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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 野 鷹 揚

                     【第九章 作繭自縛】 
    
      燕京龍蟠虎踞,氣象莊嚴。歷經遼、金、元、明、清建都,明成祖興事修葺改 
    建,十四年冗長歲月方始竣工,悉遵舊鋤,察閣巍峨外更古色古香。 
     
      西外大街行人如蟻,熙來攘往,眉摩睡接,人群內一騎黃驃駿騎得得緩馳在梅 
    園酒樓前停住。 
     
      馬是千里神駒,騎上人更是英俊如玉,丰神飄逸,一躍下蹬,即飄身入內登樓 
    ,無視於小二引接吆喝看座,昂然登上樓台。 
     
      忽聞低聲驚噫,只見一人迎上前去,低聲道:「公子您回來了,來得正好!」 
     
      這人正是孔廷芳。 
     
      英俊如玉公子察覺孔廷芳憂形於色,微笑道:「有什麼事值得如此驚惶,來, 
    咱們房內談。」 
     
      入得雅廂,向小二喚了酒菜,孔廷芳便迫不及待稟道:「宋遠謀帶去之人有叫 
    察千喇之人,旗籍,本太后遠親,這親戚關係本一萬八千里,卻沾著一點邊兒,其 
    祖先犯罪削了旗籍,窮困潦倒,但察千喇習了一點武,在天橋一帶廝混,不知廣緣 
    何人拜識了清蓮二格格,竟替他補了一齊戈什哈名義發交宋遠謀之下效力,日後得 
    以混一個出身,不料宋遠謀離開虎溪禪寺之前,命察千喇去九江縣辦事,返寺後巧 
    遇徐三泰等奇襲,竟遭亂刀殺死。 
     
      本來宋遠謀之死,其身後主使者知薩督使握有確切證據,不願擴大事態才風平 
    浪靜,殊不料察千喇家人竟哭訴於二格格之前……」 
     
      「慢著!」英俊如玉公子正是簡松逸,詫道:「察干喇死在虎溪禪寺,其家人 
    知情麼?」 
     
      「不知,只知來遠謀死後,與其他宋遠謀帶去之人一併遭害,空稱易煥堂翦除 
    異己,謀害無辜,二格格異常震怒,勒令薩督使將易煥堂調京審訊,」孔廷芳道: 
    「易煥堂調返京城,本無關輕重,我等辛勤恐付之於流水,薩督使甚感為難,又不 
    敢違忤二格格之命,急召學生來梅園共商對策。」 
     
      「好,我明白了,」簡松逸道:「易煥堂若還京,事態必於焉擴大,牽連極廣 
    ,此事皆由我處理。」 
     
      孔廷芳苦笑道:「學生方才與薩督使在此密商對策,不料二格格跟前兩名侍衛 
    不知何處得來消息帶著察千喇家人來此意圖訛詐。」 
     
      簡松逸朗笑道:「薩督伊威風八面,不料竟在小人之前吃蹩,薩磊還在此麼?」 
     
      「在!」 
     
      「孔兄請稍坐,在下去去就來,」簡松逸步出房外,走向另一間雅廂,在房外 
    簾隙內覷。 
     
      只見薩磊寒森著一臉,默不作聲,下首望著兩名橫眉怒目侍衛裝束的漢子,正 
    一吹一喝,話中帶刺,軟硬兼施,意圖訛詐。 
     
      還有一對老年夫婦在座,不言而知是察千喇雙親。 
     
      簡松逸怒從心頭生,一撩門簾,疾撩如電入去,雙手拾指扣在兩個侍衛肩胛管 
    上,悶哼出聲,雙雙昏厥過去。 
     
      一對老年夫妻嚇得面無人色,渾身顫抖不已。 
     
      薩磊先是一驚,繼發覺是簡松逸,不禁喜出望外,連忙離座。 
     
      簡松逸道:「不必招呼,速將這四人押送你處聽候發落。」 
     
      薩磊道:「大白天裡,眾目昭彰,將四人押走,立時傳遍九城,恐怕不妥。」 
     
      簡松速虛向彈指,將一對老夫婦點了睡穴,笑道:「方在登樓之際,發現有兩 
    名鐵侍衛小的在想,想必是薩督使親信,你去命他們準備大車,就說四人酒醉送過 
    府內如何?」 
     
