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鐵蝙蝠又現】
奚鳳嘯聞言不禁心神一震,言為心聲,難免又掀起一場腥風血雨,武林浩劫,
忙說道:「武林幫派,良莠不齊,其中亦不乏良善,姑娘不可一概而論,在下亦是
相遇一位世叔才知老英雄父女避居此村,這位世叔為四海幫堂主,他不甘為虎作倀
,所以命在下尋來。」
少女皺眉道:「他叫什麼名字,我日後看在少俠份上放過他就是。」
奚鳳嘯又是一震,道:「這位世叔名叫韓維武,江湖尊稱八臂靈官。」
吳紹康輕喝道:「澄碧,不可在少俠面前無禮。」繼向奚鳳嘯笑道:「老朽獨
生此女,自幼喪母,老朽未免溺寵姑息,性情剛烈,不亞鬚眉,請少俠多加勸導,
免淪入偏激。」
吳澄碧微垂螓首,眸睨奚風嘯嫣然一笑,嫵媚蕩魂。
奚鳳嘯心弦一蕩,只覺面紅耳熱,忙道:「令緩聰穎慧黠,尤其過人,在下怎
敢……」
驀地——
夭際遠處忽傳來數聲長嘯,劃空尖銳,令人心悸。
奚鳳嘯三人不禁神色大變。
只見趕車大漢神色匆惶,疾掠入室,稟道:「來人甚眾,應如何對敵?」
奚鳳嘯忙道:「快覓一小舟,由姑娘背著老英雄乘舟避入河流中,在下與這位
兄弟退敵。」
吳澄碧立即背起吳紹康掠了出去,奚鳳嘯與趕車大漢尾隨在後,奔向河岸,只
見一艘無蓬小漁舟擊泊出岸傍,吳澄碧一躍下舟蕩漿駛離,沒入岸傍濃密水草中,
只聽槳擊水聲遠去。
須臾,只見三條人影在林中閃得一閃,疾逾飛鳥掠來。
為首者是一面如珠砂,虎目蒜鼻,髮鬚斑白,身長信八魁梧老叟。
左右隨護一雙黑衣老者,面目逼肖,似是孿生兄弟,目光陰森逼人。
這為首老叟右手捧著一柄齒芒鋒利日月五行輪,望了兩人一眼,沉聲道:「老
朽四海幫主金旭,來此捕擒一雙吳姓父女,二位如知,煩請見告。」語聲宏亮,說
時目光巳自凝向戶內望去。
奚鳳嘯道:「在下不知。」
金旭面色微變,沉聲道:「兩位這是欺人之詞,這江漢沼澤均是敝幫轄境,如
非探聽確實,老朽豈能輕率前來。」說時身形一邁,竟在兩人中間擦身而過。
趕車大漢神色一變,大喝一聲,右掌往金旭身後推去,一股排山勁風透掌而出。
一個黑衣老者冷哼出聲,橫身相阻,翻掌迎擊,口中喝道:「膽大妄為!」
掌力相接,轟的一聲輕震中,趕車大漢陡地樁步浮動,一連倒出四五步。
奚鳳嘯心中一凜,瞧出這黑衣老者掌力只展出五成,倘全力施擊,趕車大漢必
喪命其掌下無疑,另一黑衣老閃在他身後蓄掌虎視眈眈,心內權衡之下,暫且按忍
不動。
四海幫主金旭望也不望身後一眼,逕自走入戶內,銳利眼神忽落在吳紹康躺身
草榻上,伸手一摸,尚有餘溫,不禁面色微變,反身出室,怒視了一眼。
金旭目注一雙黑衣老者沉聲道:「傳令江阮巡舵,吳紹康父女逃去不久,快舟
搜覓附近河港淺灘,務必生擒。」
一雙黑衣老者立即轉身,如飛而去。
金旭虎目中吐出兩道懾人寒芒,上下打量了奚鳳嘯兩眼,沉聲道:「尊駕為何
謊言不知?」
奚鳳嘯朗朗答道:「受人之托,當忠人所事,這吳姓父女本不相識,乘舟而來
,借此棲身療疾,側隱之心,人皆有之,在下何能拒絕,至於金幫主與吳姓父女前
有過節,那是另外一檔事,與在下無干。」
金旭聞言軒眉哈哈大笑道:「答得好,不亢不卑,看來尊駕也是一條佼佼不群
的好漢子,有緣當再相見。」身形一振,衝霄拔空而杳。
奚鳳嘯不禁為金旭氣度灰宏心折,暗道:「不愧一幫之主,氣度非常。」
轉目一望,只見趕車大漢已不見身影,心中一驚,知他恐吳姓父女遇險不敵,
趕去相助。
他心存救人救澈之念,撲向河岸,春夏之交,正值魚獲季節,村民外出捕魚未
歸,無舟可覓,不由大為焦急。
正懊喪之際,忽見叉港遠處成群小舟出現箭急,駛來,大喜過望。
突然,成群小舟四散分行,杳入紛歧水道中,只剩一舟其行似箭,駛向漁村,
他警覺不對,定睛望去,只見舟上立著四個勁裝捷服捧刀漢子。
奚鳳嘯心道:「目前只有劫舟一途,別無他計可循。」
心念一動,立即潛龍升起三四丈高下,半空中身形變幻「大鶘股翅」,頭下足
上,往那小舟斜撲而去。
舟上四人不防頭頂有人奇劫暗襲,發覺勁風壓體有異,已是不及,只見眼前人
影一晃,胸前穴點各被點了一指,紛紛倒下。
奚鳳嘯身手速快,將舟上四人一一飛投向河岸,操漿急駛而去。
水道縱橫,紛歧如網。
奚鳳嘯茫無目的隨意意念折向,只見水勢湍急,兩旁淺灘荻草及人濃密,杳無
邊際,一陣寒森淒涼感覺不禁泛布湧身。
突然,風送一陣喝叱之聲傳來.空中忽沖一道藍紅色彩旗信號,眩目異彩。
奚鳳嘯急雙手掄漿,刺滑水面急行,轉了兩個彎,遠遠望見六支小舟圍著一艘
無蓬漁船。
四海幫高手刃光電奔,暗器如雨合毆而攻,那漁船上立著正是趕車大漢,浴血
苦拚,岌岌可危。
奚鳳嘯舟行似箭,轉眼逼近,兩足一點,拔身而起,「蒼鷹攫兔」猛向一舟撲
