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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 龍 吟

                   【第十一章 古井玉璃 玄關勘破】
    
      潼關,雄踞天下,與山海關齊名,在落日餘暉中,踞山傍水的巍巍雉碟在望, 
    南瑞麟與連環鏢局一干人等逕向潼關東門而去。 
     
      南瑞麟本定取道雒南,直赴長安,經不起金刀叟候西情邀,也就無可無不可的 
    應允下來,反正是同去長安。 
     
      途中他與趙鏢師結成莫逆,趙名大成,是名武師之後,久歷江湖,但絲毫不染 
    江湖習性,娓娓善談,兩人彼此極其合得來。 
     
      一進潼關,房舍櫛比鱗次,行人熙來攘往,市廛整齊繁榮。 
     
      忽見五人五騎絕塵馳來,行人慌不迭地閃開一旁,南瑞麟見那五人都是些青巾 
    包額,肩插兵刃的大漢,當頭一人見鏢車經過,回首望了一望,縱聲大笑馳去。 
     
      金刀叟候西直皺眉頭,回面向南瑞麟笑道:「目前華山派縱容門下也太不像話 
    了,所以少俠要從雒南去長安,老朽不同意就是此故,陝東均是華山派勢力,少俠 
    孤身上路,難免生事,就看他們潼關人煙稠密之區,尚是這樣猖妄無忌,何言其他 
    。」 
     
      南瑞麟一想到霹靂神劍李玉,也是華山門下,不禁恨得牙癢癢地,遂答道:「 
    方纔騎上漢子望著鏢車大笑,是有用意嗎?」 
     
      候西道:「說不定,華山弟子總是無事生非的。」 
     
      南瑞麟忖道:「這到好,自己闖蕩江湖,乘此見識各門各派的精奇武學。」 
     
      鏢車停在「長興」客棧門首,店伙見是熟客,殷勤招呼延入內院。 
     
      陝西省飲食,是中原各省最炙人口的,這頓晚膳,足令南瑞麟大快朵頤,店伙 
    送上牛肉燴餅,侯西為盡地主之誼,親手與南瑞麟撕碎燴餅於高湯內,又在盤內挑 
    選肥瘦各半牛肉泡入,並添配香菜、辣椒、蔥花、蒜頭。 
     
      南瑞麟謝了一句、咀嚼之下,只覺鮮美可口,香氣撲鼻不禁踞案大食。 
     
      金刀叟等人佐以大曲酒,豪笑盈耳,在酒酣耳熱之際,候西忽對南瑞麟笑道: 
    「老朽想在潼關再打住一天,後天起程,因為章洪斷腕,自己所敷傷藥不佺,城郊 
    有一祖傳跌打損傷名醫,明日老朽陪他去換藥接治,免致殘廢,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 
     
      南瑞麟忙道:「這是當然要治療的,候大俠何必如此客氣。」 
     
      候西道:「既是少俠俯允,再好不過,明日老朽等陪章武幾人前去,少俠如覺 
    孤寂,潼關之勝,最足一遊,乘此去潼關之上眺覽,藉以開闊心胸。」 
     
      南瑞麟微笑頷首。 
     
      一宿無話,黎明即起,金刀叟候西命店伙煮了一大鍋小米粥,佐以潼關名產醬 
    菜,如連皮筍,八寶小菜,十錦爪,五香貝工,醬苴蓮等,爽脆鮮嫩,別饒風味。 
     
      食後,金刀叟與趙大成章洪自去,南瑞麟亦紡衫飄飄向東大街走去。 
     
      蔚藍色晴空如洗,晨風習習徐來,街上店肆早已開市,人群如蟻,都是採購食 
    物小菜的人來往不絕。 
     
      忽瞥見街側「復太」藥號及「同盛」商號之間,有株四五人可以合抱之半枯死 
    古槐幹上有一五六寸長二三寸寬深槽,不由好奇,細問行人,才知三國時馬超追曹 
    操至此,將長槍誤刺其上,因此曹操得以脫險,曹操事後封這棵古槐為樹王。 
     
      南瑞麟向西關走去,潼關西關城垣最是雄偉,高可五層,上有「潼關」二字, 
    筆力萬均。 
     
      一登上城碟,遙見雄偉華山隱入蒼茫晨霧中,潼關左依高嶺,右依黃河,誠險 
    勝之地,東南跨麒麟筆架二山,西南繞象山、鳳山、嵯峨聳峙。 
     
      南瑞麟登高遠眺,潼關八景在望,雄關虎踞,黃河春漲,中條雪案,秦嶺雲屏 
    ,禁溝龍漱,風陵曉渡,譙樓晚照,道院神鐘等八景。 
     
      雖有數景非值其時,但隱約可想見其景之美,尤以黃河雄闊,濁流滾滾,蔚為 
    壯觀。 
     
      南瑞麟正在目曠神怡時,忽聞左側衣衫擠招生風之聲,不禁移目一望,見是一 
    藍衫中年文士,步向自己這邊而來。 
     
      這文士兩目點漆,三綹短鬚,面像英俊,顯得他氣宇不凡。 
     
      文士見南瑞麟投目望他,不禁微微一笑,駐足問道:「潼關勝景,雄偉天下, 
    閣下當有同感。」 
     
      南瑞麟頷首報之一笑,此文士亦不再走,與南瑞麟指點各處勝景。 
     
      這時,南瑞麟知道文士姓劉名翰生,是本城秀才,南瑞麟發覺劉翰生目光憂鬱 
    ,不時負身凝望遠處輕歎,先還不便啟口相問,終於忍不住,便問他輕歎為了何故。 
     
      劉翰生淒然一笑,別首長吟道:「義士今無古押衙。」 
     
      南瑞麟不禁笑:「劉兄當是傷心人別有苦衷,如蒙不棄,小弟自有法破鏡重圓 
    。」 
     
      劉翰生雙目陡露光彩,驚問道:「真的嗎!」倏然面色黯然,道:「多少人為 
    我的事,喪失了生命,難道又要令人送死不成,這使不得!這使不得!」 
     
      南瑞麟情急了耐道:「劉兄有何心事,姑且一說,只要在下力之所及,當有以 
    報命。」 
     
      劉翰生見南瑞麟如此,慨然道:「閣下當是俠士流亞,萍水相逢,怎好煩瀆, 
    不過劉某之事實在凶險過大,這樣吧,劉某之事慢點再談,先指閣下得一柄千年古 
    劍,這事藏在劉某胸中已久,如不得劍,劉某之事如同鏡花水月,說也無用。」 
     
