;多 
    少個藉君子之名,背地做下罪惡滔天,令人髮指之事;故他對綠林巨盜下手尚有分 
    寸,然而對自命正派俠義人物,若有敗德之行經他指出,不由分說,便就地戮殺, 
    因此之故,正派人物心懷暗虧者,無不對鄒七恨如芒刺,但心怯鄒七武功,並又師 
    出無名,遲遲不欲出手。 
     
      鄒七年滿四旬,便名動大江南北,駟眷江湖,後來不知何故,接掌長江下游水 
    道船幫首領,號令如山,水道平靜,洞庭湖主「老龍神」柏亮對鄒七視如眼中釘, 
    非拔除而後快,暗謀除他之計。 
     
      屢次派人下手,都被鄒七絕乘武學一一戮殺,不過鄒七尚不知道「老龍神」柏 
    亮所為,柏亮更是切齒痛恨。 
     
      鄒七在五旬年歲,訪友於深山中被一毒蟒啖中左腿,這蟒毒性劇烈,啖人必死 
    ,虧得鄒七當機立斷,舉刀砍去左腿,這種壯士斷腕精神,真可驚天地、泣鬼神。 
     
      經此一來,鄒七空有一身武學,一旦付之流水,鄒七甚是灰心,但他究是個秉 
    性剛毅之人,滾在一株碗口粗徑松樹旁,一掌劈斷,用金剛手法做成一根拐杖,就 
    在這山中練那輕功身法。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三個月後,輕功身法比前更為精進,雖然對敵時旋 
    轉進退稍欠靈活,但他那「金剛掌」力與「飛猿手」就可彌補此缺陷。 
     
      等他回到船幫主壇後,幫內見他身已殘廢,副幫主「鐵笛子」喻松彥本就覬覦 
    幫主之位,於是更就速其陰謀,與「老龍神」柏亮密施毒計。 
     
      翌年,江南三月,草長鶯飛季節,鄒七一支獨一無二掌幫令符被竊,這支令符 
    整體為通天犀角雕成,上島有一顆價值連城之龍眼大避水珠。 
     
      令符失竊,動搖了鄒七幫主地位,船幫中儼然分成兩派,一派是欽仰鄒七雄才 
    大略,賞罰分明的人,聲稱船幫還是由鄒七統率,令符的事,慢慢探訪何人所為? 
     
      副幫主「鐵笛子」喻松彥佯裝大氣凜然,堅欲此令符失去代表著整個船幫聲譽 
    ,若不把它尋回,則整個船幫將會瓦解,話裡套話,暗暗示意鄒七,若不親身找回 
    令符,便將失去領導地位。 
     
      「鐵笛子」喻松彥城府甚深,說話又極技巧,將他的野心掩飾得一絲不露,饒 
    鄒七神眼如電,也不知不覺地墜入他的毒計中,鄒七即允這支令符既由他手中失去 
    ,便須經他之手得回,以半年為期,在這期內幫務由副幫主「鐵笛子」喻松彥代攝。 
     
      鄒七猜測令符之失,十有其九是外賊竊去,能在他身前施展空空妙手,此賊必 
    一身武學驚人駭俗,令符本身通天犀角為合成春藥無上妙品,而避水珠又是價值不 
    貲,此賊一定攜去燕京向王公巨富獻售,然後鴻飛冥冥,於鄒七兼程北上。 
     
      船幫主壇設在小孤山,鄒七由小孤山啟程,未兩日便到達金陵,他忙裡偷閒, 
    流震漫天,落日滿江時分,佇立在燕子磯眺賞水道形勝。 
     
      燕子磯在金陵北郊,濱臨長江,巨石崢嶸,一面臨陸,三面臨水,形如燕子突 
    入江中,故名燕子磯。 
     
      磯上有亭,四面樹木,蔥綠環擁,為夏日滌暑勝地,履足磯上巖石,登高俯瞰 
    ,只見懸崖絕壁,波濤拍岸,水光接天,遠眺江心,風帆片片,沙鷗翻飛,一望無 
    際,實形勝天下,風景奇絕之處。 
     