去,雙槳一式「風捲殘雲」劈出。
只聽數聲慘嚎,舟槳上兩盜已被雙槳擊中,劈斷腿折,紛紛墜水。
奚鳳嘯迅疾無倫又撲向另一舟,漿式雷霆萬鈞捲出,目光卻落在漁舟上,僅趕
車大漢一人,吳紹康父女則不知所蹤,心中一震。
轉眼之間六支小舟盜黨在猝不及防下,均被奚鳳嘯擊墜水中,但他臂上卻中了
三支弩箭,鮮血涔涔溢出。
趕車大漢不禁露出感激之色,低聲道:「匪黨旗花已發出,轉眼即有援兵趕至
,敝東及姑娘已由兩邊淺灘奔入,少俠急去救治敝東,此處由兄弟應付。」說罷連
聲催促奚鳳嘯趕去。
奚鳳嘯知他已存必死之心,遠遠已現盜舟,忙道:「兄台忠義嘉行,足可名垂
竹帛,望兄台珍重。」說著長身一躍,飛掠刺入西邊淺灘荻草叢中不見。
名雖淺灘,實為泥沼,奚鳳嘯藉凌波虛渡絕乘輕功心法忽起忽落。
荻草濃密蔽空,不見天日,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無法發現他們父女足印去跡,
心內這一份焦急滋味可想像而知。
奚鳳嘯既不敢出聲呼喚,防四海幫眾聞知迫來,又不辯東南西北,只胡亂追蹤。
約莫奔出七八里外,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那淺灘似茫無邊際,不禁浮起灰心失
望之感,傍身草根上,傍徨失據,頓萌不再追蹤之念。
忽聽一陣荻草悉悉微音傳送入耳,不禁心中一動,低聲呼喚出口:「吳姑娘…
…吳姑娘……」
有頃,只聽吳澄碧回聲道:「奚少俠?快來……快……」
語聲悲愴,令人心酸不忍卒聞。
奚鳳嘯聞聲撲去,掠出廿餘丈外,突然眼見一亮。
原來吳澄碧已割下十數丈方圓荻草平舖於泥沼之上,將吳紹康平睡其中。
吳紹康已雙目閉緊,口角溢出絲絲黑血。
吳澄碧雙目紅腫,淒楚不勝道:「我父女不明舟楫,駛行遲緩,被盜舟追擊,
苦苦力拚之際,我爹不幸又挨了一掌……」
說時淚珠如斷線般淌下,接道:「黎保操舟趕來援救,將舟上盜黨悉數殲斃,
四面水叉中盜舟紛紛現出,我背著我爹棄舟躍入沼澤中,藉著水草掩蔽逃來此處,
只是我爹……」說此,竟哽咽失聲,手指吳紹康,忽放聲痛哭。
奚鳳嘯急趨在吳紹康之前,抓起腕脈一扶,只覺脈息已止,吳紹康忽睜開雙眼
,向奚鳳嘯淒然一笑,復又雙眼緩緩合上,已是撒手人寰了,不禁歎息出聲道:「
老英雄九泉之下有知,當默佑令嬡習成絕藝報此血海大仇。」
吳澄碧聞言,知其父已死,更是捶胸大哭,直似巫峽猿啼,杜鵑泣血。
奚鳳嘯也不禁流下兩點英雄淚,半晌,才出聲道:「姑娘,人死不能復生,望
節哀為重,目前要安葬令尊,你我不如離開此處。」
吳澄碧漸收淚聲,默然點首。
※※ ※※ ※※
白水湖邊一座形似獸爪矮山之陽,堆砌一丘新墳,墓端豎有一方石碑,碑上的
指力鐫著一行大字:「先考吳公之墓。」
吳澄碧跪伏墓前嚶嚶啜泣,奚鳳嘯只默默無言立在吳澄碧之側。
天色距黎明不遠,夜空中半輪新月西斜樹梢,星斗漫天,四外景物迷濛淒暗。
半晌,奚鳳嘯出聲勸慰道:「姑娘,望節哀順變,在下有一物相贈,於他日復
仇不無助益。」
吳澄碧身形立起,淒然說道:「少俠賜贈之物,諒是武林奇珍。」
奚風嘯微笑道:「就是令尊賜贈之書,在下匆匆翻閱,發現均是曠絕武功心法
口訣,令尊既為此書喪生,在下何能據有,不如璧還姑娘習成絕藝,在下也可心安
。」
吳澄碧道:「與其說我爹喪在日月五行輪金旭的三陰絕戶掌下,毋寧說是誤在
少林達摩院三老及崑崙掌門師弟秋葉道人攔劫奪,武林名門正派,也一樣卑鄙無行
,我日後若有成就,偽貌良善,心地鬼蜮之輩必手刃之。」
奚鳳嘯心中有事,也不細心推索吳澄碧之言,在懷中囊內取出本「三元秘笈」
遞與吳澄碧。
吳澄碧按過,似有深意望了奚鳳嘯一眼,道:「你我擇一幽靜之處,一同參研
,彼此切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奚鳳嘯搖首微笑道:「姑娘情意可感,怎奈在下為事羈絆,一時之間無法抽身
,俟在下事了,定趕去看望姑娘。」
吳澄碧見奚鳳嘯神情語意真摯不似作偽,微含螓首道:「我住在昆明監官巷姑
父羅湘家中,少俠一言如山,諒不致食言。」
說罷望了墳墓一眼,一躍而出,頭也不回,轉瞬消失在夜色蒼茫中。
奚鳳嘯徐徐長歎一聲,四顧茫然,下意識摸向囊中,只覺有異,不禁呆得一呆。
原來三元秘笈因裝線脫落,尚留有數頁仍在囊中,有心追上吳澄碧,只一想到
天色將即放曙,驪山鬼母之約不能不去,只得暗暗歎息,身形一展,飄然走去。
他此行又是撲空,閣上驪山鬼母及二女已無蹤影,顯然離去甚久,也未見留下
片言支字,知怨已結下,魔障又深一重,江湖險惡之感油然興起,只覺帳觸無端。
只聽一聲大笑傳來道:「奚老弟,叫老朽好找。」
