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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脈天罡

                     【第五章 西天佛吟】 
    
        深秋的長安,菊黃蟹肥,正是名士們吟詩獵句的季節。 
     
      長安通向終南的古道,擠滿了踏青尋樂的車輛行人。一名白衣少女,騎著一匹駿馬 
    ,鑽行於人群之中,以四下景象,卻視如無睹,聽如不聞。 
     
      她,正是李嬌嬌,她在掘出摩迦屍體,發覺無法挽救後,只好出金遣人送往藏邊, 
    自己則僕僕風塵,匆匆下了天山。 
     
      此刻她趕程的方向,正是終南形意一派。路上大車擁塞,她只得緩緩而行,那一雙 
    滿含憂鬱的秀眸,雖不時四掃,但在她的聽覺世界中,卻是一片岑寂而寂寞。 
     
      聽不到嘻笑的人語,也聽不到騷人墨客的吟誦。 
     
      但這份無聲的靜寂,並沒有給她帶來平靜,在她的心底卻焦灼而不安。 
     
      淮陽一派被摩迦誤傷,少林在靈音童子聖音之下,鬧得天翻地覆,武當五老在「靈 
    音老君」奇音下喪命,天山掌門人仍是難逃劫數,現在形意一派必也危在眉睫了。 
     
      在她的意料中,「靈音老君」離開天山「無垠莊」後必然會返回中原,終南形意們 
    適在入關之路,那魔頭要懾服天下武林,必會以終南作最後目標。 
     
      李嬌嬌在焦灼心情中,又時時想起靈音童子,她不知道他是否能進入「天音寺」, 
    但她卻明瞭當今之世,除了他以外,再找不到第二個能除去「靈音老君」的人。 
     
      想到這裡,她不覺有時不我予的感覺! 
     
      「要習成『西天佛吟』,至少要一年半載,等他回到中原,中原已不知變成一個什 
    麼局勢了,唉!」她臉上浮起一絲苦笑。 
     
      長安城漸漸遠了,踏青的遊客也漸漸疏落了,李嬌嬌一領韁繩,策騎向終南飛馳, 
    剛出百丈,驀見前面塵頭大起,一騎迎面狂奔而來。 
     
      她心中不禁訝然:「這是誰?行止比我還急?」 
     
      念頭未落,已見加速而至,直向自己衝來,其疾如箭,猛不可當,馬上是一個年青 
    人物。 
     
      李嬌嬌暗暗有點惱怒!官道疾馳,也應該看看情形,怎可有目如盲,對路上有人無 
    人,視作無睹? 
     
      她右手步袖一揚,左手一摔馬首,正欲讓開來騎如箭般衝勢,目光一轉,不禁櫻唇 
    一張:「噫!」 
     
      驚噫聲中,硬生生勒住坐騎,嬌容上充滿了驚訝之色。 
     
      「噫!」 
     
      那名騎士看清李嬌嬌後,竟也發出一聲驚嘯,一聲叱喝猛收韁繩,勒住坐騎如箭奔 
    勢,「希聿聿」,馬兒吃不住這股拉勁,人立而起,仰天長嘶,這種騎術功力,確也非 
    庸手可比。 
     
      嘿!原來馬上的年青人,青衣勁裝,竟是在洞庭湖畔向李嬌嬌傳訊的形意門下弟子 
    鄭子政。 
     
      「啊!李姑娘……」鄭子政張口叫出,臉上充滿了驚喜和激動。 
     
      「原來是鄭少俠!」李嬌嬌在馬上頷首作禮:「這般急急趕程,可有什麼……」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語聲,嬌容微微一變,目光呆呆地盯住鄭子政臉上,急迫地 
    等候反應。 
     
      因為她已感到一種不祥的預兆!對方行色如此焦急,如不是發生了大事,絕不會如 
    此,莫非「靈音老君」已到了形意派? 
     
      這個念頭在她腦中,如電光一閃而過,已見鄭子政在馬上還了一禮,道:「不瞞姑 
    娘說,區區有萬分火急大事,卻今見了姑娘,終算安心多了!」 
     
      李嬌嬌一怔,急急道:「可是魔頭已到了終南?」 
     
      「唉!」鄭子政長長一歎,搖搖頭道:「沒有……」 
     
      「沒有?」李嬌嬌意外地一呆。 
     
      鄭子政接下去道:「那魔頭雖然未到,卻向本派送來了口信。」 
     
      「哦!什麼口信?」 
     
      「魔頭要成立天音教,要本派二代以上弟子,於明年三月,赴『蒼龍嶺』集合,聽 
    候驅使!」 
     
      「哼!」李嬌嬌溫怒,哼了一聲,接著道:「誰替魔頭送的信?」 
     
      「陰山二友老大厲元方!」 
     
      「該殺!」 
     
      「唉!可恨的還在後面呢!」 
     
      李嬌嬌又是一驚,嬌聲道:「難道除此以外,魔頭還有別的企圖?」 
     
      鄭子政目光掠過李嬌嬌那焦急蒼白的嬌容,暗暗一歎道:「不錯!」 
     
      李嬌嬌道:「什麼企圖?」 
     
      鄭子政一張口,欲言又止,長歎道:「不提也罷,姑娘聽了,徒玷耳目!」 
     
      接著道:「姑娘此來,莫非要到本派?」 
     
      李嬌嬌見他那種欲言又休的神色,知道決不會有什麼好事,也不急於追問,她想: 
    「問不問一樣,反正自己到了形意派,一樣可以知道。」當下點點頭答道:「不錯。我 
    正想見見貴派霍掌門人!」 
     
      鄭子政歎道:「姑娘此刻不必去了!」 
     
      「為什麼?」 
     
      「家師及王位師叔已於二天前兼程趕往嵩山少林寺去了!」 
     
      「哦!莫非是共商對策?」 
     
      鄭子政遲疑地點點頭道:「想必如此。」 
     
      李嬌嬌哦了一聲,道:「這樣也好,我還是轉往嵩山,看看能不能找出一個妥善辦 
    法來!」 
     
      接著向鄭子政微微一笑道:「少俠如有急事,就請上路,我告辭了!」 
     
      「不!在下現在沒有急事了!」鄭子政一聽她要走,急急圈馬一攔。 
     
      「現在沒有急事?」李嬌嬌意外地一怔! 
     
      鄭子政目光中隱隱現出一絲無法形容的光芒,低聲道:「在下剛才那麼匆忙,就是 
    想找李姑娘!」 
     
      一見那份目光,李嬌嬌倏然明白了一件事,心中又氣又憐! 
     
      「唉!這是什麼時候?怎還會有這份心情!」 
     
      她暗暗感歎著,卻避過鄭子政的目光,淡淡道:「少俠尋我,有什麼事?」 
     
      「呃……呃……我想告訴姑娘,姑娘不應該再冒生死之險,在無法制住那『靈音老 
    君』之前,應該避一避!」 
     
      李嬌嬌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我與正派立有盟約,責任在身,若能逃避,而目 
    前武林情勢,又怎能容我逃避?」 
     
      她倏而覺得不論怎樣,人家總是一番好意,自己實不該用這種峻嚴的語氣來頂撞, 
    於是立刻又勉強一笑,道:「少俠好意心領,現在該分道揚鑣了!」 
     
      說完一圈馬頭,正欲縱騎,驀見鄭子政又急急道:「李姑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 
     
      李嬌嬌只得又勒住韁繩,淡淡道:「少俠還有什麼別的話?」 
     
      鄭子政肅然道:「姑娘於武林危亡之秋,不顧自己生死辛勞,往返奔波,在下心中 
    實感欽佩……」 
     
      「既然少俠知道目前形勢危急,剛才就不該用那番話勸我!」 
     
      鄭子政歎道:「但姑娘情形有點不同!」 
     
      「什麼不同!」 
     
      「唉!在下本不想說與姑娘知道,冒凜清聽,但現在卻不能不說了!」 
     
      李嬌嬌淡淡一笑道:「究竟什麼事?少俠如此吞吞吐吐的?」 
     
      鄭子政凝重地道:「陰山二友老大到本派時,除了傳達魔頭成立『天音教』一事外 
    ,還提起姑娘!」 
     
      李嬌嬌心中微震,淡淡道:「其非他嫌命太長!」 
     
      鄭子政接下去道:「他命五派屆時做一個現成媒人……」 
     
      「媒人?」 
     
      「靈音老君欽慕姑娘風範,要娶姑娘作夫人!」 
     
      李嬌嬌嬌容大變!顫聲道:「這是真的?」 
     
      鄭子政低聲道「在下不敢欺騙姑娘,唉唉,剛才所以不說,只是覺得那魔頭太已可 
    惡,姑娘太已冒犯了!」 
     
      「哈哈哈……」 
     
      李嬌嬌倏然仰天迸出一聲激忿的長笑,道:「豈止冒犯,簡直是禽獸不如,但是我 
    不知道那魔頭怎會知道有我這個人?」 
     
      鄭子政道:「陰山二友已叛出俠義道,也許是他們兄弟二人說給魔頭聽的!」 
     
      李嬌嬌明白了,柳眉不禁一挑,恨恨道:「在辰州言家堡,我早該殺了他二人。」 
     
      鄭子政臉上倏然浮起一層說不出的情意,道:「故而,在下剛才說姑娘應該先為自 
    己安全著想,危亡之下,人心多變,有了『陰山二友』前例,難保不會出第二個厲氏兄 
    弟。」 
     
      「外賊好防,內賊難知,萬一有什麼人因懼魔頭而欲對姑娘不利……呃……呃…… 
    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李嬌嬌感激地道:「多謝少俠相告,我現在就上少林!」 
     
      「那麼,在下伴送姑娘去!」 
     
      「不用了!」 
     
      李嬌嬌倏然向馬腹一刺,坐騎撥起四蹄,向前路如箭沖射而去,煙塵滾滾,瞬息變 
    成一點白影。只剩下鄭子政一人,滿臉失望地呆坐馬上,怔怔目送,驀地,他一咬牙也 
    縱騎向前趕去。 
     
      她此刻卻一的複雜悲痛,實在無法以筆墨來形容的,那還顧得與鄭子政囉嗦!對他 
    那份情意,反而感到是種糾纏。 
     
      三盞茶時刻,她已繞過了長安城,直奔開封!馬行顛簸,她內心也愈來愈激動。 
     
      「靈音老君」與自己有著最親近的血統關係啊!天下那有父親娶女兒的道理,無恥 
    !無恥! 
     