      鄒七正在凝立沉聲,忽間身後響起一陣笑聲道:「鄒幫主,何能浮生偷得半日 
    閒?密情詩境,令貧道好生羨煞。」 
     
      鄒七心中一驚,目光轉處,只見是一道人,背負長劍,寬大灰布道袍在風中飄 
    揚,足下跨步如飛走來。鄒七看出那道人是「衡山一塵子」朱妙飛,昔年也有兩面 
    之交,遂拱手道:「原來是朱真人,幾時來在金陵?」 
     
      朱妙飛手符頡下黑鬚,笑道:「三日前便已來在金陵,貧道孤雲野鶴,又性嗜 
    山水,半生足跡臨遍名山佳水,想不到浮萍風聚,又與鄒幫主在這燕子磯上會面了 
    。」說罷,目光深深地凝在鄒七臉上。 
     
      鄒七淡淡一笑,道:「似頁人這種無憂無慮,跳出江湖恩怨中,能有幾人?想 
    我鄒某一肢殘廢,尚不能脫出『名鎮利韁』四字,終日紛紛紜紜,責不勝煩惱。」 
    言下微歎了一口氣。 
     
      朱妙飛面有詫容道:「如貧道猜測不錯,鄒幫主定胸合重憂,可否見告一、二 
    ?」 
     
      鄒七剔然一驚,目光微挑問道:「朱真人何以見得?」 
     
      「衡山一塵子」朱妙飛神色一壯,道:「貧道別無所能,星相之學頗有所得, 
    只鄒七「哦」了一聲,神眼如電地向朱妙飛一瞥,只見他神色董壯,自忖道:「「 
    衡山一塵子」交遊最廣,人頗方正,說不定他可指點一絲線索。」 
     
      轉眼暮霧四合,水天蒼茫,鄒七移望了天色一眼,含笑道:「既是為朱負人看 
    出,鄒某趁此相求真人指點?」 
     
      朱妙飛大笑道:「彼此俱是肝膽相照之人,不說相求二字,想必幫主尚未進食 
    ,貧道亦不忌葷腥,何妨去臨江樓上杯盞一敘如何?」 
     
      鄒七頷首應了,兩人在山徑中振步如飛而去。 
     
      「衡山一塵子」隨在鄒七身後,只見鄒七拐杖一登,便如箭矢平飛激射出五、 
    六丈開外,身法輕靈至極,略不見滯難,心中暗暗吃驚。 
     
      臨江樓上食客如騖,華燈高照,在一間雅座中三面屏風圍繞,一窗臨城傍水, 
    座中對坐一道一殘,娓娓清談。 
     
      鄒七將令符失竊之事全盤托出,並將心中猜測,欲先北上訪查。 
     
      「衡山一塵子」朱妙飛聞後,垂目沉吟一陣,道:「幫主所見極是,此物必不 
    致重現江湖,定落在官京王公府中,否則……」 
     
      鄒七驚詫接口道:「朱真人還知道有什人物敢接此巨贓麼?」 
     
      「衡山一塵子」撫髯微笑道:「尚未一定,不過做此猜測而已,貧道在京有一 
    友人,名喚『飛燕』卜明,此人監賞珍物極具神眼,京畿王公巨富府第經常出入, 
    又眼線滿佈燕雲,任人攜有異珍踏入轄區之內,他必知悉來龍去脈,此人與貧道交 
    情頗深,待貧道修書一封,托幫主面交,也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鄒七眼中頓露出欣喜光芒,忙道:「那太好不過了,鄒某能得令符取回,朱真 
    人大德當永銘心版,鄒某心想待珠還合浦後,辭去幫主職位,與真人相伴嘯傲煙霞 
    ,密情山水了。」 
     
      朱妙飛心中暗暗代他難過,忙喚過掌櫃,取來文房四寶,落筆如飛,即時書好 
    一函。 
     
      鄒七接過放入懷中,立起笑道:「鄒某心急如箭,就此連夜兼程,返來必重謝 
    大德。」雙手一拱,拐杖一登,穿窗飛落城垣上,在那瀉地如銀月色之下,縱躍如 
    飛,漸杳不可見。 
     
      「衡山一塵子」朱妙飛,目送鄒七將消逝的身影,自言自語道:「鄒七,貧道 
    知你是個熱血肝膽的漢子,只怪你下手絕毒,貧道拜弟為細故被你震斷心脈,口噴 
    黑血而死,有仇不報非君子,可怪不得貧道心狠意毒,貧道可是受『鐵笛子』重托 
    。」說著,不時吐出一兩聲冷笑,算好酒菜錢離去。 
     