      南瑞麟正苦無合手兵刃可用,不用喜生眉梢,催促劉翰生快說。 
     
      劉翰生笑笑,用手遙指東南一座樹木森翳,巉峨險峻山峰道:「閣下看見這座 
    山峰嗎?此山名喚麒麟山,山中有座春秋樓,相傳關公過五關斬六將時,在此曾閱 
    春秋得名,樓前有口徑丈古井,深可十尋,直通黃河水眼,一柄古劍就在井中,閣 
    下如通水性,便可一試。」 
     
      南瑞麟問道:「劉兄你怎麼知道的?」 
     
      劉翰生朗笑道:「劉某也是聽先祖說的,寒舍也是世代書香,先祖在未中秀才 
    時,曾在春秋樓上攻書,那年黃河春漲氾濫險成災害,有人謂會見尋丈毒蛟在黃河 
    出沒,有一次河水上漲洶湧,僅差丈餘,潼關變成澤國,正在此時,先祖發現一年 
    歲極大的老道,背著一口古劍,走在井旁,自言自語道毒蛟畫出夜伏,當是隱在此 
    口古井裡,月上時分,老道抽出青芒電閃的古劍,湧身入井,先祖大驚,便在井旁 
    守候,約摸一個時辰,才見老道飛身出井,渾身血污水滴,見得先祖笑道,幸已除 
    蛟,得救一方生靈,可惜寶劍失去,無法尋覓,說罷自去,水勢天明猛降丈餘,自 
    此以後,老道迄未再來,依我想法,古劍仍在井中。」 
     
      南瑞麟自忖:「昔年在塾中,每天總是在河中嬉水,略涉水性,不妨一試。」 
    想定,遂道:「在下當可一試,得劍後與劉兄何處會面?」 
     
      劉翰生見他豪氣干雲,不覺心折,笑道:「劉某就在西關內和記油行借住,一 
    問就知。」 
     
      南瑞麟只說了聲:「好」,雙眉一振,有如激矢一般,直往城垣之下瀉落,甫 
    一沾地,雙足一彈,向麒麟山方向電射而去,轉眼,身形已隱入蓁莽叢林之中。 
     
      劉翰生目送良久,才轉身急急往西關行去。 
     
      且說南瑞麟「浮雲掠月」輕功不比等閒,片刻功夫,已到了麒麟山中,只見這 
    座春秋樓已是頹毀不全,一角倒塌。 
     
      樓前果有一座古井,綠苔長滿了井欄,他俯視井內,只見水面相距約可五丈, 
    咕嘟嘟直冒氣泡,水色碧綠,看來劉翰生說的不錯,深可十尋,不由心頭發沭,忖 
    道:「似這等見難而退,怎樣可以闖蕩江湖,倘就此返轉,豈不令劉翰生笑煞!」 
    猶豫須臾,終於脫除衫履,將複印九宮路印圖,陰磷蛇頭白骨箭,及一小瓶丹藥折 
    好,藏在一棵古松枝上。 
     
      回至井口,閉目咬牙躍身下水,「咚」的一聲,只覺兩耳水聲響亮,人也急劇 
    地望下沉墜,不久功夫,便覺足沾實地,只是有兩股水力迂迴激沖,使自己的身形 
    不住地打旋轉,睜目一瞧,似乎可看得清井底情形。 
     
      這時陽光穿井而入,南瑞麟自服了「千年空青石乳」,深夜見物,目力逾於尋 
    常。 
     
      只見井底佔有數十丈方圓,想是山底空腹,水底滿是黃沙滲泥,足一帶動,立 
    時渾濁一片,兩股巨大水力是由兩處洞穴直衝而來,水底滿是一堆堆徑尺的黑色礁 
    石,星羅棋布排列著。 
     
      南瑞麟存身兩股水力中間,強閉著氣使出千斤墜身法定住,只是浮力甚大,腳 
    底覺有虛懸著感覺。 
     
      他水底凝視良久,未見得一絲端倪,眼皮直感發酸,胸口被水力激撞得窒息難 
    忍,不禁興起,右臂抖勁,默運「太極神功」,呼的一掌劈去。 
     
      這一推波助瀾,井底水流益發急湍漩蕩,登時黃濁一片,南瑞麟趕緊閉目,耳 
    中聽得一連串礁石撞擊之聲,水波傳音,分外清楚。 
     
      南瑞麟一飄身,衝出兩股水力之外,須臾睜目,只兒泥沙漸沉,已可見物,忽 
    見一塊黑色礁石,迎面撞來,心內大感凜駭,忙推出一掌。 
     
      這塊礁石本是受他適才一掌激漩飄來,此刻又是急速晃開,在兩丈開外落定, 
    凝眸之下,不由大喜。 
     
      原來水底礁石受他第一掌之力,已經換了位置,原址之下,沙面露出一溜寒光 
    ,他急曲身弓腿穿前,手就向寒光處撈去,略一搜索,觸及劍柄,伸手一提,手中 
    便多出一柄三尺餘的寒光電閃寶劍,他暗忖:「有劍無鞘也是無用,大約劍鞘淤沒 
    在沙泥之內。」於是伸劍挑動沙泥,水突變得無比的渾濁,南瑞麟緊閉著眼,只在 
    水底走動往來挑撥著,好一會,微聲鏗然金鐵作響。 
     