      她心中罵了一陣又想一陣!往昔母親被殺的一幕,不禁又在紊亂的腦海中浮起,她 
    倏然想起那魔頭或者並不知道自己是誰? 
     
      但是,老髦之年,殺性未戰,又動淫心,實在可惡……可惡透了……就在李嬌嬌邊 
    想邊走,急奔嵩山少林寺的同時……少林寺外卻呈現一片緊急戒備的情勢。只見一群僧 
    人,手執戒刀禪杖,在門口肅然屹立著,八個年輕僧人,立在緊閉的大門兩旁。 
     
      寺牆的四壁及牆上,不時可以看到少林僧身影晃動,來回巡視。 
     
      整個少林寺可說處於嚴密防護之中。 
     
      難道他們又得訊「靈音老君」要來? 
     
      不是!他何只是奉少林掌門悟元大師之命,作警戒佈置。 
     
      而在寺中最後一進掌門精舍中,卻一排坐著十三個人圍著一張檀木長桌,在靜靜商 
    議。 
     
      迎面正中,就是少林方丈悟元大師,二旁是監院三位長老:悟明、悟德、悟靜。 
     
      與少林方丈對面而坐的是形意掌門霍元真,以及與他合稱「形意五子」的另四位師 
    弟,賈中行,洛士銘,戚勇,陳英棋四人。 
     
      兩頭坐著的是武當新任掌門松雲道長,淮陽代理掌門「鷹爪三絕」方三省,及江甫 
    道上白道盟主卓立清與盟弟時逢年。 
     
      這幾個人都是當今武林僅存的幾位碩老,就是獨缺天山一派! 
     
      三個人靜靜坐著,此刻似正考慮著一件重大的事,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間而目光錯視一下,也像在探索著難方的神色反應,似乎自己心中的心事,都不願 
    先行出口。 
     
      氣氛是沉重的,靜得只有沉重的呼吸聲。 
     
      倏而,悟元大師乾咳一聲道:「對於魔頭的威脅,各位諒已考慮清楚,現在老衲想 
    問問各位掌門人及檀樾的意思,究竟是死抗到底,抑是暫作委曲求全,伺機而起!」 
     
      靜舍中悟元大師這番話說完後,恢復靜寂,竟沒有一個接口答腔,每人都浮起一種 
    沉痛而猶疑的表情。 
     
      悟元大師目光一掃,長歎一聲道:「這個問題的確難以在一時之間回答,各位雖不 
    說話,老衲也能瞭解各位此刻的心情。想『靈音老君』挾奇音而起殺孽,所向披靡,無 
    人能敵,而武林同道為抗魔而喪生者,已不下百餘人,精英喪失殆存!若是不顧生死而 
    抵抗,不但與事無補,反而徒使各門各派像辰州言門一樣,徹底毀滅,永不復生,但若 
    是委曲求全,以各位在武林的名望地位,實在心有未甘,而且這麼一來,人心皆死,日 
    時長久,恐也是道義淪亡,魔焰益昌之局。」 
     
      悟元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歎道:「就是老衲,唉!也是猶遲難決!」 
     
      形意掌門霍元真接口道:「大師所言,正是吾等心腑之言。」 
     
      其餘的人也都情不自禁地點頭表示同意。 
     
      悟元大師黯然道:「這種情形,雖使人難以作決,可是明年三月,瞬時將屆,倘不 
    及早商討出一個結果來,臨時豈不都成魔掌下之遊魂,老衲覺得唯有以快刀斬亂麻的決 
    心作次速斷速決,才能使武林留下一絲復甦之機。」 
     
      松雲道長倏而起立道:「大師何不先說說自己意見,以供貧道等作一參考!」 
     
      他雖是武當掌門,但系青圭真人弟子,在座中諸人面前,輩份小了一輩,故而說話 
    神色,俱是凜凜有禮。 
     
      悟元大師沉吟半晌道:「就以少林來說,十年之內,連換三任掌門,這是敝寺八百 
    餘年來,從未有過的情形。二代掌門慘死,戰魔無力,老衲一樣感到無可適從,但老衲 
    往大處著想,目前只有二條路可走,一是抵抗到底,一是暫時委曲求全,但作任一決定 
    前,必需有二個基本條件。」 
     
      「什麼條件?」卓立青急急追問。 
     
      悟元大師凝重地道:「若是抵抗到底,必須有萬全的計劃,及制勝的把握,切不能 
    再作無謂犧牲。」 
     
      在座眾人頹然一歎! 
     
      回想自「靈音老君」現身江湖以來,各派已不知想過多少計策,動用多少人力,結 
    果仍是一敗塗地,如今還說什麼萬全之計,制勝把握呢? 
     
      假如有的話,那還會等到現在。 
     
      只見悟元僧接下去道:「若是暫時委曲求全,也必須先行定好日時,策好計謀,以 
    便對那魔頭施行奇襲,一擊奏功!」 
     
      在座諸人聽到這裡,俱是點點頭,霍元真倏然道:「大師此言,頗合目前情勢,老 
    朽想,眼前只有這條路可行!」 
     
      其餘人這時紛紛附和,他們覺得除了這麼做,倘能暫時保存武林中元氣以外,實在 
    沒有別的再好的辦法。 
     
      但是形意掌門霍元真語聲頓了一頓,卻忽然又道:「不可,要實行第二個辦法,還 
    有一個顧慮。」 
     
      「什麼顧慮?」悟元大師問。 
     
      「大師忘了『靈音老君』要咱們做媒人那件事?」 
     
      霍元真歎了一口氣,道:「李姑娘俠骨冰心,為了武林,雖無功勞,也有苦勞,豈 
    能讓他葬身魔頭之手,但咱們如辦不到這件事,卻無法使『靈音老君』相信咱們。那末 
    暫求委曲之計,勢必行不通了。」 
     
      悟元大師冷冷一笑,道:「老衲認為這件事並沒有什麼困難。」 
     
      在座諸人微微一怔,只見老方丈接下去道:「李施主自與各派訂定盟約至今,並未 
    履行半點諾言,卻有縱魔之嫌,就算她實是由於力有未逮,但為了眾生安全,犧牲她一 
    人,也顧不得了。」 
     
      言下顯然還記得洞庭湖邊那椿不愉快的事。 
     
      霍元真微露不同意的神色,他內心感到不應該把這個一個俠骨冰心的少女,斷送在 
    魔頭手中,正欲說話,卻見悟元大師又接下去道:「再說,那位女施主若真有救世之心 
    ,果真是俠骨冰心,必懷有犧牲之志,能犧牲一人而救天下武林,老衲想她也不會不答 
    應的。」 
     
      形意掌門要說的話,到了口,不由縮了回聲,默然了。 
     
      在座眾人也俱默然了,他們覺得悟元大師的話,未始沒有道理。 
     
      正在沉默之際,忽見精舍門戶一啟,一名年青僧人匆匆奔入,對悟元大師一禮,道 
    :「稟告掌門,有人求見!」 
     
      悟元大師神色一驚,道:「宏法,是誰?」 
     
      宏法僧垂首道:「來人是女的,自稱姓李,弟子恪於寺規稱少林素不容婦女人寺, 
    那知她動手就點倒了本寺三名弟子,現在正被本寺前院知客師叔們擺下羅漢陣圍困住, 
    請掌門裁奪!」 
     
      悟元大師鼻中重重一哼,眉目間隱現一股慍怒之色,但是這種神色旋即平息,一揮 
    袍袖道:「傳言外堂子弟,立刻停手,並火速大開正門,老衲親自應接!」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宏法僧更是瞳目結舌,幾疑自己聽錯了話。 
     
      掌門人此刻不但不追究,而且還要不顧少林不接待婦女之律,準備親自迎接,嘿!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宏法,還不快去傳諭!」悟元大師見他呆呆怔立,一聲大喝。 
     
      宏法僧慌忙施禮而退,奔出精舍。 
     
      悟元大師目光一掃,合什道:「各位請不必出去,以免多人現身,走漏了秘議消息 
    ,老衲去迎接那位女施主進來,再行商議大計。」說完起身,與監院三老,離座走出精 
    舍。 
     
      少林寺前。 
     
      人影交錯,十八名少林弟子擺成一座小周天羅漢陣法,圍住李嬌嬌,只見僧衣飛揚 
    ,十八根拌枝此迸彼退,杖風衣影,靜穆中,呈現一片煞機。 
     
      再看陣中李嬌嬌,白衣輕擺,嬌軀倏東倏西,來回閃避,那種快疾的身法,簡直令 
    人目眩眼搖,根本無法看清面目,但見一團白影,似風中之蝶,在空中翻飛。 
     
      地上另有二名少林弟子盤坐著,旁邊立著四名五十餘歲的僧人,正在為盤坐的弟子 
    ,運功解穴。 
     
      驀地,羅漢陣中響起一陣嬌喝:「大師們難道還不肯住手麼?」外圍十八名少林弟 
    子不言不語,依然遞出一招「羅漢朝佛」,十八根禪杖,齊向中間的白影橫掃而去。 
     
      招勢的凌厲,幾乎不容人有躲閃的餘地。 
     
      李嬌嬌柳眉一剔,哼地一聲,雙袖分別向外一甩,厲聲道:「我李嬌嬌求見貴寺方 
    丈,只是為了你們少林,何以這等欺人,以為區區一座小周天羅漢陣,就困得住我麼? 
    」 
     
      轟地一聲,十八枝禪杖,竟被她衣袖上所發出的罡氣,同時反彈而回。 
     
      羅漢陣為首的一名老僧,清瘦的神色,不由一震,衣袖一揮,禪杖朝天一豎,口中 
    朗聲誦起佛號。 
     
      其餘十七名少林弟子,頓時身形互錯,方位互換,陣勢又是一變! 
     
      原來那為首老僧正是堂前知客大師,眼見李嬌嬌這般武功,只得迅速發出訊號,變 
    換陣法,口中冷冷道:「貧僧剛才已對女檀樾說過,本寺方丈已經外出,施主為何出手 
    傷人,逞強硬闖,少林佛家聖地,豈容一個女子胡來?」 
     
      李嬌嬌滿心氣惱,但是她有又顧慮,不敢施出重手,以免自己此行反遭誤會,然而 
    這種既不能敗,又不能勝的仗,要打到幾時呢? 
     