奚鳳嘯不禁一驚,轉面望去,只見一條龐大身影穿窗而入,身形落定,卻是那
鐵面鍾馗杜長齡。
他又不由赧然笑道:「杜老前輩為何知曉輩在此,晚輩為事耽誤,竟……」
鐵面鍾馗杜長齡大笑道:「老朽知道,不然老弟也不致爽約,風聞群雄趕來此
宅劫奪鬼母二女所得之白陽圖解寶鑰,諒老弟必然目睹,但不知真有其事麼?」
奚鳳嘯點首道:「誠有其事,但卻為一蒙面老叟得去,此人就是在龍泉驛重傷
何姑娘同為一人,不過白陽圖解寶鑰是否是真,其中大有可疑。」
杜長齡詫道:「老弟可否將經過詳情見告。」
奚鳳嘯遂滔滔不絕,不厭其詳將經過和盤托出。
杜長齡垂首沉吟良久,抬面搖首慨歎道:「鬼母二女機智狠辣,蒙面老叟得去
之明珠必不是白陽圖解寶鑰。」
「老弟沉穩睿智,此事顯然有差,歐陽翠英之言大有文章,惜其重傷未竟其言
,老弟為何呈怒而去,盡悉其言總比憑空摸索為強。」
奚鳳嘯面現愧容道:「晚輩少不更事,想不及此。」
杜長齡隨即大笑道:「事過境遷,又何愧悔,亡羊補牢,猶未為晚,老弟只去
方城山一元真人處求得「玉髓仙露丹」,奔上驪山一道尚有挽回餘地。」
奚鳳嘯苦笑一聲不答。
杜長齡長歎道:「這蒙面老賊來歷,我杜長齡決心要查出,但白陽圖解寶屬渺
茫,三年五載未必能找出蹤跡,只苦了武林蒼生,受盡荼毒。」
奚鳳嘯道:「老前輩有何所見。」
杜長齡道:「山雨欲來風滿樓,你我且拭目以待。」說著略略一頓,又道:「
老弟如今意欲何往?」
奚鳳嘯答道:「晚輩意欲赴京。」
杜長齡道:「好,老弟此去赴京說不定可與何姑娘晤面,老朽須上武當拜望多
年舊友,稍作勾留後也要去京,老弟,你我京城會面。」說罷穿窗外出。
※※ ※※ ※※
三天後,魯西道上現出奚鳳嘯寂寞的身影,孑然蕭索,他胸中懷有太多的悵觸
,只覺在短短時日中,竟讓他獨有許多離奇遇合,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腦中思想
紛歧,心亂如麻。
晚來棲息荒山野廟,孤村客店,每為煩慮所苦,遂凝神三元秘笈中所憶武學,
逐句推解,三日來武功雖大有進境,卻依然排遣不去悵觸。
殘陽已遏,暮靄四垂,遠遠望去,炊煙徐徐四起,現出三兩燈火。
奚鳳嘯暗道:「無炊煙,必是市集。」放開腳步疾奔而去。
果是一市廛繁盛市鎮,華燈正上,一條不太寬的街道,人群熙來攘往不絕如縷。
他因饑腹雷鳴,信步走入一家酒樓,一踏入門中,只聞囂潮如雷,熱氣酒香撲
面,樓下竟座無虛席。
奚鳳嘯毫不思索,拾級登樓。
登上樓面,目光掃視了一眼,除了靠窗三張八仙桌面空無一人外,其餘也上了
十成座,不禁皺了皺眉頭,暗道:「好旺的生意。」
一個酒保笑著臉走了過來,道:「你老……」
奚鳳嘯沉聲道:「速送上五斤陳年醇酒,四盤應時菜餚。」說時逕向一張八仙
桌面走去,擇靠窗位坐下。
酒保暗暗叫苦,疾趨隨後,苦著臉低聲下氣說:「小的……」
奚鳳嘯雙目一瞪,兩道神光如挾霜刃,沉聲道:「命你速送上酒菜,快去!」
酒保與奚鳳嘯目光一接,不禁心中發毛,喏喏連聲退下。
四座食客目光不約而同地投注在奚鳳嘯身上,露出驚愕之色。
須臾酒保領著一身材矮肥,穿著一件團花天青長衫,面如滿月,微髭四旬上下
中年人走了上來。
店夥低聲道:「就是那位客官。」
這矮肥中年人似是店主,疾趨上前向奚鳳嘯—揖至地,堆起滿面笑容道:「這
三張桌面已有客人事先訂下,爺台照顧小店生意,就是財神爺,那有見拒之理,無
奈事有先後,礙難之極,小的與爺台另擇一付雅座如何?」
奚鳳嘯微笑道:「買賣規矩,先到先買,在下也不與貴店為難,反正這訂座客
人尚未到來,在下用飽了就走,何必無事爭持,客人來了在下再讓座也不遲。」
店主不禁語塞,拱拱手道:「爺台請坐,小的即命人將酒菜送上。」轉面向酒
保一瞪眼,酒堡不禁一個哆嗦,三步變作兩步奔往樓下而去。
轉眼,酒菜已自送上,餚制甚精,味搜可口。
奚鳳嘯暗讚道:「怪道這酒店買賣如此鼎盛,其巾自有道理。」執起酒壺,滿
滿斟了一杯,酒香撲鼻,醇碧如醪,他淺賞輕酌,面上流露出怡然自得之色。
站在遠處酒保,可真急壞了,急出滿頭大汗,目光愣直,腹內嘟嚷不絕。
驀地街上起了一陣奔馬蹄聲,到得店口驟然停住。
那酒保神色一變,疾向奚鳳嘯座上趨去。
但未及半途,樓口一陣風掠上五個身懷兵刃武林人物,老少不一,氣宇方正,
一望而知都是正派人物,眉宇均含有憂急之色。
為首的是一六旬上下老者,見座上奚鳳嘯,不禁望了灑保一眼。
酒保面露惶恐,囁嚅說道:「這位客官說了用完就走,小的就去請這位客官讓
座。」
老者搖手阻止道:「無須,只兩席已夠。」
酒保一顆吊著的心方始放下。
五人向奚鳳嘯鄰席坐了下來,一個壯年漢子低聲道:「他們也該到了,咱們如
