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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 魄 珠 魂

                   【第二十四章 鷸蚌之爭】
    
      嘉峪關外南向十五里水草茂盛處隱隱可見一片大莊院,成群馬匹牛羊逐處徜徉 
    在長可及腰的草叢中。 
     
      遠處突現出十數條人影,兔起鵲落,彌凡飛擲,望莊院奔來。 
     
      突聞草叢中傳出一聲大喝道:「站住!」 
     
      朝陽映在為首來人臉上,正是羅登。 
     
      草叢中忽冒出一個三角臉,目光獰惡持刀漢子。 
     
      羅登忙道:「鄭賢弟,當家的為韓仲屏擒走,愚兄等人一夜奔波略事歇息,尚 
    須趕往白揚堡。」 
     
      三角臉鄭姓漢子聞聽姜坤遭擒不禁大驚失色,道:「白揚堡已然到了兩位天竺 
    活佛,尚在等候當家的共商大計咧!」 
     
      羅登急率眾奔往莊院而去。 
     
      三角臉鄭姓漢子忽感腰眼一麻,情知有異,面色慘變,張口欲待呼喊卻口噤難 
    以出聲,身形像蛇般矮入草中。 
     
      原來黎環蹲在草內,嘻嘻一笑道:「朋友,你如實話實說,在下自容留你活命 
    ,不然可別怨兄弟我心辣手黑。」說著伸指一點。 
     
      三角臉漢子驚得面無人色,道:「尊駕是誰?」他雖可開口說話,卻語音暗啞 
    ,難出聲呼喊求救。 
     
      黎環道:「你無須問我是誰?我先問你這莊院內有何佈伏,倘朋友不據實相告 
    ,恐無法活命。」 
     
      三角臉怎能吐實,暗道:「小輩,我鄭虎也是鐵錚錚一條漢子,怎能見危惜死 
    ,賣主求榮。」閉口不說。 
     
      黎環亦是故意做作,好讓葉一葦等暗隨羅登潛入莊院,如果容鄭虎仍立在原處 
    定遭發現,見狀微微一笑,兩指疾伸,鄭虎立即昏死倒下。 
     
      莊院外水草豐潤,一望無際,守伏的暗樁必不止一處,葉一葦六人分散,鶴行 
    鷺伏身法奇快,發覺羅登等人所經之處每隔百丈遠近必有暗樁現身,但羅登去後暗 
    椿便無聲無息倒地不起。 
     
      羅登等人奔入莊院,葉一葦亦在另處牆角捷如狸貓翻入莊內。 
     
      葉一葦發現這莊院宅雖大,卻並沒有多少人,戒備亦不森嚴,似非盜藪極像規 
    規矩矩殷實大戶,牧畜為業,請來護院武師亦是尋常之事。 
     
      羅登等人一邁入莊院,即有四人迎著,問知當家的日月神拳姜坤被擒同地大驚 
    失色。 
     
      一人道:「堡主深知甘涼道上那些自命不凡的人物決不會乖乖地俯首聽命,另 
    請來兩位天竺高手相助,羅兄務必懇請他們速速救出當家的。」 
     
      羅登道:「這是當然,有勞通稟一聲。」 
     
      那人道:「羅兄請暫候,容小弟通稟。」快步跨入大廳。 
     
      胡床上盤膝並坐著一雙身著土黃寬大僧袍胡僧,禿頂光頷,一胖一瘦,年歲均 
    在五旬開外,雙眼閉闔之間精芒逼射,面色森冷如冰。 
     
      兩僧人聽姜坤遭擒,不禁神色一變,瘦僧問道:「快把詳情說出,絲毫不得隱 
    瞞。」 
     
      羅登已從莊梡內聞聽兩僧出身瓦卜都刺寺,漢譯為金塔,為僧制最高的黃衣活 
    佛,武功僻蹊別走,玄詭怪異,胖僧名班都,瘦者名謂多顏,心機毒絕,暴虐好殺 
    ,忙恭請詳細稟明。 
     
      多顏聽完,默然有頃,望了班都活佛一眼,搖首歎息一聲道:「看來梁丘皇一 
    步錯,滿盤皆輸,怎收此逆徒。」說著揮手示意命羅登逐出廳外,俟他商議後再作 
    定奪。 
     
      羅登躬身退出廳外而去。 
     
      班都道:「眼前我倆無法入關搭救姜坤,倒是白揚堡有非常之禍,我偏非要趕 
    回白揚堡不可。」 
     
      多顏默然頷首,似作苦思狀,歎息道:「梁丘皇下了三著錯棋,小弟只覺大勢 
    已去,事不可為矣。」 
     
      班都說道:「師弟為何說此喪氣話,梁丘皇下了哪三步錯棋?」 
     
      多顏道:「當年北天山梁丘皇一步之失,只得手一尊玉佛,佛眼內返魂珠及一 
    部武功秘笈則不翼而飛,趕來北天山之戰等群雄無一倖免,梁丘皇心疑是自己帶來 
    人手所竊,嫌疑最重者莫過於岳龍及葉楚雄二人,種種跡象均似是與二人有關,又 
    搜覓無著……」 
     
      班都道:「這些愚兄均已知情,那冊武功秘笈真有超凡入聖之能麼?面上返魂 
    珠亦真有起死回生之異麼?」 
     
      多顏道:「小弟知道師兄均已知情,但水從源處流,你我細心檢討此一問題, 
    事後梁丘皇暗中派人查探岳龍、葉楚雄兩人舉止,岳龍參與北天山之役因身受重傷 
    ,臟腑糜碎,自知不起,臨終之前曾吐露一句,返魂珠確曾落在他的手中,但負傷 
    之後一則不明用法,再無力保全,為他人劫去,百忙中無法看真,蒙面黑衣,身形 
    奇快,無法確定是誰,但從背影看來似是葉楚雄,言畢瞑視不起。」 
     
      班都道:「如此說來,定是葉楚雄所為了。」 
     
      「未必!」多顏搖首道:「最奇怪的就是岳龍回家之前其妻竟下落不明,據說 
    其妻新產下一女,岳龍絕口不提其妻之事,梁丘皇查訪迄今仍不知其妻生死存亡, 
    至於葉楚雄處安下甚多臥底之人,仍未知葉楚雄是否藏匿返魂珠及武功秘笈。」「 
    這是梁丘皇第一著錯棋?」 
     
      「不錯,此歸咎於梁丘皇用人不明。」 
     
      「那麼第二著錯棋咧!」 
     
      「事隔多年,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有人練成那些秘笈武功及返魂珠事,梁丘皇應 
    該死了這念頭,豈知他遣一隱名魔頭前往苗疆,獲得毒龍信任,研習苗疆用毒之技 
    ,有十數種無名奇毒因無法知悉解救之法,連苗疆毒龍都不敢施展,那隱名魔頭竟 
    疑心毒龍藏私,秘而不授,因是以不解奇毒暗算毒龍……」 
     
      班都道:「毒龍不是罹毒身亡了麼?」 
     
      「那隱名魔頭傷人反害己,施展之時不慎也吸入少許,雖及時逼在空穴內,但 
    功力大減,忙潛回五行院,梁丘皇欲以用毒之能獨霸天下之夢想因而幻滅。」 
     
      班都道:「難怪掌門人謂梁丘皇鷹揚虎視,只可共患難,不可共富貴,這是他 
    第二著錯棋麼!」 
     
      多顏冷哼道:「若非如此,苗疆少主郗南鴻怎會與常鴻年沆瀣一氣與五行院為 
    對。」說著語聲略略一頓,又道:「梁丘皇念念不忘武功秘笈及返魂珠之事,又得 
    臥底在雙燕堡手下密報,說那返魂珠似在雙燕堡,但葉楚雄守口如瓶,是以有燕雲 
    三梟雙燕堡之行。」 
     