      「飛燕」卜明是燕雲鼠竊首頜,對鄒七來臨,極其恭敬為能事,對找回令符之 
    事,只要落在燕京,拍胸擔承取回。一連三日「飛燕」卜明在外各方奔走,並未找 
    出一絲端倪,鄒七不由焦急異常。 
     
      那「飛燕」卜明道:「令符一定不在燕京,不過還有兩處可找,一是飛狐口伊 
    家堡『獅面天王』伊球處;另外是涿鹿桑乾河畔燕家堡『翻天掌』燕雷處……但伊 
    家堡並無可能,伊球之子身任多格親王府中護衛,卜明也份鬲其中打聽過,據說並 
    無所聞,奉勸鄒幫主還是去燕堡,說不定有個端倪。」此為「鐵笛子」喻松彥與「 
    老龍神」柏亮設好圈套,使鄒七不知不覺地套上。 
     
      鄒七去燕堡面見「翻天掌」燕雷,直詢通天犀令符是否落在燕堡?鄒七並不知 
    道燕雷那以黑吃黑,無法無天的勾當,然而燕雷卻誤會他已知悉燕堡暗中所行所為 
    ,於是起下除他殺機。喻松彥柏亮此著實在毒絕,殺人不見血,又略不現痕跡。 
     
      燕雷於是憮然承諾為他查訪,五日之內必可得出一點端倪,佯伴鄒七同游堡中 
    林泉之勝,語使陷落地室之下……
    
      說完,鄒七哈哈狂笑道:「想不到我鄒七柏亮個變做『鬼見愁』了!地室之人
    統統死去,單留下我鄒七孤零零一人。」雙目藍光湛射。 
     
      李仲華聽後,劍眉一軒道:「那麼通天犀令符必是『翻天掌』燕雷竊去,不然 
    何至於置你老人家於死?」鄒七枯槁雙頰,忽露出一絲笑意,道:「你何以見得?」 
     
      李仲華遂將無意撞破燕鴻以黑吃黑所為,以致遭「翻天掌」燕雷疑嫉,命「螭 
    龍劍」柏奇峰誘陷他事說出。 
     
      鄒七忽厲聲道:「柏奇峰是否是洞庭湖水旱二十八寨主『老龍神』柏亮之子麼 
    ?」李仲華點點首,忽見鄒七閉目不語,似是有所沉思。 
     
      半晌,才見鄒七睜目冷笑一聲道:「我老人家十年來,一直認定『飛燕』卜朗 
    竊去令符,砭燕雷定下殺人滅口毒計,陷害我老人家,今日聽你一說,先前想法全 
    部推翻,必是『鐵笛子』喻松彥區覬覦幫主之位,令符便是他竊去,與『老龍神』 
    柏亮定下這一圈套,嘿嘿!哪有這麼巧法? 
     
      燕子磯偏偏遇見『衡山羽士』想我老人家生平喜怒不現於顏色,何至他瞧出自 
    己神色帶有重憂,哈哈,我老人家若有重見天日之時,必撲殺此等狼心狗肺之徙。 
    」磬色俱厲,忽又轉為黯然,幽幽歎息道:「此誠屬癡心妄想而已。」 
     
      李仲華黯然無語,同病相憐,夫復何言? 
     
      鄒七忽抬目問道:「你落下有多少日了?」 
     
      李仲華聞言一怔!自己亦不知有多久?用手一摸頷下,鬣須已長出兩、三分, 
    笑道:「大約有四、五日了。」 
     
      突見鄒七瞪目大喝道:「真好!」說時,右臂迅若電光石火般抓來。 
     
      李仲華蹲在鄒七身前六尺遠處,只見鄒七右臂無風暴長,比原有的陡長三尺左 
    右,閃電疾至,嚇了一跳,意隨念動,蹲式不改便飄風似的晃退出去,左手三指亦 
    是迅若飛星,向鄒七腕脈扣去。 
     
      哪知鄒七右臂蓋縮,左臂隨著暴伸,如風抓至。 
     
      李仲華心頭大感駭異,直疑鄒七是通臂猿化身,左掌出勢不改,微微一翻,電 
    閃迎向鄒七左臂。 
     
      鄒七「飛猿手」那只左臂本是虛招,待李仲華兩指指風堪抵腕脈,又暴縮了回 
    去,口中呵呵大笑道:「我們重見天日有望了,想不到你武功有此精湛?」 
     
      李仲華呆呆地楞了半晌,心正不明鄒七為何向他出手?聞言便知鄒七有心相試 
    ,卻末明鄒七所說重見天日有望系由何而指? 
     