      她岔然一聲冷笑道:「知客大師,你這話根本是搪塞之詞,我李嬌嬌如不打聽貴寺 
    方丈並未外出,怎會強闖,再說——」 
     
      姑話尚沒有說完,倏見六根禪杖,如烏龍卷空,飛旋而至,急忙頓住語聲,纖掌閃 
    電拍出二掌,擋住來勢。 
     
      就在這剎那,寺門倏然大開,只見宏法僧急步而出,大聲道:「掌門有諭,立刻停 
    手!並以本寺迎接貴賓之禮,列隊恭迎李女施主入寺!」 
     
      羅漢陣在喝聲中,立刻散開,屹立四周,每個少林弟子的臉上都現出一層困惑之色 
    ! 
     
      他們知道掌門方丈曾為了這位李嬌嬌,岔然退盟,並向全寺特別申明過,她是少林 
    之敵,並非朋友,然而現在怎麼出爾反爾了呢? 
     
      李嬌嬌聞言心頭也是一怔! 
     
      掌門人沒有拒而不納,並不使她驚奇,但是竟以貴賓之禮相迎,倒使她有點莫名所 
    以了! 
     
      在這種錯愕靜默之間,只見門口的宏法僧身形一側,合十肅立,口中又朗聲喝道: 
    「少林弟子速速列隊,掌門人駕到!」 
     
      僧衣飄拂,本寺的僧人立刻身形齊動,在大門口台階二旁,排成二條長長的行列, 
    個個合十挽手,臉上嚴肅而恭敬。 
     
      李嬌嬌暗暗一歎!覺得在目前這種危急存亡之秋,少林寺還有這種恢宏氣派和絲毫 
    不苟的作風,的確難能可貴。 
     
      歎息中,已見悟元方丈手執如忘法杖,纖步而行,身出一排三位監院長老,緊緊跟 
    著,只見悟元臉無表情,目光看了看自己,停步台階上,合十施禮道:「老衲不知施主 
    駕到,有失遠迎!」 
     
      李嬌嬌倏然覺得這位方丈,執禮雖恭,語氣卻絲一沒有感情,生像極為勉強似的, 
    心中閃電般掠過一絲懷疑! 
     
      但是此刻她心中要知道的事太多,已無法再計較這些小節!忙答禮道:「大師好說 
    ,倒是奴家來得兀突了!」 
     
      說到這裡,急急一轉語鋒道:「聽說形意掌何人也趕來貴寺,請問大師他已經到否 
    ?」 
     
      悟元大師倏然臉無表情地道:「不但霍掌門人在寺中,其餘武當,淮陽二派掌門及 
    江南卓時二位大俠亦俱在敝寺作客……」 
     
      李嬌嬌哦了一聲道:「原來貴寺有秘密集會,難怪防範得這等嚴密,剛才倒是奴家 
    莽撞了!」 
     
      悟元僧身形一側,道:「此處說話不便,尚請施主進入寺中再談。」 
     
      李嬌嬌點點頭,道:「好,有勞大師引路。」 
     
      悟元大師又是一禮,轉身向寺中走去,李嬌嬌跟在後面,只見寺中的防備佈置,比 
    寺外還要嚴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個個目光突變,或執刀,或執杖,昂然屹立。 
     
      她暗暗一歎,忖道:「少林聲勢,的確非尋常門派可比,但是一……唉!在『靈音 
    老君』眼下,又有什麼用呢?」 
     
      在歎息聲中,已走過最後掌門方丈的靜院,到了精舍門口,宏法僧拉開門戶,李嬌 
    嬌跨進精舍,只見在座諸人俱皆起立為禮,霍元真歎道:「想不到姑娘也來了,唉!」 
     
      這一聲歎息,似乎包含著是極複雜的感情。 
     
      李嬌嬌還以為這位形意掌門另有感觸,不由微微一笑,道:「奴家聽說那魔頭傳言 
    威脅,再根據掌門人匆匆來了少林,心想必是秘籌對策,故也急急趕來,想盡我一己之 
    責任!」 
     
      霍元真優郁地點點頭,目光一掃道:「有話慢慢長談,老朽先為姑娘介紹座中同道 
    。」 
     
      說著為李嬌嬌一一指引。 
     
      李嬌嬌分別施禮後道:「各位在此秘議,不知已獲什麼結果否?」 
     
      悟元大師接口道:「剛才老衲已設想出一個唯一的辦法,並獲在座各位同道贊成, 
    正在商討其中細節,卻因女檀樾光臨,會議中斷。」 
     
      李嬌嬌歉然道:「奴家先向各位陪罪,但大師所說的辦法,不知奴家能得與聞麼? 
    」 
     
      悟元僧長笑一聲道:「聞女檀樾自任艱難,不顧生死,俠義高風正是吾輩典範,豈 
    有不能與聞之理。」 
     
      李嬌嬌忙道:「大師過獎了!」心中卻在奇怪這位悟元掌門的口氣怎與洞庭見面時 
    大不一樣,對自己變得如此恭維起來。 
     
      只見悟元大師接下去道:「魔音威力無儔,老衲與各位同道商議之下,感到再死抗 
    下去,不但徒增喪亡,而且與局勢並無助益……」 
     
      「大師之言不錯……」李嬌嬌沉吟著點點頭。 
     
      「故而與其如此,不知暫時委曲求全,保存武林一點元氣,伺機而動!」 
     
      「唉,看來暫時也只有這樣……」 
     
      「這麼說,施主也贊成此議了?」 
     
      李嬌嬌點點頭道:「衡量情勢,也唯有如此。」 
     
      她感到只要能拖到靈音童子回反中原,局勢立刻扭轉。 
     
      悟元大師含有深意的一瞥,倏然向監院三位長老一使眼色,齊齊向李嬌嬌走向一步 
    ,合十頂禮,跪了下去。 
     
      李嬌嬌大驚,身形一閃,驚呼道:「掌門大師,你……你這是為什麼?」 
     
      悟元大師道:「今後局勢,全仗姑娘主持,老衲當日得罪,深自感愧!因此請受老 
    衲一拜!」 
     
      李嬌嬌急急道:「一派掌門之尊,豈可這等折辱,大師快起來……起來,以前之事 
    ,奴家決不計較,以後之事,只要對武林有益,奴家敢不赴湯蹈火。」 
     
      悟元大師長歎一聲道:「有姑娘一句話,老衲就放心了,要知道,委曲求全如何裝 
    得像,使『靈音老君』深信不疑,也並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嬌嬌點點頭道:「不錯!」一看少林四位高僧仍坐在地上沒有起來的意思,不由 
    急道:「大師有話起來再說好麼?」 
     
      「不!」 
     
      悟元大師接口回答,凝重地道:「而怎能取信於那魔頭,暫保武林平靜,就在女檀 
    樾身上了!」 
     
      「在我身上?」李嬌嬌一怔:「大師有什麼吩咐?」 
     
      悟元大師森沉地道:「魔頭在明年三月清明召集各派同往,指明必須共備一份賀禮 
    ,試想如果不能辦到,會有怎樣的結果?」 
     
      李嬌嬌嬌容不禁一變,他在聽到鄭子政那番話後,已深深受到刺激,此刻倏然明白 
    為什麼悟元僧一反上次仇視的神態,恭敬接待,原來是另有目的,不由更是痛心。 
     
      她心頭這剎那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冷冷一笑道:「不錯,如辦不到那份禮物,結果 
    的確不堪設想,而秘議的計劃,也將全部落空,大師要奴家怎麼幫忙?」 
     
      悟元大師跪在地上,一抬首,沉重地道:「希望女施主能犧牲一己,成全武林眾生 
    !」 
     
      李嬌嬌心如錐刺,尖笑一聲,道:「回答大師,恕我辦不到!除此以外,其餘的都 
    不難商談。」 
     
      悟元大師倏然對呆立桌邊,愕然注視的各派掌門人沉聲道:「事關武林存亡動運, 
    各位難道坐親老衲跪在地上表演不成?既在事情已有協議,現在還不跪下求女施主降恩 
    ?」 
     
      一聽此言,座上的武當,淮陽,形意三派掌門互相看了一眼,俱都無可奈何地對著 
    李嬌嬌跪了下去。 
     
      三派掌門一跪,其餘人更不得不跪,靜室中所有的人,此刻都矮了一截,只有李嬌 
    嬌愕然木立,秀眸中一片迷濛! 
     
      她心中有一份無法形容的悲忿。在悲忿中更有一份恨意。可是眼前的情形,她能表 
    示什麼呢?她又能發洩什麼呢?她能說出她與那「靈音老君」有血統關係嗎? 
     
      驀地,她口中進出一陣尖顫的長笑,笑聲淒愴而令人心酸! 
     
      接著,她陡然止於尖笑,目光寒如利刃,對悟元大師冷笑一聲道:「大師好聰明, 
    這不失是一條空前絕後的一石二鳥之計,口實堂皇,令人無法駁卸。」 
     
      悟元大師神色一變,淡淡道:「女施主切勿誤會,唉!若女施主一定要往壞處想, 
    老衲也沒有辦法!」 
     
      話聲頓了一頓,接下去道:「但剛才霍掌門人尚在贊說女施主俠骨冰心,義風亮節 
    ,可算絕世奇女子,前無古人,故老衲斗膽相求。」 
     
      一旁的悟元長老故意一歎,接下去道:「若是知道霍掌門人只是故意為女施主吹虛 
    ,敝派掌門也不會這麼欠缺考慮了!」 
     
      李嬌嬌被這番話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心頭隱隱作痛,卻苦於不能發 
    作。 
     
      燦目光充滿恨怒,嘴唇一抖,來回掃視半響,驀地哈哈一聲長笑道:「掌門大和尚 
    ,你別打這個如意算盤了,不論你們怎麼說,告訴你們,我李嬌嬌辦不到!」 
     
      話說完,一轉身,雙掌倏門戶推去。 
     
      彭地一聲大響,門戶應掌向外倒塌,巨震中,只見她嬌軀電掣而起,掠出精舍,接 
    連三晃,消失於後院牆頭。 
     
      眾人正在愕然之際,悟元大師倏然長身而起,仰天長笑道:「不經考驗,不能成佛 
    ,不受火煉,難知真心,哈哈哈,俠骨冰心,原來是這般俠骨冰心。」 
     
      其餘人這時也紛紛起立,一聽少林掌門人這番話,心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們覺得無法怪李嬌嬌,而且對她有一份同情,一位少女的貞操,是何等珍貴,她 
    不同意,實在情理之中。 
     
      但是他們又覺得悟元大師的話也不能說無理,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正是武林人物 
    最高的情操,若真心存武林,就應該毅然答應,才能以行符言。 
     
      這一霎那,他們又是悵然,又是失望。 
     
      就在這時,倏見精舍外白影一幌,一條人影,如風而入,赫然又是李嬌嬌。 
     
      悟元大師心中最為吃驚!他不知道她去而復返,神色那麼難看!是懷著什麼用意? 
     
