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初睹白羽 枇杷門巷】
此時,袁秋霞姑娘默默含情,凝視著南瑞麟,如花嬌靨上露出似笑非笑,梨渦
淺現,婷立在風中,羅衣飄拂,神態十分迷人。
南瑞麟被她瞧得面紅耳赤,心跳不住,半晌,才掙出一句話,道:「袁姑娘,
追魂三煞此去必然有險,難道你不趕去相助?」
姑娘嫣然一笑,道:「不妨,三位叔父平生結怨的仇家,不計其數,殺劫相尋
,幾乎無時無之,但他們都是量力而為,不成即退,倘若仇家太厲害,他們稍等片
刻,也就回來了。」
南瑞麟搖首說道:「在下可不是這麼想法,追魂三煞現在為絕毒天下的『幽風
蝕骨掌』暗傷,休看他們功力精湛,暫時無事,若一妄逞真力,與對方作生死殊斗
時,就怕發作得快。」說著,微微一笑,又道:「本來,追魂三煞也是在下仇家,
不應該對他們關護,只是練這『幽風蝕骨掌』的人,未必較追魂三煞善良,是以權
衡輕重,才請姑娘趕去相助。」
適才,一陣寒意透骨的微風襲來,南瑞麟倏然湧身擋在姑娘身前,袁秋霞被他
突如其來的舉動,深感驚訝,莫明其故,聞言才知南瑞麟用身擋住,深恐自己被「
幽風蝕骨掌」暗算。
芳心大為感動,星眸一動,忙道:「哦,那我非要去瞧瞧不可。」說著輕「咦
」了一聲,張著星眼問道:「難道你不怕幽風蝕骨掌麼?」
南瑞麟道:「在下警覺快,已用真氣密護全身,大概無妨,姑娘,你快去吧,
遲恐無及。」
袁秋霞一點螓首,嬌笑了聲道:「這是你趕我去的喲!好!等會我們再相見吧
。」說著,蓮足一點,化作一朵白雲,就地騰起,只見去勢電疾,星爍月茫之下,
眨眼,只剩一顆白點。
南瑞麟望看袁秋霞姑娘清逝的身形,癡癡發怔。
情之移人,往往在無形中可變化一個人氣質,本來,南瑞麟對追魂三煞恨若芒
刺。現在,都不知為了何故,對他們厭恨心理,竟沖淡了三分,究竟是受了袁秋霞
影響,或是為了他故,連他自己均無從解釋這心理現象。
參天松樹下,孤零零躺著司命魔君徐雲,仍然昏迷不醒,南瑞麟目光望了他兩
眼,一掠近前,伸手在他胸前飛點了三指,才轉身走進許宅。
月落烏啼,夜色蒼茫,南瑞麟正與許謙等人談話之際,忽聞一聲怪嘯劃破雲空
,送入廳內,其聲尖銳無比,觸耳心驚。
南瑞麟冷笑一聲,霍地起立,道:「諸位且莫出去,待在下出外看看是何厲害
人物前來。」說著,雙肩一振,身形電射穿窗飛出,他身形絕快,望怪嘯傳來方向
迎去。
只見微弱星光照耀之下,隱隱瞧出一人在那原野麥隴上飛馳奔來,身形略帶歪
斜,顯然負有內傷,不時喉間吐出一聲聲怪嘯。
及至近前,原來正是追魂三煞老大攝魂掌劉奇,右臂衣袖血痕斑斑。
攝魂掌劉奇一個踉蹌煞住腳步,頻頻喘氣,調息良久,抬目微笑道:「追魂三
煞生平不求人,現在老來運悖,有事相求少俠,不知少俠可允老朽所請否?」
南瑞麟皺了皺眉頭,淡淡一笑道:「但不知老英雄有何事相命,只要無愧我心
,力之所及,在下無有不遵從之理。」
攝魂掌劉奇苦笑一聲道:「老朽知少俠心目中一定認為追魂三煞是罪不容誅,
積惡如山盜匪,其實老朽等不過是恩怨分明,草莽人物,下手自有分寸,但身入黑
道,如白染皂,陷溺太深,不可自拔。武林中以訛傳訛,將老朽等形容成無法無天
的巨擘……這些都是無關宏旨之事,蓋棺論定,那時必有一個分曉。」隨之,又是
一聲嗆咳,身形晃了晃,猛吸了一口氣,強目穩定身形。
南瑞麟見狀忙道:「老英雄受傷甚重麼?」身形動了一動,作伸手欲扶狀。
攝魂掌劉奇面露感激之容,道:「這點傷,老朽倒能挺得住,沒有什麼,只是
袁姑娘被那淫魔擄去……」
南瑞麟大驚道:「怎麼?袁姑娘這好身手,還被擄去,這人是誰?」
攝魂掌劉寄目光落在南瑞麟面上,注視片刻,才道:「因此之故,所以老朽不
惜耗損真元,奔來相求少俠……方纔,施展『幽風蝕骨掌』之人,為老朽三煞大仇
,名喚白頭翁那信,二十年前在川西採花做案,被老朽擊成重傷。
那知他投在終南飛魔歐陽玉修門下,習成『幽風蝕骨掌』,老朽等追去,正搏
鬥得難分難解之際,不意袁姑娘趕去,白頭翁同伴正巧為終南飛魔之子歐陽斌,數
年前終南飛魔即遣人向敝幫主求親,被袁幫主婉拒,推說女兒還年輕,再過幾年才
說,這一來無異自投虎口。
袁姑娘為歐陽斌迷陽針所傷,老朽等救援不及,心神一渙,終被歐陽斌打上三
支蛇頭白羽箭,袁姑娘也被擄去……」
南瑞麟耳聞白羽箭三字,胸頭氣血一陣狂湧,不禁軒眉激動接口道:「老英雄
,那支白羽箭是何形狀,可否能與在下一說?」
攝魂掌劉奇何等老練,一聽南瑞麟出言對白羽箭如此重視,便知南瑞麟必有一
番恩怨在內,遂在懷中取出一支磷光閃閃,長可七寸之白羽箭來。
南瑞麟接過,在微弱星光之下,仔細審視,胸頭可是一陣猛震,只覺此箭與自
身持有的一模一樣,所不同者,箭簇蛇頭無針風,陡憶起恩師簡松隱所說,蛇頭白
羽箭普通江湖一班高手均合用,不要以毫釐之謬,失諸千里,則雙親在天之靈難以
瞑目,繼而轉念道:「這支白羽箭,製作也甚精巧,並無二致,說不定在此箭上可
尋出仇人。」想定,遂抬目笑道:「現在老英雄對此事如何處理?」
攝魂掌劉奇面容憤激,突然振聲狂笑,高吭雲霄,隨著夜風四溢,引來一聲聲
狗吠,在這濛濛寂靜黑夜中,這笑聲益發顯得淒厲、恐怖。
良久笑定,劉奇才道:「老朽別無他求,只求少俠救回袁姑娘,想那袁姑娘玉
骨冰清,不假任何少年顏色,但由老朽眼中瞧出,她對少俠似一見鍾情,這是從未
曾有的現象,少俠與她堪稱天造地設璧人一雙老朽若目睹你們成為連理,雖死無恨
。」說至此一頓,又道:「老朽知少俠為武林四奇門下,一身武功爐火純青,但終
南飛魔歐陽玉修功力不在武林四奇之下,只能智取,不可力敵……」
歐陽斌臨行聲言,三日之內必遣人叩謁敝幫主提親,半月內完姻,在此半月內
袁姑娘定可無恙,少俠此去,先去長安開元寺附近遊玩,終南飛魔近擬自創宗派,
延攬好手,飛魔門下多在開元寺左近作狹邪之遊,說不定以少俠之機智,可假意接
納,作為進身之階,再相機下手,救袁姑娘出囚,若能如願,追魂三煞定感恩圖報
,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語極誠懇。
南瑞麟懷恨白羽箭之仇,不禁慨然允諾,跟著笑道:「老英雄傷得並不要緊麼
?」
攝魂掌劉奇目中突射神光,哈哈笑道:「這點傷還致不了老朽死命,何況那白
頭翁那信『幽風蝕骨掌』並未習到家,老朽現與二位拜弟趕返總壇,將息數天,必
趕去終南。哼哼,老朽登入終南之日,便是白頭翁那信授首之時……少俠,鄭重相
托,容再相見。」說罷,雙肩一晃,激射馳去。
南瑞麟不禁凝思良久,憶起樊氏雙姝姑母對他聲色俱厲說道:「你不可見異思
遷,令玉蓮玉珍傷心,我若知情,必不饒你。」不由愧念頓生,但一思及白羽箭,
雙目潛然淚下,自語道:「為人不可無信,既已面允於攝魂掌劉奇,就要全始全終
,好在敦煌石窟之期,尚在兩月之後,如期在月圓之前趕到,便可無虞。」想定,
遂轉身緩緩走去。
夜風四起,盈耳嘯吟,寒星稀疏,景色甚為淒迷。
南瑞麟一跨入大廳,許謙等人正等得發急,欲出外相尋,此刻見到南瑞麟神色
凝重,賽玄壇許謙啟口相問究竟。
南瑞麟微笑道:「方纔是追魂三煞老大攝魂掌劉奇來此,保證不再向許大俠生
事,前仇一筆勾銷。」
許謙大喜,立命老家人劉二請出妻兒道謝,眾人聚談了片刻,許謙引南瑞麟等
人至客房安憩。
南瑞麟與侯西共處一室,將方纔之事與侯西密議。
侯西大驚道:「終南飛魔歐陽玉修武學已達超凡入聖地步,少俠既勢在必去,
總以小心為是,等老朽熟思一計,派人相伴在開元寺左近,與終南門下交往,俾得
早日救出袁姑娘。」兩人談了一陣,才閉目睡去。
日上三竿,南瑞麟與侯西趙大成三人告辭,許謙直送出五里之外,才揮淚而別。
※※ ※※ ※※
長安開元寺址在東大街路南,緊鄰巍峨之鐘樓,紅牆綠瓦,殿宇輝煌壯麗,寺
內塑右十八羅漢像,披紗架袍,坦胸露脯,神情不一,唯妙唯肖,塑工之細,迥異
常品,顯然為唐代建寺遺物,後殿有唐玄宗御容,現已未見。
寺內尚有藏經樓一座,飛簷險角,建築瑰麗,尤以藏經之富,鮮有能及之者。
長安居民去開元寺朝香求願者,不絕如縷,每當夕陽斜照時,木魚鐘聲,梵音
不絕,信為古剎聖地。但開元寺左近,又是粉白黛綠,燕語鶯聲,狹邪之處,相與
一較,不啻天壤。
這日,時交申初,日已西斜,開元寺門前廣場人群如梭,熙來攘往,在靠西一
角,植有一株參天古槐,古槐之下倚著一中年乞丐,蓬髮垢面,神情獰惡,穿著一
身千瘡百孔,污穢不堪的短裝,睜著一雙鼠睛骨碌亂轉,見著衣著華麗之人,即伸
手索討,不給不行,又身法絕快,兩三丈的距離,一晃即至,想避開他也不成,故
逢上他伸手的人,自認晦氣,多少拿出一點散碎銀子了事。
這乞丐索得施捨後,也不謝一聲,神色冰冷又縱回古槐之下斜倚著。
此刻,開元寺內走出兩人,一是方面大耳,黑鬚中年人,步履穩重,一是劍眉
星目,丰神如玉的少年,身背一把長劍。神彩瀟灑不凡。
這黑鬚中年人一眼瞥見乞丐倚在槐樹下,低聲耳語道:「這化子就是湘西惡丐
何德三,功力不凡,尤以輕功高絕,號稱千里追風,足跡少有出得湘西,不知何故
近在關中露面,半月內,每在夕陽傍山時便在開元寺前惡化,今日來得早了些。」
那少年微笑不語,心忖:「這何德三輕功再好,也不及我師門『浮雲掠月』身
法。」
此兩人正是南瑞麟與趙大成兄長趙文成。
趙文成本司連環鏢局錢財外務,精明能幹,又在長安日久,眼皮子最寬,金刀
侯西便請他與南瑞轔作伴。
正在此時,忽見湘西惡丐何德三突飛身向一衣著華麗的年約二十五六青年硬討
,立時,兩人發生爭執,只以人聲嘈雜,又存身較遠聽不甚清楚。
趙文成手臂輕撞了南瑞麟一下,道:「那人是終南門下,笑面書生祝效虞,兩
人都是狂傲不可一世人物,必有一番好戲可瞧。」
南瑞麟心中一動,便拉著趙文成走向前去。
一到近前,便聽出笑面書生祝效虞笑道:「我知道你是丐幫門下千里追風何德
三,憑什麼你敢在開元寺前硬拿硬要,這還有可說,現在竟找上我笑面書生頭上來
了,這無異是虎頭上捉虱,送死不知。」隨即又是哈哈大笑。
何德三翻眼一瞪,暍道:「要飯的不管你是笑面書生哭臉秀才,反正伸了手就
得給,決不空手而回。」
祝效虞仰天打了一個哈哈,道:「你想找死,也未嘗不可,祝某懷中現有拾兩
黃金,倒要瞧瞧你怎麼個拿法。」依然是一臉春風,不帶半點怒意,無愧於笑面書
生之名。
湘西惡丐冷笑一聲,突然出手,身形如離弦之箭,右手疾望祝效虞右脅抓去。
笑面書生心內微驚,忖道:「果然不虛千里追風之名,只看他出身之快,可見
一斑。」然而祝效虞功力也不凡,身軀一挪,便閃開五尺,旋身探掌,一招「犀牛
望月」打去,手出勁風銳厲。
那知何德三身形絕快,一招落空,只見他右足一掠,瞬眼便欺在祝效虞身後一
雙掌虛空下按。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南瑞麟細瞧湘西惡丐何德三所施展的身法,果然詭異,
但笑面書生身處其境,大為吃驚,只見眼前一花,便失去惡丐身影,空負一身武學
,無從施展,接連九個照面下來,不禁頭目昏眩,額角淌汗。
惡丐何德三不時發出譏諷之語,說:「快點施捨十兩黃金,要飯的只要錢不要
命。」
笑面書生枉自氣憤,也是無用,一招一掌都是勁道十足,手法奇詭,可是輕靈
身形差著何德三一籌。
武功一道,毫末之差,足令殞命喪身,尚幸何德三在大庭廣眾之間,不便施出
殺手,欲迫使祝效虞筋疲力盡。
笑面書生此時面上微笑一掃而盡,額角青筋突露,施出一套回風掌法,將身形
護定。
人群圍觀如堵,尚摻著一片喝彩之聲。
這時南瑞麟一步跨進,兩掌凝足太極神功,突然分擊出去。
湘西惡丐何德三正在得意之際,驀覺一片強勁之風壓體,立感立足不住,踉蹌
倒退三步,眼露憤怒光芒。
祝效虞也被太極神功盪開身形。
只見南瑞麟望著湘西惡丐何德三一聲冷笑,道:「天下有你這種強拿強要的惡
丐,若少爺向你強要,你又該如何?」
湘西惡丐何德三心驚南瑞麟掌力驚人,然而南瑞麟才不過打出五成真力,皆因
他深守君子三誡,才忌露,易遭人嫉視。
要知湘西丐幫何德三雖是窮家幫弟子,但名列丐門之外,倚恃「千里追風」身
法及四十九手靈蛇掌兩種驚人武畢,欺詐卻掠,惡名卓著,江南武林紛紛側目,連
丐幫都不欲招惹於他,生平倨傲辣手,獨來獨往,神出鬼沒。
此刻,何德三鼠睛一瞪,嘿嘿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子,向要飯的硬要,那
就要問你有沒有這個本事。」鼠眼內迸出冷芒如電,令人不寒而慄。
笑面書生祝效虞心感南瑞麟解圍之德,暗中擔心湘西惡丐猝然出手,他那千里
追風身法,馳譽武林已久,雖然料想南瑞麟武功不差,但究竟年事方淺,對敵經驗
欠豐,是以他暗中蓄掌戒備。
只見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少爺只要你一件衣衫,久聞你千里追風身法奇絕武
林,依少爺的想法,簡直是浪得虛名之輩,方纔所見委實不值一笑,你在十招之內
,若近得少爺身形,即以二百兩黃金奉獻如何?」
湘西惡丐聞言凶性頓發,大喝一聲,兩手如風疾出,足下一動,明是踏中宮進
招,閃電之間,卻已變離為坎,從側向而進,掌風銳利,委實鬼魅之極。
南瑞麟淵淳嶽峙,對湘西惡丐猝然進招視若無睹,待到他雙掌堪近眉際,足步
一撤,便掠在何德三身後。
笑面書生祝效虞看得雙眉一揚,暗歎一聲:「好快的身法!」心中稱奇不已。
湘西惡丐靈蛇掌一遞,眼看掌緣就要沾著對方,驀地一花便失卻南瑞麟身影,
猛覺後胸冷風襲來,不由大為驚駭,忖道:「這小子那學來的鬼飄風身法。」他不
知「禹龜洛行四十五步」,竟認作鬼飄風,甚是好笑,此刻他略不怠慢,身形急望
前一竄,隨之一塌,兩手靈蛇盤腰,旋身撞去。
及至何德三睜目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那右半點南瑞麟身影,不由目瞪口
呆,忽聽身俊一聲聲咳,跟著冷風襲至。
這一來,何德三嚇得面無人色,但他究竟是江湖巨擘,老於搏鬥,情急智生,
身形電射出得兩丈開外,暴喝一聲,人已凌空拔起,半空中一折腰,變為頭下足上
,挾著一片勁風撲了下來,兩條手臂宛若靈蛇般游動,看不清他由何處砸下。
這是湘西惡丐三絕招之一,名謂「萬蛇星瀉」。
南瑞麟目睹湘西惡丐這種精妙絕招,不由暗暗讚許,閃電之間,那何德三已撲
近頭頂未及五尺之處,只覺勁力襲人微微窒息,急的雙足一動,「戴九履一」輕輕
脫出這片勁風之外。
那知湘西惡丐何德三身形未落地,擰腰一旋,作弧形急追南瑞麟身形而去,電
疾無倫。
南瑞麟臨敵經驗大非昔比,人又機警異常,冷冷一聲長笑,振肩一鶴衝霄,凌
空升起,惡丐雙手堪在他左臂擦過,掌風銳利之至。
那湘西惡丐此一式,是用盡全力,又是虛空變換身形,真力已呈強弩之末,他
料南瑞麟必逃不出自己掌下,萬沒想到對方竟施出如此神妙身法。
只見眼前一花,對方又失去身影,自己因為全力搏擊制敵死命;右如離弦之箭
,一個控制不住,猛撞在古槐樹幹上,蓬地一聲大響,何德三隻覺一陣頭暈目眩,
昏天黑地。
這時圍觀人群中喝了一聲驚天雷暴?,人群中不乏高明之土,不禁欽佩南瑞麟
這一身武學,不同塵俗。
趙文成在鏢局中,聽侯西等人對南瑞麟大肆渲染,繪影傳神,已有先入為主之
感,對此場搏鬥即料南瑞麟必勝,臉上只略略動容。
但笑面書生祝效虞想法就不同了,既震驚南瑞麟如此年輕就有此驚人武學,自
己終南一派開府在即,廣攬人才,微微忖念之下,即決定對南瑞麟起下拉攏之念,
如若是敵方,則暗中下手除去,以免隱憂。
湘西惡丐功力精湛,在一剎那之間已自清醒,耳聽得人群喝?如雷,他從出道
起,可說得此刻為生平首次在人前遭受奇恥大辱,不由氣憤填膺,霍地立起,滿面
漲得血紅。
南瑞麟負手微微含笑、只見湘西惡丐一步一步向自己身前走來,眼含怨毒,面
泛陰笑,只聽他雙臂骨節碌碌一陣亂響,顯然他已起下殺機。
鴉雀無聲,寂靜如水,唯有的只是開元寺隱隱傳出木魚梵咀之聲。
千百隻眼睛注視在湘西惡丐何德三身上,沉重的落步聲,足令人一陣心弦猛張
,眼看這緊張的一幕,即將迫近,群眾的呼吸聲,亦逐漸濃濁。
南瑞麟仍是面含微笑,這笑容合何德三泛上一絲寒意。但見湘西惡丐距離南瑞
麟不及六尺之距,突大喝一聲,步出如風,作之字形撲來,東一搖,西一晃,剎時
變成六七個湘西惡丐身形。
他這種詫異身法,是令南瑞麟無從避往何方,跟著雙掌迅若星火,迥環擊出。
他這雙掌交錯擊出,已運足了十二成真力,滿空俱是陰寒砭骨勁風,銳嘯驚人
,滿頭亂髮根根戟立,活似一具刺蝟,尤其是他那千里追風身法,竟運用到玄妙毫
巔,武林中人最惜名,方才何德三撞在古槐上,已令他一世英名將付流水,焉能不
博浪一擊,找回顏面。
此時,南瑞麟哈哈一笑,雙肩一動,竟聳身從他肩頭擦過,覷位之準,不可思
議。
湘西惡丐又是撲空,驀覺胸後一涼,裂帛聲響,自己一身千瘡百孔的直袍,竟
被南瑞麟扯了下來一半尚有一半隨風飄起半空,露出一身嶙峋黑膚,畢露醜態。
湘西惡丐何德三,這一來說什麼也無顏再留,一騰身,閃電之間已穿上屋脊,
口中喝罵道:「小子,縱令海枯石爛,此仇必報。」
說到「報」字,身形已杳,餘音仍自裊裊。
南瑞麟將扯在手中一幅惡丐半片衣衫,隨手撩在地上,風色如恆,走向趙文成
立身處。
圍觀群眾一哄而散。
這時,笑面書生祝效虞含笑上前一揖,道:「閣下援手之德,銘感五中,在下
祝效虞拜謝。」
南瑞麟忙拱手還禮,笑道:「我們武林之人,誼出同源,仗義除暴,乃本分之
事,祝兄如此,反令在下汗顏無地。」
笑面書生祝效虞哈哈笑道:「好說,不知閣下尊姓大名,可否見告?」
南瑞麟聞言腦中一轉,立即答道:「在下複姓東方,單名瑞。」隨即又指著立
在身旁的趙文成,道:「這位趙文成兄,在連環鏢局身居司賬,也是武林英俠。」
笑面書生祝效虞忙道:「幸會。」雙眼望了望天色,又道:「天色向暮,在下
意欲請兩位共飲數杯,藉此攀交,諒不至我拒吧。」
南瑞麟道:「怎好叨擾,祝兄大可不必……」
趙文成何等老於世故,察言辨色,就知南瑞麟年輕靦腆,忙插口道:「東方老
弟,你不可拒人於千里之外,這位祝老弟是俠義人品,就該一見如故,何分彼此,
不如趙某作個東道,只是去何處呢?」說著目光向四外一轉。
笑面書生祝效虞循著趙文成眼光一瞥,不禁微微一笑,道:「既承兩位俯允,
那是好極,在下有一個好去處,這裡轉角有一家喜春坊,內面有三個極出色的校書
,而且喜春坊又弄得極好的菜餚,還是在下作東道吧!」
南瑞麟一聽,這分明是去枇杷門巷中作狹邪游,不禁面紅耳赤,正欲推辭,被
趙文成暗中用手扯了一下胸後衣衫止住,卻聽趙文成哈哈朗笑道:「不想祝老弟也
是風流人物,趙某是喜春坊中經常熟客,聞得有一校書名喚小琴,花容絕色,平常
不得一見,即偶能請出,只賣笑而不賣身,守身如玉,不知今晚她見了我這東方老
弟後,又當如何?」說罷又是一陣朗笑。
南瑞麟益發紅得脖子根上,狠狠瞪了趙文成一眼。
祝效虞見狀,不禁大笑,道:「小琴殊色,祝某也曾動念,怎奈小琴從不示我
顏色,祝某縱有此心,也是無可奈何,東方老弟這等倜儻人品,小琴縱然自視甚高
,也非低頭不可。」說著連拉帶扯,同著走去。
此刻夕陽向山,霞紛已起,煥熱漸收,微風習習,雁塔神鐘,鐘聲悠揚,清越
響亮,開元寺外遊人倍前增多,肩摩踵接,如水潮湧。
南瑞麟隨著祝效虞等兩人緩緩走去,他一顆心似懸在口腔內,惴惴不安。
那條巷內,兩邊滿是八字門牆,氣派非常,若不是門首均懸著兩隻四方風燈,
朱紅書字某某坊字樣,直疑是官紳富賈宅第。
花街柳巷,遊人如蟻,南瑞麟只紅著一張臉,忐忑不止,不到片刻,三人已自
踏上喜春坊門前石階。
坐著門首的人一見,急忙起立,高喚著:「客來啦!」隨即一面諂笑,躬身道
:「趙老爺,祝公子您好。」目光落在南瑞麟面上,隨又道:「公子,您好!」
南瑞麟只略一頷首,如風跨入,心想:「既來之,則安之,若再靦腆,反被兩
人看輕譏笑。」心念一定,神色轉趨自然,翩翩而入。
其實趙文成只奉侯西之命,伴隨南瑞麟相機設法與終南門下親近,但不知道南
瑞麟要去終南救出袁秋霞姑娘,否則,他必不贊同來此喜春坊作狹邪之遊,然而他
稔知小琴身世悲慘,又自視甚高,極想從良於一誠正年少君子,因為趙文成人頗方
正,小琴屢屢傾吐衷懷,暗有所托,他看出南瑞麟英俊有為,存下替他們拉攏之心。
南瑞麟一踏進門內,眼前呈露一片佈置極為雅致花園,翠草如氈,異種名花,
嫣紅奼紫,五色繽紛,花香襲鼻,沁人肺腑。
三人跨入大廳,坐在紫檀木椅上,南瑞麟目光四外一掠,不禁暗暗稱異,大廳
布設,不亞於書紳大戶氣派,八幅山水花鳥分懸兩壁,無不栩栩如真,顯然出自名
家手筆,瓷墩、花架陳列壁角,墨蘭水仙,吐出陣陣幽香。
坐了片刻,尚不見鴇母出來,也不見上茶。
笑面書生暗中奇怪,這大出常情,不禁皺皺眉頭,南瑞麟笑道:「想是訪客已
滿,我等不如去酒樓一敘吧!」
祝效虞哈哈大笑道:「東方老弟,如此就非英雄本色,愚兄知你初臨是境,難
免不安,想你我既身在武林,從此恩怨相纏,片刻都未能釋懷,不如放開胸襟,得
笑且笑,明日之事,且自由他,醇酒美人,人生至樂,雖聖人也在所難免,要知花
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此言想必東方老弟比我較為知悉?」說罷又是哈
哈大笑。
趙文成只微笑不語,南瑞麟只覺他的話一半未嘗沒有理,另外一半卻是自我陶
醉之語,未便直斥其非,只好悶聲不語。
忽聞得二進廳內傳出爭吵之聲,祝效虞倏地立起,微笑道:「在下入內一看究
竟,片刻即出,二位請稍待。」說罷,即轉入內面。
這時南瑞麟埋怨趙文成不該承諾來此。
趙文成微笑道:「少俠,你究竟是經閱俱淺,想那終南開府在即,對生人無不
暗懷疑懼,笑面書生又是極具城府之人,你若不與他沅瀣一氣,投其所好,焉能進
身終南,趙某雖不知少俠目的究竟,但從侯老鏢頭口中得悉,少俠任務相當艱重。
少俠,你放心吧,笑面書生的話,也未嘗沒有道理咧!」
南瑞麟俊臉一紅,驀聞二進廳內聲浪放大,一個粗獷嗓音傳出,道:「灑家定
要喚小琴相陪,你是什麼東西,敢管灑家鳥事。」
只聽得祝效虞笑道:「和尚,你是出家人,六根俱淨,五蘊皆空,焉能墮入阿
鼻地獄,依在下奉勸,還是離去吧!免為佛門貽羞。」立即便聽得一聲暴雷似地大
喝。
趙文成一聽,忙道:「不好,雙方怕要出手,你我入內看看。」同著南瑞麟飛
步走入。
南瑞麟一腳跨入門檻,只見是一肥胖臃腫和尚,身穿一件藍光閃閃僧袍,正與
笑面書生獰目切齒,蓄勢一拚,鴇母鶯鶯燕燕紛紛避入室內,從門簾內覷眼外視。
南瑞麟一見這和尚藍衣,不由暗道:「難道此僧也是綵衣教門下麼?」心正忖
念之際,只見笑面書生面色一沉,隨即又和顏一笑道:「和尚,你敢在終南門下面
前賣狂,這是你自討無趣。」
那僧人聞言似是一怔,繼而獰笑道:「終南門下算得了什麼?既就是終南飛魔
親臨,灑家亦毫不畏怯,小子,你瞎了眼睛啦……」
聲猶未落,祝效虞雙掌如電望外推出,一片勁風逕襲藍衣僧人胸前,迅厲無儔。
藍衣僧人嘿地冷笑,雙臂一分,猛望下切,這一切上,祝效虞兩條手臂非肘腕
分家不可。
祝效虞見藍衣僧人比他手法更快,面上勁風銳利如刃,忙不迭地挫臂數招。
就在笑面書生撤招這一剎那,藍衣僧人竟兩手迎風暴長,倏地閃電望下一沉,
向笑面書生雙肩搭去。
南瑞麟不禁驚咦了一聲,分明與那晚在長勝鏢局內,手法如出一轍。
瞬眼之間,笑面書生祝效虞已被藍衣僧人雙手拾指,扣在雙肩骨環上,深嵌入
內,徹骨奇痛,面色灰白,冷汗淌下如雨。
藍衣僧人獰笑道:「看你還橫個什麼勁。」拾指加勁,祝效虞喉間呃呃出整,
渾身顫抖不已。
南瑞麟知再不出手,祝效虞定會喪在藍衣僧人手下,身如行雲流水一動,右手
疾如電閃地橫向一拿,施展師門絕技「分筋錯骨手」一記「鐵指琵琶」,驀然扣在
藍衣僧人左腕脈上。
藍衣僧人也是自大輕敵,在南瑞麟二人踏進之際,已然瞥見,以為是江湖末學
之輩罷了,豈料南瑞麟身蘊蓋世奇學,又是兩項絕技同出,縱令有防,也未必能逃
出南瑞麟手下。
藍衣僧人只覺被他五指一扣,氣血返攻內腑,全身麻木不靈,真力一渙,兩隻
搭在笑面書生肩上雙臂,不由自主地一鬆。
笑面書生祝效虞立即轉過氣來,但仍轉動不靈,猛吸丹田真氣,運行全身,以
使氣血流暢。
此刻南瑞麟冷笑道:「和尚莫非是綵衣教門下麼?」
可憐藍衣僧人已痛得噤不能聲,只有瞪目點頭。
南瑞麟立即發出一長聲輕笑,五指連珠一彈。
藍衣僧人驟覺胸頭一陣猛震,心脈散亂,眼內發黑。遍體一點氣力都用不上。
南瑞麟飛指點在藍衣僧人喉間一指,輕笑道:「大和尚,這是你惡貫滿盈,你
急去長安郊外,自覓安身之處吧!」
藍衣僧人被點了啞穴,已不能發聲,眼內露出一種垂死乞憐之色,隨即垂簾下
視,他自知勢在必死,何必乞憐於人,於是拖著沉重步履,歪歪斜斜走去。
南瑞麟眼見藍衣僧人搖晃著身軀往門外消失,不由惻然,但又有何法,如此積
惡之輩,罪不容誅,若再慈悲為念,豈不令生民塗炭,他對綵衣教之人恨若切骨,
是以存有成見。
此刻,笑面書生已氣血調勻,真力頓復,跨前一步,一揖到地謝道:「生我者
父母,活我者賢弟,此恩此德,必有以報。」
南瑞麟閃讓一旁,笑道:「祝兄何必如此多禮,出手稍緩,致令祝兄受此虛驚
!」
這時,鴇母已走了出來,驚悸之容尚未退盡,拍拍胸脯道:「嚇死我啦,那來
的強橫和尚,那處不好開葷,偏跑上我們家來!」說時抿嘴一笑,目光瞟了南瑞麟
一眼。
這話可引得祝效虞趙文成兩人哈哈大笑。
南瑞麟見這鴇母約莫四十歲年紀,尚有三四分姿色,可惜脂粉敷得太厚,被她
一笑,頰上竟生出裂痕。
鴇母此時巴結十分,請坐,送茶,桌面街擺上了四色精緻?盤。
趙文成立起,扯過鴇母在一旁,附耳密語。
鴇母連聲應喏,一面眼光偷覷在南瑞麟瞼上,蘊含笑意。
南瑞麟不禁紅雲上頰,雙眼移在一盆水仙花上,笑面書生祝效虞見狀,不禁暗
笑,忖道:「此人怎麼這等面嫩,顯然是初涉人世,而又武功精絕,但不知是何高
人門下。」此刻的祝效虞心感南瑞麟兩次援手之德,他雖身在終南門中,但極是個
義重如山,恩怨分明的人,心已決定縱使日後東方瑞「南瑞麟」與終南為敵,自己
也要感恩圖報。
趙文成已返座,祝效虞與趙文成縱論天下武星經緯,以及奇人異事,這笑面書
生口才甚好,議論生風,詼諧百出,南瑞麟不禁聽得入神。
談笑之間,三進廳內忽走出兩個少女來,蓮步婀娜,盈盈含笑,走在面前,同
福了一福,偎著祝效虞,趙文成,身旁坐下。
南瑞麟見這兩女姿色艷麗,長得十分停勻,均穿著一襲淺紫色羅衫,淡雅宜人。
那知兩女目光向自己這邊望過來,兩下一接,南瑞麟不由一陣心跳,忙低下頭
來,眼觀鼻,鼻觀心,似老僧入定般。
突地祝效虞朗笑道:「小紅,你倆好像均看上了我這東方老弟,依著我往日的
性情,我早就呷飛醋了。」突然祝效虞發出一聲「哎喲」急呼。
原來小紅伸手擰了祝效虞一把大腿,南瑞麟抬目一瞥,只覺小紅用手絹抿著嘴
格格直笑,嬌媚無比。
坐在趙文成身旁的少女只望著祝效虞嫣然微笑,此時趙文成道:「海棠,小琴
怎麼還不出來?」
海棠眼光轉在南瑞麟臉上,笑道:「小琴妹妹麼?快要出來了!方才受了一點
驚恐,哭得一個淚人兒似地,怪可憐……」
南瑞麟只覺海棠眼光中蘊有一種微妙的含意,又是一陣面紅心跳。
該是掌燈時分了,銀缸高舉,光明如晝,四個青衣丫環走出,擺好了一桌精緻
酒筵,忽然,走出一絕色麗人,南瑞麟眼中一亮,暗暗驚奇道:「這秦樓楚館中,
那來這般絕色!」
只見小琴眉若新月,眼如秋水,瓜子臉龐,膽鼻櫻口,薄薄施著一層脂粉,格
外顯得清麗絕俗,尤其是脂膚勝雪,蠻腰蓮步,白色羅衣柔柔飄拂,盈盈走來,疑
是嫦娥再世。
只是她眉目之間微含幽怨,南瑞麟只覺有一種無名的緊張,撞襲心頭,手足淌
汗,生出冰冷之感,他從未經歷這種場面,不禁呼吸轉濁,兩頰奇燒,眼看著小琴
婀娜一步一步的走近,一顆心幾乎跳出口腔來,可又兩眼不想離開小琴身上。
小琴盈盈走來,一眼看見南瑞麟俊逸瀟灑,不由把眉間淡淡幽怒一掃而清,想
道:「我還認作鴇母騙我,果然不凡……他如此年輕,聽說竟有很高的武功,真是
看不出……倘若是真,只要他不嫌我墜落風塵,願偕白首,那我的大仇可以得報了
。」
小琴向南瑞麟一福,南瑞麟不由手足無措,忙道:「姑娘……請少禮……」玉
顏發赤。祝效虞大笑不止。
小琴一福後,已偎坐他身邊,一縷淡淡幽香從小琴羅衣內透出,直衝入鼻,南
瑞麟更加怦怦心跳。
三巡酒後,南瑞麟漸覺心定,膽量也大了,眼看著祝效虞、趙文成豪笑風生,
自己也處之泰然,與小琴問長問短,小琴有一句答一句。
南瑞麟漸漸發現小琴另有一種優點,這是在樊氏雙妹、袁秋霞身上無法找出的
,只覺小琴溫柔體貼,說起話來吟聲曼語,令人感到她如同小鳥依人,楚楚可憐,
眼內露出惹人憐愛的目光,使人無法拒絕。
酒酣耳熱之際,耳畔只聽得弦歌不綴,隨風傳來,幽揚徹耳。
南瑞麟內急起身離座,趙文成乘機跟小琴耳語了片刻,小琴一臉漲紅,垂首不
語。
轉眼南瑞麟返轉,趙立成立起笑道:「酒醉飯飽,小琴你陪東方公子到房中稍
坐吧!咱們也好各各敘敘舊情。」
祝效虞撫掌大笑贊成。
南瑞麟急道:「這怎麼行,在下……」
小琴扯了他一把衣裳,眸含幽惡,凝視著南瑞麟。
南瑞麟不由心一頓,立時止住話尾,微歎了一口氣。
趙文成見狀,朗聲笑道:「少俠幾時修來艷福,趙某雖是常來,仍未能進得小
琴姑娘芳閨一次,由此可見小琴對你動了真情咧。」說罷一把扯著海棠走去,祝效
虞已拉著小紅走得無影無蹤了。
這時,小琴低聲道:「你來嘛!」說著嬌軀一轉,步履婀娜向內走去,南瑞麟
情不自禁地,跟著小琴身後垂著首亦步亦趨,兩廂屋內,人影紛紛,猜拳作令,鶯
聲燕語,嘩笑不絕。
也不知走了多久,耳內人聲漸杳!只聞小琴曼聲道:「到了。」南瑞麟抬目一
瞧,迎面是一座小小朱閣,閣外是一塊小草坪,盆景羅列,皓月已升,蒙著一片薄
薄白雲,透出淡淡光輝,數株黃菊,在晚風中搖擺起舞。
只見小琴走入朱閣,皓腕微升,打起左邊房間門簾,抬手示意南瑞麟進入。
南瑞麟懷著怔怔不安的心情,跨進小琴房中,只見這房中布設高雅,羅帳錦被
,琳琅滿目,牙籤書架一張小圓桌上,銀燭高燒,正中熱著一爐清香,壁間高懸了
四幅唐人宮詞,鸞翔鳳翥。
小琴看他只留意著房內布設,星眼一睨,問道:「這房中佈置不雅麼?」
南瑞麟連道:「好極,好極,非姑娘靈心慧思,焉能布設得如此高雅。」
小琴嫣然一笑,轉身將門栓好,請南瑞麟坐在床沿,然後皓腕執著一把描金景
泰藍茶壺,斟上一杯香茶。
南瑞麟眼光在房中巡視,忽見床側壁角掛著一柄龍鱗七首,心中微驚,忖道:
「看這柄匕首,形式蒼古,分明是一寶刃……難道這小琴身懷武技麼?」一雙眼神
又凝視在小琴身上,但又看不出一點可疑之處,繼又自忖道:「倘若蘊武不露,又
為何溷跡風塵呢?」
一種奇異的事跡發生了,只見小琴斟好香茶後,一隻燈蛾穿竄飛入,迴翔盤旋
於銀燭之間,小琴屈兩指,飛蛾近身三寸時,崩指一彈,嗤地一聲,飛蛾應指落地
,分明是小琴練有內家武學。
這種近乎不可思議之事,卻出現在一個風塵女子身上,南瑞麟不由睜著兩眼,
驚咦出聲。
小琴回眸一笑,道:「淺薄武技,不值高明一笑,尤其公子武學絕世的眼中,
何堪寓目。」
南瑞麟咦了一聲,微笑道:「在下是驚奇姑娘如此好人品、武學,為何溷跡風
塵,使人婉惜!」
一言捲起了小琴無限辛酸,星眼陡然一紅,隱現淚痕,淒楚堪憐,強顏微笑道
:「薄命紅顏,每日含淚賣笑,自有不得已的苦情!」
南瑞麟心料小琴必有一番可憐的身世,不由激起同情之心,忙道:「姑娘可將
身世詳告否,若有用得著在下之處,當效微勞。」
小琴淒然笑道:「賤妾身世,稍後再說,只不知公子與祝少爺交情極其莫逆麼
?」
南瑞麟不知她問這為了何故?答道:「就是日落之前才認識,姑娘問這個為何
?」
小琴微吁口氣,幽幽說道:「公子不知他是終南門下麼?終南門下都是盜匪奸
惡,不過祝少爺還算是一個正人君子,只是不知公子為何與他們交往,是否別有用
心?」
南瑞麟不禁大吃一驚,這小琴眼光這麼利害,便愕然道:「就是知道他是終南
門下,才藉機套交,姑娘為何瞧出在下別有用心呢?」
小琴微笑不作答,只問道:「公子為著何事須套交祝效虞,可為賤妾明言否?」
南瑞麟此刻把小琴當作了紅粉知己,只覺小琴一顰一嗔,一言一笑,均令人心
動,曼語動問,直使不忍峻拒,遂微一沉吟,長歎一聲道:「在下為要進入終南,
相救一人,又為著一事釋疑,不得已套交祝效虞。」
小琴微咦了一聲,問道:「這被擄之人是誰?」
南瑞麟衝口即出道:「是一姓袁的姑娘。」
小琴聞言,不由芳心一震,只覺雙目一陣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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