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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 魄 珠 魂

                   【第十四章 因嫉成仇】
    
      夕陽西斜,清風悠然,萬竿綠篁翠入眉宇,寧謐幽靜,韓仲屏與陰司秀才於冰 
    在林中已等候了一個時辰,尚不見狄雲鳳蹤影,微感急燥不安。 
     
      於冰道:「少俠,追殺菊雲四人尚未見覆命,恐事有差錯。」 
     
      韓仲屏冷冷答道:「你也太多心了,在下已命他四人戮殺菊雲後,立即趕往寧 
    靜庵外聽從林秋之命。」於冰道:「然則鳳郡主為何這時尚不見到來?」 
     
      話尚未落,只見竹林小徑遠處現出一頂小轎,由四個壯漢抬著,似不費力,慢 
    步抬行。 
     
      那頂小轎青布幕垂,並不華麗,但韓仲屏於冰兩人望見不由大感駭詫,互望了 
    一眼,身形倏地隱起。片刻,小轎已至臨近,忽聞轎內之人朗聲喝道:「放下!」 
     
      轎夫立時放落,帷幕一揭,跨出一個面如冠玉,丰神瀟灑手抓摺扇的少年,隨 
    即又躍出一隻獵犬。 
     
      犬身有半人多高,全身毛皮黑中帶黃,獰牙唁唁,猛惡無比,目光注視韓仲屏 
    於冰兩人藏身之處,躍躍欲撲。 
     
      少年冷冷一笑道:「尊駕可以出來了!」 
     
      韓仲屏聞言答道:「你我互不相識,又無宿怨過節,何必相見!」 
     
      那少年軒眉一剔,道:「兄弟豢養之犬嗅得尊駕一身賊味,而且帶有淫邪之氣 
    ,尊駕藏匿寒舍附近,必有所圖,兄弟除惡務盡,尊駕請立即現身出見,不然尊駕 
    當遭橫死。」 
     
      韓仲屏大怒,示意於冰避不露面,冷惻惻一笑道:「好狂的口氣。」疾掠而出 
    ,抬目望去,只見那少年正是在酒棚內所遇的與葉一葦神肖無異少年,不禁一呆。 
     
      葉一葦似亦感大出意料之外,說道:「原來是尊駕,其他之人何在?」 
     
      韓仲屏傲然哈哈大笑道:「有我一人制你死命綽綽有餘,問其他之人則甚?」 
    說時伸掌一探懷中,掣出一柄短短不足一尺五六鐵劍,卻鋒芒犀利,映日生寒,震 
    腕一晃,幻出十數朵銀星,襲向葉一葦週身致命重穴。 
     
      行家伸手,便知有無,韓仲屏一式之間,變化無窮,幾乎包涵了各大門派精妙 
    的劍招。 
     
      葉一葦心頭一震,頓知遇上了棘手強敵,摺扇疾揮,展開了一套曠絕武林的奇 
    學,截打點擊,精奇異常。 
     
      兩人身法奇快,跳躍如飛,只見劍光扇影帶出悸耳嘯風,逼起沙飛石走,竹葉 
    簌簌如雨灑落,威勢駭人。 
     
      這時獵犬忽狂吠連聲,撲向林中而去,四個轎夫亦追向獵犬之後。 
     
      陰司秀才於冰匿身林中,目不轉睛注視著兩人拚搏情形。 
     
      韓仲屏根骨絕佳,為六合門中第一奇才,一身武學淵博精深,身負不凡,出道 
    以來罕遇對手,獨不獲狄雲鳳青睞,情之一字,微妙之極,不知怎的狄雲鳳一看見 
    韓仲屏厭惡之念即油然泛起,從不假以顏色,於是,韓仲屏由愛生恨,誓必將狄雲 
    鳳得到手中,受盡折磨方消心頭之恨。 
     
      於冰觀察良久,只覺韓仲屏武功似高出葉一葦一籌,穩操勝券,心中一寬,忽 
    見獵犬疾撲入林,暗道:「該死的畜生,以為老夫是好惹的麼!」右腕一翻,蓄勢 
    持發。 
     