      薩磊大為欽服,忙道:「奴才遵命,」快步趨出。 
     
      片刻,薩磊皆同兩名大內高手入內。 
     
      一雙大內高手見得簡松逸面色一驚,正欲施禮,簡松逸道:「不必行禮,車備 
    妥了麼?」 
     
      薩磊答道:「俱已齊備。」 
     
      簡松逸道:「薩督使留下,他們曉得如何處理,不可使他們醒來。」 
     
      一雙大內高手往返兩次摻扶下樓驅車而去。 
     
      薩磊低聲道:「有小千歲從中干旋,必暫可無事,惟恐將成尾大不掉之局!」 
     
      「無妨,」簡松逸笑道:「二格格跟前那一雙侍衛甚是面生,我好像從未見過 
    。」 
     
      「不錯,」薩磊道:「小千歲是未見過,這二人乃新進在蘭州將軍處擢升補用 
    ,想不到這二人狐假虎滅,處處挑唆。」 
     
      「莫非是金副使?」 
     
      太內鐵侍衛一名正統領,兩名副統領各有憑恃,也各有親信心腹。 
     
      薩磊忙道:「必有所疑,未能確證不敢妄言。」 
     
      「我有!」簡松逸道:「煩勞去請金副使,就說是我請他,什麼也別說。」 
     
      薩磊心中猶若篤定泰山,愁緒盡釋,道:「薩某告辭!」 
     
      簡松逸一俟薩磊離了酒樓,郎重返原來雅廂,見孔廷芳與文士超、瞿大剛在座 
    ,立即抱拳問好。 
     
      文士超正從孔廷芳口中得知其事,急間詳情。 
     
      簡松逸道:「文老,你懷中是否帶得有證據麼?」 
     
      文士超持須笑道:「老朽早有所聞,無奈束手無策,老弟到來方可迎刃而解。」 
     
      說時自懷中取出三件密札。 
     
      簡松逸接過,仔細詳閱了那三份密扎,點頭朗笑道:「在下身旁也有,多此三 
    件已成鐵證,文老,在下現無暇奉陪,晚聞請移駑鹿鳴春晏作竟夕之飲如何?」 
     
      文士超道:「老朽遵命。」 
     
      簡松逸當即辭出逕回薩磊原定雅廂,命小二撤去殘席,重新更換。 
     
      約莫盞茶時分過去,只見薩磊領著一面如黑棗,虎目獅鼻年逾五旬虯鬚老者揭 
    簾進入。 
     
      老者一見簡松逸,面色大變,跽膝行禮道:「奴才金滿堂叩見。」 
     
      「起來!」簡松逸端坐不動,冷冷說道:「我一向不管閒事,但這事非管不可 
    ,我身旁帶得有幾件東西,你瞧瞧定可明白,」自懷中取出七件密札丟棄於地。 
     
      金滿堂認出是自己親筆所寫,密送贛撫魯旗及將軍並宋遠謀函件,嚇得連連叩 
    首道:「奴才該死!」 
     
      「不必如此,」簡松逸沉聲道:「這不過是朝臣爭權固寵,你也是身不由己, 
    我也不怪你,但你未曾料到宋遠謀竟敢勾結明逆,意圖不軌。」 
     
      金滿堂道:「小千歲聖明,宋遠謀委實罪無可逭,死不為過,無如察千喇……」 
     
      話猶來了,簡松逸右掌一擺,道:「這些我都知道,金滿堂,我來問你,此事 
    你願意公了還是私了?」 
     
      薩磊求情道:「公了必株連至廣、金副使必抄家問斬,有關王公大臣重則死罪 
    ,輕者謫戍充軍寧古塔。」 
     
      金滿堂已是汗流挾背,面如土色,叩首道:「懇求小千歲從輕發落。」 
     
      簡松逸略一思忖,頷首道:「好,金滿堂,你附耳過來,」授以密計。 
     
      金滿堂面現喜容,連連叩首道:「奴才叩謝大恩。」 
     
      「快去吧!依計行事,方可保全你性命。」 
     
      金滿堂如逢大赦,喜出望外,叩辭退出。 
     
      簡松逸輿薩磊對酌,密談良久,興盡下樓。 
     
      薩磊先行一步,簡松逸則尾隨在後。 
     
      一條寬敞胡同,薩磊居宅守衛森嚴,三個身穿官服,腰佩長劍清宮侍衛在門首 
    與薩府門前守護武士起了爭執喝罵連聲,氣勢洶洶欲闖門而入。 
     
      薩磊一行三人剛趕到門前。 
     
      一個武士高聲道:「咱們大人回來啦,三位為了何事不妨與咱們大人說個明白 
    。」 
     
      薩磊認出是太后跟前三位貼身侍衛,平日氣焰囂張,目中無人,連薩磊也不放 
    在眼內,忙抱拳笑道:「三位有何指教!」 
     
      其中一人冷笑道:「薩大人,你膽子也愈來愈大了,連二格格跟前兩名侍衛也 
    敢逮捕,擒回私室用刑該當何罪?」 
     
      薩磊忙道:「沙大人,薩某天大膽子也不敢胡作非為,不把二格格放在眼內… 
    …」 
     
      「諒你也不敢,快放人吧?」 
     
      「無奈薩某也是奉命而為,不敢作主。」 
     
      沙姓侍衛大笑道:「沙某不信有什麼人敢使薩大人唯命是從,反抗太后懿旨, 
    這人是誰?」 
     
      「是我!」簡松逸瀟灑慢步飄然走來。 
     
      三清官侍衛那會不認得簡松逸,不禁臉色大變。 
     
      簡松逸寒著一張臉也不說話,已自邁入薩府。 
     
      三清宮侍衛慌不迭的疾隨趨入,平日氣焰威風頓失,在簡松逸面前竟矮了一截。 
     
      在滿清入關之後,大內侍衛有二制違循,一是鐵侍衛專司料察奸究,監察十八 
    省各地督撫將軍,內廷則另有侍衛護衛皇宮安全,薩磊只能管鐵侍衛,而不能管束 
    內廷侍衛,但御前侍衛統領大臣卻得司其責。 
     
      簡松逸賜額附爵兼領御前侍衛副統領大臣,雖平日不管事,卻來頭奇大,三清 
    宮侍衛焉得不懼,那能不驚。 
     
      這時,簡松逸才開口道:「你們三人真是奉了太后懿旨麼?」 
     
      三人囁嚅不敢作答。 
     
      簡松逸暍道:「薩磊,替我拿下!」 
     
      三人俯首帖耳被押入內院密室。 
     
      簡松逸方欲啟齒,忽聞門外傳呼道:「聖旨到!」 
     
      簡松逸不禁一怔,道:「薩大人,其中有詐,在下暫避過一旁,你去瞧瞧來人 
    是誰。」 
     
      薩磊頓現驚惶之色道:「香案接旨。」 
     
      只見是一身著土葛色衣衫,面目陰冷如冰,眉披一柄長劍中年武士雙手捧旨昂 
    然走入。 
     
      簡松逸暗中瞧見,詫道:「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頒旨人既非中官,又非現任職 
    官,」不禁鼻中冷哼一聲。只聽那人朗朗高聲道:「見旨下跪!」 
     
      不俟薩磊三呼萬歲,簡松逸忽一閃而出,五指迅疾如電,出手奇快無比,竟將 
    那本密旨奪在手中。那中年武土顯然亦是身負曠絕奇學,警絕有異,翻喚五指扣向 
    簡松逸腕脈要穴。 
     
      只聽簡松逸輕笑一聲,身形已自飄出兩丈開外。 
     
      中年武士大暍道:「你是誰?」 
     
      「誰也不是,在下今天要鬧鬧清宮十三太保中金劍奪魂喬守奇。」 
     
      簡松逸聽得薩磊傳聲告知喬守奇姓名來歷。 
     
      喬守奇陰惻惻怪笑道:「原來朋友是明逆叛黨。」 
     
      簡松逸道:「尊駑說在下是叛黨就是,說不是也不是,在下本意來取薩磊一條 
    狗命,卻不料碰上尊駕,一石二鳥千載難逢。」 
     
      喬守奇哈哈狂笑道:「朋友,你能接下喬某之劍,喬某便可饒你不死!朋友亮 
    劍吧!」 
     
      簡松逸右手疾挽劍柄。擦的一聲,喬守奇已自搶先拔劍出鞘,快得出奇。 
     
      薩磊大感緊張,喬守奇劍法之快,無人出其右,而簡松逸,薩磊卻未見識展露 
    過真才實學,唯恐簡松逸傷在喬守奇的劍下。兩人卻已拔劍出手,遍密劍若狂閃中 
    起,連珠金鐵撞擊聲。 
     