      頓時喜極若狂,左手一陣亂摸、果然是一柄劍鞘,只因水色已渾不敢睜眼,便 
    向兩股水力中間竄起,剛一穿出水面,立時吸了一口滿氣,心口才覺好過些。 
     
      井壁並不是光滑平整,尚有凸出的石塊藉以扶手,他以左手一搭,丹田納了一 
    口真氣,全身借水的浮力,嗖地像箭般筆直穿出井外,化作兀鷹展翅身法,凌空盤 
    旋緩緩落地。 
     
      他立刻舉劍端視,只見此劍足有三尺二寸,劍身薄如層紙,略一震動,便上下 
    搖晃不停,顯然非有極精湛的內功「導柔成剛」,決不能使用此劍。 
     
      青濛濛一片寒光從劍身發出,眉目皆涼,劍柄上兩個篆字,受水浸蝕,模糊斑 
    駁得幾乎看不清楚,窮極目力之下,才審出「玉螭」兩字,南瑞麟從下山起,就從 
    來沒有這樣歡喜過,俊目中射出歡愉無比的光輝。 
     
      片刻之後,他將玉螭劍身,插入劍鞘,閉目尋思,只覺這柄劍實在來得太容易 
    了,除了受水壓束全身比較難受外,其餘沒有一點驚險之處,從入井至出水,才不 
    過一刻功夫,他簡直不能相信片刻之前,自己兩手尚是空空。 
     
      其實人的遭遇,是各有其不同的地方,有的人一生出來,上承祖蔭福澤,度著 
    終生優裕逸閒的生活,有的勞碌終生不獲一飽的,在在都是,也有人對希冀之物, 
    可不勞而獲,也有費盡心機,巧取豪奪,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這就是命,佛家則謂 
    之緣,緣來則至,無緣成空,萬事皆作如是觀。 
     
      他不禁悟出當年道人除蛟時,為何寶劍脫手及迄今尚未見重來此地,取回寶劍 
    之故。 
     
      因為當年正值黃河春漲,井水也高漲,道人沉至井底,壓力奇大,通至黃河水 
    眼衝來兩股水力,一定比現在更要猛烈十倍,道人顯然承受不起這種重壓,加上長 
    時間的渾濁不清,在水內停留一個時辰,與毒蛟激烈搏鬥,真力殆盡,把持不住, 
    於是脫出手外,那道人惜命要緊,才衝出井外,大約自知真元耗盡,趕回山去安排 
    後事,回山端然坐化。 
     
      他心中奇怪道人為何不命門下尋回失劍,此中大有疑慮說處,看起來,劉翰生 
    先祖還隱瞞了一部份事實,也不再想,揩抹身上水濕,將衫履穿好,背好寶劍,意 
    興抖爽,往山下飛掠馳去。 
     
      赤日似火,天際無一抹浮雲,藍湛湛地晴空如洗,雖然有風,吹上身來,略不 
    帶半點涼意,反覺灼熱如焚,烈陽之下,只見一個白點,彈丸飛逝向西關掠去。 
     
      片刻之後,南瑞麟已到了西關內和記油行,劉翰生駐立門首,神情焦急地等待 
    著。 
     
      一見南瑞麟背著一柄古劍,不禁大喜,忙執著南瑞麟雙手同往內院一間小室。 
     
      南瑞麟微笑道:「幸不辱命,寶劍已尋獲。」 
     
      劉翰生撫掌大笑道:「這是閣下福緣天授,神物慶能得主,得與不得,何辱之 
    有,記得先祖說過,道人除蛟後,命已垂危,與先租道:他真元耗盡,自知不起, 
    寶劍已失落井中,無力尋獲,請先祖切勿洩露,他又說生有處死有地,道院在塞外 
    深山中,是以蓄凝著一口殘餘真氣,盡力趕回塞外,成與不成,端視於天,依劉某 
    看法,道人必不能趕回塞外,客死途中,先祖是以絕口不提,忽忽數十年易過,有 
    日無意之間與劉某談起,劉某自忖著道:此等神物,令其長埋井底,未免可惜。劉 
    某自遭受刺激之後,深信因果福緣之說,所以姑請閣下一試,成與不成,那就要看 
    閣下福澤了!」 
     
      南瑞麟笑道:「飲水也要思源,若非劉兄,在下那能到手,所以劉兄惠我良多 
    ,現在輪到在下略勁棉薄之時,劉兄你有什麼事,只管向在下傾吐,只要力之所及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劉翰生面容突變,珠淚涔涔滴下,他想強行忍住,那知 
    偏不如他所願、反而像斷線般流出,終至掩面嗚咽出聲。 
     
      南瑞麟見狀,心中暗暗長歎了一口氣,忖道:「讀書人總是為情字牽纏所苦, 
    大概離不了鍾情少女,為她夢魂顛倒,所求不遂,除了這個,有什麼值得這樣痛苦 
    。」 
     
      突然,劉翰生離座,風似快撲到他的腳前,連連叩首,道:「只要閣下能救出 
    我那苦命的妻子,劉翰生夫妻定供奉長生祿位,如同再生父母。」 
     
      南瑞麟大驚,慌不及地讓開,扶起道:「劉兄,怎可如此迂腐法?再這樣,在 
    下便要撤手不管了!」 
     
      劉翰生定一定神,長歎道:「只怪我交友不慎,令我恩愛夫妻勞燕分飛。」 
     
      南瑞麟詫異道:「這是何故?」 
     
      劉翰生淒然道:「半年前,我因家貧,每日三餐無以為繼,不得已屈就華陰縣 
    西郊徐奉元家中帳房,說起來,真是斯文掃地,徐奉元是華山派門下大弟子,武藝 
    高強……我原不識徐奉元,不想他在潼關寒舍外,目睹拙荊美色,遂千方百計以高 
    酬為誘,請我做他的帳房,我真後悔答應了他……」說著,淚珠又要奪眶而出。 
     