      「但葉楚雄堅不承認返魂珠為其所取,梁丘皇無可奈何釋回雙燕堡。」 
     
      多顏道:「掌門人不知何處得來風聲,因燕雲三梟之事葉楚雄夫妻反目,其妻 
    一怒離開雙燕堡返回其娘家天山南麓,掌門人心疑乃障人眼目之計,因而誘擒在寺 
    ,千方百計逼供,其妻堅不承認,因是又擒來葉玉蓉程映雪二女,以二女性命為脅 
    ,葉楚雄之妻毫無所動……」 
     
      突聞只聽屋瓦喀嚓斷裂聲響,多顏目中神光暴射,右掌疾揚。 
     
      轟的一聲,屋面立時震穿丈許方圓,瓦塊激射如雨,塵飛揚空,威勢奇猛。 
     
      二僧身形如弩離位後穿空騰起,掠出屋面。 
     
      羅登在廳外守候一雙天竺異僧召喚,與眾人低聲談論所見所聞,見雙僧久久未 
    再召見,心內甚感納悶,忽聞天際遙處傳來一聲輕嘯,不禁面色大變,驚道:「恐 
    是韓仲屏小賊找上門來了?」 
     
      「小賊如何知道此處?」 
     
      「當家的為小賊所擒,焉有不知之理。」羅登道:「並非長他人志氣,滅自己 
    威風,與小賊為敵,無異以卵敵石,咱們快走。」率先望莊外奔去。 
     
      日月神拳姜坤遭擒,顯然人心惶惶,無不岌岌自危,一聽韓仲屏之名,不禁膽 
    寒魂飛,見羅登一走紛紛四散逃竄一空。 
     
      此刻雙僧卻震穿屋頂,掠在瓦面,巡視周近只是空蕩蕩地一無人影,不由面面 
    相覷。 
     
      多顏暗道:「怪事,為何姜坤手下一個未見。」與班都雙雙掠下屋面。 
     
      忽聞廳堂內傳出一聲輕笑,雖輕如蚊蚋,卻聽在兩僧耳中宛如雷霆,驀地面色 
    一變,自恃藝高,先後穿入廳內,抬目望去,只見一面目森冷卻也英俊的青衣少年 
    踞坐在胡床上。 
     
      多顏大喝道:「尊駕何人?」 
     
      青衣少年冷冷一笑道:「兩位說得一口流利漢語委實難得,在下韓仲屏!」 
     
      韓仲屏三字一入兩僧耳中,不由自己地心頭泛出一股奇寒,多顏道:「你我河 
    水不犯井水,尊駕為何尋上貧僧?」 
     
      韓仲屏道:「這不是姜坤的基業總舵麼?姜坤身居白揚堡副總護法,而楊擎宇 
    又與金塔寺狼狽為奸,奉梁丘皇之命與在下為敵,誰說不曾犯著在下!」 
     
      班都與多顏自恃武功精銳,制勝綽綽有餘,無奈心懼韓仲屏施毒,若不先發制 
    人恐難倖免,二僧彼此同一心意,趁著韓仲屏說話時,猝然發難,身形飛撲而出, 
    一左一右,十指箕張疾如奔電,望韓仲屏胸腹重穴抓去。 
     
      照理說雙僧合擎之下,別說是韓仲屏,就是一流高手,亦要洞胸裂腹,不傷即 
    死! 
     
      哪知雙僧十指堪堪抓及韓仲屏,只覺十指一頓,面前韓仲屏已失去蹤影,不由 
    駭然猛凜。 
     
      突聞身後傳來韓仲屏語聲道:「兩位都中毒了,不要妄費力氣。」 
     
      雙僧猛感掌心生出麻癢感覺,循著血行急攻而上,忙行功封閉穴道,但封閉不 
    住,不禁面色慘變。 
     
      班都道:「鬼蜮暗算,枉為英雄行徑,貧僧無法心服口服。」 
     
      眼前人影一閃,韓仲屏又現在二僧面前,微笑道:「說真的,倘以本身武功印 
    證高下,顯然在下稍遜一籌,但在下卻與二位印證武功,此乃先發制人,強存弱亡 
    。」 
     
      其實面前的韓仲屏不言而知是葉一葦,即使是韓仲屏也不諳擅用毒,葉一葦施 
    展的卻是另一種深奧玄奇的武功,失傳數百年之久武林曠絕奇學「反元逆經九轉手 
    法」,罹者與中毒感覺並沒有二樣。 
     
      班都多顏二僧只覺遍體麻澀,胸前窒逼氣喘,似壓千斤重石,喉舌乾渴發苦, 
    目中泛出怨毒驚悸神光。韓仲屏道:「在下雖叛門逆師,但比起你們處心積慮入侵 
    中原,使生靈塗炭相差不啻雲泥之別。」哈哈一聲長笑,抓起二僧沖空拔起,自裂 
    孔中穿出而起。 
     
          ※※      ※※      ※※ 
     
      唐人張志和「漁歌子」云:「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 
    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詞意傳神清逸,傳誦千古。 
     
      西塞山橫峙江夏長江江心,水至石磯,激湍成漩,飛浪四濺,故亦名:「道士 
    伏磯」,舊謂「吳頭楚尾」即分界於此,為三國兵要險地。 
     
      北麓正臨斷崖,石徑斜窄,這時正有身穿黑袍的常鴻年屹立在斷崖上,衣袂飄 
    飛,目凝浩蕩大江若有所思。 
     
      自韓仲屏誅戮五行院殺手及展除裴逢雙臂後,江夏武林竟是一片沉寂。 
     
      常鴻年深知自己奉命組合一個門派與梁丘皇對抗似嫌力量薄弱,躁進求功非但 
    自取滅亡,而且亦是烏合之眾,難免意見紛歧,各大門派亦袖手旁觀,只有靠丐幫 
    之助,時機成熟後當可穩操勝算。 
     
      只見一葉扁舟在急浪大漩中靠抵斷崖之下,舟中騰起兩條身影,宛如飛鳥般落 
    在斷崖上,正是天地雙丐辛鐵涵薛海濤。 
     
      常鴻年目露欽佩之色,抱拳笑道:「二位駕船操舟這份本領,在下自愧望塵莫 
    及,換了在下非作波臣不可。」 
     
      薛海濤大笑道:「常老師尚不知我兩老叫化水性高強,直可比擬浪裡蛟龍,海 
    底霸王。」 
     
      辛鐵涵道:「薛老二,咱們說正事要緊,常老師,目前進攻五行院恐得不償失 
    ,老叫化探出梁丘皇把五行院周近三百里戒備深固若金湯,易守難攻,自有韓仲屏 
    之叛後,梁丘皇已把險伏重行更易,倘俟查探清楚明白,恐緩不濟急。」 
     
      常鴻年呆得一呆道:「如何緩不濟急,莫非二位命常某改變心意?」 
     
      「常老師誤會老叫化意思了。」辛鐵涵道:「老叫化還探出三件不利於常老師 
    的事。」 
     
      「哪三件?請速見告!」 
     
      辛鐵涵道:「梁丘皇久有異志,在各大門派中早潛伏了甚多心腹黨羽,現利用 
    各種策略說服各大門派遣出高手圍剿貴派,老叫化說緩不濟急在於此,這是其一。」 
     
      常鴻年冷笑道:「常某不懼,各大門派若不明事理,遭殃的是他們,最好以兩 
    位之力能說服各大門派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薛海濤笑道:「薛老二知常老師得苗疆少主郗南鴻之助,所以無懼於各大門派 
    ,要知梁丘皇也精擅用毒,與苗疆沒有什麼兩樣。」 
     