      只又李嬌嬌臉色如冰,口光巡視一圈,停在悟元大師臉上,冷冷道:「悟元方丈跪 
    下!」 
     
      字字如刀,聲音峻峭如鐵。 
     
      悟元大師神色一變,厲喝道:「為什麼?」 
     
      李嬌嬌冷笑道:「剛才你跪下是為什麼?」 
     
      悟元大師長笑一聲道:「剛才老衲為蒼生請命,一跪又算得什麼,而現在,老衲以 
    堂堂掌門之尊,豈能無故跪在人面前!」 
     
      「咯咯咯咯……」 
     
      李嬌嬌口中迸出一聲長笑……少林寺掌門精舍中。 
     
      李嬌嬌去而又復返,竟命令少林掌門跪下,因少林掌門懷疑,她在一陣尖顫的長笑 
    後,嬌容寒如重霜,對悟元大師冷冷道:「大和尚,剛才你為武林存亡而對我下跪,現 
    在我若也是為了武林存亡,也命你下跪呢?」 
     
      悟元大師雙目精光流動,如劍光一般盯在她那美麗蒼白的臉上,沉吟半晌道:「我 
    佛為普渡眾生,不知受盡多少苦難,老衲為了當今武林,再跪一次又有何妨?」 
     
      說完,果然又合什跪了下去,拜了三拜,再行起立。 
     
      李嬌嬌道:「犧牲一生清白,我受你方丈三拜,也不為過。」 
     
      悟元大師嚴峻地道:「女施主是表示答應了麼?」 
     
      李嬌嬌臉上毫無表情地道:「不錯,我佩服你大和尚好計策,只是效果是否能達到 
    你大和尚的理想,那就非我所敢保證的了!」 
     
      說著秀眸中射出二道凜然不可侵犯的冷電,向室中眾人緩緩一掃。 
     
      眾人俱不安地低下頭去,心中都浮起一陣自愧和自慚的感覺。 
     
      自武林有史以來,正派掌門跪求一個女子犧牲,可以說是從來未曾有過,然而今天 
    卻創下此例,這怎不令其餘幾位掌門人又愧又難過呢。 
     
      可是悟元大師卻並不如此,他的確是對李嬌嬌懷有成見,才想出這一條美人計,此 
    刻他腦中已在設想下一步填密的計劃了。 
     
      一旁的監院長老悟明大師在李嬌嬌說完後,接口道:「魔頭是否入殼,乃是天意, 
    貧僧只等希望女施主在混進魔車後,為武林除去此獠!」 
     
      車嬌嬌冷冷一笑道:「不用大師吩咐,嘿嘿,若依我本性,若為『靈音老君』之妾 
    ,將來第一件事就叫他殺了你們這批和尚。」 
     
      語聲一落,人影一晃,電掣般向精舍外射去……這番話直聽得悟元大師及監院三考 
    心頭大震,木立當地,作聲不得。 
     
      形意掌門人霍元真急急呼道:「李姑娘慢走……」 
     
      喊聲未落,精舍外半空中,一陣語聲一傳進來:「霍掌門人不必著急,屆時蒼龍嶺 
    之會,李嬌嬌必定到達就是了!」 
     
      語聲雖然清晰,人形早已消逝! 
     
      「唉!」 
     
      形意天聖手倏然仰天一聲長歎! 
     
      悟元大師卻憂心忡忡,心中大不是滋味! 
     
      只見監院長老悟靜倏然對悟元道:「掌門人……」 
     
      悟元從沉思中驚醒,道:「師弟有什麼事?」 
     
      悟靜憂形於色道:「萬一李施主屆時果然對少林不利,一番秘計,豈非盡付東流, 
    貧道希望師兄多多考慮,莫得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悟元方丈默然無語。 
     
      霍元真卻歎息一聲,接口道:「監院大師不必計較,老朽擔保李姑娘決非這樣的人 
    ,剛才她只是怨恨難洩,一句氣話罷了!」 
     
      悟元方丈也歎息一聲道:「現在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到明年三月時,再看情形 
    ,隨機應變吧!」 
     
      時光如水。 
     
      瞬眼即過。 
     
      第二年的清明,已經到了。 
     
      華山蒼龍嶺的山邊上,又如六年前一樣,一批批武林人物,摩肩接踵而至。只不過 
    六年前,那批人神色都十分開朗,心中懷著好奇而來,而今天,每張臉上的神色,卻像 
    一個模子中鑄出來一般,是那麼沉默,那麼憂怨。 
     
      同道相見,只是互相交換一下目光,竟連話都難得說一句。 
     
      在蒼龍嶺下的朝陽坪上,此刻卻已先到了兩派弟子,面對蒼龍嶺,分二邊而立,右 
    邊的少林弟子,一共約有六十八人,掌門在前,監院三老,達摩五僧,前堂知客,後堂 
    執膳,以及宏法等二代弟子,皆都到了。 
     
      左邊一排是淮陽派,因為掌門人「神鷲金爪」自被摩迦僧誤傷後,傷勢一直未好, 
    故仍由「鷹爪一絕」方三省率領著,人數約三十餘人,淮陽六一鷹在其中。 
     
      過了盞茶時刻,武當新任掌門人松靈道長也到了,率領二十餘名武當弟子,個個神 
    色凝重地向二旁打了一個稽音。默默靠向少林弟子一邊,挨著排成三列。 
     
      自武當五老一死後,武當其實早已精英喪盡,聲勢大減。 
     
      接著形意天聖手也到了,身後跟著「形意五子」,及二十餘名二代弟子,形意掌門 
    人向二邊略一抱拳,一揮手,立刻示意門下靠著淮陽派站立。 
     
      隔了沒有多久,江南卓家莊卓立青也到了,只是他單身一人。 
     
      時間已將近正午,陽光移臨中天。 
     
      站在朝陽坪上四派人物翹首探望著,卻發覺天山一派至今還沒有一個人到來! 
     
      他們早已聽說天山一派除了掌門人穆克群已經死亡外,其餘弟子並沒有受到損傷, 
    可是那些天山弟子似乎倏然在這世界中消失了一樣!竟然毫無音訊,不但江湖見不到一 
    個天山門下,而且連天山無垠莊也變成了一座廢園。 
     
      這批人哪裡去了呢?誰都不知道。知道的或許只有一個人——李嬌嬌。 
     
      而現在,各派人物心中都不免起了一層疑竇。 
     
      正各自猜測中,倏聞一陣蹄聲從山下遙遙傳來。 
     
      於是每個人的心中,俱感到一震!暗呼一聲,來了,神色之間,立刻緊張起來。 
     
      蹄聲由遠而近,漸漸出現在山路口,果然就是那輛八龍飛舞,八駿拖曳的馬車。 
     
      速度悠閒而緩慢,二旁還跟著二個瘦如竹竿的人,正是「陰山二友」厲氏兄弟。 
     
      人車一到朝陽坪中間,馬車一橫立刻停住,「陰山二友」齊齊走至車前一立。目光 
    二旁一掃,哈哈哈哈,同時一陣得意地大笑。 
     
      笑畢,老大首先以昂揚意得的語氣道:「各位派門人果然到了,厲氏兄弟在此向各 
    位恭喜。」 
     
      話意中充滿了不屑。 
     
      霍元真忍不住大喝道:「厲無方,你算什麼東西?」 
     
      厲老大冷冷一哼,道:「天音教左護法,霍掌門人,你是不服氣麼?」 
     
      霍元真長鬚顫動,眉頭一剔,正要頂撞,倏聽車中飄出一陣令人抖懍的語聲:「今 
    天我『靈音老君』召集各位來此是舉行開教大典,今後各位與厲氏兄弟,同屬本教中堅 
    份子,怎可見面就吵鬧!」 
     