      南瑞麟寬慰道:「劉兄!千萬別這麼衝動,往事過去了,就讓它付之過眼煙雲 
    ,何必自苦,亡羊補牢,猶不為晚,往事只要無愧我心,無須長此耿耿於心。」 
     
      劉翰生搖頭道:「就是有愧於心,所以令劉某長懷難安,一晚,乘著劉某酒醉 
    ,徐奉元竟引我豪賭,劉某一時糊塗,一擲三十萬錢,等到天明,債如山積,劉某 
    是個有骨氣的人,立署借券,其後三日,徐奉元絕口不提賭債之事,但他處心積慮 
    之下,總要發作的一天,果然,徐奉元是一方土豪,平時就以放印子錢為生,一日 
    ,命我塗改借據,以少增多,劉某心想:『這事有傷陰騭,這一改不要緊,因此導 
    致一家人傾家蕩產。』所以堅持不從。」 
     
      徐奉先立時沉下臉來,將我辭退,又要還清債務,你想,我一介寒儒,怎麼能 
    拿出錢來,因此妻室被充質押,可憐因我一念之差,害得她現在求生不得,求死不 
    能。」說罷痛哭不止。 
     
      南瑞麟不禁惻然,道:「這些事也不用再說了,在下已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定 
    把嫂夫人救出,只不過你們必須離開潼關,否則難以安身。」 
     
      劉翰生點點頭道:「這倒是真的,」繼而搓著手為難道:「我準備進京,但苦 
    於無法籌措一筆川資,怎麼辦?」 
     
      南瑞麟大笑道:「只怕你不離開這裡,川資有什麼問題。」從懷中取出一大錠 
    赤金,兩指一夾,登時截下一小塊,像刀切一般整齊。 
     
      劉翰生目瞪口呆,他不是看見赤金忘形,卻是為著南瑞麟「金蛟剪」手法吃驚。 
     
      南瑞麟將一小塊赤金塞在劉翰生手中,笑道:「劉兄!你去前面油行,換了白 
    銀,在風凌渡口買舟等候在下就是。」說著便要離去,身形一動,已穿出戶外。 
     
      劉翰生大叫道:「閣下且慢,劉某還有話說!」 
     
      南瑞麟止步回身道:「劉兄還有什麼事吩咐?」 
     
      劉翰生道:「閣下此恩此德,令劉某結草銜環,也難報答……」 
     
      南瑞麟不禁一皺眉頭,心想:「此人太過酸氣了,讀書讀到這步田地,不如不 
    讀。」 
     
      劉翰生見狀,忙改口道:「徐奉元練有金鐘罩鐵布衫,普通刀劍不入,望此行 
    萬宜小心為是。」 
     
      南瑞麟一點頭,只覺他雙肩微動,身形已杳,劉翰生楞了半響,才走去油行櫃 
    上換了一百多兩白銀,隨身什物均未攜帶,三步並作兩步,趕至風凌渡口河岸買了 
    三艙兩桅客舟,只在舟上等候。 
     
      不覺日薄西山,夜幕漸沉,那滾滾黃水登時蒙上了一層晚霧,劉翰生枯坐舟中 
    ,望穿秋水,凝視著江上煙波,令人愁上加愁。 
     
      一直等到三更時分,還不見南瑞麟返轉,只急得劉翰生像滾鍋上螞蟻團團亂轉。 
     
      船老大見狀,咧著一張嘴問道:「劉老爺,您這是怎麼的?」 
     
      劉翰生不禁苦笑一聲。 
     
      此時,艙尾忽覺輕微晃動一下,劉翰生探頭一看,見是南瑞麟負著一個蓬頭散 
    髮的少婦來。 
     
      這少婦一見劉翰生,便奔進艙中,悲叫了一聲:「翰生」,兩人抱著一團,嚎 
    啕大哭。 
     
      南瑞麟暗命船老大啟錨放舟,自己躍登岸上,目送舟行似箭,漸已去遠。 
     
      河岸柳絲輕拂,漁火明滅,南瑞麟在那河岸萬頃平沙上踽踽走著,心胸滿懷意 
    快,連月來沉甸甸心頭重壓,今晚暫時一掃而空。 
     
      此刻,萬籟均寂,僅有黃河無休無盡的嗚咽聲,他正在沙灘上慢慢行走時,勿 
    聞身後起了一個蒼老聲音:「小伙子,此事做得好。」 
     
      南瑞麟心中大驚,猛一掉頭,只見面前立著一個鬚髮銀白,面如銀盆的老者, 
    臉上現出極滑稽的笑容,若不是有鬚髮,極似布袋彌勒古佛。 
     
      南瑞麟見他目注著自己肩頭「玉螭劍」,不由動氣,冷冷道:「做得好與不好 
    ,怪你何干。」往常他性情強傲,可是面上卻非常恭謹隨和,今晚大反常情,因為 
    他見此人有覬覦寶劍之意,想他初得「玉螭」神劍,不啻愛若性命,是以發出拗性 
    ,但這一來,卻投了這老者的脾胃。 
     
      老者一瞪眼道:「嘿!這小子還強橫得很,喂!你知道我是誰?」 
     
      南瑞麟聞言,更是一氣,道:「我與你風馬牛不相干,我管你是誰?」 
     
      老者不禁搖搖頭說道:「你這小子,實在難得講話……喂,你肩頭上的寶劍, 
    可以不可以借給我老人家瞧瞧?」 
     
      南瑞麟本能地縮後一步,玉顏發赤道:「憑什麼要借給你瞧?」 
     
      老者咧著嘴哈哈大笑道:「好小子,真合我胃口,你不借難道我不會搶嗎?」 
    老者說搶就搶,一雙蒲扇大的手掌,迅如閃電,一霎那已欺近南瑞麟身前。 
     
      南瑞麟從來沒有見過這快的身法,不由駭出一身冷汗,足下已自展出奇絕天下 
    的「禹龜洛行四十五步」法,老者雙手飛快地平肩擦風而過。 
     
      老者驚噫了一聲,喝聲「好」,身法如行雲流水地展開,快得似落英繽紛,幾 
    乎觸眼都是老者身影。 
     
      南瑞麟更是凜駭,忙守定心神,遵著洛行步心法走開,身形亦是同樣地迅捷, 
    老者雙手竟似撲風捉影,一錯而開。 
     
      此時,老者暗暗驚奇這小子竟有一身難以相信的造詣,不覺興起,暗忖:「我 
    老人家非要令你長劍出鞘不可。」身法愈發走得更急,電輪漩轉,兩手無定則的穿 
    影掏虛。 
     