      獵犬突轉向斜撲,領著四個轎夫消失竹林遠處,於冰身後忽掠過一條身影,疾 
    閃而杳,於冰心神貫注在獵犬身上茫無所覺。 
     
      只見一條身影疾掠入林,認出是五行院弟子萬山虎。 
     
      萬山虎身形一定,躬身抱拳道:「院主密命到來,請堂主展閱。」取出一封密 
    緘遞上。 
     
      於冰迅快拆開,果然正是五行院主梁丘皇筆跡,密密麻麻寫了三頁浣花貢牘, 
    知有重要交代,逐凝視觀看了下去。 
     
      殊不知看不到三行,心內一陣迷糊,但,於冰渾然不覺,好不容易看完,信內 
    囑言必須火焚,取出火摺燃點焚化殆盡。 
     
      萬山虎道:「於堂主都記下了麼?」 
     
      於冰頷首道:「記下了!」 
     
      萬山虎道:「如此屬下告辭趕回覆命。」轉身飛奔離去。 
     
      陰司秀才於冰似將韓仲屏與葉一葦生死之搏忘懷了一般,信步走去,口中喃喃 
    自語道:「老朽到了寧靜庵拜見鳳郡主要照書行事!」 
     
      身後卻遠遠暗躡著兩條人影,正是那巧手翻天衛童及白眉神駝莫潛。 
     
      巧手翻天衛童道:「莫老,你我抄前至寧靜庵相會陰司秀才。」 
     
      兩條身形潛龍升天拔起,穿空如電,瞬眼無蹤。 
     
      於冰渾渾噩噩走近一座茅庵,粉堊殘剝,門上橫掛一塊木匾:「寧靜庵」,木 
    已陳舊,字跡模糊。 
     
      庵外松竹環植,龍鱗鳳翥,濤聲如吟,闐靜似水。 
     
      一株虯松之上傳來一聲斷喝道:「站住!」疾如鷹隼電瀉落下巧手翻天衛童。 
     
      陰司秀才於冰似已忘記他自己在寧靜庵外佈伏了甚多人手,目光直視在衛童, 
    詫道:「尊駕何人?」 
     
      衛童道:「閣下可是於堂主麼?」 
     
      於冰道:「不錯,正是本座。」 
     
      衛童笑笑道:「鳳郡主在庵內相候於堂主已久!」 
     
      於冰長長哦了一聲,面色微變道:「唉,本座該死,怎可使鳳郡主久候。」疾 
    向庵門奔去。 
     
      兩扇木門忽呀的開啟,內魚貫走出背劍七女,肅然側立,只聽傳出嬌脆如鶯的 
    語聲道:「於堂主請進!」 
     
      陰司秀才於冰聽出那是狄雲鳳語聲,不禁心神一凜,乾笑出聲道:「老朽遵命 
    !」跨步進入庵堂,抬面望去,只見狄雲鳳端坐一張方桌上首,忙抱拳行禮道:「 
    老朽拜見鳳郡主!」 
     
      狄雲鳳道:「不敢,於堂主少禮,請坐。」 
     
      於冰道:「老朽帶了狄院主手書一封,奉命面呈鳳郡主展閱!」 
     
      狄雲鳳道:「不忙,於堂主遠來不易,且請稍坐,我遇上不少怪誕離奇之事, 
    百思莫得其解,於堂主智比諸葛,可否講釋心解愚昧!」說時蘋兒已由堂後端出兩 
    碗香茗擺置桌上。 
     
      於冰忙道謝道:「老朽在郡主之前焉能稱之智比諸葛,委實不勝惶愧汗顏!」 
     
      蘋兒嬌笑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於堂主不必過謙,誰不知道於堂主學博 
    淵深,胸羅珠璣!」 
     