      喬守奇在一剎那間,確只一招,卻連攻了十七劍,非但迅快而且沉猛。 
     
      劍光倏斂,只聽金鐵連續墮地聲響,喬守奇面色赤紅如火,目光驚悸,道:「 
    好快的劍法,好利的劍,」話才落音,嘴中噴出一口鮮血,原來喬守奇手中長劍已 
    變成一截禿柄,劍身部份被削成數截散墮在地。簡松逸不知何時已還劍回鞘。 
     
      薩磊不禁吸了一口冷氣,原來簡松逸此喬守奇劍法高出許多,而且比喬守奇更 
    快,拔劍雖緩了分毫,卻是有意讓喬守奇驕狂氣浮。 
     
      忽見喬守奇吐出鮮血後,仰面轟隆倒下,屍體竟一裂中分為二,臟腑溢出,鮮 
    血泉湧。 
     
      簡松逸道:「屍體不可移動,我入宮去見太后,」一閃而杳…… 
     
          ※※      ※※      ※※ 
     
      玉獅子橫街,只有一家住戶,八字門牆,兩旁分列一座石獅,石質晶瑩如玉, 
    出自雲南大理,雕琢尤精,神態活潑,栩栩如生。 
     
      一個約莫六七歲女童在門首繞著一名中官嬉要,不時發出銀鈴嬌笑聾。 
     
      那女童粉裝玉琢,秀麗異常,竟似一美人胚子,人見人愛。 
     
      忽然女童睜著又圓又大眸子出聲笑呼道:「逸叔叔來啦!快抱我!」衝上前去。 
     
      原來她發現了簡松逸手提著一包東西向門前走來,張著雙臂奔去。 
     
      簡松逸面含笑容,只手抱起親了親女童臉靨。 
     
      女童嬌嗔道:「逸叔叔,這麼久沒見,你到何處去了?」 
     
      簡松逸笑道:「逸叔去了江南一趟,但想念雪兒,所以趕回來了,你看我帶了 
    許多好吃的好玩兒送給雪兒你。」 
     
      女童噘著一張嘴,嗔道:「我只要逸叔叔天天來陪雪兒玩,什麼好吃的好玩的 
    我都有啦!」 
     
      中官趕緊向簡松逸行禮。 
     
      簡松逸道:「不必了,格格在家麼?」 
     
      「在,容奴才通稟。」疾趨入去。 
     
      簡松逸一路上不停地在雪兒耳旁輕聲輕語,逗得雪兒格格嬌笑不停…… 
     
      邸內布設不亞於皇宮內院,長廊漁池,X字石欄,飛簷鉤祿,沐金塗朱,華麗 
    祟閎。 
     
      四個旗裝女婢迎上前來向簡松逸請安。 
     
      簡松逸道:「罷了!」目注廳外一個約廿三四旗裝麗人,喚道:「二姐,久違 
    了!」 
     
      旗裝麗人盈盈含笑,玉靨泛上薄薄紅暈,亭亭而立,媚絕人寰,清艷脫俗,嬌 
    笑道:「逸弟,咱們屋內坐!」又道:「雪兒快去玩,娘要和逸叔說話!」 
     
      雪兒到是個聽話乖孩子,道:「娘,可不准逸叔溜走了!」 
     
      簡松逸笑道:「逸叔不走喏,這包東西拿去!」把雪兒放下輕輕親了一下。 
     
      雪兒拿著一包東西,磨著侍婢帶她到後園去。 
     
      清蓮格格泯嘴輕笑道:「你也真會騙小孩子。」 
     
      簡松逸道:「二姐,小弟幾時騙過雪兒!」目光偷望了清蓮格格鬢角綴著一朵 
    雪白小花,不由暗暗歎息一聲。 
     
      清蓮格格似知簡松逸心急,不禁玉靨霞生,嗔道:「你又想說什麼?我可不許 
    你說!」 
     
      「小弟是來請罪的。」簡松逸道:「難道也不許小弟說!」 
     
      清蓮格格聞言不禁一呆,倏又嫣然一笑道:「你有什麼地方要向我請罪的,如 
    今你是母后與威碩泰親王螟蛤義子,賜額附爵兼領御前副侍衛統領大臣銜身懷『如 
    朕親臨』金牌及玉手墨鷹會,尤其肩頭長劍不啻尚方,可先斬後奏,出入宮闈不禁 
    ,裡裡外外那個膽敢不稱呼一聲小千歲,權勢之尊比我還大……」 
     
      「好啦。」簡松逸苦笑一聲道:「二姐別再損小弟,茲事體大,小弟也是投鼠 
    忌器,才來向二姐告罪並懇求相助,不然可惹下滔天大禍了。」 
     
      清蓮格格聽簡松逸說得如此嚴重,嬌笑道:「不要嚇唬我啦!你且說說看?」 
     
      簡松逸便將情由原原本本細?明白。 
     
      清蓮格格一面傾聽,星眸中不時進泛怒光。 
     
      俟簡松逸說完,清蓮格格道:「我說哩,憑易煥堂那有這狗膽誅殺宋遠謀,原 
    來是泰親王應你之托命孔廷芳頒書,宋遠謀確與明逆勾結麼?」 
     
      「罪證確鑿,二姐明知,小弟一向不管地方官府閒事。」 
     
      清蓮格格道:「既然如此,殺之無愧,那兩個奴才委實膽大妄為,任憑逸弟處 
    是,至於察干喇聽說與明逆盜黨激戰,眾寡懸殊,不敵捐軀,從優議卹,另給一些 
    銀錢賞交察干喇遺屬,命其遠離京師置些田產安居渡日吧!」 
     
      「二姐主意委實高明,小弟自愧不如!」 
     
      「別誇我啦!」清蓮格格星眸凝注簡松逸面上,道:「這十三太保個個身負曠 
    絕武功,近來明珠大學士自悖有托狐之功,威勢日甚,朝中側目,府中豢畜甚多奇 
    人異土,遇有觸忤明珠者,半夜失耳者時有所聞,是以鶴貝勒防明珠圖謀不軌,不 
    惜重金請來十三人,暗中防衛宮禁,知十三太保姓名來歷的屈指可數。」 
     
      「鶴貝勒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簡松逸道:「無非私心自用,爭權固寵而已 
    。」 
     