      辛鐵涵接道:「還有一個人常老師與他有無交情?」 
     
      「什麼人?」 
     
      「催命閻羅桑逸波!」 
     
      「什麼?」常鴻年驚道:「桑逸波還活在人世?」 
     
      「尚在人世。」辛鐵涵道:「風聞梁丘皇正千方百計搜覓桑逸波下落,欲籠絡 
    相助,如此常老師又多一勁敵了。」 
     
      奪命閻羅桑逸波武功卓絕,堪稱頂尖高手,常鴻年不禁暗暗一凜。 
     
      辛鐵涵又道:「不料梁丘皇竟有如此浩大聲勢,若他轉守為攻,常老師只有挨 
    打並無還擊之能!」 
     
      薛海涵道:「薛老二倒有一個良策,不知常老師可否應允?」 
     
      常鴻年被天地雙丐左一句右一句倒真沒有個主意,聞得薛海濤之言不禁大喜, 
    道:「真有良策制勝,常某無有不聽從之理!」 
     
      薛海濤道:「老化子良策只有八個字,以毒攻毒,先發制人。」 
     
      常鴻年呆得一呆,道:「願聞其解。」 
     
      薛海濤道:「風聞苗疆少主郗南鴻配製得有十餘種無可解救的奇毒,中人必死 
    ,即使郗少主本人亦無可解救,若大舉進攻五行院時,郗少主能施展此奇毒,則五 
    行院必然瓦解。」 
     
      常鴻年面有難色,搖首道:「不是常某反對而是郗少主絕不應允,因雙燕堡內 
    葉少堡主擁翠山莊少莊主丘象賢均身罹奇毒,無法可解,而三湘毒人頻頻出現,無 
    不是五行院所為,所施展的毒與郗南鴻不可解救的毒一模一樣,若郗南鴻應允薛老 
    之計,恐被梁丘皇反咬一口無法自明。」 
     
      辛鐵涵呵呵大笑道:「說得極是,但先發制人則反使梁丘皇無法自明瞭。」 
     
      常鴻年不解,詫道:「為何先發制人?」 
     
      薛海濤呵呵大笑道:「目前武林之內無人不知梁丘皇亦精擅使毒,我等放出風 
    聲梁丘皇使毒之能乃偷習自苗疆毒龍老主,那老主身亡顯然乃梁丘皇所害,如今梁 
    丘皇以毒技正傳授其門下弟子,我等先發制人,五行院門下中毒身死,則推卸其門 
    下弟子練習不慎之故。」 
     
      常鴻年雙眉一揚,目中神光逼射,倏又歎息道:「計果然是好計,但郗少主絕 
    難見允。」 
     
      辛鐵涵道:「常老師只要請得郗南鴻只身前來與老叫化兩人晤面,老叫化自信 
    能說服他!」 
     
      常鴻年略一沉吟,慨然應允道:「好,郗少主現仍在研製解藥,行蹤無定,三 
    五日難得見他一面,好在他門下弟子卻知其行蹤,常某必把話帶到,郗少主倘應允 
    晤面,當請貴幫弟子轉達。」 
     
      辛鐵涵道:「他若要知其父死因一定會來!」說時欠身坐下。 
     
      常鴻年道:「一言為定,常某就去通知郗少主!」抱拳一拱,轉身疾掠如飛而 
    去。 
     
          ※※      ※※      ※※ 
     
      第三日薄暮時分,苗疆少主郗南鴻果然神色不寧,匆匆趕至西塞山斷崖上與丐 
    幫天地二老相見。 
     
      距斷崖不遠陂埂斜徑處建有一座石造小亭,亭內有圓石桌上天地二老正對飲笑 
    談,滷菜紛陳,佳釀香冽。 
     
      天地二老見得郗南鴻,雙雙立起,辛鐵涵笑道:「老叫化二人恭候郗少主多時 
    了,請坐。」 
     
      郗南鴻道:「不敢,晚輩應召而來為的是須知家父死因。」 
     
      薛海濤取過一隻酒碗,滿滿的斟滿了一碗酒,舉碗相敬,笑道:「老叫化先乾 
    為敬,容老叫化酒足菜飽從頭道來。」 
     
      郗南鴻道:「兩位老前輩真的知道情由麼?」舉碗一飲而盡。 
     
      辛鐵涵道:「老叫花還知道令尊尚在人世,少主不過障人眼目罷了!」 
     
      郗南鴻這一驚非同小可,霍地躍身而起,詫道:「兩位為何知情?」 
     
      辛鐵涵微微一笑道:「少主請勿激動,且請坐下。」 
     
      郗南鴻情知失態,告歉緩緩坐了下來。 
     
      辛鐵涵道:「郗少主明知令尊罹受毒害乃五行院梁丘皇遣人暗算,卻苦於無法 
    找到下毒之人及真憑實據罷了,令尊罹受之毒更又出自苗疆,迄今目前為止尚未能 
    尋出解救之藥,倘老叫化猜得不錯,令尊此刻仍神智昏迷,噤口難言,何況郗少主 
    扔忙於奔波深山大壑找尋解毒藥草。」 
     
      郗南鴻暗暗欽佩天地二老料事如神,長歎一聲道:「老前輩說的一點不錯,為 
    人子者若見父危不救,未免孝道有虧,午夜夢迴,耿耿難安。」 
     
      辛鐵涵道:「郗少主無須憂慮,令尊罹受之毒可解,包在老叫化身上,如系謊 
    言欺騙,老叫化兩人必遭雷殛。」 
     
      薛海濤忽道:「設若薛老叫化替郗少主尋到可救令尊之人,郗少主應如何謝我 
    ?」 
     
      郗南鴻聞言不禁一怔,道:「真的麼?如家嚴得救,晚輩應允赴湯蹈火,在所 
    不辭。」 
     
      薛海濤道:「言重了,老叫化有幾個條件郗少主如不能做到,令尊則無法得救 
    ,語雲自助人助,老叫化絕無要脅之意。」 
     
      郗南鴻道:「前輩有什麼條件?晚輩願聞其詳。」 
     
      薛海濤道:「老叫化在未說出之前,郗少主必須對老叫化絕對信任,推心置腹 
    ,不然說了也等於白說。」 
     
      郗南鴻道:「兩位老前輩武林高人,俠行義風譽滿江湖,晚輩相信兩位絕不會 
    強人所難,故而晚輩才敢毅然應允。」 
     
      天地雙丐不禁互望了一眼,暗覺郗南鴻不愧為一派宗主,不卑不亢,應答極為 
    得體。 
     
      辛鐵涵道:「郗少主切莫答應得太早,且容老叫化說明幾個條件。」說著壓低 
    語聲傾吐內情。 
     
      亭外遠處人影一閃而隱,正是那黑袍老叟常鴻年,他藏身在濃草中,只見天地 
    雙丐與郗南鴻正在敘話,語音難辨,郗南鴻有時點頭,有時搖首,不言而知天地雙 
    丐正在進行說服郗南鴻。 
     
      約莫談了半個時辰,常鴻年暗道:「天地雙丐究竟說些什麼?不知郗南鴻應允 
    雙丐的要求否?」不由自主地橫近亭側。 
     
      常鴻年不知三人商議已竟,而且發覺了自己,只聽郗南鴻道:「兩位以毒攻毒 
    ,先發制人之計確是穩操勝券之策,但兩位卻不明白最重要的是苗疆門下都諳曉用 
    毒,如非深仇大敵又生死關頭,嚴禁胡亂施展,違者處死無赦,即使晚輩也不例外 
    ,施展毒物必須身懷解藥,萬一誤傷怎麼辦?更誤傷了自己則悔恨莫及,所以這不 
    可解的奇毒晚輩尚小心翼翼,非萬不得已時不敢施展,何況假手於人。」 
     
      辛鐵涵哈哈大笑道:「郗少主用心忠厚,老叫化不勝欽佩,無如梁丘皇卻不是 
    這麼想法,苗疆無可解救的奇毒配方業已為他盜習取得,他豢養的無一不是悍不畏 
    死的凶頑之徒,目前風雲急迫,梁丘皇必不願坐而待斃,若遣出兇徒攜帶無可解救 
    奇毒妄行施展,那時郗少主將如之何?」 
     
      郗南鴻不禁默然。 
     
      薛海濤道:「薛老化子探得一件風聲,不知確否,所以老叫化未能向常老師吐 
    露,據聞梁丘皇欲派出兩批人手先後趕來江夏,目的志在常老師,這兩批人手雖有 
    先後部彼此呼應,尤其是後面一批人手均易作苗疆弟子,身懷奇毒,試問郗少主能 
    否辭卸其咎。」 
     