      狄雲鳳舉碗敬客,掀蓋啜飲。 
     
      陰司秀才不敢失禮,亦舉碗淺嗜,只覺芳香清冽,可口無比,不禁讚道:「好 
    茶!」 
     
      他嗜茶如命,不由自主地一飲而盡。 
     
      狄雲鳳道:「蘋兒添茶。」 
     
      陰司秀才於冰伸手懷中欲取出箋函,不料觸手成空,猛然心中大凜,半晌手臂 
    竟拿不出來。 
     
      狄雲鳳神色微變道:「家父手諭大概於堂主失落了不成?」 
     
      陰司秀才於冰忙道:「不是,老朽與韓少俠同行,狄院主親手筆函現在韓少俠 
    身旁,老朽急於求見郡主,一時忘記了向韓少俠索取。」 
     
      狄雲鳳道:「怎麼韓少俠不與於堂主同來?」 
     
      陰司秀才於冰心智未曾全部消失,驀然想起韓仲屏與葉一葦正作生死拚搏,忙 
    道:「韓少俠途中遇友稍作敘談,片刻便可趕至寧靜庵。」他不願吐實,狄洛手書 
    本自己所撰,隨口搪塞,意欲俟韓仲屏趕至再相機行事,隨即又笑道:「其實狄院 
    主手書就此函之際,老朽就在一旁,無非思念之殷,囑郡主小心謹慎而已,再狄院 
    主與梁丘院主計議如何尋覓返魂珠之事有所交待,不過老朽均已知情。」 
     
      狄雲鳳嫣然一笑道:「原來如此,我當家父催我趕回三才院咧!」 
     
      陰司秀才於冰恐狄雲鳳追問下去,不慎露出破綻反弄巧成拙,譎笑道:「方纔 
    郡主謂有事不明,何妨見告老朽,未必老朽不能略抒一得之愚。」 
     
      忽見蘋兒由庵外走入,向狄雲鳳暗示了一眼色,似甚焦急。 
     
      狄雲鳳芳心不由一震,這時取出兩張素箋,道:「於堂主,諸般不明之事我俱 
    已寫下,請費神破解。」於冰接過素箋,凝目觀看,只覺狄雲鳳一筆工整秀麗的簪 
    花小楷,但字體甚小,看來異常費力,而且無不是驚心駭魄的隱秘,不禁面色沉重 
    ,呼吸緊張起來。 
     
      殊不知這素箋上附有迷失心神藥味,藉著呼吸熱氣蒸揚,在不知不覺中吸入腹 
    中。 
     
      於冰武功絕頂,那萬山虎三張貢牘內附藥物,已使他心神恍惚,蘋兒那杯香茗 
    也動了手腳,雪上加霜,於冰即是再機警也無法不著了道兒。 
     
      狄雲鳳盈盈立起,道:「我去內室有事去去就來,暫且失陪!」隨命蘋兒準備 
    酒食款待於冰。 
     
      於冰立起恭送如儀,再欠身坐下。 
     
      狄雲鳳回至內寢時,只見葉一葦躺在榻上,面如金紙,口角溢血,身負重傷。 
     
      床前站著巧手翻天衛童及唐嬤嬤。 
     
      狄雲鳳見狀不禁芳心絞痛,顫聲道:「葦弟是怎麼了?」 
     
      葉一葦苦笑了一笑,道:「小弟還死不了,郡主放心。」 
     
      「韓仲屏傷的,他現在何處?」 
     
      唐嬤嬤道:「韓仲屏傷勢比葉公子還要重,雖被逃去,但短短時日決好不了。」 
     
      狄雲鳳幽幽發出一聲歎息道:「縱虎歸山,終成大患,我原來主意是打算將韓 
    仲屏和於冰一起迷失心智!」 
     
      巧手翻天衛童已餵服了葉一葦三粒丹藥,立起朗笑一聲道:「鳳郡主打算本好 
    ,但說來甚易,其實極難,兩人同時迷失心智,很快的梁丘皇就會知道,如此一來 
    定非苦心圖謀俱付東流了麼?」 
     
      狄雲鳳望了葉一葦一眼,道:「前輩說得極是,雲鳳愚昧,所見甚淺,望乞見 
    諒,葦弟傷勢不要緊麼?」 
     
      衛童笑道:「不要緊,老朽包你一個對時後還郡主一個活跳新鮮的葦弟。」 
     
      狄雲鳳不禁玉靨霞生,嗔道:「前輩說笑!」 
     
      忽見蘋兒驚鴻般掠了入來,笑孜孜道:「於老鬼神智已受控,表面上雖宛如常 
    人,其實卻受鳳郡主及我等控制,老前輩這主意真絕!」 
     
      衛童搖首笑道:「不是老朽絕,而是梁丘皇絕,老朽從於冰身旁盜來假信,才 
    猜出梁丘皇已網羅了不少魑魅魍魎,擅使此迷失神智藥物的凶邪,就是當年老朽網 
    開一面的凶邪,蒙他見告泡製迷魂藥物之法,研悟其理加以添減,如法泡製,可說 
    除了老朽無人能解!」 
     