      語聲輕飄飄地,但卻使「形意天聖手」霍元真硬把即將出口的話,嚥了回去,默不 
    作聲。 
     
      車中的語聲繼續響著:「路途勞頓,本尊著需要休息一番,一切均已交代厲氏兄弟 
    ,各位掌門人聽他兄弟兩指示好了!」 
     
      「陰山二友」同時一側身,重首應諾。 
     
      「如有人再不聽二位指揮,格殺勿論!」 
     
      「是!」厲氏兄弟大聲應諾,活似奴才一般。 
     
      霍元真見了不由氣悶難洩,暗暗長歎。 
     
      只見陰山二友應諾後,同時轉身,目光對群雄一掃,老二冷冷道:「天山一派恁地 
    未到?」 
     
      話似乎在問每一個人,但這問題各派掌門也在猜測,怎麼知道,俱都狀不作聲。 
     
      老大鼻中一哼,道:「各位為什麼不說話,是不屑答咱們兄弟麼?」 
     
      悟元大師臉無表情地接口道:「天山一派,信訊久斷,如何不到,老衲與一干同道 
    也正在懷疑。」 
     
      厲老大鼻中一哼,道:「少林掌門人應召而來,是真誠服從,願加入天音教麼?」 
     
      悟元大師道:「老君神威,老衲敢不服從?少林二代弟子以上齊集於此,請老君吩 
    咐!」 
     
      厲老二嘴角浮起一絲得忘的陰笑,道:「好,其餘各位呢?」 
     
      三派掌門及卓立青同時抱拳道:「吾等皆願在老君座下效勞!」 
     
      厲老大點點頭道:「各位即已識武林大勢,自現在起即算天音教屬下,不過,當初 
    天尊吩咐的禮物,不知準備好沒有?」 
     
      此言一出,眾人心中同時一驚!這才發覺李嬌嬌至今未到。 
     
      悟元大師目光向來路一瞥,垂首道:「老鈉回稟護法,李姑娘即將到達,老君之事 
    ,敢不盡力,盡人之責,幸未辱命。」 
     
      車中倏然飄出一聲得意的陰笑:「桀桀桀桀!好,好,各位能首先完成這件做媒任 
    務,算是一件大功,但是——人呢?」 
     
      人呢?誰也不知道李嬌嬌是否一定會到,但悟元大師處在這種情形之下,只得硬著 
    頭皮道:「人稍待即至,尚請老君稍等片刻!」 
     
      他口中雖這般敷衍著,可是心中漸漸感到不安起來。 
     
      當時在少林寺,悟元在李嬌嬌走後,已與其八大派密謀好暫時委屈求全,伺機匡復 
    武林,除去「靈音老君」的大計。 
     
      但這些計劃時先決條件,必須以李嬌嬌能犧牲自己為前提。 
     
      而現在仍人影不見,這位少林掌門擔心密謀落空,招來災禍。 
     
      他說完話,立刻目不轉睛地向山道上眺望。心中一片焦灼,暗忖:「若她改變主意 
    不來,那一切都完了!」 
     
      厲氏兄弟見悟元這麼回答,便也不多說,目光跟著悟元向山道望去。 
     
      朝陽坪上恢復了寂靜,太家都在焦心地等候著。 
     
      將近半個時辰過去,仍不見李嬌嬌出現,厲老大為了故意顯露一下威風,臉色一沉 
    ,喝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那李姑娘要到什麼時候才來?」 
     
      他目光是對著少林掌門悟元大師的,悟元一時皺眉瞪目,不知怎麼回答。 
     
      什麼時候來?這問題誰也不能預料,當然更無法作確定的答覆。 
     
      厲老二倏然冷笑一聲道:「四位掌門人,老君當日傳諭,諒各位不會忘記吧?」 
     
      四派掌門弟子聞言心中皆輕輕一顫,悟元大師更是神色大變。 
     
      車中又傳出一聲冷笑,道:「若那女子再不到,按欺騙本教生諭罪,以四派掌門首 
    級代替。」 
     
      悟元大大倏然抬目,精光四射,在這種情形下,他唯有準備孤注一擲……就在此際 
    ,一陣蹄聲,從山道下,飄傳過來。 
     
      在場所有人立刻轉首移目,心中都暗忖:「莫非是她來了?」 
     
      轉念間,倏見一輛紅色馬車,在四匹駿馬搖曳下,施施然而至。 
     
      在場諸人見了俱都一怔! 
     
      這輛馬車雖不如那魔車一般光耀奪目,卻也顯得華麗不凡,淡紅的漆包,襯著銀色 
    的鑲邊,猶如富豪之家的座車一般。 
     
      車中的人是誰呢?若是李嬌嬌,她怎麼也坐車而來?弄出這份排場做什麼呢? 
     
      各人心中俱起一層狐疑。 
     
      卻見厲無方已大喝道:「車中是那一個?」 
     
      扮紅色的馬車戛然而止,停於朝陽坪進口之處,車中飄出一聲嬌嬌滴滴的回答:「 
    李嬌嬌。」 
     
      「李嬌嬌?」四派掌門及所有的弟子,面色一寬,各自松出了一口氣,悟元大師這 
    時也不禁肅然合什,向那紅色馬車恭恭地施了一禮,朗誦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女 
    施主真是信人!」 
     
      「人無信不立,倒是奴家令各位久等了!」 
     
      厲無軒這剎那忽然想起在辰州言家堡前差點命喪李嬌嬌指風下,立刻接口厲喝道: 
    「李嬌嬌,還不下車,向教主請安!」 
     
      「你是什麼東西?」車中響起一聲嬌喝。 
     
      厲無軒狂笑一聲:「咱們兄弟忝職天音教左右護法,李嬌嬌,若你再不知趣,莫怪 
    咱們弟兄要得罪了!」 
     
      八龍馬車中一陣陰喝:「且慢!李姑娘,你為何不下車?」 
     
      「奴家毀被選為教主夫人,應就與教主平起平坐,護法不前趨恭迎,反叫奴家自己 
    下車,這豈非奴才比主子還大了!」 
     
      「哈哈哈……」「靈音老君」在車中一聲陰笑道:「對對對,此言卻是有理,耳聞 
    娘子是位奇女子,如今雖未見到你面,聽這口氣已知是名不虛傳。」 
     
      語聲到此一頓,接著喝道:「厲家兄弟,還不快代本教主上前迎接李姑娘下車?以 
    後不許如此不懂禮貌!」 
     
      這瞬眼之間,「陰山二友」的額上已冒出了豆大汗珠,面無人色,慌忙道:「恭領 
    教主諭旨!」 
     
      說著,急步向前,走到弄那紅色馬車旁,又是恭巷敬敬一禮,惶然垂首道:「咱們 
    兄弟無知,剛才冒犯了姑娘,尚請姑娘寬恕!」 
     
      他兄弟此刻心中忐忑不安,暗自埋怨,怎就沒有想起這位李嬌嬌即將成為教主夫人 
    ,豈能像對各派掌門一樣,報復得罪的? 
     
      萬一以後「靈音老君」對她寵愛有加,自己豈不是朝不保夕,二條命等於俎上肉, 
    隨時可能下油鍋。 
     
      這一想,「陰山二友」更是大汗淋漓,混身戰慄。 
     
      只聽得李嬌嬌在車中冷冷地道:「哼!剛才威也發了,罪也請了,還不快扶姑娘下 
    車,要教主眼巴巴的等候麼?」 
     
      「陰山二友」連忙應道:「是……是……」 
     
      各派掌門此時俱都移目注視車中,那知厲老大手伸人,李嬌嬌並沒有下來,卻聽得 
    車中又是一聲嬌喝:「厲老二,你還不過來放下車旁踏板!」 
     
      厲老二連忙上前,俯首把車旁疊起的腳踏板放下,就茬這剎那,一股無聲無息的極 
    大勁力巳向厲老二頭頂壓至。 
     
      這陡然的變化,旁人都沒有發覺,厲無軒心頭大駭,但是要避卻已遲了,一聲慘吼 
    ,身形踉蹌倒地,天靈骨已被壓碎,話未說半句,立刻魂歸地府。 
     
      也在同時,伸手手大車欲扶李嬌嬌的厲老大身軀摔倒車旁,雙目怒瞪,臉上表情僵 
    硬,原來早已無聲無言地死去。 
     
      這情形,看得在場所有人臉色都凜然大駭! 
     
      「陰山二友」變節附魔,作威作福,死得固然大快人心,但是此時此刻,下這種毒 
    手,未免太逞一時之意氣,不去設想後果了。 
     
      這麼一來,豈非要各派門下一起去死? 
     
      果然,那八駿魔車中立刻飄浮出一聲懾人無比的陰喝:「好大膽,竟敢傷本座左右 
    護法!」 
     
      喝聲中,卻見李嬌嬌已盈盈下車,冷冷道:「靈音老君,你說這話就不對了!」 
     
      此刻在場所有的人目光俱是一亮,只見李嬌嬌的衣飾,與以往完全不同。粉紅色的 
    曳地羅裙,肩套霞披,頭插金釵,打扮得艷麗不凡,增加了三分迷人之氣。 
     
      各派掌門暗暗一歎!心中十分著急。 
     
      他們不希望她臨時變卦,鬧成僵局,破壞了除魔大計! 
     
      卻聽得魔車中又傳出了一聲懾人冷笑:「嘿嘿!你倒說說,本教主有什麼地方不對 
    ?」 
     
      李嬌嬌輕移蓮步,走到魔車前,微微斂枉,道:「我想反問一句,老者是否要娶我 
    為妻?」 
     
      車中哈哈一笑道:「論你人品,果然是人見人愛,不論如何,本教主要你侍候定了 
    !」 
     
      李嬌嬌冷冷道:「既然如此,我殺了這二個無知傢伙又算得什麼?試想他二人既敢 
    冒犯教主夫人,難保有一天不會對教主倒戈,這種人,嘿嘿……殺了乾脆!」 
     
      「哈哈……」 
     
      車中飄出一聲狂笑,道:「對,對,算你有理。只是老夫少了二個差遣的人,實在 
    不方便。」 
     
      「嘿!這還不簡單!」李嬌嬌秀眸向群雄一掃迫:「場中有這麼多人,隨便挑選二 
    個,不就是了!」 
     
      「好,好,夫人一切依你,現在你到本教主車中來吧!」 
     
      李嬌嬌立刻應聲緩移蓮步,向魔車走去。 
     
      驀地車中又響起一聲陰喝:「慢點!」 
     
      李嬌嬌立刻停步,嬌聲道:「教主還有什麼吩咐?」 
     
      「嘿,聽說你雙耳天生殘疾,怎麼能聽到我的話,莫非你並不是李嬌嬌麼?」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神色一變! 
     
      尤其四派掌門人及卓立青等人,目光立刻向俏然屹立的李嬌嬌身上打量起來。 
     
      剛才他們都在心焦李嬌嬌會不會來的問題,而後李嬌嬌模仿「靈音老君」端坐在車 
    中,斃了「陰山二友」,於是每個人心裡又都擔憂她是不是變卦的問題,一時都忘了她 
    耳聾殘疾,如今一被提起,立刻都心頭大震! 
     
      不錯,誰都知道李嬌嬌的耳朵無法聽到聲音,唯有面面相對時,她才能以目代耳, 
    掩飾這個缺點,但是,「靈音老君」在車中並未露面,那飄傳的語聲,她怎能夠聽到呢 
    ? 
     
      可是當朝陽坪上所有站立的人眼睜睜打量一遍之後,卻感到李嬌嬌仍是李嬌嬌,並 
    沒有可疑的地方。 
     
      除了裝飾有了改變外,無論口音,身材,及那份功力,都像以往一樣! 
     
      這是一個謎!如說她不是,根本沒有破綻,如說她是,但是那耳聾殘疾又該怎麼解 
    釋? 
     