      這些話雖是故意說給常鴻年聽的,但卻是事實。 
     
      常鴻年暗中大駭。 
     
      郗南鴻知丐幫弟子遍及南七北六十三省,耳目靈通,恐非危言恫嚇之詞,不禁 
    大驚失色道:「薛老前輩,這話是真是假?」 
     
      薛海濤正色道:「老叫化說過不知確否?但判斷有八成是真,目前兩批人手雖 
    尚未遣出五行院,但老叫化確信梁丘皇有勢在必行之意,十天期內必有消息,若不 
    先發制人,則常老師必敗無疑。」 
     
      這話聽得常鴻年暗暗膽戰心驚。 
     
      夜幕低垂,江風狂勁生寒。 
     
      驀地—— 
     
      對岸衝起一道旗花,只紅光閃了閃倏又熄滅。 
     
      常鴻年知屬下告警,必是發現可疑人物向西塞山而來,遂匿伏不動,凝且注視 
    亭中,只覺天地雙丐與郗南鴻俱身影杳然,不禁一怔。 
     
      忽聞傳來一片衣袂振風瑟瑟聲響,隱隱只見十條人影疾逾閃電奔來,認出是自 
    己手下,猛然長低喝道:「你等來此做甚麼?」 
     
      來人等倏地止步,為首一個彪形大漢稟道:「稟總舵主,發現一極似毒人模樣 
    怪人,獨自乘舟循流而下望西塞山而來。」 
     
      「毒人!」常鴻年道:「是何模樣?」 
     
      「據傳訊說是與傳聞中毒人一模一樣。」 
     
      常鴻年面色一變,喝道:「速速隱藏。」 
     
      人影紛紛閃動,就地藏起。 
     
      常鴻年疾逾飛鳥般掠入亭內,果然天地雙丐及郗南鴻均沒了身影,低聲道:「 
    辛老薛老郗少主!」 
     
      一連喚了數聲,杳無回答,知不在近處,稍一思索,倏地隱去。 
     
      蒼穹疏是明滅,江風怒嘯,西塞山一片沉寂、黑暗。 
     
      距石亭百丈外突現出一條身影,通體忽發出微弱磷光,正像傳說毒人模樣,渾 
    身上下以及頭面均蒙扎白布,只有兩眼暴射綠芒,懾人心魄。 
     
      毒人身法似緩實速,轉瞬已進入石亭,見桌上尚有餘酒殘餚,喉中發出喋喋怪 
    笑聲,抓起一隻熟鵝頭塞入口中,吱喀吱喀連頭骨嚼得粉碎,嚥入腹中,又斟滿了 
    一碗酒引頸一飲而盡。 
     
      毒人忽似有所覺,兩道懾人綠芒猛然暴熾,似寒電般逼射在常鴻年手下藏身之 
    處。 
     
      常鴻年見狀,暗道:「要糟!」 
     
      只見毒人雙肩微晃,人已離亭而出,端的好快,已落在十數丈遠處,發出喋喋 
    怪笑道:「出來!」右臂緩緩抓出。 
     
      他那手掌五指特長,並蓄有寸許指甲,宛如鳥爪。 
     
      長草叢出忽劈出一刀,勢如奔電,刀出人現,一個面目森冷漢子大喝道:「找 
    死!」 
     
      刀猛力沉,砍實在毒人右臂上如中敗木。 
     
      面目森冷漢子只覺右臂一軟,情知不妙,忙撤刀轉身欲竄了開去,但怎來得及 
    ,毒人一隻銳利五爪業已抓在胸膛,痛徹心脾,忍不住張嘴發出一聲淒厲慘嗥。 
     
      毒人五指蓄勁一沉,裂開胸膛,抓出一顆血淋淋人心,怪笑一聲,將血心塞入 
    口中咀嚼出聲。 
     
      隱伏四外的死者同黨,不禁膽寒魂飛。 
     
      常鴻年亦瞧得心驚肉跳,暗道:「此人練就鋼筋鐵骨、刀劍難傷,恐不可力敵 
    ……」 
     
      忖念之際,猛見毒人身形疾轉,手出如電抓向另一長草叢中。 
     
      殘厲慘嗥騰起又是一人爪下喪命,那嗥聲隨風播傳開去,平添了恐怖氣氛。 
     
          ※※      ※※      ※※ 
     
      毒人五指疾如奔電抓向長草叢中,卻抓了一把空,不禁喉中發出一聲刺耳厲嘯 
    ,目中綠芒暴射。 
     
      原來常鴻年手下匪徒見同伴喪身在毒人手下,活生生地剖膛取心嚼食,不由膽 
    寒心怯,轉身退了開去,一個匪徒臨退之際將石塊擲落在地誘使毒人分神,無暇旁 
    顧。 
     
      果然毒人中計一把抓空激怒得發出厲嘯。 
     
      十數外遠處暗中突冉冉現出四條人影,疾逮鬼魅飄風向毒人掠來。 
     
      藉出毒人附體磷光映照下,來人只是四具披頭散髮,面目猙獰的惡鬼。 
     
      毒人怪笑一聲道:「原來是惡鬼門下。」呼的劈出一掌擊向一其惡鬼。 
     
      掌勢如山,不料一擊成空,那具惡鬼被掌風擊成絮雲浮飄,卻散而復聚,仍是 
    惡鬼模樣,其他三鬼自左右後方撲襲毒人,一片陰寒澈骨之氣逼襲而至。 
     
      這回輪到毒人吃驚了,原來四個惡鬼是有影無質之物,必還另有人在暗中操縱 
    ,他無畏陰寒之氣,暗中在掌心扣著一物,五指猛捏揮灑了出去。 
     
      只見灑出一蓬磷火飛星,沾觸四個惡鬼竟沙沙燒燃起來,火焰慘綠,轉眼之間 
    ,四具惡鬼被燒得無影無蹤。 
     
      常鴻年暗暗駭然變色,忖道:「這毒人分明系梁丘皇所遣,剛才聽天地雙丐與 
    郗南鴻談話,說是五行院準備遣出兩批人手,莫非此一毒人就是那兩批人手的先遣 
    探子麼?」繼而鼻中冷哼一聲道:「梁丘皇!你也把我常鴻年當作易與之輩麼?」 
    口中忽發出一聲噓哨,連易形換位閃了開去。 
     
      哨聲尖銳刺耳,毒人不禁目光一變,逼視哨聲傳出方向,雙手十指曲攫為鉤, 
    欲待猛抓而出。 
     
      毒人亦是武林高手,料定此人必移換方位,故蓄勢未發,目光緩緩轉動,凝神 
    靜聽四外有無異狀,那附身磷焰淡碧慘白,分外獰惡恐怖,令人一見魂飛魄散,毛 
    骨悚然。 
     
      片刻,四外升起絮絮薄霧,夜色沉黑如墨,本不易發覺,但毒人附體磷光映照 
    三尺方圓之內依然可見薄霧湧身,竟是愈來愈濃,漸變郁勃翻滾。 
     
      毒人鼻中嗅得一絲腥臭氣味,頭目微感暈眩,暗道:「不好!」忙屏住呼吸, 
    雙肩疾振,一鶴沖天而起,拔起五六丈高下,陡的曲體一翻,雙掌打出一蓬火星, 
    身如魚鷹入水般望斷崖穿落。 
     
      那郁勃濃霧本有迷魂藥物,使人神智昏迷,卻是有形之物易於著火燃燒,嘰嘰 
    喳喳之聲大作,夜空中頓現一片流螢異彩。 
     
      十數條黑影疾向毒人撲去,意欲截住毒人躍下斷崖,但已遲了一步,只聽噗通 
    聲響,毒人已借水遁去。 
     
      常鴻年迅快現身掠出,喝道:「速傳令下去,江邊沿途戒備,若發現毒人,暗 
    中緊躡行蹤。」說罷步入亭中坐下默然忖思。 
     
      忽聞郗南鴻傳來語聲道:「常總舵主!」 
     
      常鴻年不禁一怔,轉目望去,只見天地雙丐辛鐵涵薛海濤及苗疆少主郗南鴻三 
    條身影循著斷崖邊沿,如風飛掠而至。 
     
      郗南鴻抱拳笑道:「在下等不便與這毒人照面,故而避之。」 
     
      常鴻年暗暗一驚道:「郗少主識得此人麼?」 
     
      郗南鴻搖首答道:「不識!」 
     
      常鴻年更是一愕,茫然不解。 
     
      辛鐵涵道:「因為此人旨在探明常老師這面虛實,絕不能讓梁丘皇知道丐幫也 
    相助常老師……」繼敘出梁丘皇將欲派出兩批人手趕來,第二批人手喬裝苗疆弟子 
    ,暗中施展不可解救的奇毒,此乃梁丘皇背城借一的想法,在非萬不得已時不敢施 
    展,接道:「如知道丐幫也參與此事,梁丘皇必感事態嚴重,勢必一意孤行,我等 
    恐無還手之力。」 
     