      狄雲鳳驚道:「於冰假造家父信函內淬有迷魂藥物麼?」 
     
      衛童點點頭。 
     
      狄雲鳳道:「那凶邪已受梁丘院主羅網,他姓名來歷前輩可否見告?」 
     
      「郡主最好不要知道,依照既定之計行事。」衛童微笑搖首道:「知道是誰徒 
    亂人意,不如不知!」語聲略略一頓又道:「韓仲屏身手高得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由此可見一斑,前路維艱,令人不勝杞憂。」 
     
      唐嬤嬤忽道:「老婆子有辦法可使葉公子成為宇內高手,震懾五行院。」 
     
      蘋兒不禁噗嗤一笑,卻未說話。 
     
      唐嬤嬤雙眼一瞪,冷笑道:「蘋姑娘笑老婆子胡吹瞎捧麼?」 
     
      狄雲鳳嫣然一笑道:「唐嬤嬤有何辦法助葉公子成為宇內高手?目前葉公子武 
    功亦堪稱登峰造極,再上層樓,恐非短短時日內可成。」 
     
      唐嬤嬤道:「法不傳六耳,俟葉公子傷癒後再說,老婆子方才目睹葉公子與韓 
    仲屏生死拚搏,只覺活了偌大年歲尚沒有瞧過如此令人駭目驚心的一戰,不過……」 
     
      蘋兒道:「不過什麼?」 
     
      唐嬤嬤道:「韓仲屏並非絕頂人物,由此可見受梁丘皇網羅者不乏能人,如不 
    早為之計,恐噬臍不及。」 
     
      衛童點了點頭,道:「唐女俠之言深含老朽之心。」說著向蘋兒打一眼色,轉 
    身走出。 
     
      蘋兒會意,悄悄地牽著唐嬤嬤退出室外而去。 
     
      室內僅有狄雲鳳葉一葦兩人,四目相對,鼻息可聞。 
     
      狄雲鳳靨飛兩朵紅霞,輕聲道:「賤妾急於誘使於老賊入殼,累及公子受此重 
    傷,於心委實難安。」 
     
      葉一葦道:「在下這不是好好的麼?姐姐何出此言?」 
     
      狄雲鳳輕哼一聲道:「以為賤妾不知道麼?公子罹受了一種極歹毒武功所傷, 
    目前雖將傷勢逼入空穴,但只是苟延而已。」 
     
      葉一葦面色微驚道:「姐姐委實心細如髮,神目似電,小弟並非武功所傷,而 
    是一種細如毫髮的暗器,專破真氣玄罡,姐姐說得一點不錯,眼前雖逼在空穴內, 
    但不知何時這暗器會突破循血攻心!」 
     
      狄雲鳳聞言不禁花容失色,顫聲道:「那要趕緊求治才是!」 
     
      葉一葦內心深受感動,微笑道:「姐姐別急,衛前輩說此傷非要以本身體內三 
    昧真火焚毀不可,旁人難以為力,小弟武功泛泛,哪有這種曠絕神功,只有將來再 
    說了。」說著轉言韓仲屏武功精奇高絕,自己受用不少,把拚搏情形詳細敘出…… 
     
          ※※      ※※      ※※ 
     
      陰司秀才於冰前堂自斟自飲,渾然不知所來目的,只覺酒好菜好,味腴可口, 
    齒頰留芳。 
     
      忽見巧手翻天衛童在庵堂之後走出,陰司秀才於冰不禁一呆,道:「尊駕何人 
    ?為何於某未見過?」衛童微笑道:「於堂主對三才院中每一人都相識而且熟知能 
    詳麼?」 
     
      於冰欠身言起,抱拳笑道:「於某失言,敢問尊駕大名?」 
     
      「不敢,在下姓童!」 
     
      「原來是童老師,於某失敬。」於冰伸手一讓,道:「童老師請坐!」 
     
      「於堂主不必多禮,鳳郡主現正在靜室練功,恐於堂亦孤寂無聊,是以命在下 
    相陪。」說著衛童欠身坐下,舉杯相敬,笑道:「於堂主還不知你自身有生命之危 
    麼?」 
     