此低聲下氣,未必就能無事,二莊主至今未回,令人不勝憂慮。」
老者微歎一聲道:「我等用意無大非是捱延策略,終久不免一戰,待二莊主所
邀人手趕到,方能解救一莊生靈。」
「玉虎幫近來愈形狂妄猖獗,大有不惜與各大門派為敵之意,目前不過是開始
而已。」
另一虎目濃眉漢子,道:「難道展天行新近習成一項曠絕武學,動念圖霸武林
麼?」
老者搖首苦笑道:「此中內情尚難獲知。」
驀地,樓下湧上一群黑衣勁裝人,胸前綴鄉一支山中玉虎。
座上五人紛紛起立相迎,面上露出不自然的笑容。
玉虎幫中一個面目凶狠,左嘴角長有銅錢大小的黑疤五旬左右老者,微抱拳說
道:「林莊主,胡飛熊率弟兄一步來遲,有勞莊主久候,請海涵是幸。」說時嘴咧
了一咧,泛出一絲陰險譎笑,目中露出異樣寒芒。
「豈敢。」先來老者答道:「胡堂主能撥冗光臨,兄弟林樹德不勝榮幸,請入
席上座。」說著撫抱拳微笑,欠身讓客,便他的目光落在胡飛熊身後一個長瘦漢子
上。
這瘦長漢子捧著一支札以紅布方形木盒,不知內貯何物,但攜著來此赴宴必非
尋常了。
胡飛熊又是陰陰一笑,似瞧出林樹德驚愕神色.邁步走去。
賓主落座後,酒菜也立即送上,林樹德親身斟酒勸飲,酒過三巡後,胡飛熊冷
然一笑道:「林莊主,三月之期已屆,諒莊主必有睿智決定,胡某當洗耳恭聽。」
林樹德撫髯微笑道:「老朽武功微薄,德望不孚,投盟貴幫,於事無濟,為此
躊躇難決,何況藝事荒疏,髀肉重生……」
語尚未了,胡飛熊桀桀狂笑道:「林莊主太客氣了,胡某武林粗人,說活不喜
繞脖子拐彎,敝幫主早有吩咐,如莊主願加盟敝幫,前仇一筆勾消,否則,則視作
強仇大敵。」
與林樹德同來四人不由勃然色變。
但林樹德薑是老的辣,毫不動容,道:「老朽心想此事又非十萬火急,恐非貴
幫主本人心意,稍緩數日有何不可。」
胡飛熊面色不禁微變,道:「稍候數日當然無妨,但莊主謂非敝幫主本人心意
,是何所指,難道是胡某挾怨矯命麼?」語氣寒森,咄咄逼人。
林樹德忙道:「胡堂主休請誤會,老朽與異幫主只是緣慳一面,但久聞他為人
豁達大度,恩重干威,決不會輕出此言,於人於已,無益有損,最近武林盛傳,貴
幫總壇內來了幾個神秘人物,武功絕奇,能左右畢幫主心意,胡堂主膺在任西分堂
重寄,不能不知?」
胡飛熊怫然不悅道:「此乃無稽傳聞,何能置信,題外文章,休要再說,至於
莊主稍候數日之言,用意難明,請予明告。」
林樹德答道:「出處大計,不可不與二莊主商量,二莊主外出訪友未歸,三兩
日內必返回莊下。」
胡飛熊桀桀大笑道:「好,胡某從命,還有避火寶珠之事,可否賜借敞幫主一
用?」
林樹德道:「此珠也在二莊主身上,一俟他回來,無不如命。」
胡飛熊大笑道:「林莊主真打開瞧瞧,是否還合意?」
林樹德遲疑了一下,雙手解開紅布活結,掀開盒蓋,不禁駭然色變,如中蛇蠍
,雙手顫震,面如死灰。
胡飛熊則冷然微笑不語。
原來盒內貯有一顆首級,毛髮茸茸,雙目怒瞪,顯然死得極為怨恨。
與林樹德同來四人齊聲驚叫出口,霍地立起。
胡飛熊冷冷說道:「齊二莊主一去不回,林莊主也斷了妄念啦。」
林樹德面如巽血,大喝道:「齊紹鴻與胡堂主何仇何怨,慘遭毒害?」
胡飛熊發出一聲懾人心魄的陰惻惻怪笑道:「此乃林莊主心狠意毒,命齊紹鴻
邀集能手,意欲掃蕩魯西分堂,置胡某於死地,你既不仁,何能責斥胡某不義,何
況避火寶珠亦不在齊紹鴻身上。」
林樹德不禁胸中熱血沸騰,大喝道:「胡飛熊,你我除了一死相拚,別無話說
。」
胡飛熊卑屑一笑,冷冷答道:「恐怕由不得林莊主了。」非但這座灑樓四周伏
樁密佈,莊主各位插翅難飛,就是寶莊亦不例外,不如束手就縛,獻出寶珠,以免
殃及無辜,」
突然,木盒內頭顱竟自動緩緩離盒長起,虛空懸著靜止不動。
玉虎幫匪眾均相顧失色,行發悚然,一股奇寒之氣泛布全身。
胡飛熊勃然色變,大喝道:「是何方高人故弄玄虛,請現身當面……」
那顆懸虛著頭顱竟自動向胡飛熊面門飛去,勢如電奔。
胡飛熊枉有一身驚人武功,竟避讓不開,「啪」的一聲,接著胡飛熊口中發出
一聲厲嚎。
齊紹鴻首級與胡飛熊面門撞了—個正著,頭顱落在席面,胡飛熊已是皮青鼻腫
,眼中金星直冒。
林樹德五人料知有高人相助,不禁暗喜,情不由主地目光投在奚鳳嘯面上。
只見奚鳳嘯仍是怡然進食,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越是如此神情,越是可疑。
一個王虎幫漢於,目光瞇成一線,忽地啞口無聲,雙手箕張如鉤,一式「草上
驚蛇」飛撲了出去。
勢子比箭還疾,指力破空銳嘯,朝奚鳳嘯兩脅要害重穴戳而至。
那漢子十指堪觸及奚鳳嘯兩脅,只覺人影一閃,已無奚鳳嘯蹤影,十指戳空,
一個收勢不住,撞向臨窗—-方木板。