      常鴻年憂形於色,急道:「不料梁丘皇如此狠毒,三位有何對策。」 
     
      辛鐵涵道:「只要郗少主能捨棄成見,依老叫化以毒攻毒,先發制人之策,必 
    然收效!」 
     
      常鴻年目注郗南鴻,似作乞求之狀道:「郗少主以為如何?」 
     
      郗南鴻略一沉吟,道:「好吧!在下應允就是,眼前江夏,風雲險惡,常總鴕 
    主不如撤回天門,不可解救的奇毒在下決不假手第二人,意欲相隨天地二老趕往五 
    行院巢穴之外設計嚇阻。」 
     
      常鴻年大喜過望,抱拳相謝道:「能得三位鼎力相勸,梁丘皇必然授首無疑。」 
     
      郗南鴻道:「在下意欲即刻起程,丐幫門下已掌握那毒人行蹤,遲則不及。」 
    一聲珍重再見出口,與天地雙老同時潛龍升天拔起,穿入夜空中不見。 
     
      常鴻年怔了怔神,亦立即疾掠如風隱入夜色沉沉中。 
     
          ※※      ※※      ※※ 
     
      毒人借水遁泅至江邊登岸,天色已近四更,月黑無光,大地寂靜,僅偶而可聞 
    林捨犬吠,刺破如水沉寂的夜空,他穿林而行,疾逾鬼魅地進入深山峻林中一座山 
    神廟前。 
     
      廟內已有一雙面目森冷,勁裝捷服老者在,點了一支紅燭就在神龕下席地聚飲。 
     
      由於廟門掩閉,燭火無法外映,毒人伸掌拍了兩下。 
     
      廟內應聲沉喝道:「誰?」 
     
      「龍!」 
     
      廟門倏地開啟一線。 
     
      毒人迅即穿隙而入。 
     
      就看燭火映照,可察見一雙面目森冷老者似猛驚愕,知毒人此行必是撲空而返。 
     
      毒人席地坐下,咕嚕嚕飲了一碗酒,伸手抓起一支雞腿嚼食。 
     
      樑上正有一雙銳利目光注視著他們。 
     
      這人是誰?正是陰司秀才于冰,他當然認識一雙老者來歷,一是五行院玄武堂 
    主司空神機,另外是金牛堂主歐陽懷慶,卻不識得毒人是何人所扮。 
     
      這時,司空懷慶佯咳了聲,道:「黨兄,此行如何?」 
     
      毒人瞬刻即將一支雞腿啃得精光,冷笑道:「那于堂主的消息倒是不假,黨某 
    趕至西塞山諒被對方暗樁發現,對岸旗花傳警,黨某即陷入重圍中,對方均藏在暗 
    中偷襲,為黨某抓住一個裂屍嚙心。」繼敘出詳情。 
     
      司空神機道:「如此說來恐此行全然撲空了,黨兄奉命尋出惡鬼常鴻年及苗疆 
    小賊郗南鴻確處,立將他們除去永絕後患!」 
     
      毒人道:「只要常鴻年及郗南鴻現身,黨某自信萬無一失定可將他們除去。」 
    話聲略頓後,又道:「二位可曾見著了于冰麼?」 
     
      歐陽懷慶搖首答道:「未曾,想是于堂主尚未返轉舵內!」 
     
      司空神機長歎一聲道:「自厲弼侯返回五行院,院主便知事態嚴重,與其挨打 
    ,不如先發制人,若不偵出常鴻年巢穴藏在何處及郗南鴻何在,恐院主非要背城借 
    一不可。」 
     
      歐陽懷慶道:「這個非等到與于堂主見面後再說,也許于堂主正忙於偵察敵情 
    又避覓暴露行蹤,故而遲遲未曾返回。」 
     
      毒人陰惻惻一笑道:「兩位與于冰約在何時晤面?」 
     
      歐陽懷慶道:「我等留下話須在天明之前在此處晤見。」 
     
      忽聽一陣悉索悉索之聲送入耳中,三人不禁一怔,循聲望去,只見門隙內插入 
    一封信函。 
     
      司空神機面色一變,身如飛鳥騰起,五指疾將信函抓在手中,封面上寫:「急 
    呈司空歐陽堂主親閱,旁擬于冰。」 
     
      字體潦草,但確是于冰親筆手書。 
     
      司空神機急急拆閱,箋上草書:「西塞山敵方跟蹤而至,旋即離去,不得抗禦 
    ,防誤了大事!」 
     
      寥寥十數字卻入目心驚。 
     
      歐陽懷慶駭然大驚,低喝道:「快走!」 
     
      毒人卻冷笑道:「黨某偏不走!」 
     
      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不禁面面相覷。 
     
      歐陽懷慶道:「難道你我在此束手就擒不成?」 
     
      毒人陰惻惻冷笑道:「我等此來就是為了找尋他們,如今他們來了我等又望風 
    而逃,豈非天大笑話?合我等三人之力量無堅不摧,怎可示懼!」 
     
      司空神機想想也對,正欲張唇之際,忽聞廟外傳來一聲長嘯,隨風播迥,裊裊 
    不絕。 
     
      轟的一聲巨響,廟門似為如山重力撞了開去,年久枯朽,倒塌在地。 
     
      毒人冷哼一聲,雙臂倏張疾掠穿出,司空神機、歐陽懷慶接踵躍出廟外。 
     
      夜空如墨,山風狂勁,振林潮囂,哪有半個人影。 
     
      毒人附體磷光宛若一隻巨螢一般,慘綠灰白,無異山魈鬼魅,令人不寒而僳。 
     
      數十丈外遠處暗中藏有巧手翻天衛童、天地雙丐辛鐵涵、薛海濤、苗疆少主郗 
    南鴻等人。 
     
      辛鐵涵低聲向郗南鴻道:「常鴻年轉瞬即至,他手下惡鬼門弟子不多,所用的 
    均是與江洋大盜黑道凶邪,毒人方才在西塞山為迷魂藥物驚走,此刻已有防備,故 
    技重施必無法得逞,反之常鴻年那方定傷亡慘重!」 
     
      須臾,果然十數條黑影電疾風飄而至,卻相距毒人遠遠地站住,不言而知是懼 
    怕毒人施毒,內中並無常鴻年身影。 
     
      郗南鴻說道:「常鴻年沒來?」 
     
      「來了!」薛海濤道:「他藏身暗中指揮,相距更遠。」 
     
      來人等一語不發,數十道懾人悸魂的眼神逼注在黨姓毒人及司空神機、歐陽懷 
    慶的臉上,空氣像是凍凝了般,沉悶森殺。 
     
      司空神機似忍不住大喝道:「你們趕來此處是找死麼?」 
     
      對方一人陰惻惻冷笑道:「想不到二位就是驅使毒人的主使人!」右掌疾揮, 
    十數人紛紛將司空神機等圈住。 
     
      毒人突發出一聲厲嘯,兩臂疾張,身形疾射撲出,飛鷹攫兔般攫去。 
     
      哪知這十數人都是江湖中一等凶神惡煞,武功甚高,尤其佈成的方位乃一極玄 
    奧的奇門陣式,毒人一發動,他們亦立即展開了反擊。 
     
      其中四人撲襲司空神機、歐陽懷慶而去,餘眾疾逾脫弦之弩般全面攻擊毒人, 
    夜空中交熾著一片刃網,破空銳嘯,使毒人首尾無法兼顧。 
     
      果然這著收效,毒人縱有蓋世武功,雙拳也難敵四手,而且對方連續猛擊,宛 
    如巨濤駭浪般逼得毒人幾乎手忙腳亂。 
     
      那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亦與對方四人展開了一場凶猛無比生死之搏。 
     
      這時衛童等人聚精會神旁觀,忽見于冰一閃而至。 
     
      辛鐵涵道:「于老師,這三人在五行院中是何身份?」 
     
      于冰便將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乃五行院中玄武堂主、金牛堂主及窺聽三人說話 
    敘出,接道:「他們二人稱毒人黨兄,在下記憶所及,五行院有一殺手黨天雄不知 
    是否就是他,據聞黨天雄功力遠超過查秋曹裴逢厲弼侯等人。」 
     