      各人正自猜疑之際,只見她輕聲一笑,道:「最近我遇到一位神醫,治癒了我耳聾 
    殘疾!其實現在回想起來,實在是多此一舉!」 
     
      「為什麼?殘疾治穴,正是天大喜事,你怎反而後悔起來了呢?」 
     
      「嘿!如我保持這天生聾疾,豈非是不俱你的『靈音老君』,而現在卻與普通人一 
    樣,受到你琴音的威脅!」 
     
      「哈哈哈……」 
     
      車中的「靈音老君」一聲得意狂笑,道:「但是,本尊著從未見過你一面,怎知你 
    是否真是那李嬌嬌?」 
     
      李嬌嬌冷笑一聲道:「是真是假,何不問問在場的四派掌門人?」 
     
      說到這裡,秀眸一飄悟元大師道:「少林掌門人,現在就由你向教主解釋吧!」 
     
      悟元大師立刻垂首道:「老衲不敢相欺,李女施主確是真身,並非假冒。」 
     
      「好!」車中響起陰澀的語聲:「如是假貨,嘿嘿,就拿少林寺和尚問罪!」 
     
      悟元大師混身一顫! 
     
      這位少林掌門硬著頭皮證實,其實心中也無法確定這位李嬌嬌是真的?抑是假的? 
    但處在這種情形下,就是假的,又怎敢拆穿? 
     
      車中又飄出一陣懾人的語聲:「夫人,你可以上車了!」 
     
      「嘿嘿……」 
     
      李嬌嬌冷冷的一笑道:「教主,未辦喜筵,舉行過婚禮,夫人的稱呼還早!我在未 
    上車以前,卻想問問你……」「什麼事?」 
     
      「難道你不怕我懷有二心,委屈求全,皆在取你性命麼?」 
     
      「嘿嘿嘿嘿……」 
     
      車中響起一陣比哭還難聽的陰笑:「你這麼說,未免太小覷本教主了,若我想不到 
    這一點,又怎能成為『靈音老君』,又怎能一車一人,縱橫武林?」 
     
      「好!」李嬌嬌冷冷道:「能夠委身這樣一個人,心雖不願,也算冤!」說完,立 
    刻又輕移蓮步,向魔車走去。 
     
      這時,在場所有人都神色緊張地盯視著車門,時至今日,誰也沒有見過這神秘詭異 
    的「靈音老君」真面目。現在誰都想藉著李嬌嬌進車剎那,車門開啟時,看看清楚,這 
    「靈音老君」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車門在李嬌嬌走近後,果然緩緩而啟,李嬌嬌舉步進入車廂,車門復又緩緩閉上。 
    但每個人心頭卻是一片失望,因為在這一開一閉間,根本沒有一個人看到「靈音老君」 
    的人影,所看見的,只是一把烏光閃閃的古琴,橫放在車中。 
     
      「哈哈哈……」 
     
      車中倏然響起一聲得意的狂笑。 
     
      「果然美若天仙,人見人愛……」 
     
      「啊呀!你放規矩一點,我說過未行大禮之前……」 
     
      李嬌嬌的嬌語聲倏然中斷。代之而起的是色迷迷的陰語聲:「好,好,娘子,先讓 
    我親親……」 
     
      「嘖」的一聲,清晰地飄出車外,朝陽坪中所有的人,俱都黯然低下了頭!不忍耳 
    聞。 
     
      他們雖然無法看清此刻車中是怎樣一付景象,但從這陣飄傳車外的語聲中,不難想 
    像出是怎樣一種風光。 
     
      每個人俱在歎息著,一位美如天人,傲骨俠腸的少女,就此斷送一生,這是多麼令 
    人傷心的事啊! 
     
      其中的悟元大師更是滿心不安,低誦「阿彌陀佛」不止。 
     
      就在這時,車中的調笑聲突然停止,那陰沉的語聲隨即響起:「本尊者自現在始, 
    宣佈『天音教』成立,念在四派掌門人做媒有功,自現在起,各派即為本教分堂,掌門 
    人為堂主,淮陽、形意二堂即選二名得力弟子,為本教主隨從,端陽正午,老夫即將移 
    駕終南,屆時婚禮與開教大典同時舉行。」 
     
      「天山一派未到,著令少林悟元借即刻前往查明,屆時至少攜十顆天山弟子人頭, 
    作為開教大典之用。」 
     
      說到這時,頓了一頓,又道:「形意堂霍堂主聽令。」 
     
      形意掌門人黯然一歎,立刻步出行列,向魔車抱拳沉聲道:「本堂聽令。」 
     
      「二月之內,形意堂另行擇地他遷,以不出長安潼關為妥,原處打掃乾淨,作為本 
    教總壇。」 
     
      形意掌門人怒形於色,但口中仍回答道:「遵命。」 
     
      「現在速選二名弟子,隨本教主準備啟程!」 
     
      形意掌門人應了一聲,轉身向門下弟子行列一掃視,倏見一位青衣少年舉步而出, 
    恭敬一禮道:「弟子鄭子政,願掌門人成全!」 
     
      形意掌門人一中重重一哼,目光盯在鄭子政臉上壓低語聲道:「你真想擔任這份差 
    使麼?」 
     
      語聲中,顯然有一股氣怒,這是因為鄭子政是他嫡傳弟子,他不知道這位平素自己 
    頗為看重的弟子,此番挺身而出,是為了形意一派?抑是為了自己? 
     
      只見鄭子政惶然道:「弟子只是想為師門……師門……」下面的話,不知怎麼措詞 
    。 
     
      「形意天聖手」長歎道:「唉!老夫德鮮力薄,你……去吧!」 
     
      那邊淮陽派也將人選挑出,就是「淮陽六鷹」中的「怒鷹」。 
     
      這時,鄭子政與「怒鷹」並肩向魔車抱拳施禮道:「弟子等聽候教主差遣!」 
     
      「好!」車中響起一陣得意的語聲,接著一塊烏黑的鐵牌,從車窗中拋出:「以後 
    如有命令傳達,以此牌作憑,鐵牌代表本教主,接受者不得稍違。」 
     
      話聲一完,馬韁倏動,輪聲轔轔,八龍飛舞的馬車,立即向朝陽坪下馳去。 
     
      四派掌門躬身而送,他們明是對「靈音老君」施禮,心中卻是對李嬌嬌致敬。每個 
    人此刻都有一份說不出的感覺,同時也深深憶念著這位犧牲自己,成全武林的奇女。 
     
      當他們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八駿龍車早已遠離不見,山道上只淡淡的有一陣煙塵。 
     
      而那輛李嬌嬌來時乘坐的紅色馬車,則仍靜靜地停在路口旁。 
     
      「吁!」四派掌門人不約而同地長長吐出一口氣。互相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目光,武 
    當掌門人接著移步拾起地上那塊換牌,目光一瞬下,已瞧清牌上刻著一具八弦古琴,反 
    面則刻著一個令字。 
     
      這住松雲道士倏然將之握在手中,緊緊一捏,接著雙手一合一搓,鐵牌立刻變成鐵 
    屑,散落一地。 
     
      悟元大師見狀長歎一聲,道:「第二關,終算渡過,現在,應該研商第二個步驟了 
    !」 
     
      語聲未落,那紅色馬車中倏然迸出一陣低沉的話聲,接口道:「步驟早已擬訂好, 
    何必再多商量!」 
     
      悟元僧及在場所有人聞言大驚,目中齊向車廂望去。他們本以為車中已沒有人,想 
    不到還有人潛伏在內。 
     
      悟元僧驚弓之鳥,首先厲聲喝道:「車中是那位施主?」 
     
      身形一飄,已落在車門敞開的車廂旁,禪杖微離地面,暗暗蓄勢。 
     
      這情形確是大出群雄意料之外,因為自李嬌嬌下車後,車門一直敞開著,沒有絲毫 
    動靜,現在竟有了人,這豈非說明此人潛伏車中,似有深長而不可測的含義。 
     
      悟元大師心中倏然明白了一點,李嬌嬌之所以要擊斃「陰山二友」,敢情是因怕二 
    人看清車廂中另有外人,洩露了秘密! 
     
      車中響起一陣狂笑,迫:「少林掌門人,你何必這樣對待老夫,其非果真與李姑娘 
    過不去!」 
     
      一提到李嬌嬌,悟元大師肅然垂首答道:「李姑娘義比天人,老鈉請問施主與李姑 
    娘有什麼關係?」 
     
      車廂倏然幌動了一下,只見一條矮小的人影,飛出車外,屹立在悟元大師前面,四 
    派弟子目光一瞬中,已看清是一位身材矮小的黑衣老者,山羊鬍子金魚眼,臉上透著一 
    種看不起任何人的傲氣,這付長像,在江湖上卻非常陌生。 
     
      只見他對在場百餘人一掃,目光停在悟元大師的身上,冷冷道:「老夫山野之人, 
    與那李家丫頭可說沾不上絲毫關係。」 
     
      「沒有關係?」悟元大師神色詫然。 
     
      「不錯,若你大和尚一定要查清底細,老夫只能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她那耳聾絕症,是老夫親手醫好的。」 
     
      「啊!」 
     
      「啊!」 
     
      四派掌門同時輕噫,「形意天聖手」霍元真似有不信地道:「尊駕懷有這等醫術, 
    怎未聽人提起過?」 
     
      「哈哈哈哈……」 
     
      黑衣老者一陣狂笑,道:「樹怕剝皮,人怕出名,老夫閒雲野鶴,從不爭世間名乎 
    ,何必一定要人提起,如此沒有人知道,豈不更好!」 
     
      說到這裡,頓了一頓,輕歎道:「只是為了那李姑娘,老夫終於被人知道了。」 
     
      悟元大師此刻肅然起敬,對黑衣老人道:「老檀樾請說出台甫尊姓,也好稱呼!」 
     
      黑衣老人想了一想,道:「還是免了。」話一說完,就要走人。 
     
      「尊駕有什麼話?」卓立青忍不住發問! 
     