只聽轟一聲大響,木板被擋穿一孔,那漢子身軀投向街心飛墜。
林樹德竟未瞧清奚鳳嘯如何閃避,只覺他身形一斜,竟換了一個座位,奇快絕
倫。
玉虎幫匪徒大怒,紛紛柔身進撲。
驀聞胡飛熊鐵青著臉走了過來,森冷目光打量了奚鳳嘯,抱拳沉聲道:「兄台
好一手詭絕神奇的武功,請將來歷姓名告知,以免胡某失禮。」
奚鳳嘯冷冷答道:「你們兩家之事,與在下何干?在下置身局外,兩不相涉,
無事生非,胡堂主請說出一個道理。」
弦外之音,無異把木盒頭顱自動飛起之事推得一乾二淨。
胡飛熊聞言不禁一怔,樓面上食客自頭顱懸空中,早驚得逃去一空,除了奚鳳
嘯外還有何人。
他認為是奚鳳嘯所為,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閣下如此豈是光明磊落行徑
。」說著一掌「回風舞柳」劈出。
掌式中暗含了擒拿手法,玄奧絕倫,出手快如電光石火,夾著一片陰柔如潮潛
勁撞去。
只聽得一聲刺耳厲嘯騰起,林樹德不禁大驚……。
這一聲慘嚎把林樹德等五人驚得膽戰心寒,胡飛熊那一掌「回風舞柳」向奚鳳
嘯打去,迅疾無倫劈了一個正著。
慘嚎聲中,胡飛熊狂笑出口,只聽一聲冷笑道:「別得意過早,恐怕後悔莫及
。」
胡飛熊面色變化得甚快,由紅轉青,由青至白,色如死灰。
被掌力擊中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捧首盛裝齊紹鴻首級木盒的瘦長漢子。
瘦長漢子身形搖搖欲傾,面膚扭曲似不勝痛苦,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彭的一聲
倒地氣絕而死。
玉虎幫匪均不由駭然變心,心神猛凜。
奚鳳嘯不知用何巧妙身法,端坐在靠樓口一張座上,在場諸人均未發覺,亦未
知他那借刀殺人的手法是如何施展的。
胡飛熊知遇上勁敵,面色森嚴,強笑一聲道:「胡某此次認栽,閣下請示來歷
,山高水長,日後當再相見。」
奚鳳嘯朗聲大笑道:「胡堂主你錯了,在下無意涉身武林是非,亦無意與尊駕
為難,尊駕既為武林知名人物,耳目定超逾泛泛之輩,難道不知另有其人。」
胡飛熊聞言不禁一怔,不知奚鳳嘯所說是真是假,如墜五里霧中,茫然不知所
措。
他手下均是江湖黑道高手,凶狠毒殘,聞言認作奚鳳嘯輕功身法詭奇幻,武功
卻乎庸異常,故出此虛言恫嚇之語,兩名匪徒互望了一眼,身形倏地雙雙騰起,身
化蒼鷹攫兔之勢,雷奔電擊,往奚鳳嘯頭頂撲下。
兩匪徒距頭頂未及一尺,忽聽窗外一聲冷笑,只見兩點藍芒激射飛入,似長有
雙翼之物,迅快絕倫更不帶破風嘯聲。
只聽兩聲慘號淒厲騰起,一雙匪徒「轟咚」墜下,樓面震撼,塵落如雨。
奚鳳嘯長笑道:「我道如何?你自己不信怪得了誰?」
胡飛熊苦笑一聲,掠至一匪徒屍體之前,審視是何暗器致命,伸手拔出一瞧,
不禁面色蒼白。
奚鳳嘯認明胡飛熊手中之物,不禁駭然驚呼道:「鐵蝙蝠!」
一聲呼叫,林樹德等人也不禁大駭。
只見奚鳳嘯離座而起,如矢離弦般掠出窗外。
奚鳳嘯施展「天龍八變」身法,疾翻在屋面上,目光掃向屋外,月色如洗,櫛
比連綿屋子上,靜悄的並無半個人影,俯視街衢,人群如蟻,燈光如晝,暗道:「
驪山鬼女姐妹顯然未死,不知何人所救,她們與玉虎幫想必有因,試問胡飛熊或可
找出一絲端倪。」
心念一動,疾回樓內,只見林樹德五人仍在,胡飛熊一干匪徒已不知何在,棄
屍三具猙獰恐怖,不言而知倉促遁去。
林樹德走向奚鳳嘯身前,一揖至地,面露感激之色道:「多蒙相助。」
奚鳳嘯微笑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輩武林中人份所應為,卻不料變
生意外,這鐵蝙蝠重現江湖,意味出武林中將起腥風血雨。」
林樹德道:「閣下也不知此人來歷麼?」
奚鳳嘯搖頭道:「在下雖發覺窗外潛伏有人,但不知他就是目前震驚武林之鐵
蝙蝠主者,發出鐵蝙蝠必非尋常,難道他與玉虎幫有什麼恩怨麼?」
林樹德道:「風聞鐵蝙蝠主者即為白陽圖解寶鑰得主,莫非為了避火毒珠……
」說此面現驚詫悲憤之容,目注在齊紹鴻首級上,接道:「避火珠乃展天行志在必
得之物,如今齊賢弟身遭慘死,懷內寶珠亦告失蹤……」
奚風嘯詫道:「齊二莊主既遭胡飛熊毒手,避火毒珠自然是他搜去無疑了。」
林樹德苦笑道:「看來,他未必得手,否則心願既達,大可不必對林某再來脅
迫,更不能將謀死齊賢弟之事宣揚,這與展天行極其不利。」
奚鳳嘯微笑道:「林莊主之言固然有理,但在下看法又不盡相同,玉虎幫此舉
志在迷惑天下武林眼目,因為武林中人均持林莊主一般看法,諉禍巧妙,莊主亦成
為眾矢之的。」他說明腦中縈念著一個問題深感困惑。