      衛童忙向郗南鴻附耳密語數句。 
     
      郗南鴻道:「在下遵命!」身形一閃而杳。 
     
      且說常鴻年隱在暗處觀戰,只覺對方毒人及司空神機、歐陽懷慶於開始時略見 
    手忙腳亂,之後竟是越打越勇,出招投式玄詭精奇,不禁大感駭異,忖道:「梁丘 
    皇屬下大有強人。」心情立現沉重。 
     
      忽聞蟻語傳聲道:「常總舵主!」 
     
      語聲入耳,常鴻年知是郗南鴻,不禁大喜,只見郗南鴻疾閃而至。 
     
      郗南鴻道:「在下已應允天地雙丐以毒攻毒、先發制人之策,常總舵主何必又 
    犧牲許多高手。」 
     
      常鴻年道:「未必,這十數人都是一流高手,久經訓練,配合奇門變化,諒穩 
    操勝券。」 
     
      郗南鴻道:「這毒人名喚黨天雄,系五行院一等殺手,他為何扮成毒人模樣, 
    乃奉命志在除去你我,他滿身螢磷是否對抗在下施展無形奇毒尚不得而知。」 
     
      常鴻年道:「那麼就請郗少主出手便可證明。」 
     
      郗南鴻搖首道:「萬一不能傷他而傷了在下自己又該如何?」 
     
      常鴻年不禁呆住。 
     
      郗南鴻長歎一聲道:「瞬刻之後,貴屬全數定喪生毒人手中。」 
     
      只見毒人手法一變,五指疾伸,扣住一個使刀老者,慘嗥聲起,臂骨吱嚓斷折 
    ,一把雪亮的鋼刀落在毒人手上,那毒人如虎添翼般,一式「孽龍翻濤」揮出。 
     
      寨光劃空疾閃,兩人立時應刀倒地,橫胸飛噴如泉鮮血,兩目圓睜,驚悸之色 
    猶未消斂。 
     
      餘眾不禁膽懾,但仍攻勢凶猛。 
     
      那面司空神機忽發出震天狂笑與歐陽懷慶四拳猛吐,將攻來四人悉數震得張了 
    開去。 
     
      驀地——
     
      遠處隨風傳來一聲尖銳哨聲,常鴻年門下急急轉身穿空紛紛撤去。 
     
      毒人黨天雄與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並肩而立,目光凝視沉黑遠處,久久未見動 
    靜。 
     
      歐陽懷慶面現驚詫道:「怎麼常鴻年、郗南鴻似察覺我等用心,為何始終不見 
    露面?」 
     
      司空神機歎息一聲道:「恐怕再要找他們難於登天了!」 
     
      毒人黨天雄厲聲道:「只要他們不死,定叫他橫屍黨某掌下!」 
     
      忽地歐陽懷慶面色一變,喝道:「黨兄留神!」 
     
      只見暗中飛來一隻千足娛蚣,疾逾箭射撲向毒人而來,毒人揚掌一撩,欲震落 
    毒娛。 
     
      但毒娛軀體靈活,身隨力轉,半空中一個轉側,奔電般緊搭在毒人肩頭,吐出 
    一股腥臭毒氣。 
     
      毒人只覺一陣輕微暈眩,忙左手五指猛將毒蜈抓下。用力一捏,竟將毒蜈攔腰 
    捏成泥漿分成兩截墮下。 
     
      忽聞夜風送來朗聲哈哈大笑道:「果然高明!」 
     
      暗中緩步走出一個似笑非笑身穿寬大長衫圓臉老者,一頭稀髮梳得滑亮平整, 
    在額後扎攏圓髻,神似戴了一頂帽子一般,圓眼如豆,蒜鼻微掀,海口疏須,根根 
    見肉。 
     
      毒人附身螢光映射下,顯得來者神態詭秘陰森。 
     
      司空神機認出來人是梁丘皇好友飛天蜈蚣彭北壽,不禁詫道:「彭老麼?」 
     
      彭北壽冷冷一笑道:「老朽如不認出司空堂主,還認為是苗疆門下在此為非作 
    歹咧,江湖盛傳毒人頻頻現蹤,說是梁丘院主遣出,老朽猶不深信,如今親眼目睹 
    ,倒使老朽不能不信了。」 
     
      司空神機道:「敝院主為了挽救即將來臨的一場武林浩劫,逼不得已而為之, 
    年前兄弟奉院主之命請彭老出山相助,不料彭老外出未歸,敝院主至今仍猶怏怏。」 
     
      彭北壽哈哈大笑道:「老朽有何能為值得梁丘院主如此重視,其實這些日來江 
    湖上風風雨雨老朽均已耳聞,老朽始終不明白梁丘院主為何捨本逐末?」 
     
      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不禁茫然不解,面面相覷。 
     
      彭北壽接道:「雙燕堡之事就是一大失策,棋差一步,滿盤皆輸!」 
     
      歐陽懷慶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彭北壽道:「 
    三位出得五行院為了何事?」 
     
      司空神機道:「奉命搜覓常鴻年、韓仲屏的下落,還有查明三才院主狄院主掌 
    珠鳳郡主行蹤!」 
     
      彭北壽歎息一聲道:「老朽詫異梁丘院主為何不將六合門主取而代之,可收事 
    半功倍之效,魚雁往返頻頻,梁丘院主答語隱晦,顯然心有顧忌,諒另有叵測之念 
    。」 
     
      毒人黨天雄向彭北壽狠狠的望了一眼,陰惻惻冷笑道:「尊駕究竟是哪一邊的 
    ,為何誣蔑敝院主心懷叵測。」 
     
      彭北壽淡淡一笑道:「老朽與梁丘院主乃昔年至交,哪能誣蔑之理,事實上貴 
    上目的志在訪覓返魂珠及武功秘笈兩物下落,其餘均是障人眼目之計,請問三位, 
    貴上查出了沒有?」 
     
      司空神機道:「這尚未查明。」 
     
      彭北壽笑笑,注視了黨天雄一眼,道:「故而梁丘院主命你扮作毒人,一則假 
    禍於苗疆,再可逼使返魂珠重現。」 
     
      歐陽懷慶怒道:「彭老此話是何所指?」 
     
      彭北壽道:「難道這話說錯了麼?」當初在雙燕堡之時,擁翠山莊少莊主丘象 
    賢及扶風嶺廖鐵獅首蒙毒害,無非是嫁禍於苗疆,志在逼迫郗南鴻找出解救之藥, 
    豈料郗南鴻也在雙燕堡作客……」 
     