      這一來,對南瑞麟不但無害,而且獲有莫大的收益,被他悟澈「禹龜洛行四十 
    五步」蘊具玄妙,愈走愈快,兩人身形在夜空星光照耀下,宛似兩隻低飛迅旋的蝙 
    蝠。 
     
      兩人走馬燈似地撲閃了近半個時辰,老者暗暗稱讚此子真個不凡,但此老也是 
    個好勝的人物,不搶下南瑞麟寶劍,這塊老臉不知放到老裡去,不禁神威大發,手 
    法立變奇詭,挾著凌厲的勁風,往南瑞麟的雙肩抓去。 
     
      老者使出的身法,也是武林絕藝「璇璣步」,手法更是馳譽天下的「大力鷹爪 
    手」,指風銳利,嘶嘶勁嘯,看樣子老者還收起罡氣未發,不然更要驚人。 
     
      南瑞麟雖是武林一奇松隱之後,絕藝無雙,但他能有多大的火候,能與此老者 
    周旋了半個時辰,已算算是差勘難能的了,有幾次被老者指風掃在肩頭,立時酸麻 
    一片,幸而肩頭寶劍靠玄妙的「禹龜洛行四十五步」步法,幸未奪出鞘去,卻神駭 
    心驚。 
     
      老者凝目之下,看出南瑞麟使出身法極其神妙,半響,腦際掠起一個人影,不 
    禁大喜,壽眉一聳,哈哈大笑道:「小子住手,留著慢慢的打,我老人家可有一句 
    話要問你。」說著,閃電地掠出場外。 
     
      南瑞麟自服了「千年空青石乳」後,此刻,只覺內力不虞疲乏,源源不絕,「 
    洛行」步法也被他悟徹奧蘊,但究竟是火候經驗太差,有幾次被老者掌風迫得步法 
    凌亂,心驚此老功力太高?但看出老者並未心存惡意,暗暗感激不已,聞言停步, 
    笑道:「老人家!你自認輸了是吧?以你老偌大年歲名望,費了個多時辰,尚未將 
    我背上寶劍奪去,論說是應該輸了。」 
     
      老者猛一瞪眼,笑喝道:「胡說,我老人家怎會輸給你這小子,不過愛惜你的 
    武功不俗,所以留起五分真力。不然,我老人家一把就可以抓斷你的骨頭。」 
     
      南瑞麟冷笑道:「老人家好不識羞,方纔我只以步法避閃,你見我還了手沒有 
    ?」 
     
      老者聽得怔了一怔,乾笑了幾聲道:「好小子,就算你還了手,我老人家總不 
    成還敗在你手裡?小小年紀,比我老人家還會吹……咳,這些都別談,你方才使的 
    身法,令我老人家想起一個老朋友來了,你是簡窮酸什麼人?」 
     
      南瑞麟對這小子稱呼,往昔是最忌諱,可是在這老者口中吐出,卻別具一種親 
    切之感,尤其是老者一笑一罵,無不帶有滑稽突梯的意味,使之忍俊不住,聞言笑 
    聲:「你老人家問話,我實在不懂,簡窮酸究竟是什麼人?」 
     
      老者一掀白眉,笑罵道:「好小子,你是不知道,還是裝糊塗?我老人認得這 
    身法,叫做什麼……烏龜爬行……」,繼而止住,嘴鼓著氣,眼睛瞇成一條線,直
    抓頭皮,思索不出。 
     
      南瑞麟見狀,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老者雙眼一瞪,嚷道:「小子這有什麼好笑,我老人家年歲大,記性差,我老 
    人家像你這小年歲,有什麼事不知道,你還差得遠……」 
     
      南瑞麟心笑不止,但判斷出這老者必是其師簡松隱的老友。 
     
      忽見老者猛敲了兩下頭,嘿嘿笑道:「到底被我老人家想出來了,你這身法稱 
    作『禹龜洛行四十五步』,是不是?除了簡松隱窮酸別人也不會,除了我老人家別 
    人也不知道,當年我老人家與簡窮酸過手印證,在這什麼烏龜步,吃了一次蹩,喂 
    !據我老人家所知,簡窮酸平生就不傳人,他究竟是你什麼人?」 
     
      南瑞麟面色恭謹道:「是晚輩恩師。」 
     
      老者雙掌「拍」地互擊了一下,哈哈一聲道:「這窮酸臨就木之年,還是收了 
    你這小娃娃,看來我老人家一身絕藝也要傳人了……」說著,雙眼露出逼人奇光, 
    問道:「你一身所學雖然不俗,似乎還未得窮酸真傳,這是什麼緣故?」 
     
      南瑞麟暗驚此老眼光銳利,笑道:「我只學了一半,恩師就出外雲遊去了,命 
    我下山歷練一年,你老人家既與恩師好友,那麼我應該稱你老前輩。」 
     
      老者雙手亂搖,咧著大嘴道:「快別這樣,我老人家頂不喜歡這繁文俗禮,你 
    這小子頂合我老人家胃口,咱們各交各的,你算我的小老弟,喂!你姓什麼?」 
     
      南瑞麟道:「姓南,東南西北的南。」 
     
      老者哈了一聲,道:「這姓氏倒少見,喂老弟,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 
     
      南瑞麟心中嘀咕著,暗想:「我知道你是誰?」遂搖搖頭。 
     
      老者翻著眼,自言自語道:「簡窮酸真豈有此理,連我老人家形像都不給你說 
    ,來!咱們坐下詳細談談,我老人家還要考一考你武學哩!」 
     
      滿天繁星,夜風習習,一老一少坐在河岸一列垂柳下。 
     
      老者拂了拂頷下銀鬚,仰面凝視著夜空,似是懷念往事,不勝感慨,長歎了一 
    聲,立時又換了一臉詼諧笑容,道:「大約六十年前吧!武林中出了四位奇人,江 
    湖號稱一文一癲,一魔一鬼。 
     