      於冰面色大變,按杯立起,道:「童老師之言何意?」 
     
      「無他,鳳郡主已知於堂主把書信遺失!」衛童笑笑道:「而且這封信也是於 
    堂主假造。」 
     
      於冰聞言如跌入萬丈冰谷內,一股奇寒泛布全身,半晌做聲不得,良久才迸出 
    語聲道:「鳳郡主如何知道的?莫非鳳郡主有殺於某之意,於某生死本無足輕重, 
    恐為三才院帶來一場非常之禍。」 
     
      衛童哈哈朗笑道:「鳳郡主不願殺你,但另外有人。」 
     
      「誰?」 
     
      「韓仲屏!」衛童笑笑道:「於堂主不信麼?韓仲屏與於堂主奉命而來所為何 
    事?」 
     
      於冰似靈智稍明,不禁駭然面色慘變。 
     
      衛童手掌微擺,含笑道:「於堂主不必驚惶,在下有一萬全之道!」 
     
      陰司秀才於冰平時鬼主意甚多,殺人不見血,臨到自己反沒了主意,忙道:「 
    請問高明!」 
     
      衛童在兩人杯中滿滿斟了酒後,舉杯相敬,一飲而盡,慢條斯理地,如老友重 
    逢,娓娓傾談。 
     
      陰司秀才頻頻頷首微笑,情不自主將自己所知隱秘說出。 
     
          ※※      ※※      ※※ 
     
      洞庭湖居湘鄂之間,汪洋萬頃,為我國第一大淡水湖,風帆沙鳥,出沒往來, 
    水竹雲林,映帶左右,朝暉夕陽,氣象萬千。 
     
      湖濱綠華蔽空,一望無際,似連天碧帷,風送過處,清波翻浪,令人怡目奪神。 
     
      突然——一隻水鳥從空直刺入葦中,似是受驚卻又噗噗展翅騰空而起,哪知離 
    葦僅丈許迅又掉了下去。 
     
      綠葦叢中坐著一人,正是那韓仲屏,形容憔悴,蒼白無神,手掌內抓著那只奄 
    奄一息的水鳥。 
     
      他身無長物,僅剩下一隻火摺子,撿拾一些乾枝枯葉,燃點一堆火苗,把鳥慢 
    慢烤熟。一陣香味撲鼻勾人飢腸。 
     
      韓仲屏委實餓了,撕裂一隻鳥腿大口嚼食,腦際卻映閃過不久之前與葉一葦那 
    場生死凶搏,只覺自己在五行院內梁丘皇曾許為後起英傑中第一高手,不料卻遇上 
    罕見的勁敵。 
     
      三年前獨自一人掌指如飛,頃刻間把三十七名江湖高手悉數斃命,可稱手下無 
    十合之將,是以譽為玉面小閻羅,又稱玉面哪吒。葉一葦與自己功力悉敵,並無軒 
    輊,最後自己逞險拚受葉一葦一掌,打出五行龍鬚芒。 
     
      葉一葦中了龍鬚芒後,仍能奮力逃出,在別人而言,早就倒地斃命了,這使他 
    不禁為之瞠目結舌不已,雖有心追殺之滅口,但自己拚受一掌之力何啻千斤,氣血 
    浮動,內腑已受重傷,無力再追,欲服藥調息行功,豈料又現可疑敵蹤,玄衣蒙面 
    ,人數眾多,不由分說,以眾凌寡,自己邊戰邊逃,仍難免遭受三處暗算,逃至連 
    天葦叢藏身。 
     
      他服藥後,只覺體內仍感不適,不知為何種手法及暗器所傷,令他憂心忡忡。 
     
      蒙面玄衣人物放棄追覓搜捕,韓仲屏已五易其處。此刻察覺蒙面人物並未動靜 
    ,敢情搜覓無著自動離去,難忍飢腸轆轆,水鳥誤投以彈指之力擊傷墜下烤食。 
     
      肚子餓了,什麼東西都好吃,那只水鳥本是一隻羽毛初豐的野鴨子,雖然無五 
    味佐料,韓仲屏卻嚼食得津津有味,片刻之間,只剩下一堆狼藉肉骨。 
     
      忽地,韓仲屏面色一變,他耳力敏銳,聽得似有人隱隱傳來及葦荻拂開稷稷聲 
    響,忙撥松土將鳥骨及方才烤食的餘燼埋下。 
     
      只聽一個粗獷宏亮語聲道:「俺就不信,那小子會飛上天了不成!」 
     
      另一尖嘎語聲答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此人身負重傷,我料定他仍藏身荻蘆 
    叢中調息療傷!」 
     