      話尚未了,司空神機已忍不住大喝道:「彭老,你莫非與敝院主為對麼?」 
     
      「那倒不是!」彭北壽冷笑道:「不過志不同道不合而已!」 
     
      毒人一聲不發,突疾射而出,立掌如刃猛劈彭北壽雙肩,勢如奔雷,端的快極。 
     
      他乃五行院中一等殺手,舉手投足無不殺氣凌厲,武功泛常之輩一招必死,但 
    飛天蜈蚣彭北壽凶邪巨擘,身形奇快閃入暗中不見。 
     
      司空神機見彭北壽不戰而退,心知有詐,喝道:「黨兄留神!」 
     
      語聲方落,眼前人影疾閃,四個面目森冷勁裝老者,手執一柄雪亮鋼刀將司空 
    神機歐陽懷慶兩人圍住。 
     
      毒人那面亦有七人手持鋼刀分立七星方位圍在核心。 
     
      但不見彭北壽現蹤。 
     
      這七四十一人鋼刀振腕蓄勢,刀式各異,卻幻出無數寒星,分明是一極厲害的 
    刀陣。 
     
      司空神機三人均是武功上乘高手,哪有瞧不出這刀陣威力無匹,涵蘊著極巧妙 
    的變化,不禁心頭一沉。匿在暗中的天地雙丐等人注視著雙方拚搏情形。 
     
      辛鐵涵道:「據老叫化所知,這飛天蜈蚣彭北壽與梁丘皇本是一丘之貉,但許 
    多年來彭北壽一直避著梁丘皇,大概是彭北壽當年亦吃了梁丘皇暗虧。」 
     
      巧手翻天衛童頷首道:「辛老說得正是。」 
     
      薛海濤低噫了一聲道:「彭北壽今晚帶得人手甚多,這四外隱伏得不下數十人 
    ,看來今晚他們三人必凶多吉少,此乃梁丘皇始料不及的事?」 
     
      只聽司空神機大喝道:「彭老為何藏身不出?萬才始終不明白彭老何故反臉成 
    仇?」 
     
      暗中傳出彭北壽冷冷語聲道:「司空堂主自然不明白,但梁丘皇心內卻明白得 
    很,三位如願束手歸順,老朽願重用三位!」 
     
      司空神機冷笑道:「姓彭的,你做夢!歐陽兄,咱們上!」兵刃倏亮,振腕猛 
    攻。 
     
      那面七人亦同地望毒人黨天雄攻去。 
     
      七人似久經訓練,刀勢疾途奔電,表面上看來似雜亂無章,其實配合得天衣無 
    縫,顯然專為對付五行院殺手而訓練。 
     
      藏在暗處的天地雙丐等人均瞧出了這點。 
     
      鐵筆震九洲田非吾道:「那彭北壽是個有心人,訓練成這些人專為尋求破解梁 
    丘皇手下武功!」 
     
      「不錯!」六眼神獼霍元揆道:「我真不懂,自古以來,邪正不能並存,卻未 
    聽得邪惡與邪惡之爭。」 
     
      笑面如來邱浩東嘻嘻一笑道:「霍老二,人怕傷心,樹怕剝皮,如非常鴻年彭 
    北壽對梁丘皇恨到了極點怎能如此!」 
     
      突然只聽一聲大喝,毒人黨天雄刀光疾閃,對方兩人胸前飛濺鮮血,刀勢之快 
    ,無以倫比。 
     
      其他五人亦自刀勢迅快,劃過毒人軀體,立時生起一片裂帛之聲,受傷兩人猶 
    自未退,劈刀砍向黨天雄肩頭。 
     
      只見毒人黨天雄外衣割破,內裹白布似松落的裹腳布般散脫滑下,肩頭亦被砍 
    實,一陣劇痛,不禁喉中發出怒嘯,刀招更快,勢如山湧。 
     
      被毒人劃傷胸口兩人刀招砍出後,業已不支,暗中又竄出一雙瘦小矯捷漢子接 
    替兩人,刀陣配合得嚴密無縫,存心使毒人黨天雄筋疲力竭,束手就擒。 
     
      那邊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以二敵四,打成了平手,雖施展平生絕藝,但卻佔不了 
    絲毫上風。 
     
      司空神機心內憂急,大喝道:「黨兄,何不施毒!」 
     
      毒人黨天雄何嘗不知用毒,在激烈拚搏時業已暗中施展,怎奈宛如泥牛入海, 
    一點動靜俱無,可見飛天蜈蚣彭北壽有備而來。 
     
      苗疆擅長用毒,飛天娛蚣彭北壽亦以用毒精擅,有異曲同功之妙,黨天雄不禁 
    暗暗震顫,暗道:「臨行之際,院主雖交一種奇毒,但不至萬不得已時絕不可施展 
    ,否則恐同歸於盡!」 
     
      人哪有不怕死之理,尤其是這等凶邪怎知大義凜然,雖死猶生的大道理,臨危 
    之際猶存好死不如惡活之念,所以黨天雄也不例外。 
     
      約莫一頓飯光景過去,黨天雄刀勢更見犀利威猛,對方傷在刀下的已有六人, 
    但對方增補者永遠是七人,捨死忘拼。 
     
      司空神機、歐陽懷慶也是一般,永遠是四面受敵,漸感力不從心。 
     
      藏在暗中的巧手翻天衛童道:「那黨天雄護身螢光因衣綻破漸滅,倘老朽料得 
    不錯,黨天雄囊內尚貯有一種不可解救的奇毒,絕不能任它落入彭北壽手中。」 
     
      苗疆少主郗南鴻詫道:「黨天雄不會發出與敵同歸於盡麼?」 
     
      衛董搖首道:「黨天雄有貪生之念,必不致施毒,老朽意欲偷竊到手。」 
     
      田非吾道:「衛老不可輕身涉險。」 
     
      衛童道:「老偷兒自有道理。」 
     
      這時,雙方拚搏慘烈,彭北壽這方受傷倒地的不下十餘人,司空神機、歐陽懷 
    慶及毒人黨天雄三人臂股等處鮮紅血液亦涔涔溢出。 
     
      黨天雄由於衫衣殘破,護體螢光漸減,心中大感憂急,雙方拚搏只憑夜眼,雙 
    耳聽風辨位。 
     
      驀地,螢光全熄,唯聞喝叱連聲,兵刃破風帶起刺耳銳嘯,黑暗似漆,不見人 
    影刀光。 
     
      毒人黨天雄只感腰際微微碰撞了一下,肩頭一陣劇痛,情知不妙,不禁面色大 
    變,一柄利刃脫手噹啷墮地。 
     
      暗中火光速閃,樹叢中忽亮起五支松油火炬,只見五人簇擁著飛天蜈蚣彭北壽 
    緩步走出。 
     
      司空神機、歐陽懷慶及黨天雄三人肩背上各釘著一隻長約尺許紫黑鐵足毒蜈。 
     
      彭北壽哈哈揚聲大笑道:「梁丘皇門下武功著實不弱,但也有力拙成擒之時!」 
     
      司空神機只覺肩頭奇痛澈骨,不禁面色慘變道:「彭老與敝院主交情莫逆,為 
    何反臉成仇?」 
     
      彭北壽麵色一沉,道:「老朽不打算殺害你們二人,為何成仇梁丘皇心中自然 
    明白,老朽這三隻天蜈能咬破護身氣功,吸吮人血增長功力,你們二人能免去一死 
    算是不幸之大幸。」說著兩指交彈擊出響聲。 
     
      兩隻毒蜈立即離開司空神機、歐陽懷慶肩背上飛向彭北壽而去。 
     
      彭北壽喝道:「兩位快走速轉告梁丘皇,他不能永龜縮在五行院內,及早露面 
    一拼生死。」 
     
      司空神機、歐陽懷慶知不可久留,匆匆望了黨天雄一眼,轉身如喪家之犬般奔 
    去。 
     
      黨天雄已是渾身戰顫,只覺毒蜈吮血吸力奇猛,令他無法禁受,暗中一咬牙, 
    忖道:「不如同歸於盡。」右手探懷,發覺革囊空空如也,不禁面色慘變。 
     
      彭北壽尚不知他革囊已為巧手翻天衛童盜去,見狀認為他怕死,冷笑道:「老 
    朽仇者只是梁丘皇一人,故而決不妄殺,只要尊駕能將五行院所知隱秘實話實說, 
    老朽當敬你如上賓。」 
     