      文就是你師父簡窮酸,癲名喚戈青陽,江湖號稱酒癲,其餘的就是勾漏人魔白 
    泰,酆都鬼王丁豪坤,這四人都有一身驚人武學造詣,可是誰也不服誰,於是殺爭 
    紛起,尋事生非,互爭高下。 
     
      究竟是簡窮酸藝高一著,被他奪得武林一奇的尊稱,而酒癲戈青陽以一掌見差 
    ,敗得的確不心服,每年戈青陽總要下山一次,找那簡窮酸洗那一掌之辱,可笑簡 
    窮酸從此不在江湖露面,戈青陽鐵鞋磨穿,依然找他不著,一氣之下,也歸隱深山 
    ,不問外事,終於被悟出武學精奧,虛名如浮雲。」說著,在身旁取出一隻酒瓶, 
    撥開塞來,酒香四溢,咕嘟嘟喝了兩口酒。 
     
      南瑞麟不由笑道:「你老人家就是酒癲戈青陽吧?」 
     
      酒癲戈青陽哈哈大笑,意興飛揚,道:「誰說不是,你這小鬼真聰明,上好的 
    一塊材料,怎麼窮酸不細心教你,咳!他不教你,我來教你吧!」 
     
      南瑞麟搖頭拒絕道:「那怎麼行,天下沒有背師重投的道理。」 
     
      戈青陽一瞪眼,道:「誰叫你做我徒弟,我老人家存心臊臊窮酸的面皮,看他 
    教的好,還是我老人家教的好。」 
     
      南瑞麟又是一陣搖頭道:「那更不行!」 
     
      戈青陽氣得哇哇直叫,道:「胡說!我老人家言出必行,除非你下山後,從來 
    沒有人私傳過你的武學,快說,別撒謊。」 
     
      南瑞麟不禁想起相國寺慈雲大師傳他「乾坤九式」一時怔得說不話來。 
     
      戈青陽大笑道:「怎麼樣?不要我老人家教也不行!來,讓我老人家摸摸你全 
    身骨骼看。」說著,雙手望南瑞麟頭面四肢一陣亂摸,摸完歎道:「蘊玉藏珠,遍 
    身奇骨,果然是塊絕好根骨,窮酸與你打通奇經八脈,怎麼沒給衝破生死玄關,我 
    老人家替你幫點小忙吧!」一翻腕,執著南瑞麟右腕脈,喝聲:「走!」 
     
      南瑞麟只覺一股奇猛無比的力道,無從抗拒,身不自主的被戈青陽拉著虛空飛 
    跑,不禁大急道:「老人家,我還有友人等候呢!」 
     
      戈青陽喝道:「廢話!你不會去長安找他嗎。」越行越速,似兩頭飛鳥般向象 
    山方向掠去。 
     
      南瑞麟心中忖道:「怪事,看來他一路躡著我,什麼他都知道?」 
     
      片刻功夫,已到了象山之中,星光照躍下,只見存身一道山溪旁一塊綠油油草 
    地上,隱隱可察山嵐重疊竟秀,澗水潺潺,兩岸山花雜映,清香撲鼻。 
     
      戈青陽放手笑道:「你知道吧,從西峽口起我老人家就跟著你,什麼事都知道 
    ,不是看出你心性善良,我老人家還不屑教你咧!」 
     
      又道:「小子,你盤膝坐好,五心向天,氣納丹田,與我老人家抵掌導氣。」 
     
      南瑞麟知他必是助自己打破生死玄關,這一來,無異本身功力陡增一倍以上, 
    心頭狂喜,如言坐好。 
     
      戈青陽也在他對面盤膝而坐,四掌互抵,只聽戈青陽笑道:「我這手法與人迥 
    異,你盡可以本身抵抗我老人家玄罡真氣。」 
     
      南瑞麟只覺兩股涼澈心脾的氣流由掌心透進,徐緩已極,待行至「氣戶」穴突 
    一變灼熱無比的氣流,迅速運行,情不自禁地運出太極神功遏阻,戈青陽大喝一聲 
    :「好」,力勁突變剛猛絕倫,那「太極神功」不抵拒還好,驀覺戈青陽發出的玄 
    罡真氣迫得太極神功逆流,挾著同行。 
     
      南瑞麟這才知道戈青陽命他以太極神功抵拒之故,本來,打破生死玄關是極難 
    之事,武林中人浸淫內功數十年,要想打破這一關,可算是鳳毛麟角,稍一不慎, 
    便致走火入魔,是以大都視為畏途,均知此是可望而不及的事,非要到達本身功力 
    三花聚頂,五氣朝元水火相濟時,才敢慎然一試。 
     
      戈青陽以本身玄罡真氣,挾太極神功相輔,助他打通生死玄關,算得是武林中 
    創舉,若無如此功力的人,亦不敢貿然相試,非戈青陽其人,也沒有這樣大膽,因 
    為他運出玄罡真氣,束迫太極神功急速運流,絕不能讓太極神功一絲滲漏,免使傷 
    竄肺腑,如此則愛之反以害之了。 
     