      「我知道,」清蓮格格道:「逸弟,你說應該怎麼辦?」 
     
      「依小弟之見,二姐去見母后,這十三太保無論如何非得由聖上及太后節制不 
    可,不能聽命於鶴貝勒,這矯旨傳命之罪,自有太后與二姐作主,小弟不敢越權。」 
     
      清蓮格格嬌笑道:「逸弟,你是越來越聰明了,好,我就進宮一趟,不過你要 
    等著,我尚須見識逸弟蓋世曠絕的武學!」 
     
      他們姐弟二人敘說,宮監侍婢均須規避,俟格格進宮離府而去,一個年約六旬 
    老媼走了入來向簡松逸請安。 
     
      簡松逸忙於手摻起,道:「慶嬤嬤,這如何敢當!」 
     
      「禮不可廢,」慶嬤嬤笑道:「只要你一來,府內就變得生趣盎然,連格格難 
    得一見的笑容也呈現了,這也難怪,誰叫你從小就是格格帶大的,比之格格子女尤 
    為親密!」說著忽長歎一聲道:「自老爺前年遠征康藏邊亂,親冒矢石,雖獲大勝 
    ,不幸捐軀殉國後,格格就鬱鬱寡歡,難得一見笑容,每日不是練武習字,就是琴 
    簫自娛,太后曾勸格格改嫁,格格就是不允,你們姐弟二人無異同胞手足,格格又 
    聽你的,你得勸勸她。」 
     
      簡松逸傾聽不語,良久才答道:「慶嬤嬤放心,我會遇機勸說二姐。」 
     
      慶嬤嬤道:「方纔格格進宮之前吩咐準備你最喜歡吃的,現在廚下正在忙碌哩 
    !」 
     
      說時雪兒在廳外奔入,摟著簡松逸不放。 
     
      簡松逸將雪兒抱起,笑語低聲逗弄。 
     
      慶嬤嬤也告辭退出。 
     
      一百數十年後當可發揚光大。」 
     
      簡松逸道:「願天下有如父老,國事可為矣,在下五日後離京趕往西嶽,未能 
    輿父老瞿兄餞別,甚感歉疚!」 
     
      一向少言的瞿大剛哈哈大笑道:「日後江湖道上尚有相見之日,何況天下沒有 
    不散的筵席,怎為惜別傷感。」 
     
      簡松逸朗笑道:「這到是在下的不是了!」 
     
      忽見王府戈什哈掀簾趨入,向簡松逸附耳密言。 
     
      簡松逸面色微變,道:「我這就去!」 
     
      俟戈什哈退出後,簡松逸忖思須臾,向文士超三人低聲說了一陣,道:「如不 
    出在下所料,必是如此,望三位暗中相助,在下這就去了!」 
     
      一出廳室倏地拔起登上屋角疾如淡煙而去,不到片刻已至玉獅子撫衍,翻牆入 
    屋。 
     
      格格府內戒備森嚴,簡松逸尚未落地,即見刀光劍影紛紛劈來。 
     
      簡松逸大暍道:「退下,是我!」 
     
      刀光倏斂,只聽一蒼老語聲道:「原來是小千歲,閃開!」 
     
      簡松逸也不理會,望內掠去,直奔清蓮格格寢居之處。 
     
      清蓮格格端坐楊旁,星眸紅腫,榻上睡著一雪白可愛三歲稚童,雙靨紅脹,昏 
    睡不醒。 
     
      簡松逸疾掠入室,直趨榻前,伸手一摸,只—觸指火燙,肩頭劍匣忽然一震, 
    竟脫鞘衝起三寸左右,聲如龍吟,寒光森森,侵膚若割。 
     
      只見幼童竟發出一聲囈語:「娘……我要喝水。」 
     
      清蓮格格自簡松逸入室,即掠在簡松逸身側,聽幼童出聲呼喚,不由笑靨呈綻 
    ,忙取水以銀匙一瓢一瓢餵服。 
     
      簡松逸則在室內步星踏鬥,口中唸唸有詞。 
     
      清蓮格格見狀,暗道:「逸弟不知又在何處習來茅山道法。」 
     
      她知簡松逸習性,為簡松逸作事時不喜有人驚擾,默默無言不時注視著簡松逸 
    舉動。 
     
      只見簡松逸步星踏斗已畢,目光掃視了室內一眼,嘴角泛出一絲笑意,趨在書 
    案前坐下,執起硃筆繪就三道符錄。一道貼在幼童胸前,一道貼在門楣上,另一道 
    就在燭火焚化,但聞輕微之聲響起。 
     
      清蓮格格雖在愁急之際,也目睹簡松逸情狀忍不住靨泛笑意,暗道:「我這逸 
    弟花樣明堂著實不少。」 
     
      忽見簡松逸目注壁角,口中又唸唸有詞,右手一晃,劍已出鞘,一道寒芒逕望 
    壁角刺去。 
     
      驀聞一聲梟叫怪鳴騰起,一團宛如狸奴黑影啪的聲響穿破窗紙遁去。 
     
      簡松逸疾如電閃追了出去。 
     
      那團捷似狸奴黑影望後院牆外射出。 
     
      牆外突聞三聲大暍,那團黑影似受重劍,停了一停又自疾飛返去。 
     
      暗中閃出文士超瞿大剛孔廷芳三人。 
     
      文士超道:「幸不辱命,老朽三人遵少俠之囑,以桃木作針染以狗血,重創此 
    魅。」 
     
      「有勞,」簡松逸抱拳一揖道:「此妖定然暴斃無疑!」 
     
      孔廷芳詫道:「此妖藏身巢穴何處?」 
     
      「皇宮西外嘛喇宮,」簡松逸似想起一事,急急抱拳道:「在下告辭。」掠回 
    清蓮格格居室。只見幼童已如常人般,在清蓮格格懷中問東問西。簡松逸忙向清蓮 
    格格低語。 
     