      「話是李姑娘托老夫代為轉告的,一共只有二個字。」 
     
      黑衣老人說到這裡,頓了頓道:「一個『等』字,一個『偷』字。」 
     
      武當掌門松雲道長訖然問道:「等?等誰?」 
     
      黑衣老人嗤了一聲,道:「不等誰,等消息。」 
     
      「哦!」 
     
      悟元大師合什道:「第二個『偷』字,是指什麼?」 
     
      「嘿!這個都不懂麼?當然是指偷那把琴啊!只要能夠把那把琴偷到手,那『靈音 
    老君』的命,就已等於送了一半了!」 
     
      「哦!」眾人這才恍然而悟。 
     
      現在這二個字連起來,就是待候能夠下手的消息,去偷那把琴。這就是李嬌嬌的計 
    劃!悟元大師心頭大動,覺得此計的確不錯,但腦中一轉,不禁皺眉道:「老施主,李 
    女檀樾此刻已身入樊籠,若有什麼指示和消息,怎生傳達呢?」 
     
      黑衣老人嘿嘿冷笑道:「大師忘了隨跟那魔頭的二名形意淮陽弟子麼?唉!你們這 
    些人真笨,竟連李姑娘為什麼要殺『陰山二友』的淺顯道理也看不出來。」 
     
      他說完,目光二掃眾人,道:「好了,話已交待清楚,老夫也得走了!」 
     
      轉身鑽入馬車,車門一關,一圈韁繩,調轉馬首。 
     
      「慢點!」 
     
      「形意天聖手」倏然一聲大喝,身形掠近車邊,黑衣老人探首出窗,冷冷道:「掌 
    門人有什麼話?」 
     
      霍元真長長一歎,垂首壓低聲音,道:「那李嬌嬌姑娘果是真的麼?」 
     
      黑衣老人嘿嘿輕笑道:「難道是假的不成?」 
     
      霍元真又道:「如此說,李姑娘聾疾的確痊癒了?」 
     
      黑衣老人憤怒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相信老夫的醫術?」 
     
      霍元真深深一歎,默默無言。 
     
      黑衣老人瞪目道:「你歎什麼?」 
     
      「老朽歎息你雖然醫術高明,卻等於害了她。」 
     
      「這話怎麼說?」 
     
      「她就因聾疾,才不俱魔音,如此一來,豈非優勢盡失。」 
     
      「哈哈哈……」黑衣老人大笑道:「李姑娘大智大慧,你又怎能測度出她的心機, 
    為了你們安全,她不得不犧牲自己,因為要犧牲要有點價值,嘿嘿,她才窮三月時光, 
    找尋老夫,醫治她的殘疾,你知道她為什麼要如此做麼?」 
     
      「不知道。」 
     
      「哼!臥底於魔窟,終日關在魔車之中,目不能見,如耳不能聞,又怎生聽車外動 
    靜,與你們弟子連絡?」 
     
      「哦,原來如此。」形意掌門人幡然而悟,接著又是一歎,輕輕道:「老丈,老朽 
    還想請問一點!」 
     
      「囉嗦!快問!」 
     
      「李姑娘真的願犧牲……」 
     
      黑衣老人神色一怒,低喝道:「這是什麼話?」 
     
      「咳,老丈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她既然具有無上慧心,難道不可以事先讓老丈 
    設法替她作一預防之策麼!」 
     
      黑衣老人倏然一笑,道:「看來你們四位掌門人中,還算你有點良心!」 
     
      「唉!老朽實在替她擔憂!」 
     
      「哈,兩月之中,老夫保證無損毫髮。」 
     
      「兩月之後呢?」 
     
      「正是終南舉行什麼烏禮之日,那就得看你們的了!」 
     
      黑衣老人說到這裡,目光向霍元真一瞥道:「掌門人,咱們二人比較投緣,日後你 
    若有個三長二短,只要一口氣沒有斷,不妨到熊耳山找我『黑衣野醫』,包你能多活三 
    五十年。」 
     
      話說完,一領韁繩,四匹駿馬,帶動馬車,潑刺刺向山下馳去。 
     
      只留下二具屍體,和木立當地的四派掌門及門下百餘弟子。 
     
      剛才那番對話,其餘人為了禮貌,並沒有聽清多少,此刻俱紛紛圍攏相詢。 
     
      「形意天聖手」皺眉道:「李姑娘要咱們等消息偷琴,以老朽之見,絕不能等,不 
    如馬上派人伺機下手,若等到端陽開教大典,只怕夜長夢多。」 
     
      他是為了李嬌嬌的安危,故而操之過急。 
     
      悟元大師沉思片刻,點點頭道:「此策不妨同時進行,反正暗中伺機行事,與李女 
    施主的吩咐,並無衝突。」 
     
      說到這裡,突轉身向監院三老道:「這偷琴任務,如今就請三位師弟見機行事了, 
    唉!佛門弟子戒偷,但今天為了天下蒼生也無法計較這些了。」 
     
      監院三老一聲應諾,身形同時掠起,向山下撲去。 
     
      四派掌門人作了一番秘議後,便也離開了朝陽坪,向山下行去。 
     
      新月之夜——一片林蔭中。 
     
      那輛八駿龍車赫然靜靜停在一塊空地上,東旁尚架著一方帳蓬。 
     
      月光透過林隙,瀉下一地碎銀,風搖枝葉,林中光線時明時暗,令人感到有一種說 
    不出的陰沉氣味。 
     
      這時,方帳中倏然鑽出一人,是「淮陽六鷹」中的「怒鷹」跟著,又是一名青衣少 
    年鑽了出來。正是形意門下弟子鄭子政。 
     
      二人伸了伸懶腰,仰天同時一聲長歎吐出一口氣。 
     
      但他二人臉上仍然是浮著一股濃重的憂色,剛才的呼氣,似乎並未吐出胸頭濃重的 
    憂鬱。 
     
      只見二人目光相錯,接著不約而同地目光齊齊移注著三丈外的那輛馬車。 
     
      那輛人見人畏的魔車中,此刻靜靜地沒有一絲聲息,鄭子政眉頭皺了皺,歎息道: 
    「金兄,今日已是第幾天了?」 
     
      「怒鷹」金五湖也輕歎一聲,伸出一雙手,比了一比。 
     
      鄭子政又看了八駿龍車一眼,憂鬱地輕輕道:「哦!五天了,金兄,在小弟的感覺 
    中像已過了五年!」 
     
      「怒鷹」默然不語,隔了半響,才道:「已經是初更,小弟要在周圍三里內巡視一 
    圈,鄭兄早早休息吧,處在這種境遇中,還是隨遇而安,看開一點吧!」 
     
      說完,腳下微墊,人已如箭矢一般,掠落林外。沒入夜色之中。 
     
      這是因為「靈音老君」的命令,每晚休息時,二人必須輪流巡視。此刻鄭子玫默默 
    望著夜空,心中煩惱,更加紊亂起來。 
     
      每當他面對那輛魔車時,心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尤其車中的一言一動,任何 
    什麼聲息,進入他耳中,都會像刺一樣,刺痛他的心。 
     
      他不敢想像車中怎麼一個景象,他常常口心相問,自己為什麼一挺身應命的呢?難 
    道就這麼一天一天的耽下去麼? 
     
      但是不這樣,又怎樣呢?自己縱然有相救之心,又那有相救之力呢? 
     
      想起那跟隨了五天,尚未能看到那神秘面目的「八音天尊」他心頭便情不自禁的一 
    陣戰休!但轉念到自己與她隔著層車廂,也無法看到她的的影子,甚至連說話的機會都 
    沒有時間,又不禁一陣痛苦和激動。 
     
      現在,他孤獨地呆呆望著那輛車,心頭又起了一陣莫名的衝動。 
     
      「不論是生是死,我得助她快快脫離魔掌,我再也無法隱忍下去……」 
     
      他愈想,心頭熱血沸騰,想著,想著,腳步子不由自主向車廂走去。 
     
      他剛走近三尺,吱地一聲,車門倏然悄悄開啟。但那聲音雖輕,聽在他耳中,卻不 
    啻驚天巨響,跨出的腳步,急忙收了回來,神色瞬息連變,呆呆地瞪視著洞開一半的車 
    門。 
     
      夜風輕拂,四周是靜悄悄地,但鄭子政的心腔,在這剎那,卻在如擂鼓一般地狂跳 
    著。 
     
      一條細瘦的紅影,緩緩跨出車外,反手關住車門,下車的竟是李嬌嬌。 
     
      心頭狂跳的鄭子政,立刻狂喜,長吐出一口氣,急急呼道:「李姑娘……」 
     
      只是李嬌嬌神綃冷漠地點點頭,道:「你像有什麼事對嗎?」 
     
      鄭子政反而一呆,吶吶無聲,用手指了指車廂,意思說:「那魔頭呢?」 
     
      李嬌嬌淡淡道:「教主早已不在車中了……」 
     
      「什麼?」鄭子政一呆之下,不由忖道:「自停車此處,我不過在帳蓬中休息片刻 
    ,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怎麼就不在了呢?這魔頭也實在太神出鬼沒了!」 
     
      他念頭尚未轉完,李嬌嬌彷彿已知道他心中是在想什麼,接下去道:「教主每夜必 
    出去一次,要過三更才會回來……」 
     
      「去什麼地方?」鄭子政訝然急問。 
     
      李嬌嬌冷冷道:「除非你去問教主。」 
     
      鄭子政一陣訝然,李嬌嬌緩緩走出兒步,悠閒地四下了望一下,又嬌聲道:「現在 
    ,你可以說說你有什麼事?」 
     
      鄭子政心頭倏然一陣狂喜,暗自埋怨道:「這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還囉嗦那些幹 
    什麼?」 
     
      心中想著,口中已急急道:「你最近還好嗎?」 
     
      李嬌嬌輕輕一歎,道:「還好。」 
     
      鄭子政急急上前兩步,誠摯無比地道:「趁此機會,姑娘何不遠揚!」 
     
      李嬌嬌秀眸中供然閃出兩道冷電,道:「你難道想不到後果麼?」 
     
      鄭子政一呆,痛苦地道:「這麼說,姑娘不想脫離魔掌,甘受魔頭欺辱?」 
     
      「嘿!」李嬌嬌口中迸出一聲冷笑:「鄭子政,你神經過敏了一點,同時你竟忘記 
    了自己目前的身份!」 
     
      鄭子政倏然道:「不瞞姑娘說,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當初又何必自告奮勇!」 
     
      「我是為了姑娘!」 
     
      「哼!你剛才之所以衝動,心中所想的,就是這個麼?」李嬌嬌嬌容冷屑,所問之 
    言,字字如刀。 
     
      鄭子政臉色一紅,心頭痛苦萬分,他想不到一番情意,得到的,竟是這麼冷漠的反 
    應。 
     
      現在他又能說什麼呢?他深信她並不是蒙然無知,對自己的意思不會不明白,而故 
    意裝出這付神態,不是另有原因,就是對自己的情意根本無動於衷!那麼,自己再說下 
    去,也是自討沒趣。 
     