      黨天雄道:「在下所知不多,恐尊駕未能如願。」 
     
      彭北壽略一沉吟道:「這也是實情,只須盡其所知見告,老朽此舉端在使梁丘 
    皇喪膽魂落,於願足矣。」右手一揚,毒蜈立時松噬,離肩飛投向彭北壽大袖中。 
     
      突然生起一陣狂風巨飆,火炬全滅,一片沉黑如漆,風勢之強猛,力能推山撼 
    岳,人根本無法沉樁立住,不由自主地踉踉蹌蹌,東倒西歪,旋蕩無定。 
     
      假使在大白天裡,那砂塵掀天翻湧,風雲之變,足以驚心動魄。 
     
      狂飆不到半盞茶時分倏地停住,飛天蜈蚣彭北壽在風起之際雙手抓緊一株古樹 
    巨根,埋首伏身,耳聞呼嘯如潮,山崩地裂、樹木斷折之聲不絕於耳,那砂石打在 
    他身上如受重擊,疼痛難耐,俟風定方立起身來,由於沉黑如墨,窮極目力不見有 
    何動靜,呼喚數聲也不見回聲,皺了皺眉,掣出一柄夜行火摺。 
     
      拍的一聲,暗中頓時生起一道熊熊火焰,火光映射下,彭北壽已變成一個灰人 
    一般,蓬頭散髮。 
     
      眼前的景物大變,到處都是斷干折枝,黨天雄已沒了蹤影,不禁一怔。 
     
      只聽暗中傳來常鴻年語聲道:「彭老師,此風也起得太突然,險境不可久留, 
    咱們不如快走!」 
     
      彭北壽道:「常總舵主,那毒人咧?」 
     
      「不知何往。」 
     
      只聽常鴻年發出一聲長嘯,播迥夜空裊裊不絕。 
     
      彭北壽頓了頓足,振臂穿空騰起,迅即杳然。 
     
          ※※      ※※      ※※ 
     
      西北景物一到秋天雄闊中充滿蕭索蒼涼,黃葉凋飛,蘆葦翻白,雁唳長空,極 
    目無際,一派肅殺氣象。 
     
      在那黃澄澄土道不遠土岡上白楊圍繞著一座小小土屋院落,廂房內坐定葉一葦 
    ,愁容滿面,不住地長吁短歎。 
     
      身旁依偎著蘋兒,柔情如水,含著如花笑靨,軟語輕聲道:「公子不用愁急, 
    賤妾料定老夫人及二位姑娘均吉人天相,安然無恙,凡事欲速則不達,逼功則亂, 
    謀定後動才是。」 
     
      葉一葦淒然搖首道:「家母身在危中,豈有為人子者坐視無動於衷?」 
     
      蘋兒嫣然一笑道:「賤妾知道公子心情,此刻一雙賊禿分開審訊,反覆對供, 
    以明有無捏造虛詞,須知金塔寺不但天竺高手如雲,而且步步都是死亡險域,若輕 
    身涉險,萬一失閃,豈非更使老夫人抱憾!」 
     
      葉一葦默然無語。 
     
      蘋兒又道:「賤妾已發出飛訊稟知衛童老前輩,不久即有回信到來!」 
     
      葉一葦長歎一聲道:「在下不是不明白,只是方寸已亂而已。」 
     
      門外起了一陣急促步履聲,只聽傳來黎環語聲道:「稟蘋姑娘,衛老前輩有信 
    到!」 
     
      蘋兒忙道:「有請!」知此信必由丐幫高手帶來。 
     
      門外趨入一蓬首垢面老化子,向葉一葦、蘋兒抱拳躬身,道:「老叫花勝太乙 
    參見少俠、蘋姑娘!」葉一葦忙伸手一攔,道:「在下愧不敢當,老英雄少禮,請 
    坐!」 
     
      勝太乙乃丐幫高人,一身武功內外兼修,爐火純青,已臻化境。見葉一葦丰神 
    飄逸,溫文知禮,不禁大感驚喜,道:「難怪敝幫兩位長老,平日眼高於頂,向不 
    服人,卻對少俠器重有加,結為小友,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葉一葦含笑道:「那是兩位老人家提攜晚輩,過承謬獎,不勝汗顏,勝老英雄 
    是剛剛到?」 
     
      勝太乙欠身坐下,道:「老叫化五天前即奉天地二老之命趕來相助少俠,但敝 
    幫卻有一套快速傳訊之法,老叫化前腳趕至分堂,飛訊即接踵而至。」說著自懷中 
    取出一函,並一束油紙緊札包裹,遞向葉一葦,接道:「請少俠過目。」 
     
      葉一葦謝了一聲接過拆閱。 
     
      蘋兒卻忙於準備酒食,擺設杯筷。 
     
      葉一葦看完衛童手書後,愁顏盡舒,微笑道:「天幸苗疆少主郗南鴻信服天地 
    二老之言,聽從『以毒攻毒,先發制人』之計。」說著手指油紙包,接道:「這包 
    內均是苗疆不可解之奇毒配製藥物麼?」 
     
      勝太乙道:「不錯。」 
     
      葉一葦頷首道:「天地萬物,相生相剋,不可解者必有其解,只是吾人不明究 
    竟而已。」 
     
      勝太乙道:「少俠說得不錯,只要找出解法,便是梁丘皇授首之期。」語聲略 
    略一頓,又道:「老叫化另奉天地二老密諭,說是少俠令堂陷身金塔寺內,命老叫 
    化勸慰少俠勿須憂急,謀定後動,用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策,少俠以韓仲屏身份 
    救出令堂出險並不太難,但俟尋出解開苗疆奇毒解藥後再說。」 
     
      葉一葦聞言不禁長歎一聲,目中淚光瑩然欲滴。 
     
      蘋兒忙岔開話題,向勝太乙示一眼色,嫣然嬌笑道:「勝老英雄遠來相助心感 
    ,我先乾為敬。」舉杯相敬一飲而盡。 
     
      勝太乙會意,酒到杯乾,忙道:「敝幫消息靈通,老叫化雖未親眼目睹毒人黨 
    天雄與飛天蜈蚣彭北壽激搏情形,卻詳情盡知。」遂敘出當晚情形,又道:「黨天 
    雄被彭北壽毒蜈所嚙,力竭成擒後,衛老及敝幫天地二老正欲設計劫走黨天雄之際 
    ,忽起一陣怪風,草飛石走,又是深夜,輕而易舉地將黨天雄劫去,此刻常鴻年與 
    彭北壽兩人猶蒙在鼓中,還認為黨天雄趁隙逃去咧。」 
     
      蘋兒、葉一葦兩人聞言不勝驚異,嘖嘖稱奇。 
     
      勝太乙長歎一聲道:「敝幫人手眾多,遍佈南七北六十三省,難免良莠不齊, 
    五行院奸細混入敝幫內想來不少,故天地二老行事慎秘,除了二老深信之人外諒無 
    人察覺我等舉動,為防萬一計望少俠在外相遇老叫化時務請故作不識,如有所命, 
    請傳聲示知。」 
     
      葉一葦道:「這不是太冒犯了老英雄麼?」 
     
      勝太乙正色道:「不要說少俠是天地二老忘年之交,就是看在少俠是敝幫大恩 
    人份上,也該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葉一葦忙道:「在下愧不敢當,舉手之易何敢言恩!」 
     
      勝太乙似憶起一事,急道:「咳,老化子猶忘懷一件重大之事相告二位。」 
     
      葉一葦見勝太乙說得如此鄭重,忙道:「什麼重要之事?」 
     
      勝太乙道:「臨行之際,衛老托轉,說是鳳郡主等人已返回三才院去了。」 
     
      葉一葦與蘋兒不禁相顧呆住。 
     
      勝太乙道:「令師有信給衛老,說梁丘皇因鑒於事態嚴重,連遭重挫,必不罷 
    休,又不敢擅離五行院,皆因畏忌三才院主狄洛,狼子野心,恐對三才院主狄洛暗 
    算,老叫化也不甚清楚,但鳳郡主另托交一封手書面致少俠。」說著從貼身懷中掣 
    出一函,遞與葉一葦,接道:「老叫化尚須去白揚堡楊擎宇處一探,天地二老嚴命 
    防患未然後先發制人,不可任其坐大。」立起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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