      「你何能如此斷定?」 
     
      「我等奉命搜覓毒人及金少主的下落,方纔所見奄奄一息瀕危的少年蒙其見告 
    ,他也是受此人絕毒暗器所傷,此人與毒人有莫大關係!」 
     
      韓仲屏暗道:「他們口中所說必是方才與自己作生死凶搏的小輩。」 
     
      只聽宏亮語聲又起:「可惜那少年痦啞無聲,不然尚可多知道一些。」 
     
      「小弟看來不過是借刀殺人之計!」 
     
      「未必,那少年記得很清楚,說此人也受了重傷,性命難保,倘不在此人氣絕 
    之前尋獲,若想找出端倪,則無異難於登天!」 
     
      驀聞遠處忽騰起一聲尖銳長嘯,隨風遠播,裊裊不絕。 
     
      語聲頓時寂然,諒已隨著嘯聲離去。 
     
      韓仲屏暗暗冷笑道:「這小輩說自己性命難保,怎知我福大命大,還死不了!」 
     
      他深知這些江湖豪雄絕不會放棄搜覓自己下落離去,還會再度前來,決心以不 
    變應萬變,待在蘆荻深處,靜候至天黑再說,趁此調息養傷。 
     
      果然為他料中,一頓飯時光過去,又聞嘯聲揚起,彼此應和,竟是越來越近。 
     
      韓仲屏移離原處十數丈外隱藏,他雖負傷,但功力猶在,索興仰面躺下,雙掌 
    抵地,倘然逼近無可避讓,立即猝然發難。 
     
      忽從葉隙中瞥見一條龐大身影一鶴沖天而起,直拔出七八丈高下,暗感駭然道 
    :「好俊的輕功!」 
     
      只見那條身形在半空中一個盤旋,揚腕打出一片豆般的暗器,如撒下驟雨般沉 
    勁有力。 
     
      韓仲屏身旁墮下數粒,伸指捏起一望,只見是一粒鐵蒺藜,稜角尖銳,可破氣 
    功橫練,暗暗心驚不已。忽聞一濃重的川音語聲道:「不要找了,這人定是傷重不 
    治倒斃了,就算找到,也是死人一個。」 
     
      另一語聲道:「說得一點不錯,但咱們好不容易探到這麼一點線索,就此輕言 
    放棄,甚為不智。」 
     
      「賢弟相信是真?」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好,咱們再散開仔細搜覓!」 
     
      人聲遠杳,無邊蘆荻,蕭蕭濤吟。 
     
      夕陽沉山,暮靄漸垂,濱湖陣陣歸舟,漁歌晚唱,景色怡人。 
     
      韓仲屏仍不敢輕率現身,只覺背脊骨隱隱灼痛,又似蟲行蟻走,自己行功搜穴 
    宛如隔靴搔癢,根本找不到癢處,不禁恨得牙癢癢地,唉聲長吁。 
     
      驀地—— 
     
      忽聞得葦葉遠處隱隱傳來歌聲,只聽得唱的是:數點落花亂萎,撲漉沙鷗驚起 
    ,薄句欲成時,沒入蒼煙叢裡。 
     
      他聽出歌聲是誰,不禁大喜,遂循聲慢慢迎去。 
     
      果然他聽得不錯,正是陰司秀才於冰,不由探身而出,低聲道:「於堂主。」 
     
      只見陰司秀才於冰一身漁翁打扮,目露驚喜之色道:「少俠果然在此。」 
     
      韓仲屏詫道:「於堂主怎知在下行蹤?」 
     
      於冰道:「本來老朽不知,四處尋覓,無意在一處茶棚歇足,耳聞少俠負傷逃 
    往湖濱蘆荻叢中,有不少江湖人物搜覓少俠下落,後搜覓無著,斷定少俠傷重身亡 
    ,才放棄了搜捕之念離去,老朽堅決不信,是以裝扮漁翁高歌,倘少俠仍活在人世 
    ,聽得老朽歌聲必現身相見。」 
     