      清蓮格格星眸中頓萌殺機,怒道:「有這等事,明珠忒也可惡了,我這就二次 
    進宮!」 
     
      翌晨朝臣早朝散班,驅車返家,相互傳聞康熙昨日晚上龍體不適,頭目沉重, 
    四肢酸痛,卻清醒異常。 
     
      昨晚,喇嘛宮內完顏克呼楞克活佛暴斃,體內現出多處潰口,膿血溢流不止而 
    死,臨終之時狂叫不絕,痛苦萬分。 
     
      完顏克呼楞克檀呼魂魘命邪法,乃明珠大學士所薦,禮遇極隆。 
     
      在完顏克呼楞克暴斃時,康熙亦霍然而愈。 
     
      清蓮格格入宮稟明太后,太后正在宮內照拂康熙之側,聞得清蓮格格之言,玄 
    命侍衛召見完顏克呼楞克。 
     
      侍衛返宮奏知完顏克呼楞克暴斃,康熙亦霍然而愈。 
     
      自此以後康熙心甚厭惡明珠,種下明珠伏法被誅之因。 
     
      喇嘛宮仍在,康熙格格祖宗家法不予廢棄,僅聊備一格而已。 
     
      清蓮格格回府後,只見房內慶嬤嬤及侍婢多人在餵食幼童,卻不見簡松逸身影。 
     
      幼童一見清蓮格格入內,即呼喚道:「娘,抱抱虎兒!」 
     
      清蓮格格抱起虎兒,問知簡松逸已入睡,不禁笑道:「他那裡有這麼早睡,不 
    知又在搞什麼花樣?」把虎兒塞在慶嬤嬤懷中,柳腰一扯,逕往簡松逸居室而去。 
     
      但室內竟闃無一人,簡松逸又不知何往…… 
     
      自晚到清晨,一直到日正中午,清蓮格格囑守護府中武師,見簡松逸返回立即 
    飛報。 
     
      但,始終未獲報訊,清蓮格格芳心焦急如焚。 
     
      慶嬤嬤見狀搖了搖首,暗暗歎氣,向外走去,路經簡松逸居室,有意無意從簾 
    隙內望。 
     
      那不是簡松逸是誰?簡松逸平躺在榻上,鼻息甚濃,忙轉身三步變作兩步報知 
    青蓮格格。 
     
      清蓮格格不由一怔,詫道:「他是何時回來的?又從何處進來的?」 
     
      「老婆子怎麼知道,反正他已回來了合了格格你的心意就是,」慶嬤嬤笑道: 
    「格格,這該吃飯了吧!茶不思飯不想的,鬱鬱寡歡,這其中道理老婆子我始終想 
    不明白。」 
     
      「不,我不餓,要去問問不可,他是如何回來的?你想不明白的事多著咧,你 
    就永遠想下去。」 
     
      「哼,別認我老婆子糊塗,其實心中最明白,」慶嬤嬤道:「反正他本事此格 
    格你大著哩!他處處都讓著你,真有那麼一天,我老婆子就算服了格格你!」 
     
      清蓮格格不禁一呆,詫道:「什麼樣那麼樣一天?」 
     
      慶嬤嬤只說了幾句。 
     
      清蓮格格陡地霞飛玉靨,嗔道:「慶嬤嬤你……」 
     
      慶嬤嬤一陣風似地逃出房外而去。 
     
      清蓮格格靨上羞意未斂,仍自盈盈向簡松逸居室走去,說真的,清蓮格格風華 
    絕代,俏麗無雙,一身所學,文武兼資,可惜紅顏天?,慶嬤嬤早就看透了她的心 
    思,但自己又能說什麼? 
     
      簡松逸一面逗弄著雪兒,不覺前塵往事一一湧現在眼簾,情不由主暗暗歎息一 
    聲,目中一熱,兩滴晶瑩淚珠竟奪眶而出。 
     
      雪兒發現不勝驚異道:「逸叔叔,怎麼你哭了。」 
     
      簡松逸忙道:「逸叔怎麼會哭,是灰塵飛入眼內故而如此,」說時抱著雪兒走 
    出廳外,道:「雪兒,逸叔最近學會了一件本事『空手抓魚』,讓雪兒瞧瞧逸叔空 
    手抓魚好玩不好玩。」 
     
      雪兒真樂得拍著一雙小手,嬌笑連聲…… 
     
          ※※      ※※      ※※ 
     
      鹿鳴春後有間獨院,一明兩暗廳內燈燭燁渲,簡松逸文士超瞿大剛孔廷芳四人 
    在座,酒興甚濃,言笑甚歡。 
     
      文士超含笑道:「幸虧皇天鹿佑,新近延平鄭王在台閩沿海捷報頻傳,京師震 
    動,皇上大怒,朝臣怎敢以他事觸忤,如此一來,明珠與鶴貝勒皆噤若寒蟬,其他 
    之人均遑不足論矣。」 
     
      簡松逸冷笑一聲道:「清廷欲藉長江鏢局失鏢掀起江湖腥風血雨,以免與延平 
    鄭王立為犄角,一面大興文字獄圖泯滅民族浩然之氣,我等應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製造事端,使滿清鷹犬人人自危,宋遠謀易煥堂就是最好的實例。」 
     
      文士超三人頷首稱善。 
     
      簡松逸又道:「此間的事就相煩孔兄了,如有必要,孔兄可懇求清蓮格格之助 
    。」 
     
      孔廷芳道:「學生遵命!」 
     
      文土超長歎一聲道:「少俠說得不錯,令師嘗夜觀天象謂滿人氣數正旺,老朽 
    亦咯擅二一,推翻滿清應在百數十年後,發祥地亦應在兩廣,老朽願有生之年將一 
    身所學擇人而繼,世代傳衍簡松逸一覺醒來,發現清蓮格格坐在榻沿,一雙翦水雙 
    眸凝注在自己臉上,靨泛笑意,不禁哦了一聲道:「二姐!」欲待坐起。 
     
      清蓮格格一把按住,嗔道:「逸弟,昨晚你到何處去了」 
     
      「二姐還說哩?小弟在鹿鳴春宴客,酒到中途就被二姐捉了回來,虎兒頭平安 
    無事,小弟理該回去,免得賓客枯候,二姐你說是麼?」 
     
      清蓮格格嫣然嫵媚嬌笑道:「姐姐知道你馬車仍留在鹿鳴春門前以示不疑,理 
    該回去宴客,但總不能作竟夕之飲,一來你也未回轉義父處,再你也無濃重醉意!」 
     
      「小弟去了一趟八大胡同。」 
     
      清蓮格格銀牙一咬櫻唇,兩朵紅雲立時飛湧玉靨,嬌嗔道:「你敢!」 
     
      「真的,溫香在抱,應接不暇,唯不及亂而已!」 
     
      清蓮格格明知簡松逸在說謊話,直恨得牙癢癢地無可奈何,白了簡松逸一眼, 
    磨著簡松逸非傳她茅山道法不可,若不應允,寸步不離別想離開這格格府。 
     
      簡松逸笑道:「小弟對九流三教,無不涉獵,但博而不精,僅皮毛而已,二姐 
    何必學它!」 
     
      其實這並非茅山道法,而是璇璣秘學,自五月十五晚後,就從此不見他影蹤, 
    在璇璣洞中潛心參悟玄奧。 
     
      那本秘學並非自成一家,由淺入深,循序方可大成,而是集各家之絕學,分門 
    別類,擇優載錄,任憑喜愛而習,非學養精深者莫可參悟神髓。 
     
      昨晚,簡松逸去了西山,不言而知,他又為了參悟璇璣秘學而去,這其中隱秘 
    又何能向清蓮格格傾吐。 
     
      清蓮格格見他不允,跺腳歎道:「好,稍時我進宮是參見母后,叫母后命皇上 
    頒下旨意一道隨侍聖側,不得稍離。」 
     
      簡松逸聞言真的急了,忙道:「小弟應允就是,二姐只有這一椿法寶,除了這 
    個有啥?」 
     
      「多著哩,逸弟想想看,孫悟空一個觔斗雲能翻出十萬八千里,能否逃出如來 
    佛巴掌心,」清蓮格格似羞似嗔凝視著簡松逸,捺著簡松逸的雙手也緩緩放了開來。 
     
      簡松逸暗道:「這委實是棘手難題,」他深知清蓮格格外柔內剛,一經決定做 
    任何事,絕不中止半途而廢,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於是坐起,趁清蓮格格不防之際 
    ,親了親清蓮格格玉靨。 
     