      南瑞麟只覺五臟六腑劇烈翻騰,骨骼剝剝作響,酸痛難耐,幾至端坐不住,強 
    咬著牙關,竭力忍受,這滋味比死均要難過。 
     
      這種巨大無朋的力道,竄至九宮雷府時,震得幾欲往上直升,陡然…… 
     
      腦中只覺得驚天動地一聲雷鳴,震得雙耳欲聾,這是心靈上感應,自知生死玄 
    關已被打通了,人也騰空駕霧似地暈了過去。 
     
      戈青陽一聲大喝,一掌向他聰門擊去,立時雙手在他身上推四橫,控五經、分 
    陰陽、過八卦,一陣推拿後,南瑞麟頓感靈府空明,真氣無礙無阻的運合流行。 
     
      南瑞麟大喜道:「老人家,這種大德,我怎能謝你呢?」 
     
      戈青陽哈哈大笑道:「你謝我,這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算了吧,你只承認是酒 
    癲半個徒弟就夠了。」 
     
      南瑞麟微微一笑,戈青陽看在眼中,見他有一半肯了,心中微喜,又道:「你 
    將玉螭劍給我老人家瞧瞧。」 
     
      南瑞麟解下雙手遞過,戈青陽執著劍柄卡簧輕輕一按,「嗆啷」聲如龍吟,一 
    道青濛濛寒光奪鞘而出,映得眉目皆藍。 
     
      戈青陽喝了一聲好劍,右腕起處「單鳳展翅」,劍法陡然展開了,只見劍氣經 
    天,週身滿是劍影,芒雨萬點,映目生寒。 
     
      這套劍法不由把南瑞麟看呆了,無一招不是詭著,令人難以預防,身法又美, 
    確是玄奧不測。 
     
      要知這套劍法,是酒癲戈青陽平生絕技,當今之世,恐怕也無幾人能夠在這套 
    奇奧劍法走出幾招,與別門正派劍法完全迥異,不但奇快無倫,一出手就是九招, 
    而且全是走的偏鋒,攻人意料不及的地方。 
     
      戈青陽霍的收招,翻翻眼道:「小老弟,你全記下了麼?」 
     
      南瑞麟面色一紅,尷尬地笑道:「這套劍法委實奧妙,一時難以記全,老人家 
    ,這套劍法叫做什麼呀?」 
     
      戈青陽齜牙一笑;,道:「別吹啦,我老人家這套劍法名喚『猿鳳劍法』,任 
    甚聰穎的人,就是看了十遍,也難記下十招,我看你能記三招不錯,就算好的了。」 
     
      南瑞麟瞪眼氣道:「說我吹,你自己在吹啦,劍法確是絕無僅有的玄妙。而且 
    是蘊有難以形容的威力,不過說是這套劍法令人無法記憶,未免信口開河……」 
     
      戈青陽翻眼大叫道:「你不服,就說出來看看?」 
     
      南瑞麟微笑道:「這套劍法共有一百零九招,起手式是『單鳳展翅』,落手式 
    是『猿猴墜枝』,但總共名『猿鳳』劍法,委實不恰當,因為內中含有『雁展鴻飛 
    』,『天龍戲珠』等招式,猿鳳二字難以包含。」 
     
      酒癲戈青陽愈聽愈驚奇,最後兩手一拍,哈哈笑道:「哈,你這小老弟,我老 
    人家行年九十,歷遍天下,遇到你還是頭一個,我老人家這點家當卻被你看穿了, 
    實在了不起,但口說無用,你要練來看看。」說著將玉螭劍丟過。 
     
      南瑞麟一把接下,道聲「獻醜」,兩足望下微微一屈,錯步旋身,「單鳳展翅 
    」已走開了,只覺寒飆四起,青芒捲飛,但見劍光一團激轉電旋,見不著南瑞麟形 
    影。 
     
      戈青陽目光炯炯,好不容易等到南瑞麟使完,一把搶過玉螭劍,冷笑道:「我 
    老人家還當你全會了,其實百無一是,你要是學不好,我老人家的臉全給你丟光了 
    ,不是吹,論劍法簡窮酸也難企及我老人家一半,你看定了,別給窮酸笑話。」說 
    著,一招一式走開了,這次慢得很。 
     
      南瑞麟默記於胸,盡悟玄奧。 
     
      酒癲戈青陽練完,將劍丟過,道:「你自己練吧,要一絲不誤才可放手。」繼 
    而搖搖頭歎息一聲道:「難怪簡窮酸與我老人家最討厭收徒弟,教徒弟有這麼煩人 
    的。」又是陰陽怪氣哎了一聲,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拿出一支酒瓶,一包醬牛肉, 
    自顧吃喝起來。 
     
      南瑞麟悟出這套劍學絕奇詭妙,他又是喜武成癖的人,也不顧戈青陽在旁說什 
    麼話,一心一意的練這「猿鳳」劍法。 
     
      他練了一遍又一遍,永不收手,自被戈青陽打通生死玄關後,真力只覺永無疲 
    乏,反而源源增強,使得後來,劍身勁氣可逼出十丈開外,青芒過處,斷枝落葉飛 
    濺四射。 
     
      及至自覺「猿鳳」劍招無絲毫乖異之處,才予收手,只見殘星西沉,寒露沾衣 
    ,天邊一絲魚肚泛白,不知天之既明,回頭一看,只見酒癲戈青陽抱著酒瓶鼾然大 
    睡,雪白的鬍鬚滿是涎沬,張著一張口,神情極是可笑。 
     
      南瑞麟一動步,戈青陽眼睛倏的已睜開來,望著他道:「練好了嗎?」 
     
      南瑞麟點點頭。 
     
      戈青陽眼睛眨了幾眨,笑道:「我老人家自信比簡窮酸並不稍差,這套劍學永 
    遠是世難匹敵的,我還有一個練氣速成訣門,索性成全了你吧。」說著,命南瑞麟 
    附耳過來,戈青陽默誦了三十二句口訣,南瑞麟意領神會,他就在這晚一場百世奇 
    緣,步入江湖崎嶇險徑。 
     