他疑心打出鐵蝙蝠之人並非驪山二女,那展天行或是那蒙面老者,只覺內中情
形愈來愈錯綜複雜,百思莫得其中一絲端倪,遂決心查個水落石出。
林樹德聞言面色大變,張口欲言,卻見奚鳳嘯歎息一聲道:「依在下之見,林
莊主不如避地遷居,免罹無妄之禍。」
只見林樹德目中神光如熾,滿臉通紅道:「拜弟慘死,此仇不相戴天,林某與
展天行誓不兩立。」
奚鳳嘯知不可再勸,微笑道:「林莊主自有主張,在下不便多言,請問玉虎幫
魯南分堂設在何處,可否賜告?」
林樹德道:「在此鎮東南方向約莫三十里有一亂石崗,魯南分堂即設在此,閣
下……」
語尚未了,奚鳳嘯略一抱拳,笑道:「多謝見告!」說時身形一幌,穿窗出外
,往對街屋面落下,往東南方向奔去。
奚鳳嘯一陣疾奔,片刻之間已出得十餘里外,沿途崗巒起伏,深棘莽林,人煙
絕跡,顯得異常淒清荒涼。
突然,隨著勁烈晚風送來一陣奔馬蹄聲,不禁一怔,暗道:「這蹄聲匆急,必
是玉虎幫匪徒所乘。」
心念一動,疾循聲撲去。
一片莽莽深林中,隱隱現出一騎一人,伏鞍控轡疾馳。
奚鳳嘯施展上乘輕功暗暗尾綴著。
越過兩座矮山巒,淒冷月色籠罩著一片疏落的梨林,林景如煙,掩映著一幢巨
宅,只見那騎快馬向巨宅奔去。
馬行如飛,霎那間已穿越那片梨林,奚鳳嘯身影如煙疾射入騎下,緊貼著馬腹。
只覺馬身一震,停在巨宅門前,馬上人一躍下騎,逕直向內進入,輕輕一擊掌
,夜空中響起一聲脆音。
奚鳳嘯藏身馬腹下,偷窺那騎上人一張本來陰慘慘面孔在月色映照下愈顯得森
厲駭人。
突從宅屋暗影中掠出一雙迅快人影,騎上人竟迎著兩人而去。
奚鳳嘯竟趁此際,沉身地面颼起竄出,一式「鯉魚躍波」翻至巨門上一塊朽舊
剝落「進士第」橫匾上隱藏。
那匹坐騎驚得馬首昂揚,四蹄攪動,希聿聿發出一聲驚嘶。
騎上人陡然回面低喝道:「畜生,還不住嘴,鬼叫什麼?」用手一招,那馬匹
似具有靈性,奔至騎上人身旁。
一雙飛快的人影迎著騎上人低聲商量了數句,立即轉向飛奔離去,騎上人拉著
馬匹行入巨宅。
那幢巨屋,一盞燈火,幽暗陰森,似是無人居住,荒廢已久的凶宅,如今竟淪
為盜藪。
奚鳳嘯存身在匾內自問該不該進入宅中一探究竟,暗忖道:「此人面相凶惡,
決非什麼好路道,這幢巨宅似是綠林巨寇坐地分贓之處,倘與五虎幫並無連,豈非
因循誤事。」
他有心離去卻又不捨,正躊躇難定之際,驀聞一陣零亂如雷蹄聲傳來,只見一
串人騎從梨林中穿出抵宅前。
來人正是玉虎幫魯南分堂主胡飛熊等人,胡飛熊一躍下騎,凝目望了望巨宅一
瞥道:「幫主行動真是神鬼莫測,離京來魯隱密異常,不是方才信符傳令命我等來
此候他共商大計,胡某還在鼓中,看來幫主尚未抵此,我等且入內靜候。」
留下兩人在宅外巡護,率領著眾人邁入門中。
宅中黑暗如漆,伸手不見五指,一股霉朽氣味直衝入鼻,宅內不時悠悠飄起陣
陣冷風,風勢輕悄,拂觸人身,只感奇寒澈骨,毛髮皆豎。
胡飛熊心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凜意,忙從懷中取出夜行火摺,邁入廳中「卡
啦」扇出一道火焰。
火亮甫一長,突被一股陰風吹熄,胡飛熊知事有蹊蹺,不禁大凜,低喝道:「
什麼人故弄玄虛。」
岑寂似水,—無回音。
胡飛熊只覺發豎筆立,壯著膽再扇起火摺。
這一次居然被他扇燃,一道熊熊火焰升起,大廳頓時一明,胡飛熊抬目望去,
不禁駭然色變,倒退了一步,道:「你……你……你是何人?」
原來廳內一張紫檀木八仙桌面上首端坐著一黑衣老叟,臉覆一尊青面獠牙鬼彀
面具。
大廳四角分立十六個慘白鬼臉黑衣人,枯直僵立,猙獰恐怖,如非他們目中神
光森銳如電,幾疑閻羅殿中泥塑鬼判。
突聞一陣吱吱響聲,大廳扇形長門竟自動封合關上,胡飛熊等人不禁駭得臉色
宛如死灰,冷汗直冒。
啪的一聲,胡飛熊手中的松油火摺墜在地面,火焰卻旺燃起來,映得全廳大放
光明。
只聽上座鬼臉老者響起一聲陰側側笑聲道:「胡飛熊,你既入我門中,怎麼不
屈膝參拜。」語音森冷如冰,入耳神顫。
此刻胡飛熊已知此人並非善與之輩,自悔行事草率,未經事先採探,就冒昧進
入宅內,如今身陷龍潭虎穴,恐不能全身而退。
不禁把心一橫,放聲大笑道:「朋友,胡某闖蕩江湖數十年,不知經歷多少風
浪,裝鬼駭人,豈是嚇得住胡某的。」
鬼臉老者沉聲一笑道:「胡飛熊!老夫居此宅中垂七十年之久,從未有人妄自
進來,你可算是絕無僅有的膽大妄為之輩,老夫欽佩你有此豪氣膽量,所以饒你一
死,你猶敢在老夫面前逞強嗎?」
胡飛熊冷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閣下有什麼話只管說,何必裝神扮鬼。」
他猛然悟出乃是上座鬼臉老者矯命誘他來此,玉虎幫信符怎能到得老者手中?