      清蓮格格也驚出望外,料不到簡松逸此舉,不禁霞飛雙靨,嬌嗔道:「弟弟, 
    你怎麼啦?」 
     
      「無他,小弟只是情不自禁而已!」 
     
      突然,門外響起雪兒笑聲,拍著雙手跳入道:「娘,逸叔親您咧!」 
     
      簡松逸忙一躍離榻,一抱抱起雪兒,在兩邊靨上猛親,道:「雪兒,逸叔不也 
    是一樣親你麼?」 
     
      「這不一樣啦,」雪兒噘著小嘴道:「慶嬤嬤說娘早就深深愛著逸叔……」 
     
      「胡說,」簡松逸恐雪兒口沒遮攔,只管說下去,笑道:「逸叔愛雪兒麼?」 
     
      「愛!」 
     
      「那麼雪兒是不是愛逸叔?」 
     
      「也愛?」 
     
      「這有什麼不一樣?」 
     
      雪兒雖玉雪聰明,究竟年幼,竟是想不明白有什麼不一樣。 
     
      清蓮格格早就一溜煙地閃出回房。 
     
      簡松逸道:「雪兒,可不許你說出逸叔親你娘的事,不然,逸叔永遠不來了!」 
     
      在雪兒幼小心靈中搞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一聽簡松逸不來卻慌了,一雙小 
    臂摟著簡松逸頭項,道:「雪兒不說,雪兒聽話。」 
     
      簡松逸又在雪兒壓上親了一親,道:「乖,逸叔有點餓了,雪兒去告訴慶嬤嬤 
    準備一些好吃的命丫頭送來。」 
     
      「好,雪兒這就去,」離開簡松逸摟抱,連蹦帶跳出房而去。 
     
      簡松逸暗暗歎息一聲,忖道:「我這是權宜之計,恩師嘗言自己身世複雜迷離 
    ,但實是前明英明之後,被恩師救出故施巧計,冒作滿清宗室後裔……」 
     
      這一切情形疑幻難明,只記得恩師有幾句話:「必須為漢明暗中效力,延續民 
    族正氣,以垂久遠,再不可辜負泰親王及清蓮格格之情,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宜用 
    行捨藏,舒捲自如!」 
     
      雖只簡扼幾句話,卻哲理精奧廣博。 
     
      只見四個妙齡侍婢盈盈含笑走了進來,向簡松逸請了安後,忙著替簡松逸梳洗 
    ,桌面上擺設酒菜…… 
     
          ※※      ※※      ※※ 
     
      慶嬤嬤悄聲向清蓮格格低語。 
     
      清蓮格格低著臻首,玉靨紅泛了則一片。 
     
      只聽慶嬤嬤道:「我慶嬤嬤活了五六十歲,有什麼不知道,格格,在你懂人事 
    的那一天,你就深愛著松逸,無如你長了松遙六歲,在別人眼中你們不過是一雙異 
    性姐弟而已,卻瞞不過我慶嬤嬤一雙利眼……」 
     
      清蓮格格柔聲道:「這麼說來你是早瞧出來了!」 
     
      「不錯,」慶嬤嬤道:「自你婚期前幾天,人前裝笑,暗中卻珠淚暗彈,每當 
    松逸進宮後,你就抱著松逸痛哭失聲,婚後雖相敬如賓,端莊賢淑,但從來就沒有 
    真正開心過,除非松逸來此探望於你,慶嬤嬤說錯了麼?」 
     
      清蓮格格然不作答。 
     
      慶嬤嬤又道:「如今小千歲長大了,人品出眾,他何嘗不暗暗愛著你,只是外 
    慚清議,內疚神明而已,格格,你不要畏首畏尾,我慶嬤嬤到有一條絕妙好計,包 
    使你們如願以償!」 
     
      清蓮格格聞言芳心一顫,仰面含羞答答道:「你到說說看?」 
     
      慶嬤嬤正色向清蓮格格密語……
    
          ※※      ※※      ※※ 
     
      簡松逸梳洗已畢,見桌上擺著兩付杯筷,不禁朗笑道:「是雪兒要陪我麼?」 
     
      一個秀麗侍婢抿嘴輕笑道:「是咱們格格,格格自昨晚到此刻均未進食,容婢 
    子去請格格,」襝衽一福退出。 
     
      簡松逸暗道:「二姐,你這是何苦?」 
     
      須臾清蓮格格娉娉婷婷走了入來,靨上羞意仍濃,一見簡松逸即白了一眼。 
     
      四個侍婢輕輕退了出去,合上房門。 
     
      簡松逸道:「二姐請座!」 
     
      清蓮格格落落大方即席坐下,在兩人杯中滿滿拿了一杯,嫵媚笑道:「救了虎 
    兒一命,姐姐尚未重重謝你,先乾為敬,聊表謝忱,」說著舉杯一飲而盡。 
     
      簡松逸不禁一怔道:「二姐,你說這些未免見外,雪兒虎兒不啻小弟親生骨肉 
    ,那有見危不救之理,」說著也一飲而盡。 
     
      盤中都是慶嬤嬤親手烹調,也都是簡松逸最喜歡吃的,腴鮮味美,滑不留舌。 
    酒更是御賜陳年佳釀,芳香甘醇。 
     
      清蓮格格從來沒有如此高興過,勸酒挾菜,笑語連珠。 
     
      一頓飯足足用了一個時辰。 
     
      簡松逸只覺這酒後勁十足,面上燙熱火紅。 
     
      忽地清蓮格格玉手撫額,嗯了一聲道:「我好頭暈,」站起似立不穩,一個嬌 
    軀往簡松逸懷中倒去。 
     
      簡松逸忙道:「二姐,怎麼……」一把抱個正著,忽感一陣心慌意亂,血脈賁 
    張,丹田火熱,暗道:「不好,中了慶嬤嬤的道兒!」 
     
      清蓮格格兩條玉臂緊緊摟著簡松逸頸項不放,張著星眸,顫聲道:「逸弟…… 
    你……」 
     
      簡松逸這時靈智已失,瘋虎般將清蓮格格抱往榻上,寬衣解帶…… 
     
          ※※      ※※      ※※ 
     
      簡松逸二度醒來,發覺懷中清蓮格格身影已杳,想起方才情景,不禁又憐又愛。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忽聞門上起了一陣剝啄聲,簡松逸悚然一驚,喝道: 
    「誰!」只有一襲薄綢單被遮體,衣褲已然不見。 
     