      韓仲屏急道:「於堂主見著了鳳郡主沒有?」 
     
      「在寧靜庵見著了!」 
     
      韓仲屏不禁一怔,道:「聽於堂主的口氣,似未得手?」 
     
      「不錯,老朽根本沒有機會把信取出。」 
     
      「這又為什麼?難道被鳳郡主瞧出了破綻?」 
     
      「那倒不是。」陰司秀才於冰搖首道:「少俠與那小輩激搏,老朽忽發現可疑 
    人蹤,窺聽得似欲趕往寧靜庵救人。」 
     
      「救人!」韓仲屏詫道:「去寧靜庵救何人?」 
     
      陰司秀才搖首道:「老朽先還不知,急急隨後趕至寧靜庵,只見鳳郡主率同手 
    下業已在庵外盡驅來敵。」 
     
      「我等在庵外安排的伏椿咧!」 
     
      「慘遭屠戮!」 
     
      「是誰下的毒手,難道是鳳郡主麼?」 
     
      「不是,他們是金府羽黨,謠傳金獨白被囚在寧靜庵內,先將我等佈伏的伏樁 
    殺害,在侵入寧靜庵之前被鳳郡主察覺。」 
     
      「如此說來,鳳郡主尚未察破你我密謀!」 
     
      陰司秀才於冰點首道:「所以老朽臨機應變,答話得點,未被鳳郡主瞧出破綻 
    ,鳳郡主一開口就問起少俠何在?」 
     
      韓仲屏忙道:「你是怎樣答覆?」 
     
      於冰答道:「老朽說少俠遇上應邀金府助拳的一名武林高手正在凶猛拚搏。」 
    說時語聲略略一頓,又道:「所以老朽未將信取出,只說些近來江湖動靜,只覺少 
    俠遲遲未曾趕來寧靜庵情知有異,託言尋覓少俠才匆匆找來此處!」 
     
      韓仲屏雖身負內傷,卻猶未能忘情鳳郡主,頓足長歎一聲道:「該死的小輩, 
    害得在下到手的鴨子又飛上天了,於堂主,這封信是否仍需要交與鳳郡主。」 
     
      陰司秀才於冰目露憂容道:「老朽認為相當棘手,信本屬捏造,打蛇不死反成 
    仇,所以老朽來時已想出一計,改造一封書信,或是飛訊本院,請梁丘院主轉狄院 
    主親筆諭示鳳郡主相肋你我辦事。」 
     
      韓仲屏道:「改造恐弄巧成拙,還是真筆手諭為宜,不過遠水難救近火。」 
     
      陰司秀才於冰道:「三天便可,你我避開鳳郡主三天不見就是,少俠,老朽摻 
    你到秘密分舵去!」 
     
      韓仲屏頷首言好,忽雙眉微蹙,道:「金府羽黨怎知金萬森及金獨白父子先後 
    被本院誘擒。」 
     
      於冰笑笑道:「這老朽就不知道了,謠傳謂雙燕堡主也是被本院誘擒。」 
     
      韓仲屏正色道:「那是真情,但你我也不知囚在何處?」 
     
      「但,風聞不知自何洩露,少俠,咱們辦正事要緊,鳳郡主之事不如暫行穩住 
    ,不要誤了梁丘院主大事。」說著雙手摻起韓仲屏,陰司秀才於冰搖首四望了一瞥 
    ,快步摻扶離去。 
     
      月明在天,夜色蒼茫。 
     
      蘆荻叢中,巧手翻天衛童探身而出,跟著鐵筆震九洲田非吾及川東二矮笑面如 
    來邱浩東,六眼靈獼霍元揆紛紛長身直立。 
     
      衛童道:「現在真像已找出端倪了,從韓仲屏於冰言語中這一切皆是六合門五 
    行院主梁丘皇所為?」田非吾道:「究竟為了什麼,我等尚不得而知。」 
     
      笑面如來邱浩東咧嘴一笑道:「武林中人無不有稱霸江湖,獨步武林之雄心, 
    看來梁丘皇亦未能免俗,何況內中尚有甚多複雜原因,六合門主究竟是誰?梁丘皇 
    為何急欲以鳳郡主之安危控制其父狄洛,這都是不解之秘。」 
     
      六眼靈獼霍元揆笑道:「天下沒有不解之秘,只要鍥而不捨,抽絲剝繭,終有 
    撥雲見日的一天,老朽不放心的就是葉老弟傷勢。」 
     
      衛童道:「目前可保無礙,他福澤深厚,日後因禍得福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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