這道理委實不可理解,倘信符被竊系何等重大之事,那有自己不知之理。
鬼臉老者仰面發出宏烈怪笑,聲震屋瓦,半晌笑定,沉聲喝道:「究竟你有自
知之明,你身懷避火珠速獻出,老夫當饒你一死。」
胡飛熊不禁心神大震,以目示意左右手下。
這時四個匪徒弓身激射向鬼臉老者撲去,疾如奔弩,四匪撲至半途,只聽鬼臉
老者鼻中冷哼出聲,手足未見絲毫舉動,卻見四匪徒突「叭噠」墜地,氣絕斃命。
胡飛熊趁四匪撲出之際,率眾轉身劈出掌力向廳外撞去,轟的一聲巨響,廳門
卻未損分毫,胡飛熊等竄勢過猛,收勢不住,紛紛撞在廳門痛嚎墜地。
陡地鬼臉老者張口發出長聲狂笑道:「胡飛熊,你這是不見棺材不流淚,身入
閻羅殿中,焉能重返陽世。」
胡飛熊震得氣血狂逆翻騰,彈身躍起,目眥欲裂,大喝道:「胡某與你拚了!」
鬼臉老者冷冷說道:「你武功不過中下之質,與老夫以死相拚,似嫌自不量力
,老夫麾下十六鬼王無一不是身負絕學,取你性命易如折枝反掌,舊話重提,獻出
避火毒珠尚可饒你一死。」
胡飛熊見四手下未經一擊便慘死在地,已自心膽皆寒。
但他猶思拖延時刻,暗道:「這鬼臉老賊恐偵知幫主欲來此處,故搶先趕至布
此陷阱,道自己獻出避火毒珠,這珠是幫主急需之物,萬一幫主趕至,大錯鑄成無
可挽回,自己有何顏面再見幫主。」
他希冀幫主及時趕至,苦笑一聲道:「避火珠確在胡某懷中,威逼胡某雙手獻
出實難情願,閣下說麾下十六鬼王武功無一不卓絕高強,胡某願擇其一印證一下,
倘不是敵手,胡某獻出還有話說。」
鬼臉老者不禁一怔,冷森凌厲的目光注視了胡飛熊一眼,頷首說道:「展天行
不愧為一幫之主,深得攏絡用人之術,屬下如此用心同命,和衷相濟,難怪威望武
林,領袖北五省江湖,好,好,老夫隨你任擇一人。」
胡飛熊見拖延之計已售,心中竊喜,拱手道:「多謝閣下,」說時目光緩緩掃
向壁角十六尊鬼王。」
鬼臉老者似瞧出胡飛熊心意,暗中冷冷一笑不言。
一盞熱茶時分過去,胡飛熊知不可再延,遂手指著一個瘦如柴的鬼王道:「就
請尊駕賜教。」
那人喉口發出一聲桀桀怪笑,身形突凌空掠至胡飛熊身前,還未落地,右臂一
圈揚手一擊。
一擊出手,含蘊著甚多奇詭的變化,使胡飛熊只覺無法拆解,逼得一連倒退了
數步。
那人突然反手一招,五指如雷飛攫而至,胡飛熊情不自禁地左手一攔,猛感腕
脈一緊,氣血倒逆,人痛得幾乎暈了過去。
鬼臉老者哈哈大笑道:「如何?你的武功實不堪老夫手下一擊,老夫先還高估
了你。」
胡飛熊強忍著痛苦,右手向懷裡一摸,取出一顆紅光閃亮的明珠,慘笑道:「
閣下取去吧,未必閣下就能始終保全。」
鬼臉老者得意狂笑道:「這無須你來費心,滔滔武林,能有幾個是老夫的對手
。」五支鬼爪向胡飛熊掌上明珠抓去。
驀地——
大廳內狂風大作,夾著尖銳嘯空之音,明珠紅光一暗,地上火熠頓熄,漆黑如
墨,只聽慘嚎聲大作。
鬼臉老者發出一聲怒嘯,掠落廳外天井中,身形奔電拔空騰上屋面,就著月色
之下,掌心一舒,鬼臉中目露出駭悸之色。
原來他掌心中托著一雙鐵蝙蝠……
變生突然,任誰都不曾預料,鬼臉老者自認籌計萬全,更是意外,唯獨奚鳳嘯
瞧得真切。
他自胡飛熊等走入宅中,立即悄然落下,緊隨著一個玉虎幫匪徒之輩躡入。
這班匪人往日耳聰目敏,飛花落葉均無所遁形,但今晚入得此宅心情怔忡,膽
寒發悚,奚鳳嘯隨著身後竟懵若無覺,亦瞞過了鬼臉老者佈伏宅內的暗樁。
奚鳳嘯趁著胡飛熊掏出火熠扇然之際,疾如淡煙消無聲息掠上廳梁藏身。
因火熠扇然一暗一亮之霎那間,視力突起變化,宛如雞盲,他拿捏時刻奇準,
把握住這轉瞬良機,連鬼臉老者這等高強身手亦無法發覺,何況其他之人。
胡飛熊受制取出避火珠,突見一條黑影從廳外屋面飛撲而入,左掌劈出一片排
山倒海勁風,右手打出一把奇形暗器後,左腕條的一翻,在胡飛熊掌中奪去避火珠。
來人身形尚未落地,凌空一翻,右足猛踹左腿,迅如流星射出廳外。
鬼臉老者五指堪欲觸及避火珠,猛感巨飆排空有異,疾撤五指翻腕一擊,忽覺
一個尖銳的暗器撞向掌心,冷哼一聲,五指一收抓住。
不料一條黑影凌空飛瀉奪走胡飛熊掌內之避火寶珠。
甫欲得手,忽告失去,鬼臉老者不禁大感痛心疾首,喉中發出一聲怒嘯,騰身
撲追來人。
奚鳳嘯只覺來人身法異常熟稔,似在何處見過,匆忙中不遑尋思此人來歷,鬼
臉老叟亦不是什麼正派人物,猛生同仇敵愾之念,暗中伸掌劈出一股陰柔潛勁。
鬼臉老者被暗勁所阻,騰空的身形緩得一緩,竟被來人遁去。
奚鳳嘯身似靈猿翻上屋面,偷窺得鬼臉老者掌中之物是一支鐵蝙蝠,不禁臉色
微變。
他忽地身形一塌,貼身屋面瓦溝中,屋下突冒上八條黑影,正是那僵立在大廳
四角的猙獰鬼王。
只聽鬼臉老者厲聲問道:「其餘的人呢?」
「均已喪命在鐵蝙蝠之下,胡飛熊等人亦遭無幸。」
鬼臉老者望了手中鐵蝙蝠一眼,頓一頓足,頓時一片卡喳響音,屋瓦被踏碎了
一大片。
只聽他咬牙切齒厲聲言:「老夫日後找出這人是誰,必令他受盡無窮酷刑磨折
,方消今晚之恨。」語聲一頓,又喝道:「走!」
一聲出口,身形暴騰掠空,八尊鬼王紛紛隨後拔起,宛如流星飛射,去勢如電
,月色茫茫下瞬即杳失在蒼鬱茂林中。
奚鳳嘯一式鯉魚打挺躍起,目注那將消失的九條身影一眼,身形躍下屋面,走
入廳內。
大廳內黑暗如漆,他窮極目力察視,只見死者咽喉上均釘著一雙大蝙蝠,不禁
心頭駭驚此人認穴奇準。
僅胡飛熊被擊右肩胛骨上,鐵蝙蝠已深嵌骨肉,僅露出尾部。