      「慶嬤嬤我!」說時慶嬤嬤已推門而入,道:「你是我慶嬤嬤乳大的,有什麼 
    好忌諱的,」逕在床沿坐了下來。 
     
      「逸兒知道,但慶嬤嬤陷逸兒於不義,也害苦了格格。」 
     
      「老婆子可不這麼想,平生心事只此一件未了,食色性也男女大欲,聖人亦難 
    免,格格已哭成淚人兒般,小千歲,你應如何解開此事?」 
     
      簡松逸惱怒哭笑不得,慶嬤嬤不啻是他生身父母,半晌做聲不得。 
     
      慶嬤嬤太息一聲道:「老婆子知道了一件隱秘,你暗中為先明志士緝禍消災於 
    無形、為武林祛魔衛道,為天下蒼生造福,這些我都不管……」 
     
      簡松逸大驚失色道:「嬤嬤,你是如何知道這些隱秘?二姐她也知道麼?」 
     
      慶嬤嬤道:「打從你那恩師抱著你送交與泰親王,老婆子親自哺乳起那一天, 
    就知道你多半是先明遺烈之裔,好啦,話越說越長,格格絲毫不知情,想必你與格 
    格還有話要說。」話時起身出門呼喚侍婢服侍簡松逸換衣…… 
     
          ※※      ※※      ※※ 
     
      簡松逸留京五日,除了享盡畫眉之樂外,竟是忙碌異常,太后輿康熙皇帝秘密 
    召見一次,泰親王府出入頻頻,老福晉雖不捨片刻分離,簡松逸則推說宴賓訪友, 
    忙於酬賓,只得罷了。 
     
      燕京,藏龍臥虎這話委實說得一點不錯,別說大內皇宮,市井郊廛中盡多奇人 
    異士,王公勳威大臣邸內亦不例外,簡松逸隻身行走在外之際,發覺似有人暗暗在 
    後跟蹤,身法飄忽奇快,不禁冷哼一聲,轉往蘆溝橋走去,順著永定河河濱遠離人 
    跡,目注洶湧嗚咽奔流河水,沉聲道:「尊駕可以現身了!」 
     
      忽聞身後傳來宏亮大笑道:「公子耳目委實銳利聰敏,恕言某不敬之罪了。」 
     
      簡松逸緩緩別過面去,只見是一個雙顴高聳,環眼尖鼻,目中精芒如電,頷蓄 
    三咎黑鬚四旬上下中年人,認出是誰,淡淡一笑道:「原來是內廷十三太保言曉嵐 
    大俠,不知有何見教?」 
     
      言曉嵐抱拳一拱道:「不敢,論公,言某需自稱卑職,不敬冒犯立可誅殺,此 
    刻言某以武林道上朋友相見,不知可否賜允!」 
     
      簡松逸幾經探聽,清宮十三太保來歷悉之甚詳,尤其言曉嵐在十三人中武功登 
    峰造極,高不可測,貌像雖似四旬上下,其實年逾花甲,只要折服言曉嵐,其餘皆 
    不足道,當下略一沉吟,頷首微笑道:「言大俠未免太謙虛,其實在下不耐羈束, 
    閒雲野鶴,你我朋友相交,有何不可?」 
     
      「公子真是快人快語,」言曉嵐抱拳一揖道:「言某嗜武成癖,偶聞公子武功 
    曠絕,在大清勳貴中堪稱第一高手,不知可否指點一二?」 
     
      簡松逸道:「你我以武論交,又有何不可?請!」 
     
      言曉嵐一撩長衫,說聲:「得罪!」右手三指揮點出手。 
     
      看來言曉嵐出手平淡無奇,其實玄詭已極,指形所及,竟截向簡松逸週身重穴。 
     
      言曉嵐一聽簡松遙笑說:「好手法!」眼前人影一晃,簡松逸已自不見,猛感 
    腦後風生,不禁大驚,倏地旋身,已是漫天掌影罩體襲下,忙攻出十九招。 
     
      簡松逸掌法精奧奇詭,迅快如電,總是佔了半著先機,一沾而退,更身形飄忽 
    無定,使言曉嵐攻少守多,目露驚詫之色。 
     
      半個時辰過去,表面上是無勝負,其實言曉嵐已落了敗著。 
     
      驀聞言曉嵐一聲大喝道:「住手!」 
     
      簡松逸倏地飄了開去,詫道:「言大俠武功出神入化,在下自愧不如!」 
     
      言曉嵐哈哈大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言某無須在臉上貼金,公子如非手下 
    留了分寸,言某早就傷在公子手下了,喬守奇之死雖各由自取,也死得不冤,無論 
    何時何地,言某也交定了你這位小友。」話落人起,穿空如飛而起,半空中傳來珍 
    重再見語聲。 
     
      話音仍裊裊在身,人影已杳。 
     
      簡松逸望蘆溝橋行去,橋端卻停著一輛華麗蓬車,車把式抱拳一揖,神色誠敬 
    道:「公子請上車。」一撩惟簾前請登車。 
     
      車內傳出銀鈴悅耳嬌聲道:「逸弟!」 
     
      那不是清蓮格格語聲麼?簡松逸不禁呆得一呆,登上車去,不是清蓮格格是誰? 
     