      酒癲戈青陽凝視在南瑞麟弟中玉螭劍,微微歎息道:「良友故世,我只道劍已 
    化龍,不想落在你的手中,如今物在人亡,不禁有室通人遠之感。」 
     
      南瑞麟問道:「你老人家認識這劍故主麼?」 
     
      戈青陽皺了皺眉頭,道:「你這小子,說你聰明又聰明透頂,說你糊塗確也糊 
    塗一時,我老人家認不得原來劍主人,就不會說出此話來。」 
     
      南瑞麟不語,戈青陽又道:「這劍主人本是一不可一世的魔頭,名喚木蓮道人 
    ,出身賀蘭山通元觀,年青時,無惡不作,殺人無數,仗這玉螭劍橫行塞外,四旬 
    以後,突回首向善,潛修玄門,我老人家當時還不知道他改心除惡,我上門去挑鬥 
    ,其時我老人家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自負得嚇人,拚鬥了一日一夜,不想 
    打出了交情,自此以後,每年往還,在我老人家歸隱前一年,前往通元觀,木蓮道 
    人已屆彌留之際,見他時只微微一笑,說道:『中原歸來,種下一場大功德,劍已 
    化龍去。此時心靈空明,了無牽掛。』說罷,端然坐化。」 
     
      說完,看了看天色,旭日初升,露出萬道霞彩,霍地立起,拍了拍手上塵土, 
    道:「我老人家還有事得先走了,等會途中相見吧,我老人家,還有事需問你。」 
    說著,身旁取出一塊竹牌,上刻有李鐵拐形像,背著一特大赤紅葫蘆,道:「這是 
    我老人家信符,遇上危難之事取出,說不定還有小用。」說著丟入南瑞麟手中,一 
    式「雲龍升天」掠上樹巔,倏然無蹤。 
     
      南瑞麟如飛地趕至長興客棧,金刀叟候西等已走了,店伙道:「候大俠以為你 
    老已走了,所以啟程趕返長安,請你老莫見怪。」 
     
      南瑞麟點點頭,命店伙買了一匹健馬,登騎向長安奔去。 
     
      一出得潼關西關,眼前是一條極寬敞騾馬大道,途中滿是牛車騾群,只見黃塵 
    滾滾,瀰漫空際。 
     
      南瑞麟放馬馳騁,絕塵飛奔,不一刻,已自趕到華陰縣境。 
     
      驀然間…… 
     
      前途塵頭高揚,隱約看出那是六人六騎風馳電掣,挾著漫天黃霧捲來。 
     
      雙方都是急勢,瞬眼,已沖在面前,南瑞麟坐騎看見前面六人六騎已擠塞了官 
    道,不覺驟然煞住奔勢,前蹄高揚,希聿聿一陣長嘶,南瑞麟幾乎掀下馬來,對方 
    六騎也登時勒住。 
     
      那六人六騎當先的是一三十上下驃悍的漢子,見狀濃眉一剔道:「小子,你瞎 
    了眼不成,擋住大爺們的去路,你是想找死不成?」 
     
      南瑞麟心中大怒,忖道:「天下竟有這樣不講理的人,不給他們一點顏色,也 
    不知道我南瑞麟的利害。」想著劍眉雙聳,玉面一寒,便要發作。 
     
      忽見六騎中一人越了前來,只見騎上坐的是一個面如芙蓉明眸皓齒年方花信的 
    少女,秋波望了南瑞麟一瞥,四面格格笑道:「唷!陳鴻飛,別嚇著人家,本來就 
    錯在我們嘛!誰要你凶神惡煞地。」說著又轉過面來,溫語道:「小弟弟,受了驚 
    沒有?」說時,伸出纖纖玉手,掠了額前被風吹亂的青絲,流目送盼。 
     
      南瑞麟只覺此女雖有七分姿色,但這搔首弄姿,煙視媚行的舉止,一定是一放 
    蕩不羈女性,不由心生厭惡,皺眉道:「還好,諸位請先行吧!」 
     
      那喚作陳鴻飛的漢子,方纔已被這少女越騎發話,氣得面色鐵青,聞言冷笑道 
    :「杏姑,你別癡心夢想了,人家可不承情哩!」 
     
      那少女粉面立時一寒,回手一馬鞭刷去,但聞得極清脆的一聲啪響。 
     
      陳鴻飛左頰上多出一條四寸長的血痕,想是痛極,高嗥了一聲,右掌護住傷頰 
    ,兩眼幾欲噴出火來,獰笑道:「好,黎杏姑,想不到你真個吃裡扒外來了,等會 
    在師尊面前評評理,瞧瞧誰對誰不對」。 
     
      黎杏姑冷笑道:「哼,姑奶奶真個怕你,你只有在師尊面前搬弄是非的本事, 
    別的一無所有,咱們華山出了你這弟子,該倒了霉啦!你只敢搬,看姑奶奶不宰了 
    你。」 
     
      其餘四騎上前勸道:「好啦,好啦,別為這小事,傷了自己兄妹的和氣,咱們 
    還得追上歐祖蔭這老小子呢!」 
     
      南瑞麟一聽,歐祖蔭不是洛陽長勝鏢局的總鏢頭萬勝刀麼?想不到在此聽到他 
    的消息,想他們一夜之間,突然失蹤,悶葫蘆只是打不開,心頭狐疑難解,不知為 
    了什麼緣故,此刻已聽隱約出華山派暗中擄劫,心中一陣氣憤,急搖韁繩,衝前兩 
    步大喝道:「歐祖蔭是什麼人?」 
     
      陳鴻飛被黎杏姑一鞭,已自咬牙切齒,聞言,不由把一腔憤火移到南瑞麟身上 
    ,獰笑道:「這小子真是找死,華山派的事,能容你管的嗎?」說著刷地一馬鞭飛 
    來,勁疾非常。 
     
      但聞得一聲大叫,一條身影登時震起半空,幾個翻滾,流星飛墜,向那道旁斜 
    坡掉去,噗通一聲,頭骨撞在一塊大石山,腦漿進出,一命嗚呼。 
     
      眼看陳鴻飛喪生路旁,這是始料不及的。 
     
      南瑞麟雙眼發怔…… 
     
      一剎那,四條身影望他身前撲來,喝叱聲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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