      卻見鄒七道:「你學過壁虎功沒有?」 
     
      李仲華搖搖首:心中暗忖道:「壁虎游牆術,恩師未教,自己也不想學這鼠竊 
    恃之橫行的武功,想那壁虎功練到登峰造極,也不過一口氣直登十四、五丈,又不 
    能換氣,這座地室高可四、五十丈,縱有壁虎功,又有何用?」心甚不解,雙眼怔 
    怔望著鄒七。 
     
      只見鄒七微笑道:「不會,對你而言學會只不過朝夕之功,我老人家五年前就 
    立下誓言,若有能救出我老人家出困之人,定必將「飛猿手」相授……你能應承救 
    我老人家出去麼?」 
     
      李仲華心中異常驚疑,兩眼望了黑甸甸的上空一瞥,搖了搖頭道:「不是在下 
    不肯應允,縱有壁虎游牆之術,也不能直登五十丈,何況背負著你老人家?更是難 
    予登天!」 
     
      鄒七不由哈哈大笑道:「這個你無須顧估,只要你能出困,再救我老人家是輕 
    而易舉不過的事,我老人家十多年來在那些死鬼身上,搜出一些堅勒草條,積少成 
    多,結成有三十丈長度,你若有飛猿手法,當可救我老人家出險。」 
     
      李仲華想:「有勝於無,死馬權做活馬醫好了。」於是慨然應了。 
     
      鄒七先傳他「飛猿手」。 
     
      這「飛猿手」本是極艱深武學,先習那「軟骨」功,然後習那「縮骨」功,再 
    可習那通臂之術。 
     
      這本非一朝一夕所能,卻未李仲華因「天游叟」「補天丸」之助,不但脫胎換 
    骨,而且打通生死玄關,尚未到三個時辰,盡得鄒七所學。 
     
      那鄒七大為驚異,不禁猛搖其首道:「後生可畏,想我老人家早年秉賦特好, 
    又迭逢奇緣,進境尚未有你如此之快。」嘖嘖稱奇,忙把壁虎功口訣傳了。這壁虎 
    功對身負內家功力能手,絕非難事,更經鄒七教以中途換氣口訣,更屬容易。 
     
      武學一道,訣竅最難,倘能參悟這種上乘口訣,較自己苦苦摸索,有事半功倍 
    之效。 
     
      不消兩個時辰,李仲華已直登二、三十丈,中途只換了口氣。 
     
      鄒七大為興奮,爽朗笑道:「你只須在真氣未轉換時,向上劈出數掌,定可找 
    出翻板所在。」 
     
      李仲華應了,仰面一貼鐵壁,四肢一動,人就似一條壁虎般,向上直升,靈活 
    快速無比,瞬眼,便已在三十丈高下,在喜氣未轉換時,他靈機一動,雙掌聚勁, 
    兩足猛力一登,人己穿空斜飛激射而起。 
     
      這一凌空騰飛,本已相距室頂僅差十數丈遠,驀李仲華兩手望上一揚。 
     
      排空狂醃激起,只聽得兩聲「隆隆」大震,頂上登時露出一方孔,天光射入, 
    目耀神眩,照耀得一室通明。 
     
      微風吹入,燠熱盡除,陳腐刺腥氣味漸漸消失無蹤。 
     
      原李仲華雙掌一推,無巧不巧就擊中一塊翻板之下,那翻板通體為鐵鑄成,想 
    是年深月久,那塊翻板彈簧鉸鍊已至誘攔,哪禁李仲華神力一擊,翻板登時斷鈕震 
    飛半空。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下一章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 Scan by : 雙魚夢幻曲 OCR by : wh10﹐如要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