奚鳳嘯本認定鬼臉都老者與威逼二女蒙面老叟同為一人,繼覺非是,語音神態
不啻判若天淵。
這避火珠除了烈火不侵外,有何奇異之處值得如此鬥心弄智攫有,暗歎一聲,
忖道:「這江湖內果是雲譎波詭,自己所遇之事怎麼每件都難以理解。」
他腦中苦經索方才奪去避火珠的熟稔身影是誰?找遍記憶,均覺似是而非。
突然,奚鳳嘯面色微變,身形颼的拔向樑上隱去。
只聞輕微衣袂破風之聲入耳,廳外掠入五條黑影,其中一人右臂微晃,一道熊
熊火焰自千里火筒中升起,映得滿廳明亮如晝。
一個面如重棗,風目吐威,長鬚如漆的葛衣老者掃視了廳內一眼,面色激動,
起出一支蝙蝠在眼前審視了兩眼,道:「鐵蝙蝠又重現江湖了。」
隨行四人面色嚴肅,不發一聲。
老者一步邁在胡飛熊身前,舉掌按向胡飛熊胸腹「命門」穴上。
胡飛熊本昏迷不醒,經老者真力透入後,喉中一陣疾響,須臾,睜開雙目,黯
淡的眼神認清了老者是誰後,淒然一笑道:「屬……下不行……了,望……幫主…
…代……報……屬下之仇,死……當……瞑目……目目……」
奚鳳嘯暗道:「此人就是玉虎幫幫主展天行,可惜他來遲了一步。
只見展天行眉梢一皺道:「你遭遇了什麼,速扼要道出。」掌心真力又加重了
三成,奔泉般輸入胡飛熊體內。
胡飛熊似精神一振,強提了一口真氣,道:「屬下接奉幫主信符趕來此處,不
料……」
展天行突喝道:「且慢!」從懷中取出半截形似玉虎的信符,道:「可是這面
麼?」
胡飛熊瞧了一眼,道:「正是,幫主這半截信符天下僅此一面,難道幫主並無
此事麼?」
展天行面有怒容,望了隨行四人一眼,道:「居然有此奇異之事,斷處坎坷嶙
峋,能兩相吻合似非巧匠,窮十年心血精力無法鑄出,何況更必須老朽這半截信符
供作模型不可,此事真乃匪夷所思。」
胡飛熊緊接著將經過斷續扼要說出,甫一說完,便自歪身氣絕死亡。
展天行聞後面寒如冰,繞行廳內踱步,垂眉沉吟思索,那沉重腳步聲震人心弦。
驀地——
只見展天行右臂迅如電光石火伸向一具屍體慘白鬼臉上抓去,一把抓下鬼臉,
定睛一看,不禁驚詫出聲。
原來死者面皮已被刳下,只見一層恐怖駭人的紫醬肉色。
展天行忙察視其他鬼臉老叟手下,亦一般,面皮已然揭去,不禁長歎一聲道:
「此人真的惡毒無比,防手下變心叛異,竟擇此陰辣手段,但不知此人是誰?」
忽見一個面白如玉,目如朗星,四旬上下的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在下倘臆
猜不錯,此人必與幫主相識,而且推心置腹,知己莫逆。」
展天行不禁臉色大變,道:「茅賢弟素稱料事如神,言不虛發,推測必然不差
,但請茅賢弟詳說,以啟胸中愚昧。」
這中年文士名喚王面張良茅煥,在玉虎幫中除展天行外,就數他的武功最高,
心計尤勝,運籌帷幄,樹功良多,展天行倚畀甚深。
茅煥長歎一聲道:「此人如非幫主莫逆之交,幫主一舉一動怎能無不預知,而
且此人心計城府令人震駭,相交多年,幫主竟毫不曾發覺他有異心。」
展天行只覺心神一震,道:「莫非賢弟已知此人是誰?」
茅煥搖頭道:「屬下尚未猜出此人是誰?凡與幫主親近之人均有可疑,連屬下
也不例外,不過龐鎮寰……」說著又倏然止口。
展天行面色一變,道:「他為何非要如此做法不可?」
茅煥略一沉吟,道:「眼前武林亂象,無非因白陽圖解而起,幫主對此事沉著
異常,顯然幫主胸有成竹,巳引起此人之疑,白陽圖解藏處確址不知情,但藏處一
切機關埋伏武林中就數幫主諳曉……」
展夭行點點頭,沉聲答道:「這個純係實情,但不得白陽圖解寶鑰又何用,此
人圖謀老夫,豈非捨本逐末麼?」
茅煥搖首正色道:「此就是他的厲害處,幫主判斷黃河二霸身懷寶鑰而喪命,
純係庸人自擾,所以遣金蜈堂主丁洪鈞陰陽雙判西行入川旨在虛應故事,其實幫主
積急於謀取人得白陽圖解藏處後一切應用之物,譬如避火珠就是,此人亦是同一想
法,一俟寶鑰水落石出,立即奪有,搶先進入藏處將圖解獲取。」
一番話,只聽得玉虎幫展天行臉色連變,不禁跌足恨聲道:「老朽為了尋獲白
陽圖解,已耗費數年心血,不想為此人破壞無遺,實令老朽心難甘願。」
茅煥道:「幫主要查出此人是准,只宜緩圖,不可操之過急,容排金餌釣鰲之
計,管叫他自投羅網,原形敗露。」
展天行抱拳拱手道:「全仗賢弟了,不過這鐵蝙蝠,如說真為驪山二女之物,
難令老朽確信。」
茅煥點首道:「屬下也不深信,但事出有因,也不可武斷其為虛妄。」
展天行不禁長歎一聲,道:「此人心計陰險,但避火珠已為別人棋高一著得去
,此老朽所受打擊更重,看來老朽原定暫置身局外之計已難實現,如想查出此人,
勢非捲入是非漩渦中不可。」
茅煥道:「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唯求盡其在我而已
,幫主不可怨天尤人,只不鍥不捨,必然失而復得。」
展天行道:「但願如此。」目中精芒掃視了一眼,接道:「將本幫胡飛熊等人
悉葬於宅外梨林中,我等尚須趕往亂石谷,另派人接充魯南分堂。」
說著,伸手抓起胡飛熊逕掠廳外而去,茅煥五人亦抓起屍體,去而復返,僅留
下鬼臉老者屬下八具猙獰恐怖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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