      這時鄭子政痛苦得猶如萬蛇噬心,憤然道:「姑娘既然不受聽我肺腑之言,就算我 
    剛才沒有說好了!」 
     
      話完,轉身就向自己搭蓋的根蓬走去。 
     
      「站住!」李嬌嬌倏然輕輕一喝。 
     
      「嘿!」鄭子政冷笑著止步道:「夫人有什麼吩咐?」語氣一變,隱含譏刺。 
     
      李嬌嬌冷冷道:「教主神出鬼沒,若是剛才他在車中,你豈非自蹈死亡之路!」 
     
      鄭子政憤然道:「長此下去,生不如死,還不如冒死一拼,來得痛快。」 
     
      李嬌嬌接口道:「你一個人死不足借,但是因此破壞了大計,使武林永遠沉淪下去 
    ,罪過就大了!」 
     
      鄭子政鼻中一哼。這時他的情緒已因愛情上的失望而完全陷入痛苦激動之中,把其 
    他一切,渾然忘卻。 
     
      李嬌嬌倏然又是一歎,語聲一變為柔和道:「你年青有為,前途無量,也應該為自 
    己珍重。」 
     
      鄭子政倏然轉身,急刻湊近,一把抓住李嬌嬌的羅袖道:「只要你知道我的一番情 
    意,我死也甘心,姑娘,我可以告訴你,為了你,我任何時刻都可以犧牲。」 
     
      李嬌嬌神色不動,任他抓住,口中冷冷道:「既然如此說,你隨時注意我示意…… 
    」 
     
      「你在車中,我怎能看得見?」鄭子政急急插口。 
     
      「在我手伸出車窗外時,你就可以知道。」 
     
      「以後呢?」 
     
      「輕輕地偷!」 
     
      「偷?」 
     
      「嗯。偷琴!」 
     
      「啊!」鄭子政一陣激動。 
     
      「清楚了麼?」 
     
      「清楚了……」 
     
      「好,你現在可以把手縮回去了,那……教教主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回來!」 
     
      鄭子政心頭一凜,連忙縮手,此刻,他內心有著無比的滿足,雖然李嬌嬌的神色仍 
    是那麼漠無表情。雖然他的語氣仍有一股峭抖的冷意,但是,鄭子政卻認為這是她的謀 
    略深沉!只要自己能為她達成任務,在他想,慢慢終可獲得芳心的。 
     
      但是,他怎知道李嬌嬌的一顆心,早被靈音童子所佔有了呢? 
     
      這時,鄭子政努力平靜心激動的情潮,深情千萬地道:「姑娘,你也可以回車了! 
    不要……嗯,彼此珍重。」 
     
      語聲方落,陡聽身後林蔭深處,響起一聲冷笑。 
     
      這冷笑聲彷彿甚近,鄭子政心中大駭,臉色驟變,身形一旋,喝道:「是誰?」 
     
      李嬌嬌心頭更是狂跳,秀眸凝光,身形已電閃般退到車旁。 
     
      這剎那,只見一大一小二條人影,自林梢垂空而降,落在帳蓬前,現出一位高大老 
    者及一位紅衣少女。 
     
      那老者雙目一掃,哈哈朗笑一聲,道:「老夫問關萬里,到蒼龍嶺撲了一個空,現 
    在終算找到這輛鬼車了!」 
     
      說到這裡,目光打量了一下鄭子政,又道:「要問老夫是誰?就看看這個!」 
     
      衣袖一甩,手中倏然多了一束紫光閃閃的竹笛。 
     
      鄭子政一見不是「靈音老君」,心中已定了一大半,及見這支竹笛,臉色又不由一 
    惑,只聽得李嬌嬌已開口冷冷道:「如小女記憶不錯,老丈當是江湖傳說中,退隱已久 
    的『紫笛神君』,是麼?」 
     
      「紫笛神君」呵呵大笑道:「女娃兒眼光倒是不錯,老夫正是『紫笛神君』,請問 
    你貴姓?」 
     
      他似乎因息隱近半甲子,尚未被人遺忘,感到非常高興。 
     
      李嬌嬌冷冷道:「小女子李嬌嬌……」 
     
      語尚未落,倏見郎香琴訝然道:「呵,你就是李嬌嬌!」 
     
      「紫笛神君」眉頭一皺,也顯出意外的表情。 
     
      他祖孫二人在西藏聽靈音童子敘述經過時,曾聽說過李嬌嬌這個名字,此刻見她竟 
    在魔車旁,怎不訝然。 
     
      李嬌嬌心頭也不禁狐疑起來,她從這支「紫笛」來猜測對方的身份,但奇怪這紅衣 
    少女怎會認識自己。 
     
      於是他轉對郎香琴問道:「姑娘貴姓?」 
     
      郎香琴抿嘴一笑,道:「我也姓郎,他就是我爺爺!」 
     
      說著用手指了指「紫笛神君」。 
     
      「哦!」李嬌嬌默默地道:「但不知令祖孫何以知道奴家姓名?」 
     
      郎香琴微微一笑道:「在藏邊,我……」 
     
      陡然打斷了她的話,不讓她再說下去,道:「現在奴家要請問二位來意了!」 
     
      她口中這樣問,但一顆心卻飄向遠方,暗暗狂喜道:「他終於聽了我的話了!他終 
    於去了!」她想問問靈音童子的情形,但卻又有所顧慮。 
     
      因為這件事可說是一件秘密,她不欲讓所有人知道,一則是避免激刺少林,二則是 
    不願替「天音寺」增加麻煩,而且她更怕在靈音童子奇音未成前,讓「靈音老君」知道 
    。 
     
      郎氏祖孫卻因被她硬生生打斷語聲而一愕,但「紫笛神君」是何許人,他聽靈音童 
    子說過,是受了李嬌嬌的指點,此刻目光一轉,心頭恍悟,郎聲一笑,道:「女娃兒, 
    你既知道老夫名號,怎地會猜不出來意?」 
     
      「奴家猜不出。」李嬌嬌迅速回答。 
     
      「紫笛神君」哈哈一笑,道:「想老夫昔年也喜歡吹簫弄笛,江湖上都稱老夫為『 
    追命笛音』,現在聽說『靈音老君』以一琴而喪膽江湖,老夫特為趕來領教領敦!」 
     
      「噢!」李嬌嬌平靜地應了一聲,若有所思,正想說話,卻見郎香琴接口道:「我 
    奇怪一椿事,你與那『靈音老君』是什麼關係?」 
     
      李嬌嬌眉頭一皺,緩緩吸一口氣道:「奴家就是教主夫人!」 
     
      「紫笛神君」祖孫神色一震,紫笛神君沉聲哈道:「老夫有點不懂了,耳聞姑娘乃 
    是絕代奇女子,何以竟助紂為虐起來?」 
     
      李嬌嬌道:「老丈不必多問,還是早早退身為妙。」 
     
      「紫笛神君」臉色一怒,道:「為什麼?」 
     
      李嬌嬌淡淡地道:「昔年老丈的笛音,雖屬武林一絕,三弄之下,鮮有不喪命者, 
    但是如與『西天佛吟』相比,則猶如稚童之嬉罷了!」 
     
      「紫笛神君」大喝道:「你敢小覷老夫?」 
     
      李嬌嬌冷淡地道:「奴家是直言無諱,一番好心。」 
     
      「紫笛神君」哈哈狂笑道:「好一個一番好心,若照老夫青年脾性,就先宰了你! 
    」 
     
      語聲一頓,厲喝道:「快說出那『靈音老君』現在何處?」 
     
      李嬌嬌正色道:「教主未歸,老丈速速離此,要是教主在的話,只怕老丈要走也走 
    不了了!」 
     
      「紫笛神君」一聲怒哼,倏然大步走近。 
     
      李嬌嬌一凜,嬌喝道:「老丈要做什麼?」 
     
      「紫笛神君」冷笑道:「那怪物既然不在,老夫就先毀了這輛魔車再說!」 
     
      李嬌嬌蓄勢沉氣,道:「若老丈真欲如此,就先過了奴家這一關再說!」 
     
      「紫笛神君」狂笑一聲道:「難道老夫怕你不成!」 
     
      紫笛一揚,凌氣向李嬌嬌點來。 
     
      只見紫光如霧,笛影倏隱倏顯,罡氣一縷,如利劍一般。 
     
      一旁的鄭子政耳聞「紫笛神君」名號,心中已震驚不已,此刻見情,生怕李嬌嬌吃 
    虧,大喝道:「你敢於李姑娘動手,打!」 
     
      「打」字聲中,長劍嗆啷抽出,一縷寒光,橫裡向「紫笛神君」笛影削去。 
     
      他自知功力決非對方之敵,但卻忘了生死,這一劍凝足了十成真力。 
     
      那知「紫笛神君」眼皮也不撩一下,冷哼一聲道:「你算是什麼東西?」 
     
      左掌向外一拂,凌厲的勁氣,排撞而出,奇疾無比。 
     
      只聽嗆地一聲,鄭子政長劍已脫手飛出,一聲驚呼,臉色發白,踉蹌後退一丈,跌 
    坐地上。 
     
      郎香琴哈哈嬌笑道:「你這傢伙該死!爺爺,就讓我宰了他!」 
     
      李嬌嬌大喝道:「你敢!」 
     
      她知道這是一場誤會,卻因此刻三更將近,老魔返回在即,不敢解釋,喝聲中,羅 
    袖虛揚,凌空拂向郎香琴,左掌疾起,直劈「紫笛神君」。 
     
      袖風如劍,劃空生嘯,郎香琴想不到李嬌嬌的功力有這般高深,竟已抵達虛空傷人 
    地步,剛躍起的身形,立刻退避開去。 
     
      「紫笛神君」卻一聲大喝,紫笛橫掃,一招「天外來鳳」,硬生生向李嬌嬌劈出的 
    掌風攔去。 
     
      招未接,勁氣已然碰實,砰地一聲巨震,李嬌嬌心頭一窒,腳下後退三步。 
     
      目光瞬處,「紫笛神君」也退了三步。 
     
      這剎那,只見「紫笛神君」發須倒豎,神色威凜,大哈一聲:「好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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