      清蓮格格嫵媚笑道:「逸弟,你吃驚了,你知道麼?因鶴貝勒心懷不怨,煽惑 
    言曉嵐等輿逸弟印證武功高下,言曉嵐武功最高,為人亦頗明理,這些且不管它, 
    如今鶴貝勒已下詔禁獄!」 
     
      簡松逸從清蓮格格口中雜亂無章的幾句話,業已瞭解於胸,她得知這一消息, 
    放心不下是以驅車趕來,鶴貝勒下獄不言而知亦是清蓮格格痛恨他煽惑言曉嵐等輿 
    自己為仇之故,搖首道:「這不好,鶴貝勒無罪,不能下獄!」 
     
      清蓮格格詫道:「為什麼?」 
     
      「唯有鶴貝勒在朝,才可使明珠心有畏忌,不敢明目張膽為惡,相互剋制之下 
    無法淆惑聖聽,」說著探首幕外喝命驅車宗人府…… 
     
      鶴貝勒雖說下詔禁獄,卻在宗人府大吃大喝,待為上賓,司事郎官郎席相陪, 
    因罪不及死,最重謫戊邊外,不知何時又重獲恩寵,獲釋返京官復原職,得罪不得 
    。 
     
      忽聞傳報額附到,鶴貝勒不禁一怔,獰笑道:「他來了又如何?本爵未犯死罪 
    ,總有一天非報此仇!」仍自大模大樣飲嚼自如。 
     
      只見司事郎官紛紛起立,面無人色。 
     
      只聽簡松逸朗笑道:「鶴兄,為何視小弟如仇?小弟迄未冒犯你!」 
     
      不知何時簡松逸已立在鶴貝勒身後。 
     
      鶴貝勒頭也不回,冷笑道:「你心中明白,何必要問本爵!」 
     
      簡松逸手掌揮了揮,示意司事郎官等人離去。 
     
      俟司事郎官等人行禮退出後,簡松逸在鶴貝勒身側坐了下來,微笑道:「小弟 
    不明白鶴兄為何恩將仇報?」 
     
      鶴貝勒不禁一怔,冷笑道:「本爵一向桀傲不馴,驕妄無禮,論說本爵要向你 
    行禮請安,但大不了罪上加罪謫戍充軍,本爵一向恩怨分明,為何又加一項大帽子 
    ?」 
     
      「鶴兄矯傳聖旨就是一項死罪!」 
     
      「難道是你求情的麼?」 
     
      簡松逸微笑不語。 
     
      鶴貝勒面色轉和,搖首道:「本爵始終不明白,當初矯傳旨意也是為了相助清 
    蓮格格,豈知大怨,清蓮格格非但不領情,反獲上斥,將十三太保調離不受本爵統 
    馭,試問這股怨氣怎可嚥得下去!」 
     
      「鶴兄不明白,小弟卻明白得很,」簡松逸正色道:「鶴兄知否宋遠謀乃明逆 
    臥底奸細,小弟不願事態擴大,如興起大獄,鶴兄忍見族誅抄家之禍?小弟逼不得 
    已誅殺喬守奇,宣稱為了私怨而起。」 
     
      「宋遠謀他通敵叛國,那是他宋遠謀自已的事,輿本爵何干?」 
     
      簡松逸拍案而起,大怒道:「你口口聲聲自稱本爵,難道我殺不了你麼?」 
     
      鶴貝勒反唇相稽,厲聲道:「憑你也配!」 
     
      簡松逸冷冷一笑,取出一面金牌,解下肩頭長劍,道:「鶴貝勒,你仔細瞧瞧 
    。」 
     
      那驚心動魄「如朕親臨」四字首先映入鶴貝勒眼簾,不由嚇得面如土色,再一 
    看長劍柄上鑲著金鑲「欽賜尚方,先斬後奏」八個明亮亮字體,一剎那間酒意狂態 
    全滑,跪伏在地三呼萬歲。 
     
      簡松逸冷笑道:「現在,我配不配殺得了你!」高聲道:「來人啦!」 
     
      宗人府中差役堂官紛紛奔來。 
     
      簡松逸冷笑道:「摘去他的頂戴!」 
     
      差役一擁而上,摘下鶴貝勒冠戴,鶴貝勒懊悔不絕,只怨自己說話太狂,討饒 
    也是無用。 
     
      忽聞堂外清蓮格格話聲傳來道:「且慢!」 
     
      只見清蓮格格走入,揮手示意差役堂官下去,望了簡松逸一眼,嗔道:「逸弟 
    ,你不是向我替鶴貝勒求情,如今怎麼反要殺他?」 
     
      簡松逸無言歎息一聲。 
     
      清蓮格格道:「貝勒請起!」 
     
      此刻,鶴貝勒狂態全消,向清蓮格格及簡松逸行禮謝罪。 
     
      只見簡松逸太息一聲道:「小弟聞訊過遲,所以趕來,反不獲鶴兄見諒,其實 
    小弟最欽佩鶴兄,朝中如無鶴兄,無人制止明珠囂張猖狂,若鶴兄在朝,聖上必漸 
    燭明珠之奸,聖眷一淡,重罪難免。」 
     
      這話正中鶴貝勒心坎,慰帖異常。 
     
      簡松逸又道:「小弟不同,視服官為苦,辭又不得,明日小弟又將離京作五嶽 
    名山之遊了,」說著抱拳一揖,接道:「鶴兄請委屈片刻,稍時必有佳音到來,小 
    弟告辭,」收起金牌寶劍與清蓮格格雙雙離去。 
     
      果然,不到一個時辰,鶴貝勒已奉詔獲釋,立即驅車去玉獅子橫街格格府邸登 
    門負荊請罪。 
     
      鶴貝勒已是心悅誠服,輿簡松逸把酒言歡,前怨盡釋。 
     
      簡松逸指點鶴貝勒如何防範、制止明珠為惡,授以錦囊妙計,鶴貝勒大喜道謝 
    回府。 
     
      明日一大早,簡松逸就要上路,清蓮格格自是依依不捨,有說不盡的綿綿情話 
    ,更有歡娛嫌夜短的纏綿恩愛。 
     
      天尚未大亮,朦隴曙光,朝露曙光之際,一輛華麗雙駒套車已自出了都門。 
     
      車把式是個健壯的漢子,栗肌鐵腱,油黑髮亮,身披著一件背心,長鞭揮舞空 
    際,馳奔如飛。 
     
      這次絕不是簡松逸單身上路,除了車把式外,尚有多人在暗中前後相護,不容 
    出一點差池。 
     
      清蓮格格雖知簡松逸武勇絕倫,心智更高,卻憂心個郎安危,精心挑選十數人 
    都是些身負絕學之輩,所謂絕學,並非專治武功而言,亦全非格格府內之人。 
     
      簡松逸坐在車內,自己嘲笑道:「這倒好了,做夢亦未曾料到自己變成籠中之 
    鳥,平日自負機智極高,料事如神,也難免著了慶嬤嬤算計,日後行事非更須謹慎 
    小心不可!」 
     
      車行如飛,薄暮時分,已自趕至娘子關,出娘子關